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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物之神

最近同時喝了2003年的女爵和2008年的男爵,為什麼女爵只有很少的酒渣沉澱,但是有酒石酸結晶,而男爵有很多的沉澱?

噢,酒石酸一般只在長期低溫儲藏的情況下才會結晶析出,低溫之下,酒中其他成分則比較穩定,不那麼活躍,不會有太大或者說太快的變化。比如說酒渣,其實就是酒中的丹寧成分,隨著陳年,丹寧會從小分子通過締合作用結合成為大分子,變得足夠大就成為可見的,也就是酒渣。長期低溫儲藏,丹寧締合的過程會變得很漫長,而如果長期在溫度較高的環境中儲藏,這個過程便不用那麼慢、長,就會發生。

所以,女爵是因為一直都被低溫儲藏著,所以酒渣少,並有酒石酸結晶;男爵則沒有在低溫中長期儲藏,甚至還可能受過熱,所以酒渣已經很多了?

想當然的話應該就是這樣了,從陳年和成熟方面來說的話,女爵發展過緩,而男爵發展過快。

那麼,這兩種情況對酒的風味會有影響嗎?

口感上?要喝過才知道啊。從理論上來說,葡萄酒中來自葡萄果實的有三種酸類物質:蘋果酸、檸檬酸和酒石酸,其中酒石酸是葡萄酒獨有的酸類,葡萄酒味道的平衡有賴於酒中成分的含量比,所以如果酒石酸變成結晶,從酒中分離出來的量太多,肯定會打破酒原本的味道平衡,同時也會減弱酒體的濃度。丹寧沉澱倒不會影響味道,因為丹寧不是一種味道,而是口感成分,丹寧沉澱多了也會減弱酒體濃度,不過在口感上也會減弱澀的程度,轉向柔順。

丹寧和酒石酸是葡萄酒的特有成分,最微小、最輕盈又是最精確之物,因為它們而構成葡萄酒的本質,並帶來神秘且複雜的風致。如果被當作是此中最無足輕重的東西和最游離易變的東西,那就錯了。

這一晚一起喝的是和男爵、女爵一樣都是來自波爾多的葡萄酒:1989年的佳芙麗(Gaffeliere)。無論從香氣還是口感,甚至從沉澱的酒渣看,這瓶酒都保存良好,在其正常的陳年軌跡上,各方面都符合它的年份。

開瓶稍有點金屬味,也似橄欖,慢慢轉化而來的玫瑰、紫羅蘭的香氣溢出,很好。喝老酒每每就是這樣,打開來發覺不錯,讓人微微心癢,它應該迷人,應該驚人,這麼老了還如此好喝,如此難得。丹寧細膩,酒中要素各得其位,均衡,讓人稍稍不安分的心情隨著它進入到平靜的對稱中。

「你聞聞,它有很好的玫瑰的香味,是大馬士革玫瑰。」

「哦?我怎麼不覺得?」

她邊說話,邊對著燈光審視著酒,夜有些涼,她用雙手捂著杯暖一暖再聞,袖口露出雪白的肌膚。

最好的香氣已經散發出來了嗎?也許是的。最好的滋味出來了嗎?它已在。

耳畔,她溫柔地嘰嘰喳喳,香氣隨她的呼吸聚散,任情緒來回,時間悄悄溜走,我們不動聲色,裝作什麼都不在眼裡,其實卻什麼也沒有放過。

「注視,就是佔有。」波德萊爾說。

她的目光為此良夜增添了神采,無論發生什麼,都是美麗的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