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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 第二種未來:接下來幾千年

500 年之後或 1000 年之後或 2000 年之後的世界是怎樣的?我們發現,人類社會是我們所瞭解的最複雜的實體之一,這也解釋了為何做出這些預測看起來幾乎是不可能的。我們思考未來的能力在面臨第二種未來時土崩瓦解了。

世人給我們留下了一些有趣的猜想和大量科幻小說。少數幾部「關於未來的歷史作品」成了迷人的讀物。它們都算不上嚴肅的預測,不過,它們確實體現了作家所想像的各種未來:從十分暗淡的反烏托邦的未來到充滿希望的烏托邦的未來。

在 20 世紀前半期,喬治·奧威爾(George Orwell)和阿道司·赫胥黎(Aldous Huxley)創作了著名的「反烏托邦」小說,描述了極端暗淡的未來。奧威爾的《一九八四》描繪了一種極權主義未來,其時,全球獨裁者以粗俗的宣傳、刑訊和暴力來保護他們的權力。國際政治是一個持續不斷的戰爭問題,追求的不是明確的道德目標,純粹為了維護一小撮特權人物的權力。

赫胥黎的《美麗新世界》描述了這麼一個世界:在這裡,人類就像養殖場的肉雞那樣被孵化出來,並且以毒品為樂,這個世界在某些方面比較接近我們今天的世界——我們控制基因以及在實驗室進行人工授精的能力變得越來越強。這是一個奇怪的反烏托邦世界,因為它提供了許多人們渴望的事物,包括不受日常生活中痛苦、苦難和艱辛的折磨;然而,與普通人現在所體驗的複雜的、不可預測的、但有時候很有意義的幸福和痛苦世界相比,它所呈現的生活是極其墮落的。我們讓痛苦最小化的能力,最終會創造一個情感、身體和精神貧困的世界嗎,一個連自由概念也喪失意義的世界嗎?

沃爾特·米勒(Walter Miller)的科幻小說《萊伯維茨的讚歌》一開始描述的世界,就像歐洲中世紀那樣陰森可怕,它對過去的文明只有零星記憶,大多數技術和技能已經消失。在小說每個部分的敘述推進幾個世紀之後,人們才會發現,他們生活的世界經歷過一場核戰爭,即所說的火海氾濫。小說重複了現代世界歷史上發生的故事,描述了城市、商業以及(最後幾章)現代科學的復興。最後,科學家再次研製了核武器,可悲的是,核武器又被用於一場戰爭,人類社會由此倒退了 2000 年。現在,我們意識到,小說真正描寫的是這麼一個世界,在那裡,人類永遠也無法超越核武器的發明,因為核武器一旦被發明之後,就會用在戰爭中。由此出發,我們很容易為如下事實找到一個可能的解釋,即儘管人們花了幾十年時間通過「搜尋外太空智慧(SETI)」這種活動來尋找外星文明的證據,但我們一無所獲。一旦像我們這種具有集體知識的物種出現之後,經過幾十萬年的發展,他們必然會發明十分強大的技術,以至於毀滅了自己,這種事情可能發生嗎?人類與技術展開的無休止的、無望取勝的鬥爭,永遠無法超出一定的水平,在所有的未來方案中,這種場景是最慘淡的景象之一。

從某種程度來說,詹姆斯·拉夫洛克(James Lovelock)在他論蓋亞(Gaia)的作品中闡述了一些相似觀念。拉夫洛克聲稱,地球上所有的生物協同合作形成了一個巨大有機體。拉夫洛克把這個有機體稱為蓋亞,他的朋友即小說家威廉·戈爾丁(William Golding)建議他使用這個名字,它同時也是希臘大地母神的名字。拉夫洛克認為,在某種意義上,蓋亞成功地保證了地球成為生命有機體的家園。作為科學,這種理論是自相矛盾的。不過,拉夫洛克提出了一個非常引人注目的觀點:地球表面處於金鳳花之域中,水在這種環境下呈液態,儘管來自太陽的熱量在過去 45 億年一直穩定地增長。通過改變地球表面的顏色和反射率以及大氣成分,地球表面的某種事物——可能是大氣和生物圈之間某種複雜的反饋循環系統——似乎確保了地球在生態上的友善,因為它保持在較小的溫差區間(足以讓液態水流入大海)。至關重要的反饋系統是地質學上的(正如許多地質學家所認為的,這種系統或許基於侵蝕和岩石中蘊含的二氧化碳)呢,還是像拉夫洛克所說的那樣受到蓋亞的掌控?

拉夫洛克進一步宣稱,由於獨佔了如此多資源,我們這個物種有可能擾亂那種古老的機制。他指出,人類逐漸變得像癌細胞,迅速繁殖,可能破壞他們自身也屬於其中一部分的更大有機體。我們面臨兩種可能,在人類看來,它們都沒有吸引力。其中之一就是,人類會消滅生物圈,即蓋亞(他們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與此同時,在這個進程中,他們像致命的病毒那樣殺死自己。另一種可能性就是,蓋亞會找到醫治自己的方法:通過消滅流氓有機體,或者通過傳播可怕的瘟疫,或者靜待人類在核戰爭中自我毀滅。

斯特布爾福德(Stableford)和蘭福德(Langford)合著的《第三個千禧年》以及沃倫·沃加(Warren Wager)的《未來的歷史》,讓人讀起來感覺是遙遠未來創作的歷史作品。在這兩部作品構想的未來中,核武器的使用會導致重大危機,人類由此學會了以新方法來組織社會和國際關係。沃加的這部小說——受到 H. G. 韋爾斯作品的啟發——發表於 1989 年,在它虛構的未來世界中,人們不斷嘗試以社會主義、資本主義和無政府主義的方法來組織社會。在這兩部作品中,技術都很重要,不過,就像大多數未來主義作品那樣,它們事實上在探究當今世界的政治和道德問題。

反烏托邦作品讀起來很有趣,而烏托邦作品往往沉悶乏味(一般而言,人類更感興趣的,似乎是苦難而不是幸福),因此,真正烏托邦的未來主義小說很少。未來技術的專家往往會虛構烏托邦,他們預測了更長久和更健康的生活,而未來技術可以提供源源不斷的、實際上免費的能量和資源。許多人也討論了基因工程和納米技術(一種使用微型的、細菌大小的機器的技術),它們會消除多種身體上的痛苦,確保食物和其他資源持續不斷的供應,並且通過研製食用塑料的細菌這類物質來修復我們對生物圈造成的許多破壞。在雷·庫茲威爾(Ray Kurzweill)等人構想的未來中,人與機器融為一體,實際上成為不死之身。

考察兩類主要的烏托邦未來,或許不無助益。第一類預測了持續的發展,它一直延續到遙遠的未來,同時,當前許多經濟問題也通過技術手段得到了解決。第二類預測了發展速度的下降,在那種未來中,發展和更多消費不再是衡量美好生活的基本標準。事實上,在這類烏托邦中,未來被想像成一個康樂的世界,然而並非必定是一個不斷變化或「發展」的世界。這種烏托邦假設了一種緩慢的變化節奏,也假定了一種人類,他們的數量可能遠遠少於今天的人口,他們的社會滿足於維持一種不需要無休止地尋找更多資源的美好生活。

移民到其他行星可能是反烏托邦或烏托邦未來的組成部分。我們畢竟是一個遷徙物種,因此,太空移民似乎是在倣傚以前令人震驚的移民活動,比如太平洋地區航海者向遙遠的拉帕努伊島的拓殖活動,那些移民肯定很清楚,這種旅行往往一去不返。一些技術已經可以用來探索小行星上的礦物或者在月球或火星創造太空站,甚至任由太空站懸浮在空曠的太空。一個太空殖民地模型緩慢地旋轉,同時創造某種引力,並且為它內部各地區或「各大陸」創造大致類似於白天和黑夜景象。

火星之類的外星環境地球化是更加雄心勃勃的計劃,這種計劃旨在讓這些行星變得適合人類以及其他地球物種居住。這是科學家和小說家阿瑟·C·克拉克(Arthur C. Clarke)的眾多未來主義思想之一。地球化可能涉及如下事項:大規模核爆炸,以便融化火星表面以下的冰塊,從而創造海洋和一種大氣環境;種植能夠在火星環境生存的細菌;把巨大的鏡子放在軌道上以反射和聚集太陽的熱量和光線(參見圖 13.6)。這些無疑是浩大的工程,它們會耗時幾百年,而且不一定成功。

圖 13.6 讓火星地球化?

火星可以通過人為的「全球變暖」而變得宜居嗎?如果可以的話,這種進程需要費時數百年

我們很難想像向太陽系以外移民,因為距離太遙遠了。在我們當下可以想像到的所有方案中,即使向最近的恆星移民,太空旅行也需要花費數代人時間,一旦出現意外的話,也不可能有補給或修理,並且無法保證最後能夠找到可以居住的行星。當然,人類有可能發明速度更快的飛行器,不過,就目前而言,我們完全不知道它們會如何運行。如果我們想像一下人類在銀河系緩慢地四處擴張,就像太平洋島民的移民活動那樣,那麼,我們不能忘了,由於距離如此遙遠以及時間如此漫長,以至於孤立的人們幾乎肯定會在不同星系演化和發生變化。最終,我們這個物種會分裂出許多亞物種。沒錯,3 萬年前,地球上存在好幾種人亞科原人,所以,這種方案並非那麼不自然。

以上思考說明我們這個物種在進化,就像所有其他物種那樣。不管我們是否通過基因控制逐漸掌控了我們的進化,我們始終會發生變化,最終,我們都不清楚(對一個虛構的、從當前世界穿越到未來的人來說)我們的後代是否稱得上人類。可以說,那種情況標誌著我們今天熟知的人類歷史的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