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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嫉妒

一旦婚姻變得普遍,嫉妒將導致……

——查爾斯·達爾文[1]

在傳統的卡內拉人婚禮上,新娘和新郎躺在一張墊子上,手臂放在對方的頭下面,兩人的腿交纏在一起。接著,兩人的一位母親的兄弟走上前。他告誡兩人不離不棄,直到他們最後一個孩子長大成人,特別提醒他們不要嫉妒對方的情人。

——薩拉·布拉弗·哈迪[2]

1613年的一個印刷錯誤讓《聖經》裡出現這樣一句話:「你們要通姦。」[3]雖然這不是《聖經》的訓令,我們談到性愛社交(我們前面提到的「社會-情慾交換」)時舉出諸多事例,其中都有一個要點,就是明確禁止與自己的常規性伴侶發生關係,有時甚至以死刑為懲戒。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世界各地很多互不交往的文化都出現了這樣的儀式,因此它們很可能具有某些重要的功能。這些文化都是內部高度相互依賴的團體,我們的祖先在類似的文化中生活了上千上萬代,內部衝突就意味著一種生存威脅。儀式化的、社會認同的,有時甚至是義務性的性愛社交,模糊了父系血緣,減少因嫉妒和佔有慾產生的破壞。我們都知道,小型社區高度依賴個體之間的信任、慷概和合作,這些社區發展並鼓勵強化這些品質,同時禁止和處罰可能會威脅團體和諧與成員生存的行為及信仰。

我們還是要反覆強調,我們既不是說覓食人的這些行為特別高貴,或者特別下流。有些在我們看來正常的行為(為此,我們經常不假思索地假定這些行為具有普世性),可能很快就會讓小規模的覓食人社群無法正常運作,而陷入絕境。不加克制的自私自利,特別是表現在私藏食品或過分的性佔有,是對社群團結的直接威脅,因此被視為可恥和可笑。

對於社會要克制這些本能,我們還要覺得驚訝嗎?

克裡斯托弗·懷特 拍攝 www.christopherwhitephotography.com

今天,在泰國和緬甸的一些地方,女孩子的脖子被銅環拉長。在北非很多村莊裡,女孩子的陰蒂被割掉,陰唇被縫合;而在發達國家,小陰唇縮小術和其他陰部美容手術正在成為熱門生意。還有些地方,男孩子陰莖的包皮被切除,或者陰莖被沿著尿道切開。凡此種種,你一聽就明白了。

美國中部大平原上有幾個印第安部落共同推崇一種美人,為此他們在嬰兒柔嫩的前額上圍上一圈小木片。[4]隨著孩子的成長,木片帶子變得越來越緊,有矯正師會一點一點地調整木片。不清楚這種做法對大腦是否有損傷以及有多大的損傷,但由此產生的錐形頭嚇壞了不少外部落的人和獵水獺的白人。

保羅·凱恩繪製[5]

這樣的矯形應該還是很划算的。別緻的相貌給了他們某種保護,也就是說,讓他們有了某種優勢,我們不難明白為什麼這種時尚能夠發生和發展。從口水啤酒、牛血奶昔到套著襪子穿拖鞋,我們可以肯定,人們願意思考、感覺、穿戴、實施和信仰任何東西,只要社會告訴他們那些東西是正常的。

既然社會的力量大到可以讓人把脖子拉長到要斷掉的程度,讓人擠壓嬰兒的頭顱,或者把女兒賣去做神妓,這種力量也就能夠重塑或消除性嫉妒。通過將嫉妒貶為愚蠢和可笑,通過將嫉妒規範為不正常。

我們已經看到,對男性嫉妒的演化學解釋的支點是以親子確定性為基礎的基因計算。但是,如果基因真的是問題所在,那麼男人對妻子和他的兄弟廝混,要比對妻子和沒有血緣關係人的上床要放鬆很多,因為自己的兄弟和自己至少分享了一半基因。先生們,抓住妻子和你們的兄弟通姦,是不是比抓住她和一個完全陌生的人通姦感覺要好受一些?女士們,你們是不是情願丈夫和你們的妹妹(而不是別的女人)鬧緋聞?顯然不是。[6]

性的零和博弈

我們在討論混合交配戰略時提到過戴維·巴斯,但是他的著述多半是研究嫉妒。巴斯不相信什麼分享食物和性伴侶,將此兩種東西均歸因於稀缺資源。「如果沒有足夠的食物餵養一個集團的所有成員,」他寫道,「那麼,有些成員活下來,另外一些就要死去。」同樣,「如果兩個女人想得到同一位男子……一個女人的成功就是另一個女人的失敗」。他眼中的演化就像是「一場零和博弈,勝利者的獲勝由失敗者支付代價」。[7]

自由市場版的人類交配需要假設性生活的一夫一妻制是人性使然。沒有了一夫一妻制(個體男性是女性生殖能力的所有者),「我贏你輸」的關係立刻崩潰。如我們在前面所述,巴斯和他的同事們用扭曲的邏輯和詭辯談論人類自我矛盾、弄巧成拙的「混合交配策略」,不肯正視其理論中的各種明顯的問題(所有的文化中都存在通姦,我們的兩個近親靈長類中都存在濫交,沒有一種以大規模社會群體生活的靈長類動物實行一夫一妻)。他們的研究有太多的扭曲和誇張。

巴斯主持了幾十個跨文化研究,就是想要確認男人和女人對嫉妒的體驗有所不同,兩性各有自己的嫉妒方式。這些研究者表示已經證實了標準敘事的兩個基本假設:男性普世地操心親子的確定性(因此,他的配偶的性忠誠是他的主要擔憂),而女人普世地操心取得男人的資源(所以,她特別擔心男子的感情出軌,因為男子動情之下可能為了情人離她而去)。

在一次典型的研究中,巴斯和他的同事要求1122個人想像他們的伴侶對某人有興趣。他們問:「什麼讓你感到更難過或不安:(a)想像你的伴侶和另一個人有很深的感情關係(但是沒有性關係);或者(b)想像你的伴侶享受和那個人的性關係(但沒有感情的成份)?」歐美的很多大學校園內都進行過這類問卷調查。巴斯諸公不斷拿到大同小異的調查結果。從問卷的答案看,男女相差大約35%,似乎是證明了他們的假說。「女人繼續對伴侶的感情不忠表達更大的悲傷,」巴斯寫道,「即使完全不涉及性。與女人相比,男人則對對方的性不忠感到更加難過,即使完全沒有感情牽涉。」[8]

儘管這項研究表面上具有跨文化的寬度,但缺乏方法論上的深度。巴斯等人屈服於同樣的誘惑,即依賴被調查者的取樣便利,而放棄了其代表性。他們的做法大大損害了對性行為的研究。這些調研的參與者幾乎都是大學生。我們都清楚,本科生容易受很多研究生和教授的引導和激勵(因為他們填寫問卷可以拿到上課的學分),但是,這並不等於他們在人類的性行為方面具有代表性。而且相差甚遠。即使在自由的西方文化中,大學生這個年齡的人仍然處於他們社會-性觀念發展的初期,沒有多少——甚至完全沒有——人生經驗思考「一夜情」「長期配偶偏好」或「終生性伴侶的理想數目」這樣的問題——而這些都是巴斯研究要探究的題目。

但是,不是巴斯一個人有問題。絕大部分有關性的研究都建立在18-22歲美國大學生的問卷回答上。也許,有人會堅持說20歲的小伙子和一個糙脾氣的50歲男人沒有太大的不同,但沒有人狡辯說,一個20歲的女子在性生活上和比她年長30歲的女性有太多的共同之處。大部分人承認,女性的性生活在整個成人期內會發生相當大的改變。

在巴斯主持的此類研究中使用大學生的另一個問題是階級差異。在欠發達國家,大學生多數來自上層社會。對於有錢的安哥拉大學生來說,在他們與羅安達(Luanda)貧民區的某個同齡人之間,反而不如與葡萄牙的本科生有更多的共性。我們自己在非洲進行的調查顯示,在不同的社會階層和不同的亞文化之中,性觀念和性行為存在巨大的差別——不僅是非洲,在世界其他地區也是如此。[9]

除了在年齡和階級地位上的偏差,巴斯等人還忽略了一個極為重要的事實,他們調查的對象無一不生活在被私有財產、政治等級、全球化影視和此類東西所浸潤的後農業社會。如果不包括幾個其思想和行為沒有被現代生活影響的覓食人——他們的視角才代表了我們人類絕大部分的生活經歷,我們怎麼可能知道什麼是「人類普世」?從我們已經對覓食人社會所做的大量研究來看,在毫無聯絡的各個覓食人社會中,有些重要觀念非常相似,而它們與後農業社會則有巨大的差異。尼日利亞的上流和瑞典人可能從彼此身上看出很多不同,但在覓食人眼中,他們在很多地方都非常相像。

我們承認,給亞馬遜上游的覓食人空投問卷和2號鉛筆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工作(這大概可以拍一部《研究生也瘋狂》了)。但是,無論將覓食人納入研究有多麼困難,甚至完全辦不到,我們都無法否認他們的觀點對於這類研究的完整性不可或缺。而這種寬泛但膚淺的研究範式就像是在對世界各地江河裡的魚兒做過一番研究之後宣佈說,發現了「魚類的普世真理」。那湖裡的魚呢?池塘裡的魚呢?海洋裡的魚呢?

心理學家克莉絲汀·哈里斯(Christine Harris)提出,巴斯的結論除了確認了一樁老新聞,其他什麼內容也沒有,他不過是說:「與情感刺激相比,男人對任何形式的性感刺激都更敏感、更有興趣,或者說,更能夠對這樣的刺激產生想像。」[10]換句話說,男人更容易被性感所挑動,因為他們對性感的想像比女人更具體更清晰。

哈里斯測量了人們在聽到巴斯問題時的身體反應,她發現:「女性作為一個組別,她們(對這兩個問題)的生理性反應幾乎沒有差別。」但她們還是表示,而且是幾乎眾口一詞地表示,感情不忠的傷害更可怕。哈里斯的發現表明,對於性伴侶的不忠,這些女人的實際感覺和她們認為自己應該有的感覺之間居然斷裂了(本書後面將繼續談論這個問題)。

心理學家戴維·A.狄斯台諾(David A. DeSteno)和彼得·薩洛維夫(Peter Salovey)在巴斯的研究中發現了更要命的缺陷。他們指出,受訪者的價值判斷系統影響了他們對不忠假設的回答。他們說,「在認為感情不忠本身包含了性出軌含義的人中,女性遠遠多於男性」,因此,「在性不忠和感情不忠(巴斯研究的核心問題)之間進行選擇是一個不成立的錯誤二分法」。[11]

戴維·A.裡斯納爾(David A. Lishner)和他的同事給巴斯的研究挑出了另一個毛病:受訪者只有兩個選擇——或者認為性不忠的傷害更大,或者認為感情出軌的傷害更大。裡斯納爾問,如果兩種情況讓受訪者感到一樣的不舒服呢?當裡斯納爾將第三個選擇放進問卷,他發現,大部分人都表示,兩種不忠讓他們感到一樣的難過,這讓人對巴斯的結論的懷疑又重了幾分。[12]

巴斯和其他演化心理學家認為,一定程度的嫉妒心是人性的天然成份、這並非完全沒有道理;但是他們將研究結果推演到所有人、所有地方和各往今來的所有時間,他們的手實在是伸得太長了。人性是由一種高反射性材料製作而成。它是一面鏡子——我們承認上面佈滿了不可改變的遺傳刮痕和碎裂,但是,它還是一面鏡子。對絕大多數人來說,現實差不多就是我們被告知的東西。和其他所有東西一樣,嫉妒心也是社會環境的反映,受社會觀念的左右,如果社會共識是蔑視它,它就是一個不能興風作浪的小麻煩。(1)

在玻利維亞的西裡奧諾人中,一個人的配偶有了個情人,一般不會引起嫉妒,只有當他或她在情人身上投入太多的時間和精力的時候,才會發生嫉妒。據人類學家阿蘭·霍姆伯格(Allan Holmberg)說:「對西裡奧諾人,浪漫情愛是個外國概念。性,就像是飢餓,是必須要滿足的欲求。」西裡奧諾人說secubi(「我喜歡」),他們所享受的任何事情都是用這個方式來表達,可以是食物,可以是首飾,可以是性伴侶。「當然他們對何為激情快感也有某些想法」,但是霍姆伯格發現,「在欲求之下,這些理想立刻煙消雲散,『飢不擇食,寒不擇衣』——風暴來時不擇港灣,這是西裡奧諾人都願意接受的原則。」[13]

人類學家威廉·克洛克相信,卡內拉人的丈夫沒有嫉妒心,他寫道:「無論這些卡內拉的丈夫們表示不介意時是不是說實話,他們確實和其他人一樣,鼓勵妻子恪守習俗……在全寨人參加的儀式上和二十幾個男人性交……」現在,如果有誰告訴你他不介意妻子和二十幾個男人性交,這人肯定是個騙子,你絕不想和他坐在同一張牌桌上。

回顧人類文化,從巴西熱浪蒸騰的雨林,到喜馬拉雅山腳下的湖畔,每個社區都發展出一套約束嫉妒心和性佔有慾的機制。但是,也有相反的情況,有些文化積極鼓勵人類的佔有慾。

如何判斷一個男人愛上了一個女人

1966年,帕西·斯萊奇(Percy Sledge)發佈新創歌曲《當男人愛上女人》(When a Man Loves a Woman),立時當紅。此歌榮登「公告牌」(Billboard)百首金曲榜和節奏藍調金曲榜。25年後,邁克爾·波頓(Michael Bolton)重新錄製了一個新版,又是立刻衝上金曲榜,目前,在《滾石》歷史最強500首歌曲榜上,此歌位居第54位。在西方媒體上,沒有什麼能比愛和性更引人注目的東西了,《當男人愛上女人》正是一個在世人耳邊嘀咕浪漫信息的典範。

帕西·斯萊奇對男人愛上女人能說些什麼呢?什麼東西能標示出男子漢的愛情?版權法限制了我們,不能將歌詞全文照錄,但大部分讀者都熟悉歌裡的每一個字。這裡簡略回顧一下——

當男人愛上女人:

● 他變得癡迷,腦子裡不再有任何其他東西。

● 他可以放棄一切——甚至放棄整個世界,只要能得到她的陪伴。

● 他變得盲目,看不見她有任何缺點,如果朋友來警告他說她有問題,他寧願拋棄朋友,哪怕是至交。

● 為了讓她看一眼,他會掏空錢包。

●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如果她下令,他會睡在雨裡。

我們想建議給這首歌換個標題:《當男人變得病態癡迷和犧牲所有自尊自重讓自己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大傻瓜(以及,失去他所愛的女人是因為,老實說,誰想要一個雨中睡覺的男朋友?)》。

同樣,《你的每一次呼吸》(Every Breath You Take),排在《滾石》歷史500金曲榜的第84位,是1983年的熱門歌曲之一。這首歌在英國的金曲榜上停留了一個月,在美國金曲榜上待了兩個月。它贏得「年度最佳單曲」,其創作者「警察樂隊」得到當年艾美獎的「最佳流行曲表演」獎。到今天為止,該曲在全世界的廣播電台節目上總共正式播出了1000多萬次。我們仍然假定,你們都知道這首歌。但是,你們真的聽清楚歌詞了嗎?雖然被當作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愛情歌曲之一,《你的每一次呼吸》說的卻不是愛情。

唱歌的是位男人,他訴說自己遭到一位女子的拒絕,因為她拒絕承認她屬於他,他說他要到處跟著她,不論她到哪裡,要盯著她的一舉一動,要看她和誰過夜,等等。

這算愛情歌曲嗎?在「公告牌」的「最危險跟蹤狂歌曲榜」上它應該排名榜首。樂隊主創史汀(Sting),在某個午夜忽然醒來,創作了此歌,當時,「你的每次呼吸/你的每個動作」一行一行地從他的下意識裡冒將出來,但他後來承認,當時真沒有認識到這歌有「多邪性」。史汀在一次採訪中甚至說,他當時腦子裡想到的可能是喬治·奧威爾的《一九八四》——一部講監視和控制的小說,所以主題肯定不是愛情。

那麼,嫉妒心自然嗎?要看怎麼說了。恐懼心顯然是自然的,和其他各種不安全感一樣,嫉妒也是恐懼的一種表現。但是,其他人的性生活怎麼會導致一個人的恐懼,取決於在此人所處的社會及其擁有的社會關係和個人性格中,性是如何被定義的。

頭生子往往在剛看見弟弟妹妹時感到嫉妒。聰明的父母會特別有所表示,讓孩子知道他永遠都是特別的,小寶貝對他的地位不構成任何威脅,每個孩子都能得到爸爸媽媽的愛。為什麼孩子很容易就相信媽媽的愛不是零和問題,而性愛就是一種有限度的資源?演化生物學家理查德·道金斯以他特有的風度提出了一個相關的問題:「你真的確定自己不能愛一個以上的人嗎?我們好像在父愛母愛上做得很不錯(如果父母偏心,或者至少不能掩飾偏心,一定會受到譴責),我們愛書、愛食物、愛紅酒(對法國瑪戈酒莊的喜愛,並不排斥我們愛德國的霍克酒,我們品兩口白葡萄酒,並不讓我們覺得對紅酒有所背叛),我們愛作曲家、詩人、假日海灘,愛朋友,那為什麼每個人想也不想,立刻認定性愛是個例外?」[14]

是啊,為什麼?如果文化環境能夠讓大多數女人和她們的孩子在經濟上不再或基本不再處於依附狀態,如果女性的性資源不再是被嚴格控制的商品,嫉妒在西方社會還會如此普遍蔓延嗎?如果大部分男女都能得到經濟保障和沒有愧疚感的性友誼,就像我們在上面提到的許多社會,還有我們的靈長類表親,情況會怎麼樣?如果女人不用擔心關係的破裂會讓她和孩子陷入貧困和危險呢?如果普通人都知道,他們永遠不用為了找不到愛人而發愁呢?如果我們所有的人在成長過程中從來沒有聽說「真愛就是強制性和佔有性的」呢?如果我們都像摩梭人一樣尊重我們愛人的尊嚴和自主權呢?換句話說,如果我們能得到我們祖先所得到的性、愛和經濟保障呢?

如果嫉妒中沒有了恐懼,還能剩下些什麼?

人類將比現在更幸福——不是當他們能治癒癌症,或者登上火星,或者消除了種族偏見,或者淨化了伊利湖,而是在他們重新回到原始社區生活的那一天。那是我的烏托邦。

——庫爾特·馮內古特(Kurt Vonnegut)

E. O.威爾遜曾經提到:「所有我們能夠推測出的人類遺傳歷史都支持一種更開放的性道德,即性活動首先被作為交往工具,其次才是生殖手段。」[15]我們同意。但是,如果人類性習性的發展和演化主要是以相互依存的小群體內部的交往機制為考量,其中親子確定性如果還算個問題,也只是次要問題,那麼,對人類性演化的標準理解就徹底沒有意義了。標準敘事不分時間地點地假設女人永遠是用她們的性對某個男人施惠,以此換取他幫助撫養孩子(性恩愛之後至少要等九個月),提供食物、保護和其他什麼東西,但在與很多社會的接觸之後,我們發現那裡的女人不需要去做這樣的交易。標準敘事未能解釋我們何以成為今天的這個樣子,反而暴露出對當代人遙遠史前史的道德偏見。它一方面掩蓋過去歷史,一方面給當今世界尋找合理性。亞巴-達巴-杜(Yabba dabba doo)(2)。


(1) 真正的科學是一種可靠的——也許唯一可靠的——方法,能夠讓研究不受文化扭曲的干擾。因此,我們能夠大膽地揭露研究中的文化偏見具有特別重大的意義。

(2) 這是美國動畫片《摩登原始人》裡一個角色的口頭禪。——譯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