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濟陽三件事1李老頭

　　2010年下旬，我失敗的公司終於倒閉了，我的所有積蓄付之東流。上文書說道過，我經過了老哥的鼓勵與開導，從頭做起，終於在三個多月後做到了銷售主管的位子上，其實對於在濟南我這段非夜場的工作經歷來說，並沒有什麼可值得我懷念的也沒有什麼值得我回憶的，但是我遇到了我日後生意上的合夥人zx。這個是後話了，不過直至今日，zx還是我的合夥人，兩個人變成了無話不說的好哥們。
　　那時候在打工的時候他是我的下屬，我這個人沒什麼領導的才能與架子，我倆又恰巧特投緣，於是經常午休或者下了班後談天說地或者講講故事。有時候只有我倆，有時候幾個人同事一起，反正每日必聊不聊不快，不過在這裡說明我倆並不是基友。
　　那天午休我和zx還有我四五個下屬一起去了樓下的一家咖啡廳，那天我興趣盎然，講了一個第三章那個關於好ldktv的鬼故事，zx也被我帶動起來了，打開了話匣子，給我們講了三個關於濟陽的鬼故事。
　　Zx的家是濟陽的，離濟南不遠，我印象中好像叫前張村，故事中他並沒有提起，但是有一次我們一起出差，我替他買火車票的時候無意中看到的，應該沒有記錯。他小時候有個玩伴叫剛子，兩個人關係特別好，至今雖然相隔兩地仍然不時地見個面或者打個電話問候一下。
　　剛子從小特招老人們喜歡，長得虎頭虎腦的很是精神。尤為喜歡他的是一個住在村頭的孤寡老頭，大家都叫他李老頭。李老頭的年齡在今天看來並不是很大，只有50多歲，但是生活的打擊與家人的離去使他蒼老了很多，看起來有60多歲的模樣，所以才被大家稱作李老頭。這個村子的人都姓張，為什麼會出來個姓李的呢？原來這個老頭年輕的時候是外村到前張村的上門女婿，後來在一場大火中全家人都燒死了，而他因為出去和朋友喝酒逃過了一劫。從哪以後李老頭沒再娶妻，孤單的一個人過著，人們都說李老頭念舊，因為每年逢年過節都能看到他給家裡人燒紙祭拜。
　　李老頭對剛子不僅是喜歡更是疼愛，經常個剛子買些鉛筆本子橡皮之類的，而且每天都愛給剛子做一小碗甜甜的放了很多糖的炒黃豆。剛子成了讓同伴羨慕的小孩，因為那時候對於他們而言，零食是一種奢望。李老頭也被村裡人調笑說剛子是他的私生子。
　　挪揄和諷刺更改不了李老頭對剛子一如既往的疼愛。剛子慢慢的張大了，兩年後，剛子七歲的時候去外村上小學了，每天放學後剛子都會去找李老頭玩，而李老頭一如既往的猶如變魔術一般變出炒黃豆給剛子吃。我從小的家庭是個城市中的小康家庭，伴隨我成長的是大大泡泡糖和上好佳雀巢冰激凌等數不清的零食我一直在想炒黃豆有什麼好吃的但是zx卻說如果小時候有人能天天給弄點地瓜干，炒黃豆之類的他會幸福死的。我可以理解，但不能體會。
　　剛子和zx所在的小學在較遠的鄰村，每天他們都要走大約一個小時路去讀書。有時候天晚了或者下雨了也會住在鄰村的親戚家，剛開始肯定是很不適應，漸漸地孩子們都喜歡上了上學畢竟這裡有他們所沒聽過沒見過的知識，也有更多的同齡夥伴可以玩耍。
　　剛子因為自己的小姨住在鄰村而且小姨也沒有孩子，所以寄宿在小姨家，週六周天才回來一趟，有個週六周天下了很大的雨，剛子沒有回家。又過了一個一個星期才等到週末才回到父母家裡，剛子想家了，想他的父母更想關心自己疼愛自己的李老頭。剛子回村後並沒有直接回到家裡而是先去位於村頭的李老頭的院子，院子依然乾淨整潔，但李老頭卻消失不見了，桌子上擺著一碗還有些餘溫的炒黃豆，剛子已經兩個星期都沒吃到炒黃豆了，饞嘴的一口一口吃著炒黃豆等李老頭回來。直到天黑，李老頭也沒回來，剛子只得在李老頭的桌子上留了個紙條說自己先回家了明天再來玩。吃完一小碗炒黃豆的剛子並不是很餓，路上還和幾個同樣沒回家在外面瘋玩的小朋友砸了會沙袋，他看到了他焦急的父母匆匆的往他的方向跑來。父親提起他往家裡走去，母親還氣沖沖的說：「你這孩子幹什麼去了，也不知道先回家？」一路拖拖拽拽的剛子到家了。
　　一回家父親就把他推到牆角處，剛子知道這是讓他罰站呢。他媽媽說道：「你說剛才幹什麼去？」剛子有些委屈，守著小朋友的面被提回家多沒面子啊，於是不回答，低著頭不搭理他的父母。他父親不說話點了一根煙，然後突然一巴掌打在剛子的肩膀，吼道：「說話，你媽問你呢。」
　　剛子疼的眼眶泛紅，說：「我去找李爺爺了。」
　　他的父母都不說話了，相互望了望，他父親沉默了一會說道：「以後沒事別去李老頭那裡了。」剛子用不解的眼神看向父母，父母並不說話，剛子以為是李老頭和自己家裡鬧了什麼意見，便沒放在心上。第二天，剛子趁著父母都出去幹活了又跑去找李老頭，結果有的只是桌子上一碗依舊溫熱的炒黃豆，而李老頭仍然不見蹤影。回家後父母臉色陰沉的問剛子去哪裡了。剛子不敢撒謊說去找李老頭了，結果父親歎了一口氣，慢慢的說道：「李老頭已經死了，上個星期你沒回來的那周死的，以後別去他家玩了，房子死了人不乾淨。」
　　對於年少的剛子而言，死這個字眼是多麼的恐懼而遙遠，但他的內心有了本能的恐懼，真的聽了父母的話不再去李老頭家。
　　那年的大年初五，村子裡還到處瀰漫著過年的味道，空氣中撒發著一股濃濃的年味，時不時的還能聽到零零碎碎的鞭炮聲響起。剛子揣著父母爺爺奶奶給的壓歲錢往村頭的小賣部走去，那裡有他想要很久的花皮本子和一個能自動彈開的文具盒。走到村頭時突然幾個大孩子攔住了他，看起來是別的村子的小孩，因為面孔很生。
　　他們攔住了剛子推搡了他一把，說道：「小孩，你有錢嗎，我們想買點煙抽。」剛子恐懼的摀住了自己的口袋，一個孩子看出來什麼上去拉扯剛子的口袋。剛子死死地摀住，突然一個耳光從天而降一般打得剛子眼冒金星。「撒手，信不信我弄死你？」一個大孩子惡狠狠地說道。說完又去拉扯剛子的口袋，剛子發怒了，一口咬在了伸來的手上。大孩子疼的哇哇大叫，拳頭如雨點般的砸在剛子的身上，剛子恐懼的閉上了眼睛蜷起身子倒在地上。拳頭停住了，剛子睜開了眼睛，看向他們，大孩子一臉詫異的站在那裡，他的拳頭被一個瘦弱的身影架住，那個身影太熟悉了，是李老頭。剛子哇的就哭出聲來，李老頭架開了那孩子的手，一把把他推倒在地，並撿起地上的石頭扔向那群站在旁邊的孩子。
　　他們驚恐的叫著什麼東西啊，這是什麼呀之類的，惶惶的四散而逃。剛子從不知道李老頭的身體那樣硬朗，動作那樣敏捷。他爬了起來一下子抱住了李老頭的腰間，放聲哭起來：「李爺爺，李爺爺，你去哪裡了，他們都騙我說你死了，我就知道你沒死，我還能吃到你的炒黃豆呢。」李老頭滿面慈祥的看著剛子，撫摸著他的頭說：「走，回家聊。」
　　兩人回到了同樣位於村口的李老頭家，在那裡剛子蹦蹦跳跳的給李老頭講著自己學校發生的新鮮事，給李老頭講著自己的新作文，給李老頭說著自己是多麼的想他。李老頭敲了敲手中的煙鍋，突然從身後變魔術般的拿出了一碗炒黃豆，然後笑著說：「剛子，你看，這是什麼？」「炒黃豆」剛子歡快的笑著，李老頭把剛子叫過來，把炒黃豆倒入了他的口袋，然後說：「剛子，早點回去吧，炒黃豆回家吃，天不早了，回去晚了又該罰站了。」剛子和李老頭會心的一笑，這是剛子想起來了便急切地問道：「明天你還在嗎？我明天能來找你玩嗎？李爺爺。」李老頭的眼睛有些閃爍，但依然能笑著說：「明天啊，明天不行，我還有事要幹。我要去大城市，你快點長大，好好讀書，長大了去了大城市就能找到我，李爺爺和你拉鉤在大城市裡見。」
　　剛子回家了，小孩子的心性就是藏不住話，一回家就衝著爸媽大吵大叫起來：「李爺爺沒死，李爺爺沒死，今天我見到李爺爺了。我們還一起打跑了壞蛋……」話沒說完，他的母親噹的一聲碗摔碎在了地上，他的父親衝了過來一巴掌就打在了剛子的臉上，恐懼並憤怒的大喊著：「死了，他死了，全村人都知道，沒人管我們一起出力埋得他，你聽懂沒有，聽懂沒有他死了，他死了……」父親依舊在怒吼著，剛子想起了什麼，也大叫著：「你看，你看，李爺爺給我的炒黃豆。」說著在口袋裡掏著，掏的太急了黃豆從口袋中撒了出來落了慢慢的一地。沉默，屋裡一沉默，剛子低低的抽泣著，而他的父母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然後呢？」我看zx沉默了很久便問他。
　　「然後？然後故事就結束了，」zx喝了一口咖啡靜靜地說道。
　　「後來剛子怎麼樣？」一個女同事舉起了手故作可愛的問道。Zx兩眼望向窗外，靜靜的說：「後來剛子讀了大學，去了北京的一家公司上班，真正地去了大城市，現在聽說自己開了個小公司做的還不錯，我不知道他有沒有在大城市裡見過他的李爺爺，但是我能肯定的是他依然記得李爺爺，因為不管他穿任何的衣服，在他的口袋裡總裝著一把香香脆脆的炒黃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