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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講述

  如果有一個健康的人,即無疾病,也無意外的死在你面前。所有的一切都不牽扯到違法,甚至大伙還拍手叫好。世界上到底有沒有這樣的事兒呢。
  當然有。
  這件事兒就是處決死刑犯。
  1997年中國施行了第一例注射死刑,之後死刑犯的執行,就成了注射或槍斃並用。注射行刑的場所相對封閉,各個省市情況不同,或死刑室、或死刑車,往往參與的工作人員不多,更談不上有「外人」可以參觀。但是注射死刑往往程序複雜、成本昂貴,加之有社會上有很多呼聲,認為這對窮凶極惡的死刑犯過於仁慈,所以槍斃仍是主要的執行方式。
  老頭的怪癖,讓他對這方面的消息格外的敏感,通過各種渠道,能瞭解每次執行死刑的場地所在。
  槍決的時間,並不是隨意選之,每年就是那麼幾天。全國統一。各地的選址標準也無非那麼幾個條件,肯定是遠離城鎮、偏僻的山窪、戈壁灘,或者野河、野湖邊。早幾十年,條件不行。執行死刑時,往往在犯人前面挖一個一人多深的大坑,一槍開過去,犯人直接摔進土坑,就地掩埋。
  現在稍微好一點。不會曝屍荒野。槍過之後,立刻有法醫上前鑒定,如果沒死的話,在後腦勺在補上一槍,再用樹枝,從槍的傷口裡捅進去,把大腦攪成豆腐花。緊接著就有專門的抬屍工,把屍體抬走。
  如果簽了醫學協議的,那麼周圍還會聽著醫院裡的車。人一死,隨即由他們抬上車,回去剝皮抽筋,泡在福爾馬林裡,製作成醫用標本。
  刑場並非想像中那樣的戒備森嚴,在稍遠的地方拉起一道警戒線,有武警看守。如果恰逢路過的人看熱鬧,一般情況下,也不會強制趕走,而是採取勸離措施。
  就是因為有了這樣的「漏洞」,老頭才鑽了空子。每次有這樣的信息,便早早的爬上山頭,帶上望遠鏡,遠遠的偷窺。
  早些年死刑執行的多,所以差不多在三十年前,老頭便已經對偷窺執行死刑,樂此不疲了。
  他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癖好,常人其實是無法理解的。每個人或輕或重都有自己難以啟齒的「秘密」,有些喜歡對著馬桶研究大便,有些喜歡喝過期的牛奶,有些不穿襪子,還有些一回家就要裸體在屋裡走來走去……
  這些個「隱私」究其原因,其實是說不清的。人的內心往往玄之又玄,難以捉摸,這就是為什麼,我們經常看到新聞報道,某個滅門慘案的殺人犯伏法後,鄰居們會說的一句話便是,「看不出來,沒想到他是這樣的人啊!」
  變態不是精神病,他是邏輯變態,而非邏輯混亂,所以很難分辨,就像一枚逼真的塑料蘋果放在水果籃,如果他自己不說,沒人知道為什麼。
  從喜歡看屍體,升級到看人被殺,這個過程再發展下去,老頭豈非又要覺得不過癮自己動手了?
  其實也是不會的。
  變態的潛力,就像酒量。酒量可以越練越大,但總有一個極限,這是受生理所限。老頭說他喜歡看人死,但是不會自己殺人,是因為他的膽子小。
  我被繞的雲裡霧裡,一會兒的功夫,他已經出現了好幾個自相矛盾的地方。一會兒說自己熱衷看槍決,可又因膽怯不敢殺人;一會兒又說,對死屍情有獨鍾,但卻怕鬼,而且相信有鬼的存在?
  他便是這樣一個「表裡不一」、錯綜複雜的人。
  老頭接下來的講述,讓我們稍微瞭解了一點,他為什麼會成為這樣的人,又為什麼半夜來竹林哭墳了。
  「再早的源頭應該是在八十年代末期的某一天,我照例爬上山坡,那天一起行刑的有七個人,」此時他已經從地上端坐了起來,喝了一口我們帶來的水,點上了一根煙,邊吸邊說,「這七個人當中有男有女。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那麼多人,一起被槍決,所以就打算換一個地方靠近點看。」
  我轉了一圈,繞到他的身後,靠在一根粗壯的竹子上,繼續聽他說。
  「沒過多久,突然遠遠的就飛速的開過來一輛麵包車。這是以往從來沒有出現過的狀況。」老頭頓了頓。
  照理說,死刑現場周圍一定罕有人至,而且經過周密的計劃,突然冒出來莫名其妙的車肯定有問題,莫非是劫刑場的?我問道。
  老頭搖搖頭,「我一開始也是怎麼以為,想想這還是偷看了那麼多次槍斃犯人,第一回遇到,就連周圍的武警也有點緊張,紛紛打開了槍的保險栓。武警老遠的就開始揮手,意思是讓車停下,那車也不管,直愣愣的開到十幾米才『嘎--』的一下剎車。
  從車裡走下來一男一女兩個老年人,撲騰一下就癱倒在地了。原來他們是其中一個犯人的父母。照理說槍決的時候是不能有家屬在場的,就是生怕有意外發生。但可憐天下父母心,為了見自己兒子的最後一面,這對老夫妻可謂是費勁心思打聽,最後高價租了一輛車,終於在最後關頭趕到了現場。
  原則上家屬肯定是不能和犯人說話的,但出於人道,在勸離無效後,也就允許了老夫妻在隔離帶之外,看著兒子被行刑。」
  「槍聲一響,一條人命就沒有了,」老頭咳嗽了一聲,,接著說,「那對老夫妻頓時哭天搶地。行刑的人收拾現場很快就離開了。可是他們卻遲遲不願走。哭了一會兒,男的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塑料袋,走到兒子死亡的地方,捧了一捧泥土裝進袋子,這才攙扶著他老婆回去了。我也是出於好奇,鬼使神差的就到了現場,地上還留有血漬。我頓時就明白了,人之髮膚,受之父母,男人是要把兒子中槍時濺出來的血和皮肉,一塊包回去,下葬時也算是留個全屍。」巨吉私圾。
  「可沒想到,當天晚上我就出事兒了。」老頭嚥了口唾沫,「晚上我做夢,夢到那個死刑犯,他跪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說是對不起爹娘,要我去給他的父母帶個話。」
  我一愣,這種場景似曾相識,我們在湖邊招鬼的時候,曾經和那車禍中死去的十九條亡靈,也做過類似的交易,讓柳條沾著鬼靈指路,讓它們各自回家報平安。只不過,這邊陰差陽錯,那個犯人沒找到自己的父母,卻給老頭托了夢。
  「要我跟他的爹娘說一切都好。我一開始以為只是白天太累太刺激,可同樣也和這半個月差不多,反反覆覆做同一個夢,還清晰的留下了他家的地址。我純粹是抱著試試看的態度,按照地址去了一下,發現竟然真的是那對老夫妻的家。從此我就相信這個世界真的是有鬼的。」
  四眼點點頭,說了一句,「不過還算好,那個犯人良心未泯,到了最後幡然醒悟,沒來害你。」
  「是啊,」老頭贊同著,「可是沒想到,接下來我不停的會做類似的夢,都是一些已死之人,出現在我睡覺的時候,讓我去完成他們的一些遺願。」
  這倒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只知道招鬼體質,沒想到還有托夢體質,我想這也是和他經常在「死人堆」裡轉悠,身體偏陰有關。
  「一開始我還覺得瘆人,但發現它們也不害人,也就不那麼害怕了,想想自己多少也是在做一件好事兒,也就坦然面對了。」老頭歎了口氣。
  我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你剛剛說,第一次被鬼托夢差不多是在三十年前,最近一次是在半個月前,那豈不是中間沒有斷過?」
  「也不是的,就是那一年,來找我『辦事』的特別多,但是到了年底的時候,我遇到了一個人,才讓我知道,我命不久矣!」他搖了搖頭,又點了一支煙,哀怨憂戚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