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卑微的套套:安全套進化史 > 第二章 從為了快樂的性交到大瘟疫:近代早期歐洲的愛情 >

第二章 從為了快樂的性交到大瘟疫:近代早期歐洲的愛情

雖然丈夫會逗我開心
但懷孕對於我來說就是一項苦行
因為胸部開始下垂,而肚子變得沉重,成為一種負擔。

出自一位13世紀的女詩人

關於古老的安全套的故事,隱藏在古代埃及、希臘、羅馬時代的藝術、詩歌和編年史中,那時的男人們使用安全套大多是為了預防疾病和避免意外懷孕造成的糾纏。但出於某些原因,中世紀的傳統歷史學家們堅持說,當羅馬衰亡時,對於控制生育的任何理解和嘗試都已經遺失在歷史長河裡了,而中世紀的人們過著短暫的、獸性的、對性充滿矛盾心情的生活,從來不曾也不必去考慮控制家庭規模的問題。

事實並非如此。

雖然帝國終結的時候社會發生了巨大變動,中央集權散落,權力的地方化導致封建主義的出現,但直到11世紀,中世紀的專題著作、日記和文學作品中都充滿了各種關於人類性行為的文字(有些隱晦,有些直白),包括指導人們如何預防懷孕或者終止妊娠。並且,很多事實都證明了安全套確實在早期歐洲人的生活中已經佔據著一席之地。實際上,從很多方面都能將西方歷史中這個獨特時期詮釋為一個相當性感的時期;公元1000年前後,大眾文學便已描繪出一幅幅人們嚴肅認真地探索各種性行為的圖卷,在「雌雄爭霸戰」(battle of the sexes)的中世紀版本中,男人和女人既是羅曼蒂克的伴侶,又是戰士。同時,教會變得非常關注關起門來的背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就如同歷史中常常見到的,實際做的和嘴上說的往往背道而馳:教會恰好為那些沉溺於性行為的實驗與開發的人士——某些修士、某些修女,甚至一兩個和處男這個稱呼毫無關係的主教——提供了合適的場所。

不合法的手段

英格蘭愛德華一世的法典讓我們得以窺見如下事實,在中世紀早期,關於控制生育的實踐已經傳播得十分廣泛。他的法令規定,向女人提供任何控制生育的手段或建議都是違法的。但就像一些羅馬皇帝試圖將控制生育的行為定為非法一樣,愛德華一世的法令也並沒有起到什麼作用:女鄰居、朋友和親戚間相互不張揚地傳授著技巧,甚至還有人靠培育避孕藥所需成分的草藥和鮮花謀生。就像歷史反覆證明的那樣,警惕的君王很少能夠成功抓到或起訴犯事的人,因為只要人們迫切地想要「控制懷孕」,他們就會對法律視而不見,而另外一些人發現生產避孕藥的利潤已經豐厚到足以令他們甘願以身試法。如此一來,根本沒有辦法有效地實施法令。也許更有說服力的一點是,愛德華法令中完全沒有提到如何懲治那些傳授或者售賣避孕手段的男人們。

如果無法做到保持貞潔,至少也要小心行事,並採取避孕措施。

一種關於性的普遍「哲學」,11世紀到13世紀

13世紀意大利內科醫生塞利塞托的威廉(William of Saliceto)在他的《預防和治療藥物大全》(Summa conservationis et curationis)一書中有一章講述了如何用草藥混合物防止懷孕的問題;他也解釋了如何會導致流產。他的方法更多是借鑒自阿拉伯世界先進的醫學知識,當然,阿拉伯世界的醫學有相當部分亦是繼承自古典時期。但是,中世紀歐洲的學術界和醫學界並非世界範圍內控制生育問題的鼓吹者,關於中世紀人們對此到底有多少認識,真正有發言權的應該是教會的神職人員。

在整個中世紀,教會越來越多地涉入人們的日常生活,特別是關涉到性關係的問題時。神職人員宣揚這樣的教條:性行為只能是屬於已婚者,而且要嚴格限制為以生育繁殖為目的。也就是說,性生活的享受必須被忽略。教會的政策反對並至今依然阻礙著信徒們對「流產和避孕」的實踐。

有效的和無效的避孕藥
將薰衣草、歐芹和馬喬蓮煎煮後的混合藥劑被德國民間醫學界認為是藥力強大的避孕藥。用不結果實的樹的種子沏的茶也被認為含有避孕成分,畢竟,如果樹是不結果實的,那麼按邏輯推理,喝了這種茶的女人應該也不結果實。這些方子中有的奏效,有的無效。柳樹樹皮沏的茶不僅有避孕的功能,喝了它的女人可能會終身不育。諸如「安妮女皇的蕾絲」(野胡蘿蔔)這類野生植物的種子也是當時非常受歡迎的一種口服避孕藥,而它的功力確實強大。男人也沒被遺漏掉:「男人從鼻孔中吸入樟腦的氣味就相當於閹割。」這很有趣,但是全擰——樟腦恰恰是一種天然的壯陽藥。

教會這種公開限制人類性慾的行為造成了一種極具諷刺意味的現實:教會成為中世紀擁有最多控制生育信息的地方。更讓人驚奇的是,正是教士們做了許多研究從而推進了對繁衍生育以及如何控制生育的理解。

從留存至今的希臘和羅馬專題著作中,我們也得到了一些信息,這些專著都是生病的修道士們躲在修道院文書房中用拉丁語煞費苦心抄錄下來的。不過,修道士們做的不止是抄錄那些舊配方,他們還親身試驗了避孕混合藥劑和煎煮藥劑。培育、收穫、混合和煎煮各種各樣的花朵和野草,佔據了骨幹教士們每天的主要時間。教士們怎麼知道他們炮製的玩意是否行之有效呢?這事查證起來頗有難度,但近代科學的確證明了當時很多藥劑中的成分確實有避孕的功能。

都靈紙莎草紙
至今為止記載有最多關於性內容的紙莎草紙存於都靈,完成於古埃及新王國時代。它描述了每一種性交的快樂。男人取悅男人,陰莖勃起,全身赤裸的年輕女人和比自己年紀大很多的男人,這些都是古代春宮圖的經典畫面。

相反的,教會中旅行經驗豐富和老於世故的男人們,也包括女人們,在他們的日記和信件中都有關於避孕藥的描寫。這些日記和信件中的一部分日後變成了在整個教區傳播的常識小冊子。14世紀大多數托缽僧和多明我會(Dominican)的修士們在告解室中學到了很多相關知識。那些因為懷疑自己是否懷孕、是否被傳染,是否在錯誤的地方「播下了種子」而懷有一點負罪感的教民們,他們在向教區的神甫和教士們懺悔罪過時,也懺悔了自己做這些事的過程,因此,神甫們非常瞭解避孕的知識以及有多少人積極地防範著這些意外的事故。他們也同樣知道教區裡誰和誰睡覺了。

諸如赫裡福德的約翰·布倫亞得(John Bromyard of Hereford)和索爾茲伯裡教區的帕古拉的威廉(William of Pagula from the Salisbury diocese)這樣的英國神甫,和法國、葡萄牙、意大利的兄弟們一起,在他們的論著中經常表示:「防止她懷孕」(ne impraegnaretar);「為了不得到更多的孩子」(ne habeat plures filios);「藉以防止懷孕」(propter quodimpediatur concepcio partus)。這些關於懷孕和避孕的書籍其實就是神甫對結婚的教民們具體的建議,並世代相傳。

一位14世紀英國加爾默羅修會修女(Carmelite)在就控制生育進行爭論的時候走得更遠,她宣稱控制生育「是男人區別於野獸的所在……但是,男人並不像野獸那樣僅僅以孕育下一代延續種族為目的,他真正的目的是和妻子一起過上美好而平靜的生活。」她並沒有給出如何控制下一代人數的建議,但她讓人們看到了教會內部最初為控制生育問題進行的鬥爭。

反過來說,雖然錫耶納的聖凱瑟琳(Saint Catherine of Sienna)反對一切控制生育的方法,但她並不避諱在公開場合討論這個問題。她抱怨說,避孕是「結婚的人」最經常犯下的罪行,但他們對此項罪行的認識遠遠不及他們犯下的「其他罪」,包括偷竊、咒罵和暴飲暴食。

經常被認為是13世紀「犯下私通罪的神甫」的法國蒙塔尤的皮埃爾·克萊格(Pierre Clergue of Montaillou),在他的日記中記載說當他問他的性伴侶是否使用了「他們的方法」避孕時,他確定她在使用一種聽上去像是女性安全套的東西。

石榴歸來

13世紀意大利的托羅圖拉女士(Dame Torotula)雖然不是教會的一員,但她被稱為歷史上第一位女性婦科醫生。她也經常委婉地給女人們一些關於「女性煩惱」的建議。她推薦女性使用古老的方法:將石榴當作子宮帽。就好像在古埃及,女人們被告知將石榴的果實一剖為二,掏空裡面,然後戴起來。她並沒有說明女人應該什麼時候戴石榴以及為什麼要戴,但考慮到古代社會和剛現雛形的現代社會的平行關係,她當時在往牛皮紙上寫關於避孕問題的時候,肯定是特別謹慎的(或者是扭捏的),爭取既傳達了知識,又不會被過分熱心的權力機構起訴。

波斯人的保護方法

再一次感謝教會的資料,因為它們證明了當時男人們確實嘗試著各種控制生育的方法。但是,這些文件中沒有關於為了預防性病而採用的保護措施,這一項卻恰恰是古代世界的男人們使用安全套的首要原因。直到中世紀,對於性交和傳染病之間關係的認識還只限於私下裡的交流。諾曼人的英文中有一個詞是la chaude pisse(熱小便,一種很普遍的小毛病),被認為是和不乾淨的妓女性交後造成的。到了12世紀,一項法令規定,倫敦南部妓院的老闆們,不能允許「被危險疾病折磨的女人」繼續工作;而14世紀英國也提到了相近的問題:淋病。直到文藝復興時期後期,這些傳染病(之前一些醫學家認為是輕微淋病的表現形式)和與性無關的疾病,主要是指麻風病,被歸在了一起考慮。但是,在中世紀,男人使用的保護套並不是為了御防疾病。它們的目的是避孕。

關於性交的書籍
著有《論性行為》(OnSexual Intercorse)一書的11世紀阿非利加的康斯坦丁(Constantine the African)在卡西諾山(Monte Cassino)的本篤會修道院中過著隱士生活。他一邊將以前的阿拉伯文翻譯成拉丁文,一邊撰寫著一些有趣也可以說讓人迷惑的避孕方法。康斯坦丁建議使用甜瓜或者葫蘆的外皮來製作安全套,並告訴讀者這些材料會減弱男人的性慾。不過他指的「使用」似乎是將之當做一種容器,因為他也說了,如果能夠「正確」使用這些中空的殼,他們就能很好地「將精子變干」。雖然他的所指非常含糊,但似乎他說的東西和古代日本人製作安全套使用的烏龜殼很相近。
在《阿維森納》(Avicenna)[1]一書中,拉丁文譯者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沒有將關於如何製作安全套的部分翻譯過來。阿拉伯文版本推薦了一種「液體安全套」,由鉛白製成,但沒有介紹如何佩戴這種安全套。

就像塞利塞托的威廉在他的著作中說明的那樣,最早和伊斯蘭世界重新取得聯繫的開拓者們帶回了避孕的方法,其中包括安全套。舉個例子來說,波斯人就曾提到過在性交時使用皮質材料製成的安全套。這也再次證明了在歐洲人們使用安全套的嘗試。

經常被稱為「伊斯蘭世界的希波克拉底」的阿爾-拉茲(Abu BakrMuhammed ibn Zakariya al-Razi,公元900年)是一位撰寫了關於避孕問題的波斯醫生。他的作品就好像避孕這個問題一樣,是在道德上就「做與不做」的一次探尋。阿爾-拉茲列舉了為什麼有時候精子不被允許「進入」的原因,而這些都深深埋藏在他的哲學理論中。和羅馬以及歐洲的同行一樣,阿爾-拉茲的文字也很含糊,但是他關於如何在性交同時防止「進入」的解釋聽起來應該就是建議使用安全套。其他伊斯蘭世界裡的人建議使用由焦油製成類似安全套的覆蓋物,這聽起來並不比12世紀一位猶太醫生推薦的「將陰莖整個浸在洋蔥汁裡」更糟。

謙和尊嚴的還是肉體的?

走來了美麗而謙和的女士,身邊有兩三個朋友, 走在他們結了婚的上帝身邊。

12世紀的詩

中世紀文學讚美謙和而有尊嚴的愛情,也就是傳統中定義的歐洲宮廷中勇敢的騎士和可愛女士之間那種純潔、忠貞的關係。男人在千里之外愛慕著他們的戀人,他的愛情可能永遠得不到回應。但是中世紀詩歌和不那麼羅曼蒂克的故事依然記述著那些讓人滿意的性關係。

年輕人和他們的情婦 在鋪滿樹葉的小樹林裡漫步 這裡的青草濃密厚重 柔軟得如同天鵝絨 男人將女人放倒 將草地當成羽毛床墊來嬉戲。

喬叟,《公爵夫人之書》

在其他作品中,當說到宮廷男女之間關係的時候,喬叟的文字並非都如此純潔細膩。他證實中世紀人們很享受性生活,並嘗試著避孕(但就他個人而言,他對這兩件事並不贊成)。在他的小說《女尼的教士的故事》(Nun's Priest's Tale)中,謙和而有尊嚴的戀人們除了心靈的交流之外也會想到其他。他們做愛是「為了快樂而非繁殖後代」。他明確反對任何男人「在私密處放上某些東西」以及「不把種子留在女人體內以繁殖下一代」。學者們認為,這就意味著喬叟是反對流產的,但是實際上他真正反對的也許是使用安全套。

喬叟和中世紀乃至文藝復興時期其他作家無意識中說明了,雖然貴族們很喜歡誇耀他們通姦的事情和婚前的那些性行為,但懷孕對於那些只知道精神戀愛的無知的情人們來說,根本就是未知的世界。然而,騎士們在各種鎖子甲之外,是否還使用其他的盔甲作為保護措施呢?

雖然沒有很多證據說明中世紀的時候安全套廣為使用或者被大多數人理解,但同時也有很多證據證明當時的男人想盡各種辦法來確保性交,特別是進行違法性交的時候,不會留下任何骯髒的後果。顯得彬彬有禮、英勇無比又老於世故的騎士們十分關注那些能讓他們在「快樂」之後不留下令人尷尬或者不舒服後果的方法。衷心希望他們中沒有人聽從了權威避孕專家的建議。

一位教皇的推薦

一種關於男性套子的有趣敘述來自於一位教會人士,但此人並沒有藏匿於修道院的文書房裡。他是一位教皇。

教皇約翰二十一世(Pope John ⅩⅪ),也就是西班牙的彼得(Peter of Spain),出生於13世紀。他是一位醫生的兒子,在巴黎大學讀書,之後成為錫耶納大學的醫學講師。這位「醫學教皇」寫了很多關於避孕的書籍。他記載了女人可以用來控制生育的草藥,他也號召男人要有所節制,他還推薦了一種由鐵杉樹皮和從樹葉中提取的黏稠物製成的安全套。但是,約翰教皇對於性交的理解肯定有限:他粘糊狀的安全套遮住的是睪丸,而非陰莖!

被俘的陰莖
在中世紀時期,女人擁有更多的自由和選擇,但當說到教會和世俗法律如何對待她們時,事情就並非如此了。沒有什麼比14世紀出版的《女巫的錘子》(Malleus Maleficarum Witches' Hammer)說得更直白的。這本書警告男人們,女巫潛藏於各處,和她們交往可能會要了性命,至少也是讓人很不舒服,因為女巫可以「奪走男人的生殖能力」。另一本反對女人的專著警告說,性交可能導致麻風病。還有一本書暗示了某種獨特的女性安全套:「一些女人是如此善變和狡猾,她們把鐵放在陰道裡。這……會弄傷陰莖……」這種做法或許對於陰道本身也沒有任何好處吧。
然後出現了「被俘的陰莖」,這是一個中世紀的概念,意思是一旦男人的傢伙被「吸住」,他就不能從和他有性關係的女人那裡逃脫了,並且得永遠保持在傳教士式體位上(性交時的男上女下式體位)。狡猾的女人可以使用的另一個「陷阱」是「箍帶」,一種皮質的帶子綁住陰莖,好像安全套一樣。設計這個東西最初的意圖是防止男人在長途旅行或者進行某些運動的時候陰莖瞎撲騰,不過它同樣可以被壞人利用。與其說箍帶的作用是把一個男人永遠捆綁在身邊,還不如說是為了讓男人根本無法進行任何性交——一種類似於閹割的安全套。當然,這是出於女巫之手。

另一位13世紀的性學專家叫安東尼烏斯(Antoninus),他在一部凸顯其罪惡感的名為《安東尼烏斯的懺悔》(Confessional of Antoninus)的偽醫學專著中談到了避孕問題。這個誠心懺悔的作家戲劇性地講述了他使用過「不孕的毒藥」——此乃教會指稱所有避孕用品的說法。但這是安東尼烏斯對於男人為避免意外事故而採用防範措施的間接表達。他指出,男人有兩種辦法進行性交,一種是在柔軟獸皮製成的容器之外性交,一種是在容器內性交。安東尼烏斯的語言同樣是很含糊的,但是他留下了足夠的語言空間:安全套VS「容器」。這足以證明安東尼烏斯既不是反避孕者,也並沒有罪惡感。

萊昂納多做了什麼? 對於安全套來說是否也有一個文藝復興時期?

一方面,隨著中世紀的演進,天主教會越來越關注性問題以及性與罪之間的關係,另一方面,最多產的關於避孕問題的作家和實驗者仍是修道院文書房裡的修士們以及教區的神甫們。在梵蒂岡奔跑玩耍的孩子大多有個主教爸爸,結了婚的神甫們把家庭置於幕後,對於教士們違規的性行為普遍的態度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些都表明教會內部對於結婚和為了生育而性交都不太當回事,更不用說人民大眾了。同時,根據神職人員有如此多的私生子便可以推斷,他們貌似並不閱讀在修道院文書房忙碌著的同僚們的著作。

文藝復興時期的魔法
一種魔法是佩戴火蜥蜴心。這是一種流行的外用避孕藥——當它被釘在女人膝蓋旁邊時,就能產生奇跡。另一種符咒以咒語為短音節而聞名,以折紙的方式隱藏著魔力,不過也許它並沒有什麼用處。如果修士給了和他有性關係的修女一個符咒,他會在性交的時候指導她用一根絲線穿起符咒並戴在脖子上,保證說這樣就可以防止懷孕。等到修女發現這個符咒根本沒用時,修士早已逃之夭夭。她會因為好奇心而打開符咒,上面用結結巴巴的拉丁語寫著:「別讓你自己被推倒,否則苦酒滿杯。」

雖然在文藝復興時期科學和技術都取得了顯著的進步,但是直到15世紀以前,關於避孕問題的研究並沒有取得多少進展。這個責任主要還是在婦女身上,她們繼續沿用著先輩們使用的有效或無效的草藥煎劑,同時也會使用類似子宮帽的東西。浸滿具有殺精功能的液體的衛生棉條在絕跡了至少500年後又再次出現。

在文藝復興時期,油膏和含焦油成分的睪丸及陰莖塗抹物仍然被推薦用於避孕措施上。當然,奇妙的護身符是永遠不可缺少的。不過,在歐洲一些日益興盛的城鎮,特別是在英格蘭和法國,那些用動物的內臟和皮毛生產副產品的商人們知道如何生產安全套——他們把這當作商業機密加以嚴守,並且知道如何把它推向市場。

「你少年時候進的是哪個書房?」
「我在燒豬毛的坑裡受過拳骨教育。」
「你在健身場上學的是哪一種摔跤姿勢?」
「學的是偷了東西賭假咒,眼睛直盯著對方。」
「你成年後干的哪一行?」
「賣臘腸。」

出自雅典的阿里斯托芬(Aristophane) 的戲劇《騎士》(The Knights)[2]

生產香腸的人和手套販賣商

香腸(sausage)這個詞來自於拉丁語的salcicia,意思是鹹的,也許這是為了表達歸因於鹽,因為香腸是人類最早醃製的食物。早期的鹽和調料,就像巴比倫國王尼布甲尼撒(Nebuchadnezzar)喜歡的一樣,令香腸在長時間內保持新鮮。羅馬人在宗教慶典上用他們心愛的奈尼亞香腸(nenia,一種加了香料的小香腸串)作供品;從公元前5世紀開始便深受希臘人喜愛的一齣戲劇乾脆冠名為《香腸》(The Sausage);一種黏稠狀置於羊的胃袋中的羊雜碎香腸以「哈吉斯」(Haggis,一個古老的英語詞彙,而非蘇格蘭蓋爾語)之名聞名世界;荷馬在他的史詩《奧德賽》(The Odyssey)中也提到了香腸。到了中世紀,意大利人擁有世界上最多的香腸品種,至今如此。香腸的歷史是如此悠久,它對另一個小東西有著深遠的影響。

香腸和安全套相同的形狀使他們的生產者聯想到兩者可以選用同樣的材料。動物的腸子,包括膀胱、膽囊和表皮幾千年來都被用來生產安全套。21世紀質量最好、也最流行的套套還是由動物腸子生產的。對近代商業的起源特別是零售業在微觀層面的重現感興趣的歷史學家表示,近代歐洲早期,屠宰場工人是最早發明或者發現動物腸子有其他用途的人。這種說法儘管一直遭人質疑,但始終不絕於耳。也許這說法沒錯,不過下面的描述的確是事實:香腸生產商私下裡還經營著一種小生意——把加工乾淨的材料賣給個人,而到了16世紀,他們就把材料賣給以生產安全套為生的零售業主了。

當然,腸子的這種另外的用途並非歐洲人所發明,但是他們似乎認為是自己發明的。考慮到當時只有少於3%的歐洲人能夠讀寫自己的語言或者拉丁語,這一事實就很好地說明了為什麼關於誰賣了什麼、賣多少價錢、賣給了誰這類數據都缺乏清晰的記載。再考慮到21世紀的時候,當提到「安全套」這個字眼,人們的臉上會泛起怎樣的紅暈,就不難想像香腸生產商、屠夫們確實不會公開宣揚他們關於安全套的認識。他們大概也害怕教士和稅吏。

歐洲和英格蘭的香腸生產商都是同業工會中忙碌的男男女女(威尼斯香腸工會和金匠工會在給聖薩爾瓦托萊教堂的捐款數目上競爭激烈)。中世紀的法律對他們的限制比一般的屠夫要少,因為在13世紀和14世紀的倫敦,屠夫經常會因為屠宰動物後的內臟、頭、尾、血弄髒了街道以及泰晤士河而被罰款。而香腸生產商就不用擔心這個問題。他們買加工好的肉、調料、鹽和動物的膀胱。

在倫敦,有一條街叫做Blow Bladder(直譯:吹尿泡),是丹尼爾·笛福(Daniel Defoe)——一位屠夫的兒子——在他的著作《瘟疫年紀事》(Journal of the Plague Year)中起的名字,而在這條街上的一些專業屠夫那裡當然能夠找到膀胱。至少從1284年開始,Blow Bladder(或者簡稱為Bladder)街上的香腸生產商開始購買乾淨的、加工好的腸子來生產各種各樣口味的肉製品。同時,他們應該也在效仿古代套子的生產方法,使用剁肉刀來切腸子,將一端打結以防止滲漏,並在另一端用絲帶或者繩子固定在穿戴者身上。不過,他們可沒有留下什麼關於生產安全套的「票據」。

好吧,快點!香腸,往裡走, 美妙的、緊繃的,進去的道路如此狹窄…… 不要祈禱:難道你不熱愛 血腸,光彩照人又醇厚 如果它不忠,就會被刺痛! 肯定是調味料加了個夠。

西班牙作家巴爾塔薩爾·德爾·阿爾卡薩爾 (Baltasar del Alcazar),16世紀

「手套裡的手……」

莎士比亞(他的父親是一位賣手套的)讓克瑞西達(Cressida)將自己的手套送給特洛伊羅斯(Troilus),這是一種性行為的象徵。而在此之前很久,手套就已經在文學作品中擁有了雙重含義:一種同時代表陰莖和陰道的象徵,同時代表男人和女人在性交中的角色。

在中世紀的時候,手套是深受女性歡迎的一項商品,女性手套生產商同樣擁有他們自己的工會。他們和屠宰場的工人以及屠夫都有直接的聯繫,因為從那裡可以得到生產手套的原材料,和其他某個行業一樣。手套生產商們也掌握了製造膀胱安全套的技能,因此也會做一些私下的生意。還有少部分手套生產商,被行會法律規定只能生產亞麻或者羊毛手套,一般不被認為是專業商人,也不屬於手套同業工會組織。這一類手套生產商搖身一變就成了用亞麻製作安全套的生產商——兩者都使用布料,而且兩者都以布帶甚至絲帶作為完成產品的最後一步。

當歷史經由中世紀和文藝復興進入16世紀時,歐洲經濟發生了巨變,幾乎不再容忍女性從事商業貿易。和猶太男性手套生產商一樣,越來越多的女性手套生產商轉向了安全套生產。女人與男人肩並肩工作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女性同業工會捍衛手套生產行業的日子也一去不復返了。女人被擠出商業領域,那些依然從商的女人們只能找些邊緣產業為生。對於一些人來說,手套向安全套的轉變是合乎邏輯的,而女性香腸生產商也遭遇了同樣的命運。到了17世紀,安全套生產已經變得相當公開,大多數安全套生產商都是女人。在西班牙和意大利,在整個反閃米特人的中世紀裡,一些猶太男人被逼得只能從事極少數幾樣行當,主要就是為客戶製作「皮囊」。

那麼,有沒有人對於「尿泡」、「皮囊」和「手套」這三個安全套最不朽的委婉說法有什麼疑惑呢?


[1]原指人名,是阿拉伯醫學集大成者,著有《醫典》一書。翻譯成拉丁文後,直接用作者名命名該書。——譯者注

[2]此段劇本譯文節選自《羅念生全集》第4卷138頁,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譯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