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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704年 布倫海姆戰役

17世紀末葉,江河日下的昔日霸主西班牙,成了英法等新興強國競相爭逐的獵物。1700年,西班牙國王查理二世駕崩,沒有留下繼承人,而法國的波旁家族與奧地利的哈布斯堡家族都宣稱有繼承王位的權利。太陽王路易十四在強大的法國軍隊的保護下,悍然讓他的孫子腓力登上了西班牙王位,成為腓力五世,並揚言:「比利牛斯山脈已不復存在。」眼睜睜地看著西班牙成了路易十四的囊中之物,其他歐洲強國心氣難平。1701年9月,英國、神聖羅馬帝國、荷蘭、奧地利、葡萄牙和普魯士結成「反法大聯盟」,正式對法宣戰。曠日持久的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就此拉開帷幕……

布倫海姆決定性的一擊,在歐洲各地激起了迴響:路易十四憑借蒂雷納的才幹和沃邦的天賦的幫助,花去了如此長的時間搭建起來的龐大的權力結構,眨眼之間土崩瓦解,灰飛煙滅。

—埃裡森

路易十四在18世紀初葉已經獲得和正在獲得的力量,雖然無論其形成的速度還是威力之巨大,都難望拿破侖皇帝的項背,但是其對歐洲的普遍自由所構成的威脅,卻幾乎可以與拿破侖平分秋色。而如果按照他們各自為法國獲得的永久擴張的領土面積來評價的話,那麼,這位波旁國王的野心,應該比那位科西嘉皇帝的事業更成功。拿破侖征服的所有行省,在不到20年的時間裡(從它們最早到手的時間算起),又全都被搶回去了。所有那些破壞性的戰爭,都沒有讓法國變得更加強大,哪怕是多一座城市,多一畝土地。但法國卻依然佔據著弗朗什—孔泰、阿爾薩斯和佛蘭德的部分地區,依然擁有擴張後的邊界,這些,都是拜路易十四所賜。而與西班牙王室的聯姻,在幾年前就清楚地證明了,法國的藝術和軍事在比利牛斯山以南地區所獲得的政治影響力是如何持久。

馬薩林(1)紅衣主教去世之後,當路易十四把控制政府的韁繩抓到自己手裡的時候,也就有了才能和機會的結合,這是自查理曼大帝以來,像法國這樣的國家從未有過的。而且,路易十四的事業生涯一點也不短。40多年來(這幾乎與查理曼大帝統治時期的持續時間不相上下),路易十四一直堅定不移地遵循一種侵略性的、通常也很成功的政策。在馬爾伯勒的軍事天才讓他嘗到了丟臉和失敗的滋味之前,他已經度過一個漫長的青年時期和春風得意的成年時期。這位偉大的波旁國王,活得太長了。他在這個世界上待的時間,實在不該比那兩位英國國王待的時間更長:一位是他的被保護人詹姆斯二世,另一位是他的死對頭威廉三世。如果他在這二位去世的那一年也撒手歸天,那麼他老人家的統治時期,在法國的編年史中,肯定會被當作無與倫比的繁榮時期而加以援引。但是,他卻活著看見自己的大軍被打得落花流水,看見自己的城市被人家收歸囊中,看見自己的王國因為損失慘重的戰爭而一片荒蕪。這就好像查理曼大帝硬要活著被北方佬打得一敗塗地,活著見證痛苦和羞恥,而這樣的命運,本該降臨到他的兒孫們頭上。

太陽王路易十四

儘管如此,路易十四畢竟有40年的成功。從他的勝利果實的持久性來看,我們不難判斷:如果其統治時期的最後15年也有同樣的好運,那麼會有怎樣的結果。要不是因為布倫海姆,整個歐洲到今天可能還在吞嚥法國征服的苦果,這些征服,在範圍上類似於亞歷山大大帝,在持久性上不亞於羅馬人。

當路易十四開始統治國家的時候,他發現,一個強大政府所需要的所有資源都為他準備好了。黎塞留(2)已經徹底馴服了法國貴族的火暴脾氣,顛覆了胡格諾派教徒的「主權內的主權」。馬薩林時期的反對派小集團,已經讓巴黎國會在全民族的眼裡變得絕對可恨而又可鄙。國民大會的集會也已廢棄。王室權威碩果僅存。朕即國家。路易十四清楚自己的位置。他無所畏懼地公開承認了這個地位,他無所畏懼地我行我素。

不僅他的政府是一個強大的政府,而且他所統治的國家也是一個強大的國家:在地理位置上,在領土的緊湊上,在居民的數量和尚武精神上,在他們完整而統一的民族性上,都是強大的。在路易十四的領土之內,既沒有一個匈牙利,也沒有一個愛爾蘭。直到他的統治末期,當年事漸高使得他的氣量褊狹越來越陰鬱的時候,當他讓盲信支配審慎的時候,他對異端的迫害才導致了塞文山區的內戰。

像後來的拿破侖一樣,路易十四也清楚地認識到,法國的巨大需求是「輪船、殖民地和貿易」。不過路易十四不僅看到了這些需求,而且做得更多:在他的大臣柯爾貝爾(3)的幫助下,他滿足了這些需求。關於路易十四的天才,一個可靠的證據就是:他善於發現別人的天才,並調動他付諸行動。在他的領導下,盧瓦使法國軍隊組織化,蒂雷納、孔代、維拉爾和貝裡克率領這支軍隊;而沃邦則鞏固了法國的邊境。在他的整個統治時期,自始至終,法國外交就以靈活、積極以及富有廣泛的遠見而著稱,在這些方面,沒有哪個國家堪與其匹敵。對於路易十四政府的各個部門所表現出來的活力,基佐所提供的證詞值得注意,他說:「每一種公共服務、財政、道路和公共工程部門,以及行政管理每一個分支機構的建立,都可以在路易十四統治時期找到它的起源、它的發展,以及它最完美的典範。」(4)

當法國因此強大而統一的時候,當她在一位尚武好戰、野心勃勃、開明而活潑(伴隨著所有的毛病)的君主的統治之下的時候,有哪一個歐洲強國能與她爭雄逐鹿?又有誰能掩其鋒芒?

說到德國,奧地利的德國支系的那些雄心勃勃的計劃,早已被徹底挫敗,帝國的和平得以恢復,通過《威斯特發裡亞(5)和約》,一種新的政體幾乎已經形成,或者說一種舊的政體得以復興。而且,帝王雕已經折戟沉沙。

而說到西班牙,奧地利家族的西班牙支系也沉陷得同樣深。腓力二世給他的繼任者們留下了一個已經土崩瓦解的君主政體。他還給他們留下了更糟糕的東西:他給他們留下了自己在政府治理上的原則和榜樣,這些,乃是建立在野心、傲慢、無知、氣量褊狹和所有繁文縟節的基礎之上。(6)

年輕時的路易十四

因此,用不著大驚小怪,在路易十四最初的戰爭中,法國對她的對手、奧地利曾經出類拔萃的這兩個支系,完全不屑一顧。的確,法蘭西國王已經在神聖羅馬帝國的親王當中找到了反對皇帝本人的盟友。但他在奧地利對本國臣民的惡政當中,得到了更為強大的支持。博林布魯克對此發表的評論頗值得注意,其中有些話聽上去就好像是最近三年寫的。他說:「使皇帝喪失為他的家族而積極行動的能力,不僅僅是帝國親王們真誠合作的願望,也不僅僅是要把奧地利家族這個沉重負擔加到她所有盟國的身上。維也納宮廷的氣量褊狹,以及與之密不可分的殘忍,還有暴政和貪婪,從那時到現在,幾乎一直在牽制著帝國的軍隊,使它無法有效地抵抗法國。就拿匈牙利的動亂來說吧。無論這些動亂在發展的過程中會變成什麼,它們最初都是由皇帝的侵犯和迫害所導致的。當匈牙利人最初揭竿而起的時候,號召他們的只有這個理由,他們不願意做奴隸。皇帝的統治,並不比土耳其人的統治更容易忍受,這些不幸的人民,為土耳其人打開了侵襲神聖羅馬帝國的大門,而不是像以前那樣,讓他們的家園成為抵抗奧斯曼帝國的屏障。法國成了土耳其人和匈牙利人的盟友,雖然秘密,卻很可靠。他一方面讓皇帝始終陷入驚慌失措當中,同時另一方面又不斷蹂躪帝國和低地國家,從而為自己大撈好處。」

在認識了德國和西班牙的低能之後,如果我們把目光轉向那個年頭碩果僅存的兩個歐洲強國:英國和荷蘭,那麼我們會發現,1660年~1688年,英國在歐洲政治舞台上的位置,想起來實在令人痛苦。這期間,「經由斯圖亞特王朝的復辟,英國已經淪為一個微不足道的國家」。這是米什萊說的,話雖狠了點,卻是真知灼見。事實上,狠得還不夠。因為,在斯圖亞特復辟王朝的統治下,當英國在歐洲政治中扮演任何角色的時候,她的行為,或者更確切地說是她的國王的行為,幾乎總是令人憎惡,總是丟盡老臉。

威廉像

歐洲列強當中,只有荷蘭,從一開始就堅定不移地抵抗法蘭西國王的野心和權力。也正是針對荷蘭,法國發動了最猛烈的攻擊,雖然常常在眼看著就要大功告成的那一刻,他們最後總是被荷蘭人的勇猛頑強以及荷蘭領導人奧蘭治的威廉(7)的英雄主義精神所挫敗。當威廉成了英格蘭國王的時候,這個國家的力量便被果斷地投入了反對法國的鬥爭中。不過,雖然這場鬥爭因此被弄得有些不對等,雖然威廉的行動始終都「堅定不移,像一個愛國者和英雄」,但是,在每一場戰爭、每一次談判中,法國都擁有普遍的優勢。到了18世紀初葉,最後的反法聯盟已經分崩離析,盟國的所有軍隊都被遣散,許多人被裁減。而法國依然保留著她的武裝力量,加上她那支身經百戰的老兵隊伍,他們在海洋、在陸地,做好了從四面八方發起進攻的準備,無論機會何時出現,法國國王絕不會輕易放過。

路易十四如何在1667年的戰爭中小試牛刀;如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征服佛蘭德和弗朗什—孔泰;如何簽訂《艾克斯拉沙佩勒協議》(它只不過是欺侮者和被欺侮者之間的一次和解);如何在1672年進攻荷蘭;如何在1678年通過《奈梅亨協議》將西屬荷蘭的轄區和壘城收歸囊中;如何在這一協議簽訂之後「繼續折磨西班牙和神聖羅馬帝國,在低地國家和萊茵河流域,用筆和劍擴大自己的征服戰果;如何強佔盧森堡、竊取斯特拉斯堡、買來卡薩爾」;奧格斯堡反法聯盟如何在1688年形成,以及奧蘭治的威廉如何在1688年被推舉為英格蘭國王,從而給反法力量注入了新的靈魂……這些問題,不應該在這裡敘述。但我們必須記住,在這些戰爭中,路易十四的野心都是雙重的。既有直接的目標,也有隱蔽的目標。直接的目標就是:征服併吞並那些最便於增強法國實力的鄰近行省和城鎮;而從1659年與西班牙公主結婚的時候起,路易十四的隱蔽目標就是:為波旁家族獲得整個西班牙。結婚的時候,他曾正式聲明放棄所有在西班牙的繼承權,不過,這樣的棄權聲明,從來就沒有任何實際作用,那個年代的許多詭辯家和法理學家,甚至認為它們本質上是無效的。隨著時間的流逝,西班牙國王查理二世到死也不會有直系繼承人的前景變得越來越肯定了。因此,在查理二世撒手人寰之後,對於法國人的野心來說,主張波旁家族對西班牙王冠的繼承權,也就成了刻不容緩、利益攸關的事情了。這還只是問題的一個方面,另一方面,對其他的歐洲強國而言,事情何嘗不是同樣如此呢?最後,不幸的西班牙國王真的死了。根據他的遺囑,路易十四的孫子、安茹公爵腓力被指定繼承西班牙王位,並嚴格禁止瓜分他的領土。路易深知,如果他為了自己的家族而承認王位這樣繼承的話,一場全面的歐洲戰爭就會接踵而至。不過,他的整個統治生涯都在為這場危機做準備。他把自己的孫子作為西班牙國王腓力五世(8),送去了西班牙。腓力啟程的時候,路易十四的臨別贈言意味深長,令人難忘:「比利牛斯山脈已不復存在。」

腓力五世

帝國(此時已經接受路易的孫子為它的國王)除了西班牙本身之外,還包括荷蘭最強大的部分,並且包括撒丁島、西西里—那不勒斯、米蘭公國,以及意大利的其他領地,在亞洲則有菲律賓—馬尼拉群島,在新世界,除了加利福尼亞和佛羅里達之外,還包括中南美的絕大部分地區。腓力在馬德里受到了很好的接待,1701年初在那裡加冕為腓力五世國王。帝國的邊遠地區也送來了他們的忠誠。波旁家族如今通過法國和西班牙的軍隊,佔領了弗朗西斯一世的王國,以及弗朗西斯的冤家對頭查理五世的帝國中最美麗富饒的部分。

奧地利憤怒地大喊大叫,它的一些親王也聲稱有權得到西班牙帝國,是波旁家族的競爭對手。威廉三世的憤憤不平,雖然並沒有大聲嚷嚷,卻更加深沉、更加有力。在他的努力下,英格蘭、荷蘭和奧地利皇帝結成了一個反對波旁家族的聯盟,後來相繼加入的還有:葡萄牙國王、普魯士國王、薩伏伊大公和丹麥國王。整個歐洲驚慌失措。很清楚,路易十四的目標就是把法國和西班牙合併為一個占壓倒性優勢的龐大帝國。當腓力啟程前去搶佔西班牙王位的時候,路易已經向他頒發了專利許可證,要為他保留法蘭西王位的繼承權。路易自己已經獲得了西屬荷蘭重要邊境的領土,加上它為數眾多的設防城市,這些地方,已經拱手交給了借口為年輕的西班牙國王來保護它們的法國軍隊。不管兩頂王冠的合二為一是不是很快就會發生,但很顯然,整個西班牙君主國的資源如今實際上已經任由法蘭西國王處置。

神聖羅馬帝國、英格蘭、荷蘭以及其他獨立強國所面臨的危險,在埃裡森那裡得到了很好的概括:「歐洲的自由,在16世紀末葉曾受到過西班牙的威脅,在17世紀初葉險些就被法蘭西給顛覆了。如今,這兩個國家團結在路易十四這樣一位君主的領導之下,我們有多大希望可以阻擋它們呢?」(9)

我們知道,西班牙的力量已經腐朽頹敗,但我們不應該僅憑這個就把歐洲世界的驚慌失措視為空穴來風。西班牙擁有極其龐大的資源,一位有力的統治者就能夠使她的力量獲得新生。我們應該還記得,即使是在這場王位繼承戰爭結束之後,阿爾比隆尼實現了什麼。根據這位大臣在幾年之內所做到的事情,我們就不難判斷:路易十四在恢復這個偉大國家的海陸力量方面將會作出怎樣的成績。這個國家,其天性是如此才華橫溢,而人的惡政又是如此卑鄙惡劣。

1702年3月8日,威廉國王的去世,起初似乎很可能會使反法同盟陷於癱瘓,因為,「儘管他打起仗來是個常敗將軍,但他一直被視為能夠使聯盟保持團結的唯一核心」。然而,安妮女王(10)在即位3天之後,就駕臨上議院,宣佈了自己的決定:支持前任所設計的策略,她將「全力支持,不僅僅是為了聯盟內的這些王國,而且是為了整個歐洲」。安妮的丈夫是丹麥的喬治親王,她的即位,使得反法聯盟獲得了丹麥軍隊的幫助。不過,她與一位女性朋友的親密友誼,給了這個反高盧聯盟帶來的巨大優勢,甚至要超過千軍萬馬,因為這一友誼給他們送來了一位總司令—馬爾伯勒(11)。

安妮女王

馬爾伯勒公爵約翰·丘吉爾,這個神聖羅馬帝國的皇族後裔,這個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常勝將軍,歷史上很少有哪位功成名就的將領像他那樣,千古盛名的得來是如此勉強。個中緣由,主要是他的個人品格使然。軍事上的榮譽光環,常常使得同時代人和子孫後代眼花繚亂,直至英雄的罪愆和惡行被忘得一乾二淨。但即便是個人品格中的少許污點,也會讓一個軍人的名譽無可挽回地黯然失色。馬爾伯勒的缺點,屬於那種少有的低劣和卑鄙。就這一點而言,我們對歷史名人的感情,就像我們對私人朋友的感情一樣。有一些性質惡劣的行為,使得我們絕不可能對犯下這些惡行的人感覺到任何由衷的喜愛,哪怕就其品格的總體評價而言,善行要遠遠超過惡行。說到馬爾伯勒公爵,其平生的第一次飛黃騰達,要歸功於宮廷對他和他的家庭的寵信,而這種寵信,是通過他的姐姐成為約克公爵的情婦之一而獲得的。讚賞欽佩這樣一個人,實在有悖於我們的感情。查理二世國王有一位美麗迷人而又感情脆弱的情婦,馬爾伯勒通過成為她的情人而為自己的財富打下了基礎。瞭解到這些,恐怕不會讓人感到愉快。他對自己的資助者和保護人詹姆斯二世的背叛和忘恩負義,即使在那個背信棄義的年代,也陰暗得叫人觸目驚心。他的不忠不義,幾乎可以與他的新主子威廉國王平分秋色。

馬爾伯勒

然而,我們在這裡只能僅就其軍事生涯來評價他。古往今來,很少有哪位將領,其作戰行動能夠與馬爾伯勒一比高下,無論是運籌帷幄時的神機妙算,還是付諸實施時的大膽謹慎。年輕的時候,馬爾伯勒曾在蒂雷納(12)的手下效力,得到了這位偉大戰術家的高度讚揚。的確,一位將領應該具備的品質,馬爾伯勒不但都具備,而且幾乎都超群出眾。吸引同時代人關注的,主要是他的沉著冷靜。伏爾泰這樣說他:「他所具有的那種品質,要超過他那個時代的所有將領:在喧囂中氣定神閒,在危險中平靜從容。英國人稱之為Cool Head。或許正是這種品質,這種最偉大的指揮天才,在克雷西、波瓦第爾和阿金庫爾的平原上,給了英國人相對於法國人的巨大優勢。」

威廉國王雖然深知馬爾伯勒的不忠不信,但他也同樣瞭解此人的卓越才能,據說,這導致了彌留之際的威廉國王推薦馬爾伯勒作為指揮其大軍的最佳人選,而繼承他的指揮棒。但馬爾伯勒已經通過妻子而得到了安妮女王的青睞,這肯定能讓他獲得更好的差事。反對路易十四的戰爭,為他展示自己的軍事天才而敞開了一個輝煌的舞台,這之前,他只有過一次扮演次要角色的機會,而且也遠不是什麼引人注目的場景。

馬爾伯勒不僅被任命為海內外英國軍隊總司令,而且被任命為大聯盟委員會中的英國全權代表。馬爾伯勒有一種特別的才能,就是能贏得所有遇見過的人對他的極高評價,因此,當他到達海牙的時候,荷蘭人欣喜若狂地迎接他的到來,荷蘭共和國的首領以及皇帝的大臣們都同意:馬爾伯勒應該擔任所有盟軍部隊的總司令。

的確,為了對馬爾伯勒作出公正的評價,我們必須記住:在這樣一個動輒得咎、易招嫉恨的位置上,純粹的軍事才幹絕不是他所需要的全部。如果不是他無與倫比的忍耐力以及溫煦平和的性情氣質;如果不是他具有非凡的能力,能夠洞悉那些他不得不與之合作的人的性格;如果不是他對那些受到絕對信任的人、那些以純粹偽裝的尊敬和信賴為樂的人的直覺洞察;他在統帥盟軍的時候如果不能擁有並充分利用一個完美朝臣和偉大政治家的資質,那麼,他就絕不可能把盟軍帶到多瑙河。聯盟的團結恐怕也維持不到一年。

1702年5月4日,盟國正式對法國宣戰。起初,軍事行動的主要場地是佛蘭德、萊茵河上游和意大利北部。戰爭的頭兩年,馬爾伯勒在佛蘭德指揮盟軍部隊,從敵人手裡奪過了幾座城鎮,但沒有什麼決定性的事情發生。這一時期,在意大利對壘的兩軍之間,也沒有採取什麼重大的軍事行動。但是,在那條從北到南的漫長陣線的中部,從斯凱爾特河(13)口到波河河口之間,戰爭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路易十四的將軍們在1703年佔了上風,這一優勢,以絕對的毀滅威脅著大聯盟的一個主要成員。法國得到了巴伐利亞的援助,從而在這場戰爭中有了一個重要的同盟國。這個強大的日耳曼國家的選帝侯,成了烏爾姆(14)堅固堡壘的主人,並與萊茵河上游的法國軍隊建立了聯繫。憑借兩軍的結合,法國軍隊可以在德國的核心地帶向德國皇帝發動進攻。1703年秋天,選帝侯和法國國王的聯合部隊在巴伐利亞徹底擊潰了盟軍。在接下來的冬天裡,他們成功入主奧格斯堡和帕紹這兩座重要城市。期間,萊茵河上游與摩澤爾河(15)的法國軍隊打敗了抵抗他們的聯軍,佔領了特利爾和蘭道。與此同時,匈牙利由於對奧地利的不滿而再一次爆發了起義,這樣就轉移了神聖羅馬帝國皇帝和維也納聯盟委員會的注意力,並讓他們徹底感到恐怖。

路易十四號令三軍,著手開始下一場戰役,場面要更宏大,計劃要更大膽,即使是在拿破侖的軍事計劃中,也罕有與其匹敵者。在戰線的最左邊,在荷蘭,法國的軍隊僅僅只起到防禦的作用。法國人所控制的堡壘是如此之多,又是如此堅固,以至於在整個戰役期間,在那一地區法國邊境的盟軍,似乎沒給人留下什麼深刻印象;以至於這場戰役看來必將給法國帶來一系列最終能夠結束戰爭的全面勝利。這正是他們所希望的。

因此,佛蘭德的法國軍隊將被分成大批小股部隊,他們將在維勒羅伊元帥(16)的帶領下前往摩澤爾河與萊茵河上游地區。已經在這兩條河流附近地區的法國軍隊,將在塔拉爾德元帥(17)的率領下穿越黑森林,與馬辛元帥所率領的法國軍隊和巴伐利亞選帝侯的軍隊會師。期間,意大利的法國軍隊將穿過蒂羅爾進入奧地利,整個軍隊將在多瑙河與因河(18)之間會合。一支精銳之師將被派到匈牙利,幫助和組織那裡的叛亂分子。這時,多瑙河地區的法國大軍將集結起不可抗拒的力量,向維也納進軍,親自向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口授和平條款。這份計劃的編制,顯示出了很高的軍事天才,但它遇到了一個更高的天才,因而為之大挫。

歐根親王

馬爾伯勒懷著最深的憂慮注視著法國軍隊在萊茵河流域和巴伐利亞地區的動向,他認識到,當針對帝國的一系列致命打擊在多瑙河流域實施的時候,繼續在佛蘭德開展陣地戰和圍攻戰已經毫無意義。他因此決定,讓佛蘭德的戰爭暫時冷落一年,與此同時,他將率領所能集結到的所有可用的武裝力量,移師決戰的中心現場。這次進軍,本身就很困難,但馬爾伯勒首先必須克服一個更大的困難,就是要得到盟國的贊成和愉快合作,其中特別是荷蘭,這個提議將使得迄今為止依然保護著荷蘭邊境的絕大部分軍隊被調走。幸運的是,在許多懶鬼、笨鬼和膽小鬼當中,在不少老奸巨猾的統治者、政治家和他不得不與之周旋的不同國家的將軍們當中,有兩個在才幹和品德方面都非常傑出的人,他們完全理解馬爾伯勒的計劃,考慮到這兩個人所佔據的位置,他在很大程度上能夠依靠他們。其中之一是荷蘭政治家海因修斯(19),他曾經是威廉國王的熱心支持者,如今,他以同樣的熱誠和善意在聯盟委員會上支持馬爾伯勒。另一位是著名將領歐根親王(20),奧地利內閣把他從意大利召了回來,指揮神聖羅馬帝國皇帝在德國的一支大軍。馬爾伯勒就自己的計劃與這兩位了不起的人物,還有另外幾個人,進行了坦率而毫無保留的溝通。但對聯盟委員會中的普通成員,只透露了他大膽計劃的一部分。他向荷蘭人提出,他將率領英國軍隊和部分外國援軍,離開佛蘭德,向萊茵河上游和摩澤爾河進軍,在那一地區對法國軍隊展開有力的軍事行動。與此同時,奧沃奎克將軍將率領荷蘭人及剩餘的外國援軍,留在荷蘭繼續打防禦戰。在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得到荷蘭人對他的計劃的這一部分的贊同之後,馬爾伯勒拿出了同樣的外交熱情,極力說服普魯士國王和帝國的另外一些親王,增加他們提供的兵力,並把他們部署到便於他開展行動的地方,同樣也獲得了成功。

5月19日,馬爾伯勒開始了他著名的行軍。他將要率領的軍隊,已經由他的弟弟丘吉爾將軍在伯德堡集結完畢,那裡離默茲河邊的馬斯赫特不遠。這支部隊包括16000名英國士兵,由51個步兵營和92個騎兵中隊組成。在他行軍的途中,將有駐紮在萊茵河流域的普魯士、呂訥堡和黑森的軍隊,以及駐紮在羅斯威爾的11個荷蘭步兵營。他的行軍才剛剛只走了一天,就有來自其他盟軍領袖的一連串的干擾、抱怨和要求,他的計劃似乎自始至終都受制於這些事情,要是擱在任何一個不像馬爾伯勒這樣堅定、這樣好脾氣的人的身上,這些事情準會導致整個計劃泡湯。關於這些煩心事以及馬爾伯勒的處理方式,或許只要舉出一個範例就足夠了。當他於20日在庫本安營紮寨的時候,接到了奧沃奎克送來的急件,竭力要求他停止前進,因為在佛蘭德指揮法國軍隊的維勒羅伊已經離開了他的陣地,率領36個步兵營和45個騎兵中隊,從那慕爾(21)渡過了默茲河,正威脅著赫伊斯小鎮。與此同時,馬爾伯勒還收到了在靠近萊茵河左岸的斯托爾霍芬指揮帝國軍隊的巴登侯爵和烏拉迪斯勞伯爵的來信,聲稱塔拉爾德已經有所行動,似乎正打算渡過萊茵河,他們催促馬爾伯勒加速向托爾霍芬前線進軍。但馬爾伯勒不為所動,沒有讓這些請求干擾自己的重大計劃的進行。他知道,維勒羅伊的軍隊因為已經抽調了許多分遣隊前往萊茵河流域,因而受到了極大的削弱,不可能發動什麼像樣的攻勢,因此,他只停留了一天,以平息奧沃奎克的驚慌。同樣,為了讓巴登侯爵寬心,他命令霍姆伯希和比洛的部隊掉頭向腓力堡開拔,同時又在私下裡命令他們不要走太遠。他甚至要求烏拉迪斯勞伯爵也這樣做,伯爵在這個節骨眼上也趕到了營地,打算在整個戰役中都追隨他。

馬爾伯勒到達了萊茵河邊的科布洛涅茨,從那裡渡過了萊茵河,然後沿著萊茵河右岸向布魯巴奇和門茲進發。他的行軍,雖然速度很快,但指揮得當、井然有序,這樣就為部隊省了不少力氣,避免了所有不必要的疲勞困乏。自始至終補給充足,紀律嚴明。逐漸地,馬爾伯勒從荷蘭及其他盟國那裡得到了更多增援,他們還給了他更大的自由,以遵循自己的既定方針。的確,即使未動一刀一槍,他的計劃就已經遏制了敵人的活動,極大地緩解了奧地利的戰爭壓力。維勒羅伊率領著從法國—佛蘭德聯軍中抽調來的分遣隊,被馬爾伯勒的策動徹底給弄糊塗了,無法猜測這位英國將軍到底要在哪裡發動襲擊。這個初夏,他們基本上就是在佛蘭德和摩澤爾之間無所事事地浪費時光。

塔拉爾德元帥在斯特拉斯堡指揮著45000人,這一年的早些時候,路易十四預定讓他向巴伐利亞進軍,這時候他認為,馬爾伯勒沿著萊茵河行軍是準備進攻阿爾薩斯,因此,為了支援那一地區的法國軍隊,他把自己的45000人留了下來。馬爾伯勒故意讓人在腓力堡修建一座橫跨萊茵河的大橋,並讓黑森伯爵帶著他的炮兵向曼海姆進發,彷彿要圍攻蘭道,以此巧妙地助長塔拉爾德的這種憂懼。這期間,巴伐利亞選帝侯和馬辛元帥懷疑,馬爾伯勒的計劃實際上就是它本身所證明的那樣,向抵抗他們的奧地利人進逼,或者是要把他們的軍隊派到匈牙利。他們留了下來,這樣可以保護他們與法國之間的交通。就這樣,到了6月初,當馬爾伯勒離開萊茵河向多瑙河進軍的時候,為數眾多的敵軍都分散在各地,無法阻止他。

馬爾伯勒與歐根親王在戰場上

渡過了內卡河(22),馬爾伯勒向東南方向的蒙代爾省進發,在那裡,他與歐根親王舉行了他們的首次私人會晤,他們注定要在這場輝煌壯觀的戰役中成為同事。從那裡,穿過了一片艱難而危險的鄉村地區之後,馬爾伯勒繼續向巴伐利亞進軍。7月2日,在多瑙沃特附近的舒倫堡高地遭遇了巴伐利亞人。馬爾伯勒突襲了他們據守的營地,越過了多瑙河,在巴伐利亞拿下了幾個防守堅固的地方,除了慕尼黑和奧格斯堡這兩座設防城市之外,已經完全控制了選帝侯的領地。選帝侯的軍隊,雖然在多瑙沃特吃了敗仗,卻依然人數眾多,力量強大。塔拉爾德終於恍然大悟,也渡過了萊茵河。為了毫髮無損地穿過黑森林,一路上,他因為斯托爾霍芬那位德國將軍的懶散而吃夠了苦頭,終於使他強大的軍隊在奧格斯堡附近的比伯拉赫與選帝侯的軍隊和馬辛元帥的法國軍隊勝利會師了。此前,馬辛一直在與巴伐利亞人聯合作戰。

另一方面,馬爾伯勒也再一次渡過了多瑙河,並在8月11日與歐根親王所率領的神聖羅馬帝國的軍隊會師了。這支聯合部隊在赫希施塔特附近佔據了一個位置,這裡位於多瑙河左岸,比多瑙沃特稍稍高一些,也是馬爾伯勒最近一場勝仗的戰場,而且幾乎就是維拉爾元帥和選帝侯去年打敗奧地利人的地方。法國元帥們和選帝侯如今的位置在東面稍遠一點的地方,位於布倫海姆和魯特青根之間,一條名叫內貝爾的小河,橫亙在他們與馬爾伯勒和歐根的軍隊之間。法國—巴伐利亞聯軍由大約6萬人組成,有61門大炮。聯盟軍大約有56000人,52門大炮。

雖然意大利的法國軍隊已經不可能進入奧地利了,雖然馬爾伯勒的巧妙策略迄今為止避免了被挫敗(從戰役一開始盟軍的目標就一直面臨著這樣的威脅),但是危險依然相當嚴重。對馬爾伯勒而言,趕在維勒羅伊醒過神來之前向敵人發起進攻,是絕對必要的。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阻擋維勒羅伊和他的大軍進入弗蘭康尼亞(23),那裡是盟軍補給的主要來源。他除了以這種方式使盟軍陷入困境之外,還可以讓自己的軍隊與塔拉爾德和選帝侯的軍隊會師,從而形成一支陣容龐大的大軍,足以把馬爾伯勒和歐根親王的部隊吞沒。另一方面,把成敗押在一仗的勝負上,似乎也很冒險,一次失敗必然導致致命的後果。就數量而言,盟軍的劣勢並不是很大,不過也不可漠然視之。敵軍的優勢,似乎還在於其軍隊的構成更引人注目。塔拉爾德和馬辛所率領的45000名法國人,全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全都接受過協同作戰的訓練;選帝侯自己的部隊也都是一些優秀的軍人。馬爾伯勒所率領的大軍,就像滑鐵盧的威靈頓一樣,其中大部分並不是英國人,而是來自眾多不同的民族,說著不同的語言。而且,在戰鬥開始的時候,他還不得不擔當進攻者的角色,從而使自己的軍隊暴露在敵人的火力之下,面臨相當慘重的傷亡。而敵軍卻可以在他們眼下正在積極加固的村莊和戰壕的保護之下作戰。盟軍的失敗,其結果必然會使大聯盟分崩離析,並使法國國王萌生他洋洋得意的希望。埃裡森先生在他那部著名的《馬爾伯勒公爵的戎馬生涯》中,曾正確地指出,如果法國在這場戰爭中獲勝將會發生什麼樣的結果。如果我們還記得盟軍在布倫海姆戰役打響時的位置,如果我們還能想起:奧地利的精疲力竭,匈牙利的險惡起義,德國親王們的不和與忌妒,英國二世黨人(24)的勢力和活躍,那個時期幾乎所有荷蘭政治家的低能,以及荷蘭的衰弱(如果沒有聯盟的話),那麼,我們或許可以相信埃裡森先生的說法:

路易十四統治下的法蘭西,被他的野心所激勵,被他的狂熱所引導,被他的才幹所管理,如果這樣一個強國在歐洲獲得了支配性的地位。毫無疑問,普遍的專制統治將會在歐洲大陸建立,殘酷的精神奴役將會控制人們的頭腦。法國和西班牙,統一在波旁親王們的統治之下,統一在一個緊密的家族同盟之中—查理曼大帝的帝國和查理五世的帝國的聯合,這個廢除了「南特敕令」(25)、犯下了謀殺聖巴塞洛繆的罪行,並因此而驅逐了摩爾人、建立了宗教裁判所的強大國家,將被證明會對人類的最高利益造成不可抗拒的、史無前例的破壞。

新教徒將被趕過易北河,斯圖亞特家族帶著他們的天主教勢力,可能就會在英格蘭重建,被拉蒂默和裡德利(26)點燃的大火可能會在血泊中熄滅,宗教自由在盎格魯—撒克遜種族中注入的活力可能會氣絕聲銷。世界的命運將改變。

在決定打還是不打的作戰委員會上,馬爾伯勒的一番話引人注目,值得記錄在此。會上,反對他的指揮官們指出:從他們現在的位置向敵軍發起進攻似乎是魯莽的。他說:「我清楚危險,但這一仗必須打。我所依靠的,是將士們的勇敢和紀律,這將彌補我們的劣勢。」這天早晨,全面交戰的命令發佈了,全軍欣然接受,這證明了他的信心是正確的。

法國人和巴伐利亞人駐紮在那條名叫內貝爾的小河後面,這條小河幾乎是自北向南從布倫海姆村前注入多瑙河。內貝爾河沿著一條小峽谷蜿蜒流淌,法國人佔據著其西面的高地。布倫海姆村位於他們駐紮地的最右端,魯特青根村位於布倫海姆以北大約3英里的地方,形成了他們的左翼。在魯特青根村的那邊,是戈德伯格和裡奇伯格兩座崎嶇不平的高地,在它們的邊緣,駐紮著一些分遣隊,為的是保護法國—巴伐利亞人的陣地免遭左翼的襲擊。多瑙河保護著他們的右翼,只有從前面才能攻擊他們。布倫海姆和魯特青根都被柵欄和壕溝堅固地圍起來了。塔拉爾德元帥擔任總指揮,以布倫海姆作為他的駐地,選帝侯馬克西米利恩親王和馬辛元帥指揮著大軍的左翼。塔拉爾德率領26個營的法國步兵和12個法國騎兵中隊駐紮在布倫海姆,馬辛元帥和選帝侯率領22個步兵營、36個騎兵中隊駐守在魯特青根村的正前方。中路由14個步兵營把守,其中包括著名的愛爾蘭步兵旅。這些部隊駐紮在上格勞小村,這裡離魯特青根比離布倫海姆更近一些。因此,法國人的兩翼都非常強大,只有中路相對較弱一些。塔拉爾德似乎是依靠從上格勞到布倫海姆之間的那條河谷的沼澤地帶,來保護對其陣地的這一部分所發動的任何猛烈攻擊。

盟軍部隊編成了兩個部分:最強大的部分由馬爾伯勒公爵親自指揮,按照預定的目標,將攻擊塔拉爾德,而歐根親王則率領另一部分,這一部分主要由騎兵組成,打算對付馬辛和選帝侯所率領的敵軍,馬爾伯勒形成整個大軍的中路和左翼,而歐根親王的部隊則形成右翼。

8月13日一大早,盟軍離開了他們的營地,向敵軍的方向進發。濃霧籠罩著地面,直到聯軍的中路和右翼幾乎進入了敵軍大炮的射程之內,塔拉爾德才發現他們正在接近。匆忙之中,他盡其所能地做好了準備,大約8點鐘的時候,沉重的炮火從法國人的右翼向英軍正在行進的左翼發射了過來。馬爾伯勒命令他的炮兵還擊,與此同時,將盟軍左翼和中路的幾支縱隊散開了,在整個陣線中各就各位,雙方的大炮都繼續保持著猛烈的火力。

歐根親王的縱隊所必須穿過的場地實在難以通行,尤其是要通過炮兵的火力範圍,差不多直到中午的時候,他的軍隊才進入了魯特青根村的對面。在這段間歇期,馬爾伯勒命令隨軍牧師到各個編組隊列的前面做禮拜,然後,他策馬沿著陣列前行,發現官兵們都鬥志昂揚,急不可耐地等待著進攻的命令。終於,一位副官從右翼帶來了歐根親王已經準備就緒的好消息。馬爾伯勒立即命令卡茨勳爵率領一支精銳的步兵旅,進攻布倫海姆村,而他自己則率領主力部隊直下內貝爾河谷向東的坡地,準備強行渡過那條小河。

馬爾伯勒

對布倫海姆村的進攻雖然打得十分英勇,但還是被敵軍擊退了,而且損失慘重。馬爾伯勒發現這個村莊的防守是多麼堅固,便停止了對它的進攻,集中全部力量以衝破布倫海姆與上格勞之間的防線。一些臨時性的過橋已經準備好了,搜集來了一些厚木板和木排,利用這些東西,在一座位於河谷中央的被稱作下格勞村的小村附近,架起了一座橫跨內貝爾河的小石橋。馬爾伯勒成功地帶領幾個騎兵中隊渡過了內貝爾河,雖然部隊因此被分成了幾個分支,而且他們之間的地面也很不結實,有些地方只不過是比純粹的沼澤要稍好一些。而法國人的炮兵也沒閒著。炮彈不間斷地落在正在行進的盟軍騎兵中隊當中,法國人的騎兵隊也屢次從西邊的山脊上俯衝而下,沒等盟軍部隊在堅實的地面上編好隊形就向他們發起衝鋒。一方面有剛過河的騎兵前來增援,另一方面步兵也不斷地調上來,用堅定猛烈的火力阻擋了敵軍騎兵的前進,馬爾伯勒因此能夠在這一地區站穩腳跟,不至於被敵軍擊退,在進攻布倫海姆失敗之後,如果這一次再被擊退了,那對盟軍來說很可能是致命的。逐漸地,他的騎兵奮力渡過了那條被血染紅的河流,這時候,步兵也開始過河,這樣可以牽制駐守布倫海姆的法國軍隊,他們在自己的前方不再遭到攻擊的時候,便開始竭盡全力攻擊盟軍的左翼。

就這樣,馬爾伯勒成功地在內貝爾河的對岸編列好了整個左翼的隊形,正打算向前推進,就在這時,一場降臨在大軍中路的災難,使他不得不去了戰場另外部分。荷爾斯泰因—貝克親王率領11個漢諾威步兵營,從上格勞村的正對面渡過了內貝爾河,他們發起了衝鋒,結果被駐守上格勞村的愛爾蘭步兵旅給徹底擊潰了。愛爾蘭人把荷爾斯泰因趕了回來,同時伴隨著一場大屠殺。盟軍的陣線被徹底洞穿了。不過在布倫海姆,他們乘勝追擊的滿腔熱情,領著他們走得太遠了。馬爾伯勒親自上陣了,他率領幾支英格蘭騎兵中隊,對他們暴露無遺的側翼發動猛衝。愛爾蘭人掉頭回返,當他們努力收復上格勞村高地的時候,馬爾伯勒從預備隊中抽調來的3個步兵營用他們的火力徹底把愛爾蘭人的縱隊耙梳了一遍又一遍。馬爾伯勒重新建立了盟軍在這一陣地的秩序和聯絡,當他回到自己的左翼時,便派人去打聽他的同僚進攻馬辛和選帝侯的進展如何,並向歐根親王通報了自己的勝利。

到目前為止,歐根親王並沒有馬爾伯勒那麼幸運。他向敵軍發動了3次進攻,3次都被趕回來了。僅僅因為憑著他自己不顧一切的個人努力,以及他所指揮的普魯士騎兵團著名的穩定性,才保住了他的這一翼沒有被徹底擊潰。但正是在戰場的南側,在馬爾伯勒自己那樣困難地渡過內貝爾河的那塊兒場地上,戰爭的轉折時刻決定了。

布倫海姆戰役

像漢尼拔一樣,馬爾伯勒實現他決定性的成功,也主要是依靠他的騎兵,正是通過騎兵,他在布倫海姆贏得了他最偉大的勝利。這場戰鬥持續到了下午5點。這時,馬爾伯勒將8000名騎兵部署成兩個陣列,以最完美的隊列秩序,沿著布倫海姆和上格勞村之間的空地依次排開,準備對敵軍發動一場全面進攻。步兵以營為單位,部署在他們後面,這樣可以在他們被擊退的時候支援他們,同時還可以牽制依然據守著布倫海姆村的法國大部隊。此時,塔拉爾德把他的騎兵中隊和步兵營交錯部署,而馬爾伯勒則通過一次相應的調動,把幾個步兵團和一些炮兵小組調到了第一線,穿插在馬隊中間。5點多一點的時候,馬爾伯勒開始了他決定性的行動,得到步兵和炮兵的加強和支援的盟軍騎兵,緩慢地沿內貝爾河邊的低地沿斜坡向正在嚴陣以待的1萬名法國騎兵進逼。正當他們騎馬登上斜坡坡頂的時候,盟軍受到了法國大炮和輕武器猛烈火力的熱情招待。起初,盟軍炮兵有些畏縮不前,但他們並沒有放棄高地。他們帶來的炮兵和步兵繼續英勇頑強地爭奪著那塊高地。法國人的火力似乎鬆弛了下來,馬爾伯勒立即命令向前衝鋒。盟軍騎兵飛奔著衝向敵軍的騎兵編隊,法國騎兵頓時喪失了勇氣。他們隔著一段無效的距離亂放了一陣馬槍,然後調轉馬頭,策馬離開了戰場,丟下他們9個營的步兵兄弟,被盟軍騎兵的激流踩得人仰馬翻。戰鬥到此時已經穩操勝券。塔拉爾德和馬辛彼此分開了,心裡只想著撤退。塔拉爾德把他留下來的騎兵中隊編列成一行,一直延伸到布倫海姆,並命令駐守在布倫海姆村的步兵立刻離開那裡,趕來與他們會合。但沒等他們來得及服從他的命令,馬爾伯勒的騎兵中隊就已經掉頭向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向了法國元帥那些虛弱不堪的大軍。塔拉爾德元帥為做最後一搏而編好了陣形的部隊,一部分被趕進了多瑙河,一部分和他們的統帥一起逃進了桑德海姆村。在那裡,他們很快就被大獲全勝的聯軍給包圍了,被迫舉手投降。

這期間,歐根親王重新向法巴聯軍的左翼發動進攻,而馬辛元帥發現自己的同僚被徹底擊潰了,自己的右翼完全暴露,於是準備撤退。他和選帝侯成功地將他們軍隊的絕大部分以還算不錯的秩序撤到了迪林根,而駐守布倫海姆村的法國大部隊則被扔在那裡孤立無援,等著全軍覆滅。馬爾伯勒領著他的得勝之師迅速佔領了布倫海姆村的所有出口,然後,讓炮兵把整個村子團團圍住,他命令以連續不斷的炮擊摧毀村子本身和據守村內的所有人。幾次英勇頑強的突圍都無功而返,布倫海姆村的法國人最後被迫無條件投降,24個步兵營,12個騎兵中隊,在全體軍官率領下,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伏爾泰說:「這就是那場著名的戰役,勝利者大約有5000人陣亡,8000人受傷,其中絕大部分傷亡者,屬於歐根親王所指揮的那一翼。法國軍隊幾乎全軍覆滅,長期以來戰無不勝的6萬大軍中,能夠重新集結的有效力量不會超過2萬人,約有12000人被殺,14000人被俘。所有大炮,數量龐大的戰旗和軍旗,所有帳篷和輜重車輛,大軍統帥和1200名指揮官,全都成了勝利者的囊中之物。」

烏爾姆、蘭道、特利爾和特拉爾伯奇,在這一年的年底全都向盟軍繳械投降。巴伐利亞向神聖羅馬帝國皇帝俯首稱臣,匈牙利人放下了他們的武器,德意志被徹底解放。盟軍的軍事優勢完全得以確立。這場戰爭餘下來的時間裡,路易十四隻有招架之功。布倫海姆戰役使得他曾經擁有的自豪感永遠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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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朱爾斯·馬薩林(1602~1661),作為路易十四的教師和法國首相,他對法國具有重大的政治影響。

(2)黎塞留(1585~1642),法國紅衣主教及政治家。法國國王路易十三的首席大臣。

(3)讓·巴蒂斯特·柯爾貝爾(1651~1690),路易十四時代的法國國務大臣。

(4)原註:參見基佐《歐洲文明史》。

(5)威斯特發裡亞,德國西北部歷史地區。1648年簽署的《威斯特發裡亞和約》,標誌著「三十年戰爭」的結束。

(6)原註:博林布魯克勳爵《關於歷史效用的通信》卷2。

(7)奧蘭治的威廉(1650~1702),又稱奧蘭治親王威廉。聯省共和國執政(1672~1702),稱威廉三世;大不列顛國王(1689~1702),與女王瑪麗共治。

(8)腓力五世(1683~1746),1700年成為西班牙國王,西班牙波旁王朝的創始人。

(9)原註:參見埃裡森《馬爾伯勒公爵的戎馬生涯》。譯註:阿奇博爾德·埃裡森(1757~1839),英國歷史學家、作家。

(10)安妮女王(1665~1714),英國女王,詹姆斯二世的女兒,1702年即位。

(11)馬爾伯勒公爵約翰·丘吉爾(1650~1722),詹姆斯二世、安妮女王和喬治一世統治時期的英國將軍和政治家,被認為是歷史上最偉大的軍事指揮官之一。本次戰役中任英軍統帥。

(12)蒂雷納(1611~1675),法國元帥,路易十四在位時期最偉大的軍事統帥之一。

(13)斯凱爾特河,發源於法國北部的一條河流,向東北流經比利時西部和荷蘭西南部,經兩河口注入北海。

(14)烏爾姆,德國南部城市,位於多瑙河沿岸。

(15)摩澤爾河,萊茵河左岸支流。流經法國東北部和德國西部。

(16)即維勒羅伊公爵弗朗索瓦·德·諾伊維爾(1644~1730),法國元帥。

(17)即塔拉爾德伯爵卡米爾·德霍斯頓(1652~1728),法國元帥。

(18)因河,多瑙河南岸主要河流。

(19)安東尼·海因修斯(1641~1720),荷蘭政治家、外交家,是威廉三世最好的朋友之一,也是路易十四最堅定的反對者之一。

(20)歐根親王(1663~1736),法國出生的奧地利帝國著名將領。

(21)那慕爾,比利時中南部城市。

(22)內卡河,德國西南部萊茵河右岸支流。發源於黑林山,向北、向西流入曼海姆的萊茵河。

(23)弗蘭康尼亞,是中世紀德國5個最早的支系公國之一。

(24)指的是英王詹姆斯二世的擁護者。

(25)南特,法國西部盧瓦爾大區大西洋岸盧瓦爾省省會、城市。對信奉基督教新教的臣民(胡格諾派)允予以廣泛的宗教自由的南特敕令於1598年由法國亨利四世頒布,路易十四於1685年廢止。

(26)拉蒂默(1485~1555)和裡德利(1500~1555)均為英國基督教新教人士,在天主教徒瑪麗一世即位以後,因拒絕放棄新教教義而被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