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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字謎

  灰色的墓碑上,刻了一個大大的紅字,就像鮮血一樣醒目。這顏色上的對比格外突兀,彷彿雪山上插的一面紅旗,遠遠的奪人眼球,又像是個指示標,霸道的等在那,讓人識別。
  ——「命」,這都是「命」!
  顧大攀從開始就知道,我一定會來。
  我為之而震驚,在太陽底下,半晌說不出話來。
  如果說,他料到我定會來他的墓碑,還有些牽強的話,那麼只有我自己知道,這絕對不是巧合。
  墓碑的後面刻的是一個「嬅」字。而這個字,正是老婆懷孕時,我曾經想要給豆豆起的名字。
  「嬅」字音「華」,用來形容女子美貌,古人常用。只不過漢字簡化之後,這個字便從日常生活在消失了。就我所知,香港歌星楊千嬅,用的便是這個。
  我給豆豆起這個名,自然不是因為歌星,只是因為美好的願望。當時老婆強烈反對,就是因為這個字太生僻,所以才有了現在的「方姍」。
  我想每對父母,在孩子出生之前,都會給他(她)設想過N個名字,有翻字典的,找算命的,五行八卦的,亦或只是隨性而來,無論哪一種都只是最普通的生活事件而已。
  當初我提這個「嬅」字,沒有任何特殊意義,我們的族譜並無此類說法,只是偶然冒出這個單純的念頭。
  在我的印象中,這個字一提出,就被老婆否決了。
  「我不想女兒厭煩寫字。」她如是說。
  沒錯,名字總是一個人最先學習的漢字,過於繁瑣,反而弄巧成拙。
  這個從最初就被排除在外的字,我不會和別人多提,以我對老婆的瞭解她也不會。就算無意中說漏了嘴,也和顧大攀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
  它等同於我和老婆的一個隱私,除了我們自己,無人知曉。
  可怎麼一時間,卻刻在了顧大攀的墓碑後面。
  四眼看我表情驚詫,走了過來,「怎麼了?」
  「這個——」我指了指墓碑,然後把整個事件講述了一遍。
  四眼皺起眉頭打量我,像是在判斷我是不是意識出問題了,發現並無此狀,才回過頭去,端詳著那個字。
  我不想說話,也無話可說,事情變得無法想像,難道顧大攀也成天趴在我家的窗戶上,偷窺著我和老婆的一舉一動?
  我有一股強烈的衝動,很想現在就剖開豆豆的小腿,看看是否就是這個字。但是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被我硬生生的敲了下去。
  旁觀者一定會覺得,費那麼大勁兒幹嘛呢!
  可還是那句話,只有為人父母才能體會這種心境。不要說別人,就算是我要傷害豆豆,我也會操刀把自己給剁了。
  更何況——,
  即使確認了豆豆腿骨上就是這個字,還不是照樣抓瞎。
  字背後的涵義才最重要。
  我們就這樣沉默著,幾分鐘後,四眼拍拍我的肩膀,「我有一個主意。」他說。
  「什麼主意?」我從他手上接過了豆豆。
  好在我的寶貝閨女一切正常,沒什麼異怪的事情發生。
  「你想啊,」四眼接著說,這個墓碑看上去那麼新,肯定不是顧大攀生前自己安排的,雖然他孑然一生,但一定有個人,在他死後操辦了這門喪事。只要找到那個人,不就可以知道背後的動機了!」
  四眼分析的頗有道理,那還等什麼。我抱起豆豆,轉身就朝墓區的管理辦公室走去。
  因為不是清明冬至,除了幾個下葬的人家,墓區辦公室裡的業主寥寥無幾。這也給我們帶來了便利。我直奔一個空著的服務台,坐上椅子,道明瞭來意。
  女招待沒有多問,估計她也覺得,不會有誰沒事兒跑來動個死人的腦筋。女招待讓我等一會,然後側身在電腦上輸入了顧大攀的名字。
  一分鐘後,資料就調出來了,是個叫黃麗萍的女人。
  三點十五分,我們走出了墓區,站在馬路對面攔車。
  五十分鐘之後,我們已經達到了黃麗萍的家門口。地址是資料上附帶的,我和四眼馬不停蹄的就趕到了。
  是個中年婦女開的門,看年歲和顧大攀差不多年紀。我說我的父親是顧大攀的同學,出了那麼大的事兒,竟然不知曉,找到醫院才知道黃阿姨你已經把顧叔叔下葬了。
  反正都是瞎編,只要有邏輯就行。
  我原先擔心這個黃麗萍是顧大攀的相好,彼此熟悉,我說的越多越容易被拆穿,後來發現並不是這樣。
  黃麗萍是顧大攀之前的鄰居,關係雖不錯,卻也談不上深交。不過讓人驚訝的是,顧大攀的身後事,果然是他還活著時,就拜託黃麗萍做的。
  這中間的寒暄,不贅述了。
  重點在於按照黃麗萍的說法,墓碑背後的這個字,也是按照老顧生前遺願刻上去的,至於為什麼,她也搞不太清楚。
  「人都死了,終歸要完成他的願望,」黃麗萍說,「他此前還給過我一個黑色的小盒子,說是他死了,就一起埋進墳裡。」
  我頓時來了精神,「盒子裡是什麼?」
  黃麗萍擺擺手,「盒子是鎖著的,我怎麼可能去打開一個死人的盒子。況且這還是他托付給我的事兒。」
  我打量著身材微胖的女人,面相憨厚,老實本分。顧大攀既然把這事兒托付給她,自然是有充分的信任和把握。
  黃麗萍不像是在撒謊,可卻給我們帶來了麻煩。
  盒子?一個上了鎖的盒子?還被一起埋進了墳裡。這算什麼意思?是等著我的到來,還是要把他身上的秘密一併帶到土裡?
  我的好奇心瞬間被吊了起來,盒子裡裝的到底是何物!
  我們道謝,然後匆匆離去。出了黃麗萍家門,走出小區,到了對面的一家麵館,找地兒坐了下來。
  點完吃食之後,四眼便開始抽起了煙。
  「你認為呢?」我問。
  四眼沒回答我,腦子裡面大概是在想事兒。
  我覺得秘密很有可能就在那個盒子裡,這意味著我們還得再回去一趟。
  「總不可能就這麼算了吧!」
  四眼搖搖頭,「既然你已經做好了這個打算了,還問我幹嘛!」
  四眼爽快的答應,反而讓我覺得道德上有愧疚。他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我想說什麼,想幹什麼。
  「我是覺得,老顧在那留了個字,其實就等著我們回去取那個盒子。」
  「我同意。」四眼頓了頓。
  店裡的服務員,把我們點的麵條端了上來。
  我們很有默契的噤聲,等服務員走遠,才重拾話題,「你同意?那咱們還不走。」
  「你著什麼急啊?」四眼一邊吃著麵條,一邊看豆豆,隨即指了指我閨女,「咱們還是要帶上她。」
  豆豆正趴在我的懷裡,問我要麵湯喝。我想了想,也倒是,畢竟咱們是去墓地,不是什麼好地方。
  既然四眼和我達成了共識,我也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我迫不及待的想現在就出發,哪裡還有心思吃麵。
  好不容易等他吃完了面,以為他可以走了。結果四眼過了幾條馬路,卻把我帶進了一間足浴房,「先洗個腳,這兩天奔來跑去的,腿都生泡了,總得歇一歇。」
  「咱們能先去,回來再泡腳嗎?」
  四眼叉著腰說道,「拜託,你有證明嗎,你是老顧的直屬親屬嗎?人家寢園憑什麼讓去打開墓穴,取裡面的盒子?與其這麼麻煩,還不如等天黑。」
  「等天黑?」
  四眼衝我翻了個白眼,「拜託,咱們現在是要去刨墳,難道大白天的,提個鐵鍬就去嗎,怎麼樣也得等到晚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