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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588年 無敵艦隊戰役

從15世紀末到16世紀中期,是老牌歐洲強國的黃金時期。此時的西班牙,是當之無愧的海上霸主,建立起了橫跨歐、亞、非、拉的龐大殖民帝國,擁有一支不可戰勝的「無敵艦隊」,傲視群雄,不可一世。然而,16世紀中葉,英國的迅速崛起和瘋狂的海外擴張,動搖了西班牙的霸主地位。腓力二世國王自然不能坐視這種情況發生。1588年5月末,西班牙無敵艦隊從里斯本揚帆出航,浩浩蕩蕩地發起對英格蘭的遠征。力量尚且稚嫩的英國,面對強大的西班牙艦隊,能否經受住這次嚴峻的考驗呢,誰也沒有把握……

那是令人難忘的一年,整個歐洲都在焦慮不安地旁觀那場政治豪賭生死一擲的最終結果。

—哈勒姆

公元1588年7月19日下午,一群英國艦長被集中到了普利茅斯市霍伊區的一家草地保齡球場,這幫級別相當的傢伙此前還從未湊到一起過,今後恐怕也不會—哪怕是在英國皇家海軍的英雄們最喜歡的集會地。弗朗西斯·德雷克(1)爵士,第一個進行環球航行的英國人,無論在舊大陸還是在新大陸,此人都是讓每個西班牙人聞風喪膽的傢伙。約翰·霍金斯爵士,一個粗魯暴躁、身經百戰的老兵,曾在非洲和美洲海域進行過多次大膽冒險的航行,參加過許許多多危險的惡戰。馬丁·弗羅比歇爵士,北極海域最早的探險家之一,曾致力於尋找西北通道—這至今依然是英格蘭最大膽的水手最鍾愛的目標之一。英國海軍艦隊總司令霍華德勳爵(2),常以國家的名義一擲千金。最近,女王聽信了一份誇大其詞的報告,說敵軍已經被暴風雨趕回去了,丟盔卸甲,損失慘重。於是命令霍華德勳爵解散部分艦隊,他竟敢抗命不從。霍華德勳爵(當時的作家把他描寫成一個高貴、英勇、富有才智、熟悉海事、精明謹慎、在海員當中擁有很高聲望的人),決意冒險犯顏,讓艦隊繼續控制在自己手裡,以免使英國失去它們的保護。

另外一位伊麗莎白時代的海上之王,沃爾特·羅利爵士,在那時已受命徵召並裝備康沃爾郡陸軍。但我們可以相信,他一定不會放過同霍華德司令及其他高級將領共商大計的機會,所以,我們應把他也看作是霍伊草地保齡球場集會中的一員。除了以上提到的這些頭面人物,另外還有許多勇敢之士以及技巧嫻熟的海員,此刻正在那裡享受著片刻的安閒,從事一些海員們所喜愛的娛樂消遣活動。港灣裡停泊著英國艦隊,它們剛剛從科倫那返航,去那裡為的是巡查無敵艦隊的真實情況及動向。霍華德勳爵確信,敵人儘管剛遭受過暴風雨的摧殘,但依然十分強大可畏。他擔心部分西班牙船艦會趁自己不在的時候駛向英國,於是匆忙回了一趟德文郡海岸。眼下,他重新回到了普利茅斯的崗位上,等待著無敵艦隊到來的確切消息。

德雷克和艦隊的其他幾位高級軍官正在進行草地保齡球比賽,此刻,一艘武裝小船正順風快帆駛入普利茅斯港。船長匆匆登岸,急切地尋找英國海軍司令及各位船長所在的地方。他名叫弗萊明,是一艘蘇格蘭武裝民船的船長。他告訴英國軍官們,當日早上,他看見西班牙無敵艦隊已駛離康沃爾郡海岸。聽了這一令人興奮的消息,艦長們開始忙著下水,大喊大叫地招呼登船划艇。然而,德雷克冷靜地制止了他的戰友,堅持認為比賽應該打完。他說時間足夠讓我們先贏了這場比賽,再打敗西班牙人。於是,一場有史以來最棒的也是最英勇的草地保齡球比賽照常進行。德雷克和他的朋友們瞄準目標擲出最後一球,如同他們舉槍瞄準一樣冷靜、謹慎、沉穩。終於,有了勝利的一擲,然後,他們登上了甲板,準備戰鬥,他們的心情如同在草地保齡球場上一樣輕鬆,膽氣也一樣堅定。

與此同時,信使和信號都已迅速發往英國各地,消息傳遍每一座城鎮和鄉村:敵人終於來了。在每一座海港,海陸兩方面都迅速做好了準備;在每一個郡和每一座城市,戰馬和士兵都迅速集結完畢。但英國那時最好的防禦力量,一直都是它的艦隊。艦隊曲曲折折地逆風駛出了普利茅斯港,霍華德司令面西而站,焦急地尋找著無敵艦隊的蹤跡。很快,來自康沃爾郡的漁船以及從康沃爾的峭壁方向發來的信號表明:無敵艦隊來了。

英國海軍將領們在草地保齡球場

在我們今天,英國是如此強大,西班牙是如此不堪一擊,以至於如果我們不加思考和留意,就很難理解當日的英國所面臨的巨大危險,很難估量這樣一場世界危機的嚴重性。英國所面臨的危險,來自於西班牙的實力和雄心。那時的英國還沒有英屬印度,也沒有龐大的殖民帝國,有的只不過是羅利和吉爾伯特(3)在北美建立的幾個零零星星的殖民區而已。那時,蘇格蘭是一個獨立的王國,愛爾蘭比起日後來說更是個衰敗之源、禍亂淵藪。伊麗莎白女王即位後所面臨的,是沉重的財政負擔、四分五裂的民族以及折戟沉沙的對外戰爭—在這場戰爭中,英國喪失了在法國的最後一塊領地。她的皇權還有著一個可怕的敵手,整個羅馬天主教的勢力都與此人利益攸關。甚至,她的一部分臣民也受著宗教偏見的影響,認為她是一個篡位者。不錯,在她統治的這些年來,在1588年的入侵之前,她復興了英國的商業繁榮,振奮了民族精神,使國民對英國的忠誠復燃。然而這些,全然不足以與西班牙的殖民霸權相抗衡。除了荷蘭之外她沒有一個外國盟友,而荷蘭也已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看來似乎正在無望地反抗著西班牙的統治。

另一方面,腓力二世(4)是一個絕對集權的君主,他所統治的帝國,在疆域、資源,尤其是在軍備和海軍力量上遠遠勝於世界上其他國家,這些足以使他的帝國擴張成一個全球性的專制君主國,而腓力本人,既有雄心制定這一計劃,又有足夠的決心投入所有的精力、不擇手段地實現這一目標。自從羅馬帝國滅亡以來,世界上還不曾出現過這樣一個具有壓倒性優勢的帝國。中世紀的歐洲,一個個王國逐漸在封建制的戰亂中成形,儘管戰爭頻繁慘烈,也有幾位國王稱雄一時,但還沒有人能夠獲取持久擴張所需的長盛不衰和完美體制。一些強大王國合併以後,一段時間以來它們繼續保持著互相制約。16世紀的上半期,歐洲的政治家們還成功維持著力量的平衡。但是自腓力二世即位以來,法國由於內戰的緣故削弱了國力,於是腓力可以不再對束縛他父皇查理五世的平衡體制有所忌憚。在德國、意大利、波蘭,他擁有許多熱情支持他的盟邦和屬國,要麼,就是一些軟弱分裂的敵人。對土耳其作戰,他取得了偉大而光榮的勝利。他環視歐洲大陸,找不到一個勢均力敵、令他敬畏的對手。西班牙在腓力即位的時候達到了強盛的頂峰。阿拉貢、卡斯蒂利亞和其他民族在自由體制下以及在對阿拉伯的摩爾人作戰中所取得的勇氣和精神並未消亡。不錯,查理五世已毀滅了西班牙的自由地區,然而,在腓力時期還不足以體驗到這種毀滅所帶來的全部不幸。一代人的光景不足以使一個民族沉淪,而查理五世和腓力二世統治下的西班牙人恰恰證明了這一點,即:任何一個國家對其鄰國的威脅也比不上一個剛剛從自治政府突然過渡到極權統治的國家。一個民主政體的能量尚存,再加之以一個所有力量都由獨裁者決定之政府的決心和意志。不錯,這種超自然的能力是短暫的,自由淪喪之後,國家的腐朽和沉淪必將隨之而來,但在這種沉淪發生作用之前,還有一個間歇期,在此間歇期中,這個國家往往會成功地發動對外戰爭。

腓力二世

腓力還有一個優勢,就是他本人擁有一支大規模的常備軍隊。這支軍隊紀律嚴明,裝備優良,而且,在當時的基督教世界,常備軍隊還是不為人知的,即便是有,也只是少數微不足道的特種兵團而已。西班牙軍隊的特種兵團有著響亮的名聲,他的步兵團是世界上最優秀的。他的艦隊,何止是數不勝數,並且比任何一個歐洲強國的海軍完美得多,而且,他的士兵和水手都已在長時間的戰爭中對自己和自己的長官獲取了充分的信任。

除了西班牙的王冠以外,腓力還繼承了那不勒斯和西西里王國、米蘭大公的領地,弗朗什—孔泰以及荷蘭。在非洲,他擁有突尼斯、奧蘭省、佛得角和加那利群島;在亞洲,擁有菲律賓群島和巽他群島,以及印尼的摩鹿加群島的一部分。越過大西洋,在新大陸他也佔有很多良田美地,新大陸的發現者哥倫布為其命名為卡斯蒂利亞—萊昂。此外,秘魯王國、墨西哥、新西班牙、智利,有著大量的稀有金屬礦產,還有伊斯帕尼奧拉島、古巴,以及其他許多美洲的島嶼,全都是西班牙統治下的省份。

不過,腓力卻也經受了荷蘭居民反抗其統治的打擊,他也並沒有能夠把他的父皇留給他的全部產業收復到西班牙的王權之下。然而,他重新征服了大量武裝反抗他的城鎮和地區。比利時相比於起義之前更加徹底地絕對服從於西班牙。只有荷蘭和其他6個北方的國家仍在反抗著他的武力統治。這些戰爭對於腓力來說,有助於鍛煉他的軍隊,使其更加成熟老練,日臻完善。在西班牙名將帕爾馬公爵(5)的指揮下,西班牙軍隊能夠在戰爭中的任何困難、任何波動下一致抗敵,而且,不管多麼艱難,多麼單調,在每一場戰爭中都表現出絕對的忠誠。帕爾馬公爵亞歷山大·法爾內塞,是西班牙的海軍總司令,也是西班牙在荷蘭領地的總督,絕對是那個年代最偉大的軍事天才。在政治中,他也同樣以聰明睿智和傑出的行政管理能力而聞名於世。他是軍中的偶像,他知道如何在既不放鬆紀律也不降低個人權威的情況下贏得士兵的愛戴。在一切行動計劃中,他都十分小心謹慎、鎮定自若,但當決定出擊之時,總是迅捷有力,絕不退縮。即便是在發動戰爭的地區,他也用自己無可挑剔的堅定信仰、他的溫和節制,以及他的演講安撫當地人民。法爾內塞就是這樣一個可畏的將軍,一個不僅能贏得戰爭,也能實現征服的軍隊領袖。對於英國和整個世界來說,不列顛群島能夠免於成為他展示自己能力的舞台,不能不說是萬幸。

亞歷山大·法爾內塞

不管西班牙在荷蘭受到了多大程度的削弱,這種削弱在葡萄牙那裡絕對得到了更大的補償。1580年,腓力徹底征服了葡萄牙,不僅征服了王國本身,也攫取了葡萄牙航海事業的全部成果。葡萄牙在美洲、非洲、東印度群島的所有殖民地都已服從西班牙王國的統治,因此,西班牙不僅統一了伊比利亞半島,也建立了一個跨海強國,一點都不比腓力即位之時遜色。腓力的艦隊聯合教皇和威尼斯的軍艦對土耳其作戰,在勒班陀取得了輝煌的勝利,已在基督教世界提高了西班牙海軍的聲望。腓力即位35年之後,帝國的隆隆炮聲一如往昔,西班牙軍隊在世界上的輝煌有增無減。

只有一個國家,是腓力的積極、持久同時也最為成功的對手。英格蘭,在佛蘭德挑動他的臣民反抗,給他們以人力財力的支援,要不是這樣,他們早就俯首聽命了。英國的船隊擄掠他的殖民地,無論在舊大陸還是在新大陸,都無視他的至高權威。英國沉重地打擊他的艦隊,攻奪他的城市,在西班牙沿岸燒燬他的軍械庫。英國還對腓力本人施行人身攻擊。在戲劇舞台和化裝舞會上,腓力都是受到嘲弄的對象。這種對他本人戲弄譏嘲甚至比對他的政權的損害更強烈地激怒了這個專制君主(這種情況並非罕見)。政治報復以及個人的復仇都促使他向英國發動進攻。一旦英國淪陷,荷蘭也將完蛋;法國無法抗衡,只能老實聽命。只要征服了這個惡毒的島嶼,全世界的統治權也就唾手可得了。

還有另外一種更加強烈的感情促使腓力國王決心要攻打英格蘭。他是他那個時代最為真誠也最為頑固的天主教徒。無論是在自己眼中,還是在其他人眼中,他都肩負著消滅異端、在歐洲重建教皇權力的使命。從16世紀下半葉起,歐洲已經開始對新教徒宣戰,腓力認為自己命中注定要去完成這一戰爭。改革派的教義已經從意大利和西班牙徹底根除。比利時,曾經也是半個新教國家,如今,無論是其忠誠,還是其信條,都已被腓力征服,成為當時世界上最忠誠於天主教的國家。半個德國也已經恢復了舊的信仰。在薩伏伊(6)、在瑞士,在其他許多國家,反對改革的浪潮急速猛烈。在法國,天主教聯盟看來也取得了勝利。教廷一改近幾個世紀的疲弱,作為天主教耶穌會以及其他新的教會等級的元首,展現出一副希爾德布蘭德(7)或是英諾森三世時代才有的咄咄逼人的姿態。

整個歐洲大陸的新教徒都感到沮喪不安,把英國看作自己的保護者和避難所。英國是公認的新教權力和政治中心,征服英國,就是把匕首刺進了新教的心臟。當時在位的教皇西斯篤五世,極力促使腓力開始這一行動。當英國新教女王處決了她的天主教囚犯—蘇格蘭的瑪麗女王的消息傳到意大利和西班牙,梵蒂岡方面和埃斯科裡亞爾修道院(8)不禁怒火萬丈。

帕爾馬公爵被任命為這次遠征的軍事首領,在佛蘭德海岸集結了一支久經沙場的老兵部隊,在這次征服英格蘭的行動中,這支部隊將扮演一個主要角色。除了他親自指揮的軍隊之外,還有來自意大利中南部的5000名騎兵,來自那不勒斯王國的4000人,來自卡斯蒂利亞的6000人,來自阿拉貢的3000人,來自奧地利和德國的3萬人,加上4個重裝騎兵中隊。除此之外,弗朗什—孔泰和瓦龍人也派來了他們的軍隊。根據他的命令,沃斯森林被砍倒了,為的是修造平底船,沿江河與運河順流而下,去梅因波特和敦刻爾克,在強大的西班牙艦隊的護送下,把這支精選的大軍運到泰晤士河口。用於圍攻的炮車、柴捆和機械,加之建造橋樑、搭建兵營以及修築堡壘所必需的全部材料,裝上了帕爾馬公爵的小型船隊的甲板,他將繼續完成對荷蘭的征服,同時為入侵英格蘭做準備。他打算給曼斯菲爾德伯爵留下足夠多的兵力,讓他繼續完成與荷蘭之間的戰爭,這場戰爭已經變得不那麼重要了。與此同時,他自己將率領無敵艦隊和小船隊的5萬人馬,去實現主要的計劃,這個計劃將在最大限度上影響到羅馬教皇權威的利益。在一篇教皇敕令中(在登陸之前,這篇敕令一直保密),西斯篤五世重申了庇護五世和格裡高利十三世對伊麗莎白女王的詛咒,聲稱要廢黜她的王位。

伊麗莎白一世

伊麗莎白被指控為異教徒、謀殺犯,對她宣戰義不容辭。1587年6月,相關各方締結了一項正式條約,教皇決定拿出100萬斯庫多(9),作為戰爭花費。只要西班牙國王實際佔領了一個英國港口,就可以得到這筆錢。腓力方面,也傾盡其龐大帝國的資源財力。法國天主教領袖也熱心參與他們的合作。在地中海的港口,從直布羅陀到日德蘭半島的海岸沿線都受到宗教熱情和義憤的感召,為戰爭做準備。一位教廷的德國歷史學家說:

就這樣,意大利和西班牙的力量聯合了起來,對整個世界施加強大的影響,現在,開始著手襲擊英國!腓力國王已經開始在錫曼加檔案館搜集文獻資料,聲稱在斯圖加特王朝世系滅亡之後自己擁有對王位的繼承權,在他的腦海中,整個偉大的藍圖,尤其是在海上的霸權,都與這次出征密切相關。所有的一切似乎在共謀著這樣一個結果:天主教在德國的大一統,法國對胡格諾教徒的鎮壓,對日內瓦的覬覦,以及對英國的爭戰。同時,一位絕對信奉天主教的親王,西格蒙德三世(10),繼承了波蘭的王位,並且還有希望繼承瑞典的王位。然而,無論是哪一種教派或權力,不管它如何,只要是意欲攫取歐洲的至高統治權,就不免遭遇強烈的反抗,這種反抗來自人性的深處。腓力二世需要面對這些剛剛覺醒的勢力,他們為年輕一代所支持,為自己未來的命運而鬥志昂揚。這些勇猛無畏的海盜船,使整個海洋沒有一處風平浪靜之地,如今又聚集在他們本國島嶼的沿岸。新教徒們成為一體,甚至包括那些清教徒,儘管他們曾經遭受的迫害如同天主教勢力糾集起來對女王攻擊毫無二致。而英國的女王,在這一時刻表現出了她如同男子漢一樣的可敬的勇氣,以及她用以贏得愛戴、指引思想、把人們團結在她身邊的智慧和威儀。(11)

蘭克應該加上一點,那就是英國的天主教徒在危急的時刻,證明了自己對女王、對國家的忠貞不貳,這一點同島上的其他反天主教狂熱分子完全一致。雖然有幾個個別的內奸,但作為一個整體,高貴的英國人經受住了愛國主義的考驗。霍華德司令本人就是個天主教徒,而且(用哈勒姆的話說),「那時候,每一個郡的天主教徒都經常到郡治安長官的旗子下,懇求不要因為他們的宗教本身而懷疑他們出賣了民族的獨立」。西班牙人在他們攻擊的國家裡找不到幫伙,在英格蘭當然也找不到,結果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躺在敵人驕傲的腳下」(12)。

一段時間,腓力的備戰並沒有公開宣佈。最初只有腓力本人、西斯篤教皇和吉斯公爵知道備戰的真實目的。有謠傳說,這次是打算去印度執行龐大的遠征計劃。腓力派往各國宮廷的大使,倒是時不時地透露點口風,暗示他的主人決定要一舉粉碎低地國家的叛亂。不過,伊麗莎白和她的大臣們眼看到這樣一場暴風雨正蓄勢待發,不可能沒有一種山雨欲來的感覺,沒準兒它有可能突然降臨在本國的領海上。早在1587年春天,伊麗莎白就曾經派弗朗西斯·德雷克爵士去塔霍河一帶巡航。德雷克駛進了加的斯灣和里斯本錨地,一把火燒掉了許多船隻和軍需品,因此導致西班牙的準備工作被大大拖延了。德雷克說,這一回「燒焦了西班牙國王的鬍子」。伊麗莎白也增加了對荷蘭人的兵力援助,以防止帕爾馬公爵把他們吞沒,那樣,親王殿下就完全有空騰出自己的手,來收拾英格蘭了。

此時,所有各方都認為,假裝乞和、愚弄敵人是一個明智的選擇。1588年初,奧斯坦德舉行了一場談判,這一談,就拖拖拉拉整整談了6個月。沒有達成任何實際目標,或許,雙方根本就沒打算達成什麼實際的目標。

英軍副統帥德雷克曾經是個令人聞風喪膽的海盜頭子

與此同時,在英國,從王座上的一國之君到茅舍裡的鄉野村夫,在心理和行動上都做好了準備,以迎接即將到來的危險。女王頒布的詔令,下發到了每一位郡長手中,要求他們召集郡中最優秀的紳士,告訴他們敵人這些狂妄的威脅以及他們所做的準備,戰爭現已在海上爆發,所有人都應該為了國家、自由、妻兒、土地、生命,特別應該強調的是,為了對基督的真誠信仰,挺身而出。告訴他們情況一旦發生改變,他們所要面對的永無止境、不可言說的悲慘境地,這種悲慘的境況正在離他們不遠的那些被征服的國家中上演。「我們希望看到,」女王說,「在目前這種非常情況下,每個人,包括騎兵和步兵,都能得到更好的裝備,尤其是騎兵。我們堅信,由於你們的努力,他們可以在裝備上統一,我們也確信全能的上帝一定會祝福我們,讓他們的心忠於我們,忠於他們所愛的王權,忠於他們自己的國家,讓敵人所有的努力化為烏有,讓他們受到打擊,全然混亂,讓你們平安無憂,至高的榮耀歸於上帝。」

類似的信件也送到了市政委員會每一個貴族的手中,送到了各個大城市中。大主教號召神職人員拿出奉獻金,社會的每一個階層都受到感召自願奉獻,結果最後所得甚至比女王需要的還要多。西班牙人的耀武揚威激起了整個民族的鬥爭精神,所有的人民「被激怒了,竭盡所能為這場預知的征服進行戰前防衛。所以,在極短的時間內,女王境內的每一個角落,都安置了兵力,包括騎兵和步兵,他們堅持訓練、演習,這在英國境內還是史無前例的。馬匹、武器、彈藥,以及一切的必備物品,統統沒有花一分錢,也不缺乏先鋒、車輛、糧食,全境內的每一個郡,都毫無例外地為軍隊提供補給。這些裝備都是人們自願提供的,有的親身提供服務,不領報酬,有的提供金錢購買武器盔甲,僱傭士兵。這實在是一種奇怪的現象,在全境之內或是其他什麼地方都沒有先例。為了共同的理由,所有人都大量捐獻,當征服就要來臨,一切都將失去,只能共同抵抗,已沒有時間按比例分配捐資」。

我們勇敢的女王證明自己配得上這樣的人民。提爾布裡要塞建起了軍營,女王策馬從隊伍中穿行而過,用她的到場和演講激勵官兵們的鬥志。以下是她在這場危機中發表的一段演講,儘管這段演講常常被引用,這裡也同樣不可或缺。

「忠誠的將士們,」她說,「有些人出於關心我們的安全,奉勸我們應該留神如何向武裝部隊表明立場,以防背叛,而我要向大家保證,我無意在有生之年不信任忠心耿耿的人民。讓暴君們去畏首畏尾吧!我行事一貫如此,那就是,蒼天在上,可以作證,我把主要的力量和保障寄於臣民的忠心和善意。所以,我在此時此刻來到你們中間,不是為了消遣或娛樂,而是決心要在戰役的白熱化階段與你們生死與共。為了上帝、為了祖國、為了人民,奉獻我的榮譽、我的熱血,甚至我的軀體。我知道我只有一個柔弱女子的軀體,但我有一顆國王的心,一顆英格蘭國王的心。我鄙視帕爾馬、西班牙或歐洲的任何王公,如果他們膽敢侵犯我國的邊境,與其蒙受奇恥大辱,不如親自拿起武器。我將親自掛帥,為你們作評判,為你們每個人在戰場上的功德請賞。看到你們一往無前的氣概,我已經知道,你們值得獎賞,值得贈與桂冠。我以國君之言要你們務必放心,我必將對你們論功行賞。同時,我要海軍中將替我指揮,我從未有過比他更高貴更優秀的臣民。我毫不懷疑你們會服從他的指揮,憑著你們的團結一致,憑著你們在戰場上的勇氣,不用多久,我們必將大勝我的上帝之敵、我的王國之敵、我的人民之敵。」

伊麗莎白的一些顧問建議,政府的全部資源和精力應該投入到軍隊的裝備上,還有,如果敵軍企圖登陸,應該在海岸就遭到迎頭痛擊。但是羅利等人堅持,派遣一支艦隊出海,在海上與西班牙人相遇,如果可能的話,根本不給他們接近岸邊的機會。

如果當時有了蒸汽機的發明,那會給羅利的論斷增加10倍的份量。另一方面,一個良好的鐵路系統,尤其是海岸沿線,再加上電報的便利,能使防守的軍隊更加容易地遏制敵軍的登陸,也可以更加容易地變換地點方位,時時觀察敵艦的動向。這些將使沃爾特·羅利爵士感到驚奇,更甚於看到無需借助風力的船隻來來往往。軍隊可以像安上翅膀一樣來去自如,比伊麗莎白時代的郵差還快。但是,哪怕是在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地點,擁有充足的兵力,都不足以保證勝利。即便是以上的變革都已發生,也不能否認羅利當時促使英國之行的路線之合理性。而在無敵艦隊的時代,羅利的路線拯救了這個國家,即便不能說是拯救這個國家免於征服,至少也是使其免於一場極大的災難。如果敵軍真的登陸了,他們也一定會遭到英勇頑強的抵抗。然而,歷史上有無數次老練的軍團遠遠勝過新兵團的例子,只要是新招募的兵團,就算人數再多、再英勇,也還是有差距。我並不是在貶低我們國家將士的才能,只是慶幸在英國的國土上沒有發生這樣的考驗。尤其是,當我們對比一下西班牙軍隊的指揮帕爾馬公爵的卓越的軍事才能和萊斯特伯爵的無能,我們更加能認識到這一點。女王出於偏私任命萊斯特伯爵(13)為英軍總司令,這成為她性格中可悲的污點。

沃爾特·羅利是伊麗莎白時代的風雲人物之一(參見本書77頁註釋)

皇家海軍的軍艦此時已多達36艘,但國家還是從各郡招募了一些商船。倫敦、布里斯托等地的居民展現了他們的高貴、慷慨,以及對裝備船隻的熱情。此時艦隊的海員總數已達17472人。徵集到的船隻總數有191艘,總噸位為31985。艦隊中的船隻,有1艘(勝利號)的噸位是1100的,1艘1000的,1艘900的,2艘800的,3艘600的,5艘500的,5艘400的,6艘300的,6艘250的,20艘200的,其餘的都是差一些的。荷蘭也收到了英國支援的請求,如同斯托(14)所說的那樣:「荷蘭人也捲進來了,帶來了60艘戰船,強悍英勇,倒不是幫助英國,而是害怕唇亡齒寒。他們預見了可能會發生的巨大危險,如果西班牙勝利了,同樣的遭遇就會輪到他們,所以,荷蘭人的英勇不比任何人遜色。」

我們還有不少關於敵艦裝備和人數的詳細記錄,材料比我們自己的還多。西班牙出版了大量關於海軍的描述,因此我們可以弄清整個艦隊所有的船的名號、數量、噸位,海員的數量,士兵的數量。此外,還有他們的規章制度、武器裝備、槍支彈藥、糧食供給,以及軍官、船長、貴族、自願參戰的紳士的姓名等。

龐大的軍隊在西班牙境內南部做好了準備,帕爾馬公爵以超乎尋常的努力和技巧,在敦刻爾克徵召了一個軍團的戰艦,和一支大型船隊,用以把精選的軍隊運往英國。他僱傭了大量的工人,白日黑夜地工作,在佛蘭德和布拉班特(15)港口建造船艦。100艘造於安特衛普、布魯日、根特的大船,裝載著糧食和軍需物品,加上60只平底小船,每一隻小船能帶30匹戰馬。為此,還專門修了通往新港和敦刻爾克的運河。此外,在新港還裝備好了100艘小一些的船艦,在敦刻爾克還有32艘,裝載著2萬隻空桶和製造浮舟的材料,以便在港口停靠,建造堡壘和防護壕溝。這些船隻運送的軍隊共達3萬人,這還不包括一支駐紮在科特賴克的由歐洲最能幹的老兵組成的4000人的騎兵隊。他們精神飽滿、鬥志昂揚,一心嚮往著某種征服和大肆的掠奪。

威廉·斯坦利(16)爵士曾經勸告腓力說,不要在第一次遭遇英軍的時候就攻打他們,而是首先實施著陸,在愛爾蘭佔據一個有利的地形。他的海軍司令聖克魯茲則建議,首先攻佔一個大的海港,荷蘭或西蘭島海岸都成。一旦無敵艦隊駛入了英吉利海峽,就有了藏身之處,可以躲避暴風,毫不費力地駛向英國。然而腓力拒絕了以上兩種建議,而發號施令道,英格蘭本身才是直接攻打的目標。5月20日,無敵艦隊離開了塔霍河,帶著自以為無往而不勝的沾沾自喜,在一片認為英國已被征服的歡呼聲中離開。他們往北航行,然而,剛離西班牙海岸不遠,無敵艦隊就遭遇了一陣暴風雨,他們不得不傷痕纍纍地回到比斯開灣和加利西亞(17)。然而,在他們離開塔霍河之前,就遭受了最為慘重的損失,就是經驗豐富的海軍司令聖克魯茲死了,他已經被任命為艦隊的統帥。

這位富有經驗的老水手,儘管是那樣勤懇,取得了許多成功,卻無法和他心急暴躁的主子步調一致了。腓力二世,帶著強烈的膨脹欲,來到他的身邊,說了一些粗魯的話。「無功而返,你就是這麼報答我的恩典的麼。」這些話傷了老將軍的心,事實證明,這對他是個致命的打擊。不勝悲傷疲憊的老將軍因病情加重而去世。腓力二世又任命了麥地那—西多尼亞公爵阿朗佐·皮瑞茲·德·古斯曼為艦隊的統帥,這是一位西班牙最有權勢的公爵,卻根本不能勝任領導這次遠征。不過他倒是有兩名技藝嫻熟、作戰勇敢的海軍上尉,來自比斯開灣的胡安·德·馬丁內茲·裡卡爾德和來自吉普斯誇省的米格爾·奧昆多。

英軍統帥霍華德

西班牙無敵艦隊遭遇風暴的消息很快傳到英國,其中也不免夾雜了一些誇大的成分,於是女王的一些顧問就理所當然地認為,入侵可能會推遲到第二年。但是,英國艦隊總司令霍華德勳爵卻作出了更加英明的判斷。他認為危險並沒有過去,而且(我們在前面已經說到過),他拒絕解散他的艦隊,儘管這時已經接到了女王下達的命令。霍華德並非意在保持英國艦隊的花費昂貴而又無所作為的現狀,耐心等待西班牙人重整旗鼓再次襲來。那個時代的英國水手,寧可交鋒也不願迴避,但一旦危機來臨,他們寧可謹慎耐心地展現他們的英勇。因此他們決定,前往西班牙探聽消息,伺機給他們以打擊。霍華德和德雷克駛向科倫那,想要偷襲無敵艦隊。但是接近西班牙海岸的時候,北風忽然轉而向南,他們擔心可能會因此錯過西班牙軍艦,於是霍華德又折回了海峽的入口處,來回巡視,觀測敵軍的動向。在他這個時期寫的一封信中,他講了在如此寬闊的海面之上守望的困難—這種困難在現代海戰中也常常遇到。他寫道:「我本人帶兵守在海峽;弗朗西斯·德雷克爵士有20只船和四五隻輕帆船,面對韋桑島方向;霍金斯先生帶著大隊人馬,面對西西里方向。這樣才勉強可行,不然,風力可能會使敵人從我們眼皮底下溜走。我們每天憑著經驗觀察100英里以內的地方,這對我們來說實在是夠不容易的了。」不過,過了一段時間,傳來了西班牙人按兵不動的消息,因為他們被傷病困擾,這樣,霍華德也就稍稍鬆了一口氣,不久就帶著船隊返回普利茅斯。

7月12日,西班牙無敵艦隊完全休整過來,再次出海,在英國毫無所知的情況下抵達了英吉利海峽。

西班牙人的意圖在於利用無敵艦隊,至少在短期內奪回制海權,而且,無敵艦隊應該和帕爾馬公爵在加來的軍團會合。這樣,由一個強大的海上勢力護送,帕爾馬公爵的軍隊就可以登上驅逐艦,跨過海洋到達英格蘭,然後和無敵艦隊所帶的軍團一起登陸。這個計策,與兩個世紀以後另外一場對英戰役的作戰計劃毫無二致。

1805年,拿破侖領兵駐守在布洛涅,等待維倫紐夫趕走英國的巡洋艦,以確保他通過海峽。同樣,1588年的帕爾馬公爵,也在等待著麥地那—西多尼亞公爵趕跑英國和荷蘭監視著他的軍隊,以確保他的部隊穿過海峽,登陸那片他們將要征服的土地。謝天謝地,西班牙人的等待徹底落空了!

儘管女王和志願者們用以防守的船艦在數量上勝過西班牙的無敵艦隊,但從整體上來說,英國船無論在大小還是噸位上都不足敵軍的一半。從大炮的數量和總炮數來說,差距更大。英國海軍司令還不得不分散他的兵力。亨利·西摩爾勳爵帶著最好的40艘荷蘭和英國的船,封鎖了佛蘭德的港口,阻止帕爾馬公爵從敦刻爾克出來。

腓力國王命令麥地那—西多尼亞公爵,一旦進入海峽,就貼近法國海岸行駛,一旦和英國船隻發生衝突,盡量避開,轉向加來錨地,在那裡和帕爾馬公爵會合。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西班牙海軍司令卻主張偷襲並重創英國艦隊,於是他直接向英國海岸駛去。不過,發現霍華德勳爵正準備出迎,他連忙採取了原先的計劃,決定轉往加來和敦刻爾克方向,再碰上英國艦隊就只和它打防衛戰。

7月20日星期六,霍華德勳爵看見自己的強大對手了。無敵艦隊排成了新月形,新月的兩端相距約7英里。這時風從西南邊吹來,這支巨大的艦隊順風緩緩駛來。英國人先讓他們過去,然後緊隨其後開始襲擊。游擊戰開始了。英國人俘獲了西班牙人的一些最好的戰船,還有一些西班牙戰船遭受重創。而英國艦隊非常小心,以免靠近強大的敵手,他們利用自己輕便靈巧的優勢與敵軍周旋,損失相對很小。時間一天天過去,霍華德勳爵軍隊的士氣高漲,實際兵力也有所增強。羅利、牛津、坎伯蘭、謝菲爾德也加入了進來,「英國的紳士把自己手中的船隻都運送過來,聚集到一個戰場中,為國家和女王盡忠效勞,贏得榮譽」。

羅利恰當地稱讚了英國海軍上將的巧妙策略。他說:「誠然,樂意選擇海戰之人必定熟知海戰技巧;必知好的軍艦除大膽英勇而外尚有他長;必知迂迴作戰與格鬥摔跤之差異。就槍支火彈而言,船之快慢又有何異?不假思索即把船隻捆綁在一起,與其說是軍艦不如說是瘋子。彼得·斯特勞斯在亞速爾群島敗於聖克魯茲侯爵,蓋以此也。同樣,如非參謀之智慧遠勝於那些愚蠢惡毒之敵人,發現其中漏洞,英國海軍司令查理·霍華德勳爵也將慘敗於1588年。西班牙之艦隊滿載兵士,而他沒有;西班牙人船隻數量亦遠勝之,且更加高大。因此,如其糾纏於此強大艦隊,必將置英國於險地。20個防守之人可抵百名進攻之人。反之,若西班牙人以百人抵禦吾之20人,將會如何?霍華德司令瞭解我軍優勢,如此執行,方不致垂首大敗而歸。」(18)

西班牙海軍司令仍然展示了優秀的判斷力和堅定的意志,執行了國王交代給他的命令。7月27日,他把艦隊完完整整地帶回到加來錨地,儘管微受挫折。但是西班牙國王低估了英國和荷蘭船艦的數量,正如歷史學家所言:

帕爾馬公爵和西班牙人過於驕傲,認為英國和荷蘭的艦隊見到強大的西班牙和敦刻爾克海軍就會作鳥獸散,放棄制海權,只能在陸上和海岸線上防禦入侵。帕爾馬公爵的意圖在於,讓他那些小船在無敵艦隊的卵翼之下,運送軍士、武器、軍需之類,他們的力量如此團結,應可侵入英國。或者,當英國之艦隊忙於對抗西班牙人之時,西班牙人應該已經進入英國港口—他認為這種方式是最便捷的。帕爾馬公爵認為,首先應該嘗試進入泰晤士河,然後從泰晤士河,首批登陸兩三萬主要軍力。這樣,就可以很容易佔領倫敦,因為他的小船可以緊跟上來,相助陸軍兵力,而倫敦城的防守也非常薄弱,容易佔領,而且倫敦市民並不熟習戰爭,就算他們不在首次襲擊中屈服,在持久的兵力下也一定會獻土納降。(19)

不過,英國和荷蘭發現,光是船艦和海軍就足以遏制西班牙無敵艦隊,同時也可以封鎖帕爾馬的船隊。西摩爾的軍隊不再巡航,而是駛向敦刻爾克,加入英國在加來的大軍。而荷蘭則駕馭著35艘上好的軍艦,載著一大隊熟習海戰的士兵,封鎖了帕爾馬控制下的佛蘭德港口。然而,西班牙司令下定決心,努力和帕爾馬公爵會合,與此同時,英國也較上了勁,非得阻止不可,於是採取了更加大膽的方案。

無敵艦隊從加來起航,把大型船隻排列在外側,如同無畏襲擊的威嚴城堡,小一些的排放在中央。站在英國的角度上來看,英國海軍司令一旦下令出擊,就將面對巨大的不利。不過,在29日夜間,將軍還是派出了8艘火船,穿梭在西班牙的大船之間,效果和近代海戰希臘獨立戰爭中希臘對土耳其採取的火船戰術差不多。西班牙人陷入一片混亂,紛紛砍斷纜繩,跳入海中。一艘最大的划槳炮艦和另外一艘大船絞在了一起。其餘的船艦紛紛向佛蘭德海岸逃竄。拂曉時分,他們已經很難按照將軍發出的號令在格拉沃利訥附近排列隊形了。現在正是英國反擊的絕佳時機,可以徹底阻斷他們和帕爾馬公爵零散的小型船隊靠攏。英國很好地利用了這一時機。德雷克和芬納是最先開始襲擊的兩位船長,他們衝向這些笨重得像海中巨獸一樣的大船,緊接著是芬頓、伯頓、索斯韋爾、克羅斯、雷納,最後,霍華德司令命令托馬斯·霍華德勳爵和謝菲爾德勳爵也攻上前去。西班牙人只想到保持隊形、靠攏到一起,結果被英國人驅趕,一直過了敦刻爾克,離帕爾馬公爵越來越遠。而帕爾馬公爵,看到他們在海上的大敗,正如德雷克所形容的,像一隻被搶走幼崽的母熊那樣呼號咆哮。這就是兩軍之間最後一場具有決定性意義的戰鬥。或許,我們所讀到的最生動的描寫還是那個時代的作家哈克路特的記敘:

火燒無敵艦隊

7月29日清晨,西班牙艦隊陷入悲慘的混亂當中,試圖重整秩序,這一切被格萊夫令看在眼中,於是英國人又一次勇猛地衝上前去,西班牙人再次失去了加來水道的有利地形,也失去了敦刻爾克的良好風勢,要不然,他們還是有可能重新整合在一起的,而現在卻毫無還擊之力。

儘管英國艦隊中也有不少優良善戰的船艦,但是數目也只是22或23艘,難以與西班牙的90艘大船抗衡。而英國船隊利用了靈巧操縱的便利,它們可以借助風力來去自如,常常在接近西班牙人之時予以痛擊,有時它們之間的距離也只有一個長矛那樣近。從早晨到晚上,英國人的舷邊排炮接連不斷地射出,直到子彈在激烈的衝突中用盡。考慮到西班牙的大船相對英國來說還是有很大的優勢,而且它們之間結合得那樣緊密,而且排列有致,不可能從頭到尾一一攻打,所以英國方面認為還是不要窮追猛打的好。既然已經把西班牙人趕出加來水道,繼而又驅逐出敦刻爾克港,也阻斷了他們和帕爾馬公爵的會合,而且使得他們無法借助風力沿海航行,英國人認為,自己的任務已經圓滿完成。

那日,西班牙人蒙受了巨大的損失,許多船隻被射穿,當然他們也拚命回擊,英國確也受到了些許損失,但比西班牙人要小得多。弗朗西斯·德雷克爵士的船被射中40次,船艙漏水兩次。戰爭快要結束之時,一名受傷的紳士躺著的床板忽然被炮彈掀翻了。同樣,當諾森布裡亞伯爵和查爾斯·布蘭特爵士共進餐之時,一陣彈雨射入船艙,擊倒了兩名站在他們旁邊的人。英國軍中遇上的此類事件還很多,在此就不贅述了。(20)

無敵艦隊司令向德雷克投降

無敵艦隊的覆滅

英國戰艦的彈藥如此短缺,以至於不夠用來摧毀侵略者,對於英國政府來說實在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不過對於確保無敵艦隊的毀滅來說,他們做的也足夠了。許多西班牙的大船要麼沉沒,要麼被俘獲。西班牙海軍司令眼見得勝利的希望已經徹底化為泡影,便借助南風向北逃之夭夭,企圖繞過蘇格蘭島再回到西班牙,途中不致再和英國艦隊相遇。霍華德勳爵留下一支軍團繼續封鎖帕爾馬公爵的武裝力量,不過這位聰明的將軍不久就撤回了軍隊,派上了更好的用場。同時,海軍司令自己和德雷克勳爵一起,開始向北追擊「可敵艦隊」(自然不再是無敵艦隊了),當他們看起來要從蘇格蘭海岸轉向挪威時,用德雷克的話說,最好還是「把他們交給洶湧狂暴的北部海洋去收拾吧」。

倒霉的西班牙人在蘇格蘭和愛爾蘭再次蒙受了慘重的打擊。整個無敵艦隊中,最後回到西班牙的只有53艘殘破的船隻和一些乘興而去、敗興而歸的海員。一些參戰者的記敘早已為人引用過了,其中最為興高采烈的一段當屬海軍副統帥德雷克勳爵所寫,以回擊那些西班牙人為了遮羞而編造的謊言。以下就是他所描寫的自己親身經歷的一個場景:

他們全然不知羞恥,居然用各種語言的版本,宣傳他們在英國土地上取得了子虛烏有的勝利,在法蘭西、意大利,還有其他地區散播。不久之後,他們就把實際行動展現在世界各國面前:看看他們強大的海軍,號稱無敵的由140艘戰艦組成的艦隊,不光是他們本國的軍艦,一些最大的大商船、葡萄牙大帆船、佛羅倫薩和世界各地的大船都趕來給他們助勢,如何被我們女王陛下的30艘軍艦和一些我們自己的商船,在查爾斯·霍華德勳爵和英國海軍司令英勇、智慧、超凡的指揮下挫敗,以致潰不成軍;如何從康沃爾的利澤德島,首先被驅趕到波蘭,在那裡拋下了德·瓦爾迪茲,連同他非凡的戰艦;又如何從波蘭被驅趕到加來,又損失了船長蒙卡多,還有他的大划艇;在加來又被火炮逼得不得不拔錨起航,一直被趕出了英格蘭的視線。就在那裡,他們祈願他們所信奉的宗教可以護佑他們,希望獲取上帝的救贖幫助,結果,大部分艦隊撞到了礁石上粉身碎骨,其餘那些登陸的,倒是數量眾多,不過,都是殘兵敗將,被一對對地捆綁起來,沿著一個個村莊,運往英格蘭。我們偉大的女王陛下,性情高貴,舉世無敵,根本不屑於把這些俘虜處死,也不屑於僱用或收容他們,於是把他們遣送回國,讓他們親自去見證敘述自己國家無敵可畏的海軍取得的「偉大成就」。就是這支軍隊,其兵士的數量、輪船的噸位、艦隊長官的姓名、軍火庫,諸如此類,都有名冊記載的軍隊,想要作為一個所向披靡的神話以傳揚後世的軍隊,他們不可一世的風頭卻沒能換來勝利的風光—他們環英格蘭繞行了一周,卻沒有擊沉或俘獲我們的任何一艘軍艦、三桅帆船、輕型帆船、浮艇,甚至,連這片土地上的一個羊圈都沒能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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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弗朗西斯·德雷克(約1540~1596),英國海軍英雄和航海家。本次海戰中任英國艦隊副司令。

(2)查理·霍華德(1536~1624),英國政治家、海軍大臣。本次海戰中任英國艦隊司令。

(3)漢弗萊·吉爾伯特(約1539~1583),英國軍人和航海家,他使紐芬蘭成為英國的殖民地。

(4)腓力二世(1527~1598),神聖羅馬帝國皇帝查理五世的兒子,西班牙國王兼葡萄牙國王。

(5)帕爾馬公爵亞歷山大·法爾內塞(1545~1592),西班牙國王腓力二世統治下的尼德蘭攝政。

(6)薩伏伊,歷史上的地區名,現為法國東南部歷史和文化大區。

(7)希爾德布蘭德,即教皇格裡高利七世,他和後面提到的教皇英諾森三世都是大力整治教會腐敗的改革者。

(8)埃斯科裡亞爾修道院,位於馬德里市西北的瓜達拉馬山南坡。該建築名為修道院,實為修道院、宮殿、陵墓、教堂、圖書館、慈善堂、神學院、學校八位一體的龐大建築群,氣勢磅礡,雄偉壯觀。在腓力二世統治時代,這裡是最強大的政治力量中心。

(9)斯庫多,19世紀之前在意大利和西西里島流通的銀幣硬幣。

(10)西格蒙德三世(1566~1632),波蘭國王(1587~1632年在位)和瑞典國王(1592~1599年在位)。

(11)原註:參見蘭克《羅馬教皇史》第2卷。

(12)語出莎士比亞《約翰王》第5幕第7場。原文是「躺在征服者驕傲的腳下」。

(13)萊斯特伯爵,即羅伯特·達德利(1532~1588),伊麗莎白一世的寵臣。

(14)約翰·斯托(1525~1605),伊麗莎白時代最著名的古物收藏家,著有《倫敦概況》。

(15)布拉班特,9世紀中葉在法蘭克人的加洛帝國衰亡和解體後出現的封建公國。

(16)威廉·斯坦利(1548~1630),英國軍人和叛國者。

(17)加利西亞,西班牙西治區及歷史區域,位於西班牙西北部。

(18)原註:參見羅利《世界史》。

(19)原註:參見哈克路特《航海記》。譯註:理查德·哈克路特(1552~1616),英國歷史地理學家。

(20)原註:參見哈克路特《航海記》第1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