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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客無酒

葡萄酒愛好者間流傳著一種如「開」字形的開瓶器,把手下以瓶口內徑為間距,伸出兩片薄而細長的鋼片,一稍長一略短,以一前一後、一下一上的節奏,從軟木塞兩側、瓶口內壁之間插進瓶口,再配以輕柔的旋轉手法裹挾著軟木塞向上拔取,可將軟木塞完整地取出來。愛好者們稱之為「老酒開瓶器」。

那天是一瓶1974年的意大利巴羅洛紅酒,讓我審視良久才從酒櫃取出,小顧同學自告奮勇:「我這兒有老酒開瓶器,我來開!」

在七八人翹首注目下,以一套職業化的規範動作,拔出酒刀、割開瓶帽、擦拭瓶口,然後祭出珍藏的專開老酒的神器來……此時此刻確能感到作為「侍酒師」的榮耀,大家不禁湧起對這支酒的敬慕,多希望是自己在開啟它。

「呀!」「咋了?」「我沒用力啊,剛一碰塞子怎麼就掉下去了?」

酒瓶遞過來,可不,軟木塞成了自由落體,懸在半空。小顧同學在眾目睽睽之下,證明了這種開瓶器真不是所謂的最佳老酒開瓶器。

因為到達一定年齡之後,軟木塞會失去彈性,如果酒瓶長期豎著存放,木塞底端沒和酒液接觸,整個塞子會變得乾硬,僵硬地撐住瓶口;如果酒瓶橫躺存放,木塞底端長期接觸酒液,軟木塞保持濕潤,此時也只是靠最後的膨脹和僅餘的一點黏性在支撐……兩種狀況其實都很難說這種開瓶器派不派得上用場,個人經驗多數都承受不了稍加的外力,就如今天般剛一用力木塞便滑進瓶內。

其實這種叫作「Ah-So」的開瓶器另有外號:「偷酒神器」。軟木塞狀態適合時,用它可以幾乎察覺不到破壞地將木塞完整地取出,之後還能原封不動地塞回去。什麼事情「之後」?很多人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之事唄。我幹過這事兒沒?如果你和我足夠親近,說不定我會告訴你。

但這晚1974年的巴羅洛我還真有偷酒之嫌,乃老友蘇公子存放在我處,未經許可竟給喝掉了。開前略有躊躇,不過,想起東坡在黃州,有友人夜間來訪,「有酒無餚」,適鄰居家有病牛,於是殺了下酒。我今晚恰「有客無酒」,東坡弟子和蘇氏後人再續一段佳話,蘇兄應不怪我。

「哇,這酒好香!」「梅子、皮毛、干玫瑰,是不一樣的!」「它的丹寧、它的酸度,丹寧細緻,口感充分,香氣豐富。真的很好!」「有一種很熟悉的香氣,就在嘴邊……就是想不起來!什麼香氣呢?奇怪。」「我怎麼覺得是龜苓膏的香。」「噢,想起來了,是香椿的香氣!真的哦,很奇怪!」

老酒的緩慢變化、生成過程,取決於酒中元素相復合或相分解的方式,以及這些元素在變化過程中快與慢的效果。酒打開,倒在杯中,流動、翻捲,處於漩渦與動盪之中,萬物皆流,生命打開。酒的品質經過歲月的轉化,在迷人的香氣、在精緻的口感中得到最充分的展現,讓人欣然領受。

95分,不,96分,這酒已經是最高峰的表現,不能再好。還有什麼東西可以進一步加以展示呢?97分是偉大的酒。這酒差一點,當然,1974年的酒能如此表現,也足夠偉大了。

我如何能將此酒給予的真切體認和感受鮮明真切地用文字表達出來?但是,我並不想詳細描述它們,因為這種感覺非常強烈,強烈到使我並不貪求它,強烈到使我不想以一秒以上的時間在記憶中抓住它。Dott Giacomo Damilano BAROLO 1974:我要另找詞彙來形容這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