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螺甸工藝試探[12]

這個草稿應屬於古代漆工藝史部分,舉例雖較簡略,還有代表性,提法也較新,可供漆工藝史或工藝史參考。

作者陳列說明,某一時期漆器或鑲嵌器也應分明它前後有什麼聯繫,從發展上說才有道理,孤立即無話可說。

——作者題於原稿封套

一、螺甸工藝的前期和進展

近年來,工藝美術品展覽會中,觀眾經常可見到一種螺蚌類鑲嵌工藝品,一般多使用雜色小螺蚌,利用其本來不同色彩,及不同種類拼逗黏合而成花鳥山水,有的從賞玩藝術出發,做成種種掛屏、插屏、盤盒,有的又從日用目的出發,專做煙灰碟和其他小玩具,或精工美麗,或實用價廉,在國內外展出,都相當引人注意,得到一定好評。我國海岸線特別長,氣候又溫和適中,螺蚌種類極多,就原料說來,幾幾乎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因此由廣東到東北,沿海各都市工藝美術研究所,對於這一部門工藝生產,如何加以發展,是個值得注意研究的問題。特別是這種取之無盡的原料,如能較好地和沿海幾個都市同樣富裕的童婦勞動力好好結合起來,它的前途實無限美好。將在舊有的螺甸工藝中,別出蹊徑,自成一格,在賞玩藝術、實用藝術和玩具藝術生產中,都必然有廣闊天地可供迴旋。

在新的工藝品展覽中,在文物藝術博物館中,在人大禮堂各客室和其他公共花園及私人客廳裡,我們又經常可看到用薄薄蚌片鑲嵌成種種山水、花鳥、人物故事畫面的掛屏、插屏、條案、桌椅、衣櫃、書架及大小不同的瓶、盒、箱、匣,不論是傢俱用具還是陳設品,花紋圖案多形成一種帶虹彩的珍珠光澤,十分美麗悅目。總名叫「螺甸」器。做得特別精美的,上面還加有金銀,或和金銀綜合使用,則名叫「金銀嵌軟螺甸」。若系徑寸大切磨略粗蚌片鑲嵌面積較大花紋到箱櫃上的,名叫「硬螺甸」。這種蚌片或在玉石像翠雜鑲嵌佔有一部分位置,則稱「雜寶嵌」。前者多精細秀美,後者卻華麗堂皇,各有不同藝術成就。這些工藝品產生的年代,一般說來,較早可到唐代,已達高度藝術水平;最多的為明、清兩代,是全盛期也是衰落期。這個以蚌片為主的工藝品種,照文獻記載,雖成熟於唐代,其實源遠流長,屬於我國鑲嵌工藝最古老的一種。但是又和新近出現的嵌貝工藝,實同一類型,關係十分密切。因為同樣是利用海邊生物甲殼作為原料,來進行藝術加工,成為賞玩陳設美術品或日用品的。它不僅豐富美化了人民文化生活的內容,也代表我國工藝品一部門藝術成就,在世界美術博物館鑲嵌工藝陳列品中佔有一定地位,十分出色,引人注目。

螺甸原屬於鑲嵌工藝一部門,主要原料是蚌殼。一般多把蚌殼切磨成薄片、細絲,或切碎成大小不同顆粒,用種種不同技術,鑲嵌於銅木漆器物上,和漆工藝進展關係且格外密切。但應用和做法以及花紋圖案,卻又在不斷發展變化中,因此於歷史各個階段裡,各有不同成就。即同一時代,也常因材料不同,器物不同,藝術要求不同,做成各種不同藝術表現。例如同屬明代螺甸器,大型傢俱如床、榻、箱、櫃、椅、案,和案頭陳設插屏,及大小盤盒,就常常大不相同。有時甚至於把這些東西放在一處,即容易令人引起誤會,以為「螺甸」若指的是這一種,其他就不宜叫作螺甸。也有器物大小差別極大,加工技法藝術風格又極其相近的。前者或出於地方工藝特徵,例如山西、北京、蘇州、廣東生產就不一樣。即或採用的是同一主題畫,山西用大蚌片在木製衣箱櫃門上鑲嵌大折枝牡丹圖案,底子不論紅黑,一般多不推光,花樣也以華麗豪放見長。至於蘇式條案,這一叢牡丹花卻多做得瀟灑活潑,具迎陽含露清秀媚人姿態,漆面且鏡光明澈可以照人。至於用小說、戲文故事題材做的小件盤盒,藝術風格不同處就格外顯明。但也有由於個人藝術成就特別突出,影響到較多方面較長時期生產,令人一望而知這是某某流派的。例如明代蘇州藝術家江千里,一生專以做金銀嵌軟螺甸小件器物著名,小只寸大杯子,三寸徑小茶碟,大不過徑尺插屏盒子。並且特別歡喜作《西廂記》故事(有的人且說他一生只作《西廂記》故事),由於藝術精深,影響到明、清兩代南方螺甸製作風格,大如床榻、桌案,小如硯匣、首飾箱、杯盤,形成「江千里式」。和張成、楊茂做的剔紅漆器,楊塤做的描金倭漆,都同樣產生極大影響。除此以外,還有個時代因素,也影響到生產器物和藝術風格。比如唐代銅鏡背面和琵琶、阮鹹背面,都有螺甸做成的,以後即少見。清代到乾隆以後,玻璃鏡子和其他小幅插屏畫繡,都流行用廣作螺甸框子,因此京蘇也多倣傚。道光以後,臥室堂房傢俱流行紅木嵌螺甸,因此廣東、蘇州產生大量成分螺甸傢俱。從鑲嵌工藝應用範圍說來,我們還沒有發現歷史上另外尚有比螺甸工藝在應用上更廣泛的。

我們若想知道這部門工藝美術品種較詳悉,明代漆工藝專書《髹飾錄·坤集》內中曾記載下許多不同名目,反映得相當具體。明代權臣嚴嵩被抄家時,還留下個家產底冊,名叫《天水冰山錄》,也列舉了好些螺甸傢俱材料。若把這兩個文獻記載,結合故宮現有大量螺甸器,和其他大博物館收藏實物,以及被帝國主義者豪奪巧盜流失海外實物圖片加以綜合,有關這部門工藝美術知識,顯然即將豐富紮實許多。

螺甸工藝的起源和進展,與蚌器的應用分不開。由應用工具進而為藝術裝飾,又和玉石情形大體相同,都可說是「由來已久」。所以在鑲嵌工藝中,名稱雖不古,事實上出現卻較早於其他鑲嵌工藝。因為蚌器的應用,是在新石器時代,已成為某些地區某些部落當成利於刮削簡便合用輔助工具的。鋸類的出現,有兩個來源:在西北某些地區為細石片鑲嵌於骨柄上做成,中原或南方某些地區,最早便是用蚌殼做成。由於原料易得,因此在新石器時代,成為輔助生產工具。由於光澤柔美,且容易處理,因此在青銅時代,有機會和玉石同樣,轉化為鑲嵌裝飾工藝原料,施用於建築和其他器物方面。這自然只是一種「想當然爾」的說法,惟和事實相去必不太遠。

試從出土古文物注意,我們即得知殷商時,由於青銅工藝的進展,雕文刻鏤的工藝,也隨同工具的改變而得到長足進展,代替了延長數千年的彩繪藝術,而作出許多新成就。青銅器母範代表了當時刻鏤工藝的尖端。此外骨類的刻鏤成就,也比較突出。玉石用雙線游絲碾的做法,也是劃時代成就(且直到戰國,技術上猶並未超過)。為進一步追求藝術上的華美效果,利用各種不同原料的綜合鑲嵌藝術,因之應運而生,反映到工藝各部門,特別是幾個主要部門,成為奴隸社會上層文化美學意識的集中反映。較原始的情形,我們還無知。我們能接觸到的,還只是青銅文化成熟期,在青銅器上的鑲嵌工藝。主要加工材料是松綠石、美玉和骨蚌片。可能還有些其他混合油漆礦物粉末彩料。為什麼恰好選這幾種材料作鑲嵌原料?試加分析,即可知這也並非偶然事情。玉和骨蚌的性能,都是古代工人由於工具利用十分熟悉的材料,而松綠石卻是青銅原料一部分。這些材料有時綜合使用,有時單獨使用,全看需要而定。比如玉戈、玉矛、玉斧鉞、玉箭鏃,多是主要部分挑選青白美玉,卻用青銅作柄,柄部即常嵌松綠石顆粒拼成的花紋圖案。反映漫長石器時代已成過去,因而從石料中挑選出光澤瑩潤溫美難得的玉類,加以精工琢磨,作為象徵性兵器而出現。這種兵器一部分在當時也有可能還具實用價值,正如《逸周書·克殷篇》所敘述,武王當時得反戈群眾和西南八個兄弟民族共同努力打敗了紂王,紂王在鹿台自殺後,武王還用玄鉞、素鉞親自動手把這個大奴隸主的頭砍下懸旗示眾,表示天下歸於姬周。但一般只是象徵尊貴與權威,製作美麗重於實用卻十分顯明。還有一類,主要部分全用青銅,只器身和柄部花紋圖案用松綠石鑲嵌的。除上述的幾種兵器外,尚有一種弓形帶鈴器(可能是盾類裝飾),隨身佩帶小刀及車馬具,和部分禮器與樂器。就中又還有完全把玉石退縮到附屬地位,和松綠石蚌殼位置差不多的,例如有種大型青銅鉞,刃面闊徑將達一尺,中心部分有個二寸大圓孔,孔中即常鑲嵌一個大小相等小玉璧,璧中有一小孔,孔中又再嵌一鬆綠石珠,其他柄部、刃部有花紋處也滿嵌松綠石。這類兵器照文獻記載,是歷來為最高統治者或主兵權的手中掌握,象徵尊嚴和權威的(漢代將帥的黃鉞和後來的儀鍠,都由之而來)。蚌類和青銅器結合,也只是在這類斧鉞中發現過。最多是在另一方面,和漆木器物的結合。

從比較大量材料分析,商代青銅鑲嵌工藝,主要材料是用松綠石做成的(部分可能使用油漆混合其他礦物粉末彩料填嵌。因為兵器類有許多凹陷花紋,還留下些殘餘物質)。所得到的藝術效果,實相當華美鮮明。很多器物雖經過了三千多年,出土後還保存得十分完整。至於焊接藥料是和後來金工那樣,用明礬類加熱處理,還是用膠漆類冷處理,這些問題尚有待金工專家進一步作些探討。青銅斧鉞孔中也還有用揳入法鑲嵌可以活動的,從開孔內寬外窄可以知道。

從青銅器鑲嵌工藝看來,它是個重點工藝,卻不是唯一的孤立存在的事物。銅、陶、石刻容器的成形,或本於動植原形,如瓟尊兕觥;或本於竹木器,如簠簋籩豆。除容器外,當時竹木器應用到各方面也是必然事情。兵器必附柄,樂器得附架,禮器、食器勢宜下有承座而上有蓋覆。此外收藏衣物和起居坐臥用具,都得利用竹木皮革,由於青銅工具的出現,竹木器物工藝上更必然得到迅速進展,擴大了彩繪刻鏤加工的範圍。鑲嵌工藝使用到竹木器上,也必然隨同出現或加多。用青銅作為附件的用具也會產生。至於骨蚌類用於竹木器物上增加藝術上的美觀,自然就更不足為奇了。我們說骨蚌類使用於青銅器方面雖不多,一起始即和漆木器有較密切的聯繫,這種估計大致是不會太錯的。在來源不明的殷商殘餘遺物中,經常發現有大量方圓骨片,一面打磨得相當光滑,一面卻毛毛草草,且常附有些色料殘跡。另外有種骨貝情形也多相同。若非全部都是釘附於衣服或頭飾上遺物,有可能當時是膠合黏附於器物上的。而且它當時並非單獨使用,是和其他彩繪刻鏤綜合應用的。

安陽侯家莊大墓出土遺物中,還留下二十餘片高約尺餘、寬近二尺的殘餘彩繪花土,上面多用朱紅為主色,填繪龍紋、獸紋。圖案結構,龍紋和銅盤上情形相似,多盤成一圈,獸紋則和武官村墓大石磬虎紋極其相近(記得輝縣展覽時,也有這麼一片朱繪花紋,時代可能比安陽的早一二世紀)。在這類材料花紋間,就還留存些大徑寸餘的圓形泡漚狀東西,或用白石或用蚌片做成,上刻三分法迴旋雲文(即一般所謂巴文),中心鑽一小孔,和其他材料比較,且可推知小孔部分尚有鑲嵌,若不是一粒松綠石,便是其他彩料。因為一般骨笄上刻的鳥形眼孔,和青銅鉞上玉璧中和蚌泡中心,加嵌松綠石具一般性。

這種徑寸大泡漚狀圓形蚌飾,在古董店商代零散遺物中相當多,由於習慣上少文物價值,所以無人過問。既少文物經濟價值,也不可能作偽。究竟有什麼用處,還少專家學人注意過。考古工作者既未注意,一般談工藝美術的又不知具體材料何在。事物孤立存在,自然意義就不多。但一切事物不可能會孤立存在。試從商代青銅器、白陶器做的尊、罍、敦、簋、盤、斝、爵等略加注意,會發現幾乎在各種器物肩部,都有完全近似的浮漚狀裝飾,三分法雲紋雖有作四分的,基本上卻是一個式樣,才明白這個紋樣在商代器物上的共通性。這些蚌片存在也並非孤立。從形狀說最先有可能仿自紡輪,從應用說較早或具有實用意義,把帶式裝飾釘固到器物上,增加器物的堅固性。特別是在木器上使用時,先從實用出發,後來反映到銅陶上才成為主要裝飾之一部門。從銅陶上得知這類圓形蚌器曾用在圓形器物的一般情形,從朱繪花上又得知用在平面器物上情形,從青銅斧鉞上且知道還使用到兩面需要花紋的器物上情形。

儘管到目前為止,有權威性專家,還抱著十分謹慎的態度,不能肯定那份朱繪殘痕為當時彩繪漆器證明,且不樂意引用《韓非子·十過篇》中傳說的朱墨相雜的漆器使用於堯舜,對於商代有無漆器取保留態度。但事實上漆的應用,卻必然較早於商代,而成熟於新石器時代,由長時期應用而得到進展的。

在新石器時代或更早一些,人類和自然鬥爭,由於見蜘蛛結網得到啟發,學會了結網後,捕魚狩獵加以利用,生產方面顯然得到了一定進展。用草木纖維做成的網罟類,求堅固耐久,從長期經驗積累中,必然就會發現,凡是和動物血漿接觸,或經過某種草木液汁浸染過的,使用效能即可大增。這類偶然的發現,到有意識的使用,成為一定知識,也必經過一個時期。此外石器中由小小箭鏃到大型石斧,都必須纏縛在一種竹木附件上,使用時才能便利,求纏縛堅固,經久不朽,同樣要用血漿和草木液汁塗染。漆的發明和應用,顯然即由於這種實際需要而來。至於成為藝術品,還是第二步。這也正和我們蠶桑發明一樣,如《爾雅》敘述,古代曾經有個時期,為馴化這種蠕蟲,桑、柞、蕭、艾等不同草木均曾經利用過。後來野生蠶只有柞蠶,家養蠶以桑蠶為主,同樣是經過人民長時期共同努力的結果,不可能是某某一人忽然憑空發明。漆的發明過程也不例外。

所以我們覺得,在青銅文化高度發達的商代,還不會使用漆器,漆工藝還不能得到相應進展,是說不過去的。它的發明與應用只能早於青銅工藝成熟期,而不可能再晚。

商代這種圓泡狀蚌飾,大致有兩種不同式樣,一種作式,一種作式,形狀不同由於應用不同。前者多平嵌於方圓木漆器物上,或平板狀器物上,後者則嵌於青銅鉞上。現存故宮和其他博物館這類蚌器,在當時使用,大致不出這兩個方面。這是目前所知道的較早螺甸。

這個工藝在繼續發展中,從辛村衛墓遺物得知,圓泡狀蚌飾還在應用,另外且發現有嵌成長方形轉折龍紋的。又這時期當作實物使用的蚌鋸、蚌刀已較少,只間或還有三寸長蚌魚發現,和玉魚相似,或直或彎,眼部穿孔,尾部做成薄刃,有一小切口,還保留點工具形式,事實上只是佩戴飾物。玉魚到春秋戰國轉成龍璜,蚌魚便失了蹤。失蹤原因和其他材料應用有關,和生產進展有關。

文獻中材料涉及螺甸較重要而具體的,是《爾雅》「兵器」部門釋弓矢,說弓珥用玉珧為飾。考古實物似尚少發現。從其他現存殘餘文物中,也未見有近似材料可以附於弓珥的。事實上蚌類器材飾物在春秋戰國時已極少使用,主要原因是由於社會生產進展,工藝上應用材料也有了長足進展。金屬中的黃金,在商代雖已發現薄片,裹於小玉璧上,到這時,卻已把這類四五寸闊薄片,剪成龍鳳形象,捶成細緻花紋,使用於服飾上。又切鏤成種種不同花紋,鑲嵌於青銅器物上,較早還只在吳越特種兵器上出現,隨後則許多地方都加以應用,大型酒器也用到。人民又進一步掌握了煉銀技術,作成半瓢形酒器,或和黃金並用,產生金銀錯工藝。又學會發明了煉砂取汞的技術,因此發明了鎏金法。並能把金銀做成極細粉末,用作新的彩繪原料。雕玉方面則由於發現了高硬度的碾玉砂,不僅能切割、刻鏤硬度較高光澤極美的玉石,且能把水晶、瑪瑙等琢磨成隨心所欲的小件裝飾品。到戰國以來,由於商品交易擴大範圍,中原封建主為競奢斗富,不僅能用南海出的真珠[13]裝飾於門客的鞋上,並且還可以由人工燒造成各種彩色華美透明如玉的琉璃珠,作為頸串或鑲嵌到金銅帶鉤及其他日用器物上去。有的且結合種種新發現材料,綜合使用,做成一件小小工藝品,如信陽輝縣等地發現的精美帶鉤,見出當時嶄新的工藝水平。相形之下,蚌類器材在裝飾藝術中,可說已完成了歷史任務,失去了原有重要位置,由此失蹤就十分平常而自然了。

二、螺甸工藝的進展

螺甸工藝在美術中重新佔有一個位置,大致在晉南北朝之際,而成熟於唐代,盛行於唐代。特別是在傢俱上的使用,或在這段時期。直延續到晚清。

照文獻記載,則時代宜略早一些,或應在西漢武帝到成帝時,因為用雜玉石珠寶綜合處理,漢代詩文、史傳中均經常提起過。宮廷用具中如屏風、床榻、簾帷、香爐、燈台和其他許多東西,出行用具如車輦、馬鞍轡……無不有裝備得異常奢侈華美價值極高的。出土文物中,也發現過不少實物可以證明。例如故宮所藏高過一尺、半徑過一尺的鎏金大銅旋,器物本身足部和承盤三熊器足,就加嵌有紅綠寶石和水晶白料珠子等。其他洛陽各地出土器物,鑲嵌水晶、松綠石和珠玉的也不少。前幾年,江蘇且曾發現過一個建築上的黑漆大梁板,上嵌徑尺青玉璧,璧孔如嵌一徑寸金銅泡漚,上還可承商代斧鉞銜璧制度,聯繫近年洛陽西漢壁畫門上橫楣聯璧裝飾,可以對於《漢書》中常提過的漢代宮殿佈置「藍田璧明月珠」敘述,多有了一分理解,得到些嶄新形象知識,為歷來註疏所不及。漢代官工漆器物中,除金扣黃耳文杯畫案外,又還有剪鑿金銀薄片成鳥獸人物騎上舞樂,平嵌在漆器上的。金銀、珠玉、松綠石、紅寶石、水晶、瑪瑙,以及玳瑁,均有發現,惟蚌片實少見。主要原因不是原料難於技術加工,可能還是原料易得,不足為奇。

雜寶嵌工藝在晉南朝得到進展,大致有三個原因:

一、出於政治排場,晉《輿服志》《東宮舊事》《鄴中記》《南齊書·輿服志》,即有一系列關於這方面的記載。

二、出於宗教迷信,由《三國誌·陶謙傳》到《魏書·釋老志》《洛陽伽藍記》和王劭《舍利子感應記》,及南北史志傳中許多記載,都提到這一歷史階段,由於南北統治者愚昧無知,諂佞神佛,無限奢侈靡費情形,魏晉時托名漢人遺著幾個小說,和時代相去不多的《神仙傳》《拾遺記》,內容所載人物事跡雖荒唐無稽,美而不信,但記載中有關服食起居一部分東東西西,卻和漢代以來魏晉之際物質文化工藝水平有一定聯繫,不是完全子虛烏有,憑空想像得出。

三、為豪門貴族的競奢斗富的影響。如《世說·汰侈篇》及南北史志傳記載,和當時詩文、歌詠,無不敘述到這一時期情形。

西晉以來,工藝方面進展的重點似均在南方。如像綠色縹青瓷的成熟,綠沉漆的出現,紡織物則紫絲布、花、紅蕉布、竹子布,無不出於南方。北方除西北敦煌張駿墓的發掘,傳說曾出現過大量玉器,且有玉樂器、玉屏風等物出土,此外似只聞琉璃製作由胡商傳授,得到新的進展,大有把玉的地位取而代之之勢。夾紵漆因作大型佛像,也得到發展。其餘即無多消息。關於雕玉,南方更受原料來源斷絕影響,不僅無多進展,且不斷在破壞中。如金陵瓦棺寺天下聞名三絕之一的玉佛,後來即不免供作宮廷嬪妃釵鬟而被捶碎。加之由於神仙迷信流行,用玉搗成粉末服食可以長生的傳說,成為一時風氣,葛洪啟其端,陶弘景加以唱和,傳世玉器因此被毀的就必更多!(這也就是這一時期南北殉葬物中均少發現玉器另外一個原因。)當時琉璃已恢復生產,而且得到進一步發展,由珠子和小件璧環杯、碗而作成屏風,和能容百餘人的「行殿」,也可說即由於代替玉的需要而促成。當時豪族巨富如石崇,雖說聘綠珠作妾,用真珠到三斛。另一妾翾風,則能聽玉聲,辨玉色,定品質高下。但和王愷斗富爭闊時,提及的卻是紫絲布、珊瑚樹一類南方特產。且力趨新巧,以家用待客飲食器物,能夠全部是琉璃作成為得意(這種琉璃碗有時又稱雲母碗,專為服神仙藥而用。近年在河北省景縣封氏墓曾出土兩件)。

外來文化的影響,也起了一定作用。因為許多雜寶名目雖然已經常在漢代辭賦中使用,至於成為一般人所熟悉,還是從佛經譯文中反覆使用而來的,六朝辭賦中加以擴大,反映雖有虛有實,部分大致還是事實。例如常提到的兵器、鞍具、樂器和几案、屏風的各種精美鑲嵌,大致還近事實。使用材料且擴大到甲蟲類背甲、翅膀,日本收藏文物品中,就還留下個典型標本。蚌片鑲嵌,既有個工藝傳統,且光彩奪目,原料又取之不盡,且比較容易技術加工,和漆工藝結合,並可得到較好藝術效果,螺甸重新在工藝品中佔有一個位置,就不是偶然而是必然了。

它產生、存在,而實物遺存可不多,大約有三個原因:

一、由於和日用漆木器結合,保存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