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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車乘[16]

《穆天子傳》稱周穆王駕八駿馬會西王母於瑤池之上。有無八馬車出土或形象出現?世傳八駿圖時代多較晚。這個文件,似出於晉束皙整理太康二年汲郡出土竹簡搞出來的。所以漢石刻及壁畫均無反映。即到南北朝,畫面上也未見到。唐代只李世民墓前「昭陵六駿」,雖反映的是他本人作戰坐騎實物形象,且各有名稱。裝備的「五鞘孔制」且為唐代鞍具制度,見於史志。但多少或受了點八駿傳說及名目影響。

個人所見,似乎還是元、明人所作《八駿圖》。是否由趙松雪創始,已難記憶。

傳世五代人繪《漢武帝見西王母圖》(或《會上元夫人圖》?)並無車乘表現,只背景作瑤池水波。

《詩》稱「六轡沃若」,又古文有「駕朽索而御六馬」,可見古代必有「六馬車」。有沒有形象可證,或遺物出土?照詩文稱引應當有。遺物似未聞發現,圖像也未在漢石刻有反映。

漢代郡守似有「五馬」之稱,石刻和磚刻宜有反映,也沒有見過。或者另有解釋,不得而知。

《司馬相如傳》似有「不乘高車駟馬,不歸故鄉」語。應作何解?有無形象可證?是不是司馬相如文傳,難於記憶。「高車」或指「高輪」或「高蓋」,即車中那個高高的傘蓋。蜀中近年出土漢浮雕磚即可證明。傳世或出土銅鎏金水仙花式的「蓋弓帽」,就是在傘蓋末端,有整份出土物,數目難記憶,不過據此可知,這種高傘蓋,是可撐可收的。如復原,或能個六分近似。但河南浚縣衛墓出土駟車復原實物,得知西周還沒有用傘蓋,雖曲轅在中,旁各二馬,但直衡和套馬頸部之軛,彼此相互關係,如何才能達到「控縱自如」情形,模型所見,似還不大具體。報告或已有具體敘述,不妨查查。漢末兩晉間還有些四馬車形象,反映到紹興出土銅鏡子上,主題卻是「西王母會東王公」所乘車。車作轎子式,兩旁有窗,四馬奔馳,後垂長長絲綢車簾,似由後面上車。漢石刻也有同式車子,只獨馬。記得曹操藉故把三國時著名文士楊修殺害後,曾寫了個信給楊修父親漢太尉楊彪,送了些禮物,又用他的妻子名義,給楊修母親一些禮物,內中有一輛車子,似名叫「通明繡幰四望七香車」。名稱過長,不大容易記得清楚,可能有些遺漏。照時代估計,應當和鏡子上形象相近,大致只是獨馬。它的特點是轎子式,後面拖曳長長繡幰,還影響到隋唐貴族婦女用小黃牛駕的「金犢車」或「油碧車」。鏡子上四馬,或因西王母的身份,本意或許用八駿馬,受畫面限制,只用四馬表現。另外,還有同時或晚些傳為顧愷之畫的《洛神賦圖》所乘四馬車,車後斜插二火焰邊長旗,即史傳所稱「王者乘九斿之車」,馬前兩旁還各有執彈弓任保衛責任的「附馬」,真正名副其實的「附馬」。照畫中男女人物衣冠制度說來,至早是北朝人手筆,比顧可能晚二百年或更多。因為給畫中洛神著齊梁時裝,男子臣僕著北朝裝,此畫出現事實上還可能更晚些。時代必在隋、唐間,才會這麼辦。極可能,是隋代畫家作的。因為賦中「蛟龍挾轂,鯨魚為衛」,魚龍形象和敦煌隋壁畫反映極相近。而執彈弓附馬,也是隋、唐制度。記得說的是王公貴族出行時,用來驅逐攔道行人,也即鎮壓人民意。(後來「彈壓」二字,可能即由此而出。是否這樣,得問問編字典專家!)

這個「王者九斿之車」,雖不一定出於東晉顧愷之手,但是用到晉代大事件上,還是可以參考。比如說,我們如繪「淝水之戰」,謝玄十二萬人如何擊潰了苻堅數十萬人馬情形,史傳記載,還曾提及當時苻堅做皇帝的車駕御輅也丟失了,用這個車作參考,似比用別的合適一些。比較後些,宋初作《繡衣鹵簿圖》和清《鹵簿圖》或《南巡圖》御輅都更壯觀些,但不如前者時代較接近。

此前一定還有不少四馬車圖像,只是限於見聞,難提意見。

「執轡如組,兩驂如舞」,《詩經》中所提,是否和三馬車有關?

說起《詩經》,我真慚愧,也可說「讀過還背誦過」,也可說「毫無知識」。因為六十年以前,記得在私塾上學時,每天溫書,內中《詩經》最容易背,內容可比《論語》深得多。如「關關雎鳩」,老秀才塾師,也講不出所以然。好奇心強,問得多些時,就得自己搬凳子,到孔夫子牌位前,伏在凳上,被狠狠揍二十板,事後還得向牌位作個揖,搬凳子自歸原位。因此一提《詩經》,就聯想到這種封建教育。加之時間過了半世紀多,就多模模糊糊了。好像還有個「兩驂雁行」,若只重在解釋字義,查查《十三經註疏》省事,如所說恰指的是三馬車,圖像似無反映。或許是由於我孤陋寡聞,提不出形象證據。還依稀記得《左傳》上或別的提到個故事,說某馬必蹶,或和三馬車有關?至於兩馬駕的「駢車」,那倒比較容易明確。不僅用馬,還有用「鹿」用「牛」的,倒像是讀書人聞所未聞。照應用說,這種兩馬駢車,是最容易控御的。所以孔子談教育中的六藝之一的「御」,那駕車技術的訓練,雖不明指馬數,有可能只指一馬。不過後來說的驂乘,似即指車旁的衛士騎從而言,如漢代四川蜀中畫像磚,駢車旁二騎從,《洛神賦圖》中二挾彈弓騎從而言。這種專門知識,恐得問「專家」!因為記得歷史博物館曾陳列過不少馬數不等的模型車,向「專家」請教,不會錯。我說的可能是「專家」不注意的小問題,是常識,是客觀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