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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老頭

  我略有領悟,摸了摸手上的玉簪,心中還是有些小溫暖的。無意中幫了鬼婆婆一把,雖然她已離人世,卻也懂得知恩圖報。看來宇宙中每個世界,都遵循共有的倫理,並不是無稽之談。
  在世未必都是人,非人的也未必都是鬼。善有善報惡有惡終,這些話,總不是和尚們拍著腦袋自己想出來的。
  如果現在有人問我信不信有鬼,我的回答毋庸置疑,然而我必會補上一句,既然有鬼,就一定有神存在。
  ——世界本就一物克一物,動態平衡。
  當然,我並不認為,鬼婆婆找上門是因為我的原因。豆豆正處於生長期,每天都在變大變強,包括她體內那股子神奇的——法力。
  我已經見識了不少了,現在還能和鬼易物,接下來還會有什麼奇跡呢。
  我有喜有憂。喜自不必說,誰家有了這麼一個寶貝,都會為之雀躍,可憂的是,自古以來,能人異士蓋世英雄,大都沒有好結果。樹大招風曲高和寡,一個人的責任總是要和她的能力相匹配的。
  這玩意兒,躲都躲不掉,正如CT室的那個老頭所言,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我把玉簪收好,自然不是準備拿它去賣錢,留個念想也好。我讓四眼先歇會,然後哄著豆豆再次入睡。
  一夜無話。
  第二天天一亮,我就醒了。陽光撫摸在臉上的感覺,異常舒心。這些天竟在稀奇古怪的地方鑽來鑽去,再次看到太陽,就像第二次新生一樣。
  我伸了個懶腰,把四眼推醒,在盥洗室洗完臉後,在走廊抽煙。我沉默不語,心中有自己的打算。四眼是個聰明人,自然也知道我的心思,所以也不多問。
  差不多到了八點多鐘,我抱著豆豆和四眼一塊兒,來到CT室。
  想想二十幾天前,一切源頭都是從這來的,那個老頭到底是什麼身份,我還不知道,但他連命都搭進去了,不像是壞人,況且他似乎還有很多秘密都還沒來得及交代。
  既然豆豆能夠招來鬼婆婆,為什麼不讓她直接把老頭招出來呢?
  四眼說,人死後一旦進了六道輪迴,就走上來世路了,這時候陰陽兩隔,就算神仙來了,也招不出來。
  我當然希望他下輩子有個好歸宿,但事已如此,不如試試。
  萬一它還遊蕩在外呢!
  豆豆被送進了CT室。說實話,我對豆豆的身體並不是很擔憂,觀察室的兩個年輕人,仍然沒變。我在琢磨著如何能夠和他們搭上話。
  果不然,豆豆出來之後,他們其中一個說道,「沒什麼大礙,具體的你們去問當班醫生吧。」
  我剛要插話,卻被後面排隊檢查的病人打斷了。
  一清早,CT室前就排起了長隊。醫療資源永遠那麼緊張。
  沒法子,我和四眼只能帶著豆豆先行離開。
  外面太陽極好,三三倆倆的病友穿著病號服在外面散步,一片祥和之氣。因為醫院規劃的好,現在我們在病區外的草坪上並無戾氣,感覺像在公園。
  我和四眼席地而坐,豆豆在我們的跟前,玩耍的不亦樂呼。
  ——畢竟她還是個孩子!
  期間我打了個電話回家。老婆自是焦躁不安,被我安撫了幾句,發誓一切無礙之後,她才放下心來。
  也難為她了,在家等待的煎熬,不比我們打鬼吃的苦少。
  我和四眼就著幾個疑問,又探討了幾句。結論還是停滯不前,疑問依舊滿滿,能夠討論出來的,答案也早已知曉。
  我乾脆不說話了,坐在地上發呆。
  到了中午時分,我掐著表回到了CT室。選了其中一個比較面善的年輕人,迎了上去,走到跟前,我就掏出了煙。
  「你是?」他問。
  「我是病友,我女兒就是在你們醫院治好了,今天來感謝感謝。」這話也不算完全撒謊。
  年輕人哦了一回事,放下了戒心。
  「我記得原來還有個老醫生,怎麼不見了。」
  「你說顧醫生啊,哎——」年輕人重重的歎了口氣。
  原來那個老頭叫顧大攀,沒孩子也沒結過婚,一輩子就守在這家醫院的CT室裡。顧大攀橫遭車禍,我已經知道,但我還是跟著痛惜了一番,拿到一些資料之後,便道謝告別。
  一切很順利。
  我和四眼商量了一下,先打了一部車,來到了顧大攀的家。他家離醫院不遠,也就十幾分鐘的車程。
  這是一個老式的住宅區,看上去是那種六七十年代建的老公房。他家住一樓,這倒省去了我們不少麻煩。四眼看著周圍沒人,從後院翻了進去,然後開了前門。
  我和豆豆站在門口,頓了頓,豆豆並無反常的地方。
  四眼說,「我看過了,沒回來過。」
  我也不知道他說的是人,還是顧大攀的鬼魂。
  這是個兩居室。因為顧大攀死後,並沒有人居住,所以顯得有點陰冷。但我分辨的出來,並不是「髒東西」帶著那種陰森。
  先前的年輕人說過,顧大攀在這個家住了超過三十年。我回憶他當初的樣子,最多六十出頭,想必剛工作就住進來。
  屋內的傢俱樸素單調,甚至可以說簡陋的有些不合常理。
  客廳中間是個黑色的方桌子,邊上便是碗櫃,除此之外別無它物。
  碗櫃裡只有一大一小兩個碗,還有一雙起毛的筷子,放在一邊。這更證明了他常年孤身一人的事實。
  我走進臥室。床是木板的,被子被整齊的疊在床頭,床頭有台90年代產的長虹彩電。這大概是屋子裡唯一的家電。
  沒有空調,沒有風扇,沒有冰箱,甚至連微波爐也沒有。
  牆角跟堆著一大堆書,全是與他的專業有關。邊上的櫥櫃裡也只有寥寥兩三件衣服……
  這種苦行僧的生活,讓人看得還是有些吃驚。
  顧大攀的工作雖然發不了財,但過上小康生活應該沒什麼問題。可他不娶妻,不生子,不享福,對生活沒有任何要求,讓人總感覺他只是為了某個信念而活著。
  我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他那張苦笑的臉,「你相信命運嗎!」
  「命」是個很懸的概念。
  顧大攀卻是個知命的人,所以苦守在這,是為了——等我?
  我們又轉了一圈,實在是轉不出什麼名堂,便關上門離去了。
  下一站是墓地。醫院出於人道主義,為他辦了身後事兒,在郊區的一個陵園買了一塊墓。我們再次打車前往,這次時間長一些,約莫開了四十分鐘。
  這座陵園是劃了幾座小山丘建成的。早先年間,當地的農民還沒有火化的習慣,人死之後抬著棺材,埋進土裡。後來綠化殯葬,先前的那些墳地也沒有搬遷,而是一前一後,構成了新舊兩種不同風俗的殯葬方式。
  顧大攀自然是已剩下骨灰盒了。
  我們遁著事先拿好的編號,一個個找過來。
  在陵園的深處,找到顧大攀的墓碑。墓碑上寫著他的生卒年月,除此並無其它。我站在跟前,突然一下子覺得茫然了,我看看豆豆,豆豆依然毫無異樣,和普通的孩子無甚區別。
  我想了想,衝著墓碑鞠了個躬,嘴裡想念叨些什麼,可琢磨了半天,又沒了詞彙,只好放棄。
  四眼在旁邊一直沒說話。我讓他給我一根煙抽,順帶著也給顧大攀點了一支。抽了兩口,我覺得還是要做點什麼,於是便讓四眼來抱豆豆。
  我想找把掃帚掃掃墓。
  左右望望,我轉到墓碑後,可剛一抬頭就愣住了,光禿禿的墓碑後方,卻刻了一個字。——很突兀的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