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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1日

實驗

一陣極地風猛烈地刮過壇城。風鑽進我的圍巾,刮得下頜生疼。且不說凜冽的寒風,單是溫度就降到了零下十度。在南部森林裡,這樣的冷天是不常見的。典型的南部冬天,總在融雪天氣與中度霜凍之間兜圈子,一年中難得有幾日極寒的天氣。今日的寒氣,恐怕會逼近壇城上各種生物的生命極限。

我突然想脫下衣服,像林中動物們一樣體驗一下這種冷冽的氣候。趁著這股勁,我把手套和帽子丟在冰天雪地裡,接著是圍巾,很快,我卸下了全副御寒裝備:毛衣、T恤,還有褲子。

實驗的頭兩秒出乎意料地令人振奮。脫下密不透風的衣物,隨之襲來的是一陣愜意的清涼感。接著,大風吹散了幻覺,頭開始隱隱作痛。熱量從體內流溢出來,灼燒著我的皮膚。

一群山雀(Chickadee)的齊聲歡唱,為這場荒唐的脫衣舞提供了伴奏。鳥兒們在林間飛舞,它們如同火苗一般,在樹枝間上下竄動。無論它們在哪裡歇腳,都不過一秒的工夫,轉眼又飛走了。在這樣的大冷天裡,山雀的活躍與我的生理缺陷形成了鮮明對照。這似乎違背了自然定律,按說小動物應該比大個頭親戚們更畏懼寒冷。一切物體,包括動物身體在內,體積的增量是長度增量的立方倍;而一隻動物全身所能生成的熱量,與其身體大小是成正比的;因此,體熱的增長量,也是身體長度增量的立方倍。而在熱量流失時,表面積的增量只是長度增量的平方倍。小動物的體溫下降速度之所以更快,是因為按照比例來說,它們的體表面積遠遠大於身體體積。

動物的身體大小與體熱流失速率之間的關係,造成了動物的地理分佈趨勢。對於廣泛生活在大片區域內的物種而言,北部個體通常比南部個體體型更大。這就是所謂的「伯格曼定律」(Bergmann』s rule)。伯格曼是19世紀的一位解剖學家,他最早描述了這種關係。田納西州的卡羅山雀(Carolina chickadees)生活的地方,靠近該物種分佈帶的最北端。它們的個頭,比來自南部邊界的那些佛羅里達州同類要大10%~20%。田納西州的鳥兒們深諳表面積與體積之間的平衡關係,因而能適應這裡更為寒冷的冬日。更往北,取代卡羅山雀的是它的近緣種,黑頂山雀(black-capped chickadee)1。黑頂山雀又要比卡羅山雀大10%。

當我赤身站立在林中時,伯格曼定律似乎非常遙遠。狂風猛撲過來,體表的灼燒感加劇。接著,更深切的疼痛開始了。大腦意識背後的某些東西被激活,啟動。我在這冷冽的冬日裡暴露不過短短一分鐘,身體就已凍透了。可是,我比一隻山雀要重十萬倍呢。毫無疑問,按理來說這些鳥兒應當不出數秒就會全部凍斃。

山雀之所以能活下來,部分依賴於它們溫暖的羽毛。羽毛使它們比我這赤裸無毛的身子更有優勢。鳥的羽衣上層很光滑,裡面有隱秘的絨毛,顯得飽滿而蓬鬆。每根絨毛由成千上萬根細細的蛋白質絲縷構成。這些纖毛組合成一種輕飄飄的絨毛體,保溫效果比咖啡杯那麼厚的泡沫塑料板還要好十倍。冬天裡,鳥兒身上的羽毛增多50%,提高了羽衣的保溫性能。在寒冷天氣裡,羽毛基部的肌肉拉緊,使鳥兒身體緊縮,保溫層厚度加倍。然而,這種引人注目的保護措施,也無非是減緩不可避免的熱量流失過程。在冷天裡,山雀的體表雖然不會像我這樣火燒火燎,但是熱量依然在散失。一二厘米厚的絨毛層,在極寒天氣下,只能換得幾個小時的生存時間。

我屈身迎著寒風。危機意識增強了。我全身都不由自主地打著擺子。

體內平常的化學產熱反應,此時完全不夠用了。肌肉的陣陣抽搐,是防止心臟溫度下降的最後一道防護措施。肌肉似乎是隨機地發動起來,相互拉扯著,引起身體的陣陣戰慄。在身體內部,食物分子和氧氣急劇燃燒,就像我在調用肌肉跑步或是舉起重物的時候一樣。只不過,此時這種燃燒帶來的是一股迅疾的熱流。腿、胸腔和胳膊的劇烈顫抖,使血液暖和起來。血流隨即將熱量帶到頭部與心臟部位。

顫抖也是山雀抵禦寒冷的首要防護措施。整個冬天,鳥兒們把肌肉當成熱量泵,只要天氣變冷,肌肉就會顫抖起來,這時鳥兒們也不那麼活躍了。山雀胸部厚厚的飛行肌是首要的熱量來源,顫抖時能帶來大量溫暖的血流。人體沒有相應的龐大肌肉,所以我們的顫抖相對而言是微不足道的。

當我開始搖晃時,恐懼感浮上心頭。我恐慌起來,開始以最快速度穿衣服。手指凍僵了,我艱難地抓起衣服,摸索著拉上拉鏈、繫上扣子。頭痛欲裂,就好像血壓突然升高一般。我唯一想做的,就是快點運動起來。我又是走,又是跳,使勁搖晃胳膊。大腦給出了指令:製造熱量,要快。

實驗僅僅持續了一分鐘,在這持續一周的極寒天氣中,不過佔到萬分之一的時間。可是我的身體撐不住了,頭部轟鳴,肺部供氧不足,四肢似乎麻木了。如果實驗再持續幾分鐘,我的心臟溫度就會進入低溫狀態,肌肉的協調作用將失去效力,隨後昏睡和錯覺會使我的大腦喪失意識。人體體溫通常保持在37攝氏度左右,只要體溫下降幾度,比如說下降到34度,神智就會錯亂,下降到30度,器官就開始停止運行。在今天這樣刺骨的寒風中,只消赤裸著身子待上一個小時,體溫就能下降這麼幾度。一旦被剝去人類文化賦予的巧妙的御寒物,我就成了一隻熱帶猿,在冬季森林中完全無所適從。山雀卻漫不經心地佔據了這塊地方,這真叫人羞慚。

我跺腳哈手緩了五分鐘,縮在衣服裡面,身子雖然還在抖,但是心裡已經不慌了。肌肉感覺很疲累,我使勁吸氣,就好像剛進行過百米衝刺一般。我逐漸體會到身體產生熱量時過度的消耗帶來的後繼反應。持續的顫抖只要超過幾分鐘,就能迅速耗乾動物體內的能力儲備。無論對人類探險者還是對野生動物而言,飢餓通常都是死亡的前奏。只要保證食物供應,我們就能顫抖著維持生命;但是空著肚子、脂肪儲備耗盡,我們就活不成了。

等我回到溫暖的廚房,我會重新填滿我體內的儲備庫,這還得歸功於挑戰自然的冬季食品保存與運輸技術。山雀可沒有干谷粒、養殖肉類,或是從外地運來的蔬菜,它們要在冬季森林裡維持生活,就得找到足夠的食物來燃燒它們四便士重的小火爐。

無論是實驗室內的山雀,還是在野生環境下自由生活的山雀,我們都已計量過它們所需要的能量。在冬季,鳥兒一天需要高達6.5萬焦耳的能量來維持生命,其中一半的能量用於顫抖發熱。我們把這些抽像的數據轉換成鳥類所需的食物總量,就更好理解了:書頁上逗號那麼大的一隻蜘蛛,體內只含有1焦耳的能量;一個大寫字母那麼大的一隻蜘蛛,含有100焦耳的能量;一個單詞那麼大的一隻甲殼蟲,含有250焦耳的能量。一顆油脂豐富的向日葵種子倒是含有100多焦耳的能量,可惜壇城上的鳥兒沒有手握大把瓜子的人來餵養它們。山雀每天必須尋找無數食物碎屑來滿足能量需求,壇城上的食品儲備庫看起來卻是空空如也,在冰天雪地的森林裡,我沒有看到任何甲殼蟲、蜘蛛,或是任何種類的食物。

山雀之所以能從看似貧瘠的森林中弄到足夠的供給,部分是因為它們具有超凡出眾的視覺。山雀眼睛後面的視網膜上分佈著比人眼緻密兩倍的感應器。因此,鳥類具有高度敏銳的視覺,能夠看到人眼所不能見的各種細節。我看到的是一根平滑的枝條,鳥兒卻能看到一處斷裂、剝落的彎折,裡面很可能潛藏著食物。很多昆蟲舒舒服服地躺在樹皮中的小裂隙內越冬,山雀敏銳的眼睛會讓它們無處遁形。我們永遠無法完全體驗這種豐富的視覺世界,不過,從放大鏡中窺見的景象近似於此:通常不可見的細節進人了視野中。冬天大部分時間裡,山雀銳利的眼睛都在掃視林中的樹幹、枝條,還有落葉堆,從中搜尋隱藏的食物。

山雀的眼睛還能比人眼看到更多的色彩。我在觀看壇城時,眼中具備的三種色彩接收器,使我看到三原色,以及三原色的四種主要組合色。山雀卻有一種額外的色彩接收器,用於探查紫外光。這使山雀能看到四種原色,十一種主要的組合色。山雀的色覺範圍,遠遠超出人類所能體驗的範圍,甚至超乎人類想像:鳥類的色彩接收器上還裝備著有色的小油滴,這些小油滴起到光線過濾器的作用,只允許極窄範圍內的色彩刺激到每個接收器,這樣就增強了色覺敏銳度。人眼沒有這些過濾器,因此,即使在人眼可見光範圍內,鳥類也能更好地分辨出色彩之間的微妙差異。山雀生活中那個超現實的色彩世界,絕非人類遲鈍的雙目所能觸及。在壇城上,它們動用這些能力來覓食。林地零星分佈的那些乾枯野葡萄籐上,反射出的是紫外光。甲蟲和蛾類的翅膀有時閃爍紫外光,某些毛蟲也是如此。即便沒有紫外線視覺這一優勢,鳥類精準的色彩接收器也能探查到細微的破綻,撕破林中昆蟲的偽裝。

鳥類和哺乳動物的視覺能力之所以存在差異,是由於1.5億年前侏羅紀時代的一系列事件。那時候,現代鳥類的始祖從爬行類中分化出來。這些遠古鳥類繼承了爬行類祖先的四種色彩接收器。哺乳動物也由爬行類演化而成,它們的分化比鳥類更早。然而與鳥類不同,我們的原獸亞綱(protomammal)祖先如同夜行性的鼩類生物一樣度過了侏羅紀。依照自然選擇缺乏遠見的功用主義原則,華美絢麗的色彩對於這些生活在黑暗中的動物毫無用處。在哺乳類先祖饋贈給它們的四種色彩接收器中,有兩種喪失了。時至今日,大多數哺乳動物只有兩種色彩接收器。某些靈長類動物,包括人類的始祖在內,後來演化出了第三種。

山雀的身軀如同雜技演員一般靈活,這讓它們的視覺能充分發揮作用。一拍翅膀,鳥兒就能從一根樹枝飛到另一根枝上。爪子抓住一根枝條,身子向下墜落,又從枝梢盪開去了。鳥兒的身體懸在空中迴旋飛舞時,喙部也在不停地探查。隨後,翅膀一展,掠上另一根小枝。沒有一處沒經過搜查。鳥兒們倒吊在枝上審視樹枝下方的時間,與直立向上的時間相當。

儘管山雀搜尋得很賣力,可是在我觀察它們的這段時間裡,它們並沒有捕捉到任何獵物。像大多數鳥類一樣,山雀吞嚥食物時,頭部會引人注目地向後擺動一下。要是找到一塊更大的美食,它們就用爪子攫住食物,同時用喙部去啄食。這群鳥僅僅在我視線中停留了15分鐘,沒有找到任何食物。山雀可能需要調用體內的脂肪儲備來抵禦寒冷。脂肪儲備對於越冬來說至關重要,這能讓山雀安享冬日多變的氣候。等到天氣回暖,或是等到鳥兒們找到一窩蜘蛛、一叢草莓的時候,充足的食料就能轉化為脂肪,讓鳥兒度過天寒地凍、食物匱乏的時節。

鳥群中不同的個體肥瘦不等。山雀是結群覓食的,它們中間也存在社會分層。群體中通常包括一對頭鳥,若干扈從。無論何時,只要群體找到食物,頭鳥總是捷足先登。因此不管天氣如何,它們通常總能吃飽。這些身居高位的鳥兒長得健康而苗條。居於從屬地位的山雀要忍受冬季困難時期的打擊,只能隔三差五吃頓飽餐。這些地位低下的鳥兒,通常是幼鳥,或是沒有能力捕食的鳥兒。為了應對食物來源不穩定的狀況,它們要長得肥一點,以便保證能度過嚴酷的日子。然而,山雀長肥也是有代價的。圓胖的鳥兒易於淪為鷹隼的獵物。每隻山雀的肥瘦,是處於飢餓與被捕食這兩大風險之間的平衡。

山雀把昆蟲和種子塞進裂口的樹皮下面,作為補充脂肪庫的來源,它們要儲存糧食以備日後恢復體力之用。卡羅山雀藏食物時,尤其喜歡把食物捅進小樹枝的下側。這一習性或許是為了防備那些目光不那麼銳利的鳥類前來行竊。無論如何,倉庫總是很容易被盜。因此,冬天森林鳥群中的每隻山雀都守護著一塊自留地,嚴格杜絕鄰居們闖入。世界上其他地方不收藏糧食的山雀,領域性則弱得多。

在冬季,體型更大的鳥類常常加入山雀隊伍中。今天,一隻絨啄木鳥(downy woodpecker)正在鑿食橡樹皮裡面的幼蟲,當山雀們向東掠去時,它也緊跟著飛了過去。一隻美洲鳳頭山雀(tufted titmouse)也跟隨大部隊一同旅行。美洲鳳頭山雀像山雀一樣在枝椏間跳躍,但是沒那麼敏捷,它更喜歡停駐在枝條上,而不是在枝梢蕩來蕩去。所有的鳥兒齊聲叫喚,保持著隊伍的一致性。山雀啁啾鳴囀,美洲鳳頭山雀發出哨聲,啄木鳥則發出尖利的pik聲。這種團隊行為能保護成員免遭鷹隼襲擊。在眾多雙眼睛的警惕守備下,鷹隼很容易被發現。不過,山雀也要為團隊提供的庇護付出代價。美洲鳳頭山雀的體重是山雀的兩倍,個頭更大的鳥類當上首領,便會把山雀從枯樹枝、高處枝條,以及其他更有利的覓食場所上擠走。微妙的位置變換,致使山雀的覓食機會嚴重喪失。在鳥群中,只要美洲鳳頭山雀不在場,山雀就能吃得更好。因此,在壇城上,冬天要維持生存,不僅需要複雜的身體結構,還要經過社會動力學方面的精心協商。

白晝的光輝逐漸消隱,我挪動冰涼的四肢,揉揉凍得發直的眼睛,準備走出森林。鳥兒們繼續搜尋食物,再過幾分鐘也要回巢了。當光線黯淡下來,溫度下降,山雀將會簇擁在倒下的樹幹留下的洞穴裡,相互遮擋刺骨的寒風。鳥兒擠成一團,這再次認可了伯格曼定律:抱成一團,則體積更大,相對而言表面積更小。隨後,山雀的體溫下降十度,進入一種能耗更低的低溫睡眠狀態。在夜裡,如同在白天一樣,行為上與身體上整齊一致的適應性,讓鳥兒們得以安然越冬。擁成一團,再加上睡眠狀態,就能使山雀夜間的能量需求減少一半。

山雀適應寒冷的能力是非同尋常的,但是這種能力也並不總是夠用。到明日,森林裡的山雀又將會少幾隻。冬季冷酷的鐵拳將攫住很多鳥兒,把它們推入無底深淵。那種惶惑,比我所體驗到的可怕空虛感更為深切。只有半數在秋天落葉叢中找到了食物的山雀,才能活著看到來年春天的橡樹萌發新芽。今晚這樣的寒夜,會讓大多數鳥兒悄然死去。

這周的嚴寒天氣只持續了短短幾天,但是鳥類死亡率的劇增會改變森林,影響波及全年。冬夜的死亡對山雀種群內部進行了清理,冬季的糧食總額無法供養的多餘個體,將被全部清除出去。平均每隻卡羅山雀需要3公頃或者3公頃以上的森林來維持生活。壇城上一米見方的土地,只能供養十萬分之幾的山雀。今晚的寒氣會清除掉所有過剩的個體。

當夏季來臨時,壇城將能供養更多的鳥兒。由於冬天的饑荒使林中人口眾多的常駐物種,例如山雀的數量得到嚴格的控制,因此夏季所能找到的食物量,將遠遠超出這些留守鳥兒的胃口。食物總量的季節性猛增,為遷徙鳥類營造了機會。這些鳥兒冒險從中美和南美長途飛行過來,尋覓北美各處森林中過剩的食物。冬季的嚴寒,促成了每年數百萬隻唐納雀(tanagers)、鶯鳥(warblers)和綠鵑(vireos)的大遷徙。

夜間的死亡也會使山雀這一物種變得更適應周圍的環境,體型較小的卡羅山雀比體量稍大的親屬更有可能淪為犧牲品,這進一步印證了伯格曼的緯度分佈模型。類似地,極端的寒冷會從這些鳥類的種群中清除掉那些在顫抖能力、羽毛豐厚度,或是能量儲備方面表現不夠好的個體。到次日清晨,這片林子裡的山雀種群將更能適應冬天的嚴酷條件。這是自然選擇的悖論:通過死亡,達到生命的逐漸完善。

我在寒冷氣候中表現出的體能缺陷,也是源於自然選擇。我在冰天雪地的壇城上沒有立足之地,是因為我的祖先迴避了寒冷氣候的選擇。人類由數千萬年前生活在熱帶非洲的猿類演化而來,相比保暖而言,保持涼爽才是更大的挑戰;因此,我們的身體幾乎不需要任何抵禦極端寒冷的措施。當我的祖先們走出非洲,來到北歐時,他們隨身攜帶著的火種和衣服,將熱帶氣候帶到了溫帶與極地地區。這些巧妙的辦法減少了人類的痛苦和死亡數量,結局毫無疑問是好的。然而舒適的生活使人迴避了自然選擇,我們因使用火和衣物的技術而受到懲罰,從此在冬的世界中永無立足之地。

黑暗降臨,我將退回到我從祖先們那裡繼承來的東西——溫暖的壁爐。壇城就留給那些主宰寒冷世界的鳥類居民吧。這些鳥兒歷經成千上萬個世代的掙扎,才艱難地獲得這一主宰權。我本想像壇城上的動物們一樣體驗寒冷,可是現在我意識到,這是不可能的。我的體驗來自我的身體,這個身體走上了一條與山雀們截然不同的演化之路,絕無可能與它們獲得完全一樣的體驗。儘管如此,在寒風中赤身裸體的經歷使我對這些異類愈發敬慕。驚異是唯一恰當的反應。


1 ——別名黑帽山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