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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他還是地理學的托勒密

——該談談托勒密了之四

我們對於托勒密的個人師承,迄今幾乎一無所知。托勒密的不少著作都題贈給一個叫做賽魯斯(Syrus)的人,他的《至大論》中曾使用了塞翁(Theon)的行星觀測資料,但這些都不足以確定托勒密的師承。還有人猜測泰爾的馬裡努斯(Marinus of Tyre)是他的老師,因為托勒密在《地理學》(Geography)一書中使用並修訂了不少來自馬裡努斯的資料,但是目前能夠肯定的只是,此人是托勒密的前輩。

托勒密的《地理學》八卷,在相當程度上是以馬裡努斯的工作為基礎的。如果沒有托勒密的《地理學》一書,馬裡努斯很可能會在歷史上湮沒無聞;這情形和希帕恰斯的天文學成就全賴托勒密《至大論》記載保存極為相似。與在天文學史研究中的情形一樣,也有人將托勒密《地理學》貶斥為馬裡努斯的「拙劣抄襲者」。然而《至大論》對希帕恰斯和《地理學》對馬裡努斯工作的保存及記述,恰恰證明了托勒密在此兩大領域內,都將自己的工作置於前輩最偉大成就的基礎之上,集其大成。而他本人在這兩個領域中的巨大成就,也是有目共睹的。

地理學在古希臘已發展到相當高度,分為「地圖學」和「地方志」兩個主要方面。地圖學是古代數理地理學——也是希帕恰斯創立的——的主要內容,包括繪製地圖所需的幾何投影方法、主要城市的經緯度測算等。到了托勒密生活的時代,世界性的羅馬大帝國大大增進了歐、亞、非三大洲各民族之間的瞭解和交流,無數軍人、官吏、僧侶、商人、各色人等的遠方見聞,又有利於地方志的進一步發展。

托勒密明確將他所研究的內容與地方志區分開來,他在《地理學》中完全不涉及地方志。這種做法受到某些現代研究者的批評,認為他使地理描述內容變得貧乏,實際上使地理學降級為地圖編製學,因而對古代地理學的衰落負有責任。但托勒密醉心於精密數理科學,對搜奇志怪的古代地方志缺乏興趣,他當然有權根據自己的學術興趣選擇研究方向。

《地理學》第一卷為全書的理論基礎。托勒密在其中評述了馬裡努斯的一系列工作,並介紹他本人所贊成的地理學體系。其中特別值得注意的是托勒密對地圖繪製法的討論,他不贊成馬裡努斯所用的坐標體系,認為它對實際距離的扭曲太大。為此他提出兩種地圖投影方法。

第一種見圖1,各圓弧都以H點為圓心作成,代表不同的緯線;各經線皆為以H點為中心向南方輻射的直線;注意H點是位於北極上空的某一點。圖中經度僅180°,緯度僅有從北緯63°至南緯16°25′,這是因為當時的地理學家所知道的「有人居住世界」(inhabited world)就僅在此極限之內。圖1中特別畫出北緯36°的緯線,這是那時各種地圖的常例。北緯36°正是羅得島所在的緯度,從中猶可看到這門學問的創始人、設立天文台於羅得島的希帕恰斯的影子。

圖1 托勒密的投影法之一

用現代的標準來看,圖1中的赤道以北地區的投影,完全符合圓錐投影(conic projection)的原理。至於赤道以南緯16°25′之區的地區,托勒密採用變通辦法,將南緯16°25′緯線畫成與北緯16°25′對稱的狀況,並作對等的劃分。這也不失為合理。

托勒密提出的第二種投影方法見圖2,緯線仍是同心圓弧,但各經線改為一組曲線。這個方案中還繪出了北迴歸線,即緯度為23°50′的緯線。此法大致與後世地圖投影學中的「偽圓錐投影」(pseudo-conic projection)相當,它比圓錐投影複雜,因為現在任一經線與中央經線的夾角不再是常數(在圓錐投影中該夾角為常數,等於兩線所代表的經度差乘以一個小於1的常數因子),而是變為緯度的函數。

圖2 托勒密的投影法之二

托勒密指出上面兩種投影法各有利弊,第二種能更好地反映實際情況,但操作使用起來不如第一種方便,因此他建議這兩方法都應考慮採用。托勒密《地理學》中的世界地圖,就是採用第二種投影法繪製的。這兩種地圖投影法是地圖投影學歷史上的巨大進步,托勒密在這方面的創造,要再過將近1400年才後繼有人。

《地理學》其餘各卷中,列述歐、亞、非三大洲共約8100處地點的地理經度和緯度值,以及當地山川景物、民族情況等,也經常記錄並討論一些地點相互之間的距離和道路。所以《地理學》一書有時又被稱為《地理志》。書中對358個重要城市作了較詳細的記述,並記下這些城市在一年中的最大日長(該值是當地地理緯度的函數)。《地理學》中有26幅區域地圖組成的地圖集,其中歐洲10幅,亞洲12幅,非洲4幅。每個地區以下再劃分為省,各地區由其平均緯度來標定位置,並根據其東南西北四個極點畫出自然界線。

托勒密世界地圖原繪於公元2世紀,此圖系德國烏爾姆(Ulm)的一家出版社(press of Lienhart Holle)於1482年7月出版的托勒密《地理學》中的複製版,為該書32幅地圖之一

在當時,地理緯度可通過在當地作天文觀測來確定(比如測定一年中圭表在當地影長的變化),地理經度則可由在兩地先後觀測一次交食來確定(獲得兩地經度差),但此法理論上雖然可行,實際上很少有人能真正去實施,據研究,托勒密只掌握少數幾個城市的來自天文測定的地理緯度值,至於兩地同測一次交食的觀測資料,他能依據的似乎只有一項:公元前331年9月20日的月食,曾在迦太基(Carthage)和美索不達米亞的阿爾比勒(Arbela)被先後觀測。不幸的是,這項數據的記載有嚴重錯誤:兩地見食的時間差應該只有兩小時左右,但托勒密誤為約三小時,這一錯誤可能是導致托勒密地圖一系列錯誤的主要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