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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托夢

  所謂敬事房,隸屬內務府,「專司皇帝交媾之事」,說白了就是管皇上褲襠裡那檔子事兒的部門。
  皇上天之驕子。九五至尊,放個屁整個皇宮都要抖三抖,更何況傳宗接代的大事兒。想想也是,這後宮三千佳麗,不特設個組織管著,還不亂了套?
  皇上臨幸嬪妃最常見的就是翻牌子,敬事房太監每天的工作便是從這兒開始的。翻中牌子的妃子,香湯沐浴,由駝妃太監直接背到龍床上。細節不表。完事兒之後,總管問一聲「留不留」,皇帝說留,就拿出小本子,記錄某年某月某日某時皇帝幸某妃,若說不留,據說太監就能找準妃子腰股之間某個穴位。輕輕揉之,則「龍精盡流之。」
  以上這些都是老禿驢旁徵博引、拔根溯源述說的。這老和尚看上去一臉斯文,謹遵佛道,沒想到對這種偏門知識,倒瞭如指掌。
  我聽得有些神奇,亦不太相信,按個穴位就能「龍精盡流」,這絕世手藝要是流下來了,那麼多私立婦科還怎麼活?
  這還不算,老禿驢接著說,敬事房的太監還要在皇上的寢宮外面守著,為了防止皇帝「馬上風」,時間稍長,還得在外面吼一聲,意思是差不多了。
  我覺得好笑。皇上天天山珍海味盯著。靈芝人參補著,正渾身是勁兒沒處使呢,行了房事還如此不盡興,正是惜命如金。想想平頭百姓,古代的吃兩把韭菜,現代的喝三罐紅牛,急吼吼的就上了,也沒聽說精盡人亡,看來著溫室裡的花朵,確實不如野草生命力強。
  這不是重點。老禿驢當然不是來給我普及歷史知識的。
  久病成良醫。重點是敬事房的太監。天天在這裡面泡著,勢必諳熟女科,其生前的「技能」,正如宋不纏的「遁地走巧」一樣。也延續到了做鬼之時。
  鬼門裡的鬼,肯定有這樣的本事兒。這恰好與我老婆懷孕相呼應,所以老禿驢才得出此結論。
  我聽得有點發毛,一股子霉掉的涼氣,從後脊樑蹭蹭往上竄,「啥意思,不是說綁來是『養胎』的嗎,難道會有不利?」
  「這倒不會?」老禿驢往後退了一步,拍拍自己手中的泥土,「鬼門的人,比我們四面宗更不希望看到你老婆肚子的那位出事兒。」他嘿嘿冷笑。
  我為之一怔,隨即不說了,等著老禿驢自己說漏嘴,接著往下透露信息。
  但似乎他馬上意識到話多了,戛然而止,不再言語。
  我略感失望,老禿驢嘴還挺嚴實。
  這時候更擔心還是我老婆。雖這敬事房的太監,懂得一些女科,但想想他們可是不完整的人啊,每天看著妃子的冰清肌膚,聽著寢宮裡顛鸞倒鳳,翻雲覆雨,自己又沒這方面的「功能」,想想都覺得不憋成個變態才怪。
  「它會把我老婆綁到哪去?」我連忙問。
  老禿驢搖搖頭,隨即把臉轉到了那個暈過去的老頭。
  光顧著古墓,暫且把他留在一邊。我們三人趕忙再回到老頭的身邊。他雙目緊閉,一臉痛苦,兩腮的肌肉僵化,整個身體都蜷成了一團。
  「你再看看,」我頗為擔憂,「要不要採取點什麼措施,不會活生生的給我們嚇死了。這模樣怎麼像心肌梗塞。」
  被我這麼一提醒,老禿驢也眉頭緊鎖,他蹲下身在,搭上了老頭的脈搏,一會兒的功夫,他鬆了一口氣兒,「應該沒什麼大礙。」
  既然有了老禿驢的判斷,我們當然就要採取下一步措施了。四眼腳尖捅捅老頭的腰腹,見他還是沒反應,乾脆蹲下來拍起他的臉蛋來,「喂喂,別睡了。」
  那老頭咳咳兩聲,從喉管裡嗆出一口痰來,甚是噁心。我和四眼急急退了兩步。這時候老頭已經微微睜開雙眼了。
  一見眼前有三個人,他的眼珠子再次爆裂出來,我趕忙喊了一聲,「我們是人!」巨叼節才。
  --別回頭又嚇暈過去了。
  也不知道我這一招是不是管用,這老頭暈倒是沒暈,手撐地,慌不迭的往後退去,後面便是還未燃盡的火堆,燙得他又彈了回來,口中語無倫次,也不知道怎麼表達,臨了冒出來,「好漢饒命!」
  我噗嗤一下就噴了出來,「都解放那麼多年了,你這都是哪學來的措辭。我們三個人,活生生的人,看見沒,一個和尚,」我指了指四眼,「還有一個--道士。」
  我突然發現如果我在頭戴方巾,正是儒釋道三家齊全了。
  這招有用,老頭的手上戴著一串楠木佛珠,顯然我的「介紹」,讓他暫時緩解了一點。
  「那,那你們是--」他還是驚駭不已,反覆的打量我們,一邊打量還一邊揉眼睛。我估計他也是在確認,自己是不是產生了幻覺。
  我上前一步,「先別問我們是誰,你是誰,大半夜的不在家好好睡覺,跑這來遛彎來了。」
  「不是,你,你們剛剛從那兒爬出來的?」老頭看見我們身後的墓坑,顫顫的問道。
  「是啊,怎麼了!」四眼插話道,他也不跟他廢話,直接透了我們的底兒,「我們是來辦事的。」
  老頭臉上的表情很複雜,先是一絲驚喜外加興奮,緊接著便轉成了狐疑和不可思議,整張臉就像打翻了罈子的雜貨店,五味雜陳,「你,你們真的是人?」
  「廢話,看見沒,地上有影子,全中國的人都知道,鬼是沒影子的,要不你再來摸摸我的脈搏?」說道。
  「不用不用。」老頭連忙擺手,確定我們是「人」之後,他稍稍臉色好看了一點。只不過接下來,他又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你,你們也做了那個夢?」
  「夢?什麼夢!」我頓時來了興趣。
  老頭還抱有一絲希望,見我否認的那麼快,頓時又陷入了低谷,他悻悻然低下了頭。
  薑還是老的辣,老禿驢該出馬了。他上前拍拍老頭的肩膀,老頭先是一顫,抬眼看見是佛門中人,還算冷靜,「我們雖然沒做那個夢,但估摸著上這來的目的,和你是一樣的。」
  老頭眼中又閃出了一道光芒。我終於明白了,老頭肯定是遇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兒,孤立無援,現在正在找「同是天涯淪落人」呢。
  看他的心思,還是想讓我們先說原因,估摸著自個兒都覺得這是不可能的了,於是開始了他的講述。
  「差不多有半個月了吧,」老頭吸吸鼻子,「我都快被逼瘋了,天天晚上做同一個夢,有個清朝衣服的人,晃悠在半空,說他孤獨了幾百年,死後也沒人去看看他,可憐的很,所以拜託我能不能去給他上個墳。」他頓了頓。「一開始,我還覺得是自己想多了,但接二連三的來,就知道肯定有問題了。」
  我和四眼對望了一眼,這事兒靠譜,托夢的應該就是那只太監鬼。
  但是為什麼偏偏選擇的是他呢?我撓撓頭,以示不解。
  「然後呢?」老禿驢還沒說話,我就問了上去。
  「沒然後了--,我去街道辦的坐診醫生那看過,醫生說是精神壓力太大,開個兩瓶安心靜神的藥丸子,就把我打發回來,這就更讓我確定是這檔子事兒了?」
  「哪檔子事兒?」
  老頭吞吞吐吐的不想說,四眼正要發怒,老禿驢又把手搭上了他的肩膀,「老先生信佛?」
  老頭看了一眼禿驢點點頭。
  「你是不是心中有什麼難解之事!」
  說也奇怪,老禿驢講話的內容和語氣,和普通人並無兩樣,但連我聽著都有種無法抗拒的力量,似乎非得順著他的話題往下接不可。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佛性。
  果然,那老頭信任禿驢比我們要多的多,停頓了一會兒,便講出了他心中的一個秘密。
  前面就說過,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除了鬼神陰陽,山水幽谷,還有個更難以捉摸的東西,便是人心。
  這老頭有一個特殊的癖好,喜歡看死人。
  我嚇了一跳。
  他接著說,這癖好還不至於犯法,他沒那麼大的膽子,年輕的時候經常混雜在火葬場、殯儀館的門口,偷窺那些即將被焚化的屍體,到了後來,輾轉各大醫院,停屍房,在那四處轉悠。
  按他的說法,看見屍體蠟黃的臉孔,褶皺的皮膚,讓他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快感。常人看來恐怖不堪,醜陋不已的玩意兒,對他來說竟然是一種樂趣。
  到了後來,這種情況愈演愈烈,光看死人已經不過癮,非得看著人死的過程,才能滿足。
  我又嚇了一跳,這孫子不會自己去殺人吧?
  老頭搖搖頭,「我喜歡看屍體,但是我怕鬼,而且我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
  這個自相矛盾的說法,再次讓我震驚。
  「然後呢?!」我上前一步,忍不住又想盡快知道答案了。
  「於是我就想了一個辦法,」老頭看了看我們,「我想到了辦法,既能看到一個活生生的人死在我的面前,而且又不犯法!」
  這世上還有這種事兒,我不禁捏緊了拳頭,他不會是個隱藏至深的殺人犯吧。
  可接下來,他倒還真說了一個我沒有想到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