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一個友人舉辦的品酒會，她特別邀請了所代理酒莊的釀酒師遠渡重洋來到現場。「嗯，怎麼不見你和釀酒師說話呢？你不是說喜歡他釀的酒嗎？」面對她的詫異，我惟有苦笑。「平時你不是總抱怨我不說話嗎？你看，中文我都不怎麼說，讓我說法文？」「倒也是啊。」她做思索狀。呵呵！
當代的釀酒技術已無秘密可言，酒既已在杯中，我認為已經再無多餘之物可供釀酒師來言說了，酒的品質會反映出他的品質。
「你好自大啊！」
「沒有，沒有，我尊重他的酒啊！你不覺得通過讚賞他的作品來欣賞他其實要比通過欣賞他而讚賞他的作品更勝一籌嗎？」
「不懂！難道不一樣嗎？」
好吧，沒關係，或許是一樣。我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然後將空杯沖釀酒師示意一下，希望他懂，對他的酒我是真心地讚賞，而不全是酒精引發的興奮。
「別光顧著喝，給點評價啊！」她催促道。
「很好喝。」我說。
他的酒有著堅強有力的結構，清新洗練，在流暢優美的質感中卻又充盈著一團軟軟的東西，說不清、道不明，竟深契吾心，卻又無法言說。好喝，就是好喝而已。
葡萄酒本身是一種無言無語之物，需要我們去言述，而這一切又在於它如何激發起我們的情感，然後通過我們的言述而贏得存在的可能性，不然酒被喝掉了便什麼也沒有剩下。但是依然有一些酒能夠給你很多的感動，卻讓你無言可說，當你以為自己喝得越多，知道越多時，有些酒卻讓你惶然失所，就像某些女人。
好吧，她撇一下嘴，手指我回過頭對釀酒師說道：「今晚這班人都是葡萄酒專家，特別是他！——他們說好的酒在中國都不好賣！」
這樣啊？
「那你說他的酒我買還是不買？」
「你自己決定了。」
「你這不是一句空話嘛！」
「所以你自己決定啊。」
在一次飯局上，老蠹兄說過一句睿智的話：「女人空的地方男人永遠都填不滿。」大哉斯言！
比如呢？比如？錢包、購物慾望、空虛的心、空洞的情感。還有嘛，當然。你衰！好吧。
消費者喜歡有故事的酒、帥的釀酒師、繼承著歷史的莊主，這是當然，雖然我覺得這些其實是多餘之物，真正該關心的只是酒在杯中彰顯出來的品質才對。不過口味是有社會性的，或者說體制性，有人說它好它才好，與當時的流行、風尚、趣味相關，歷史上的好酒一定不是今天的口味，今天的口味也並非不會改變，不一定就是明天的風尚。飲食的快感至少在人類中，遠比單純的味覺複雜得多，言述者的權威性與消費者的盲從性，各擅勝場，充滿太多不確定的因素。
「好吧，我決定了。」
「怎樣？」
「我會買他更便宜的那款酒，肯定比這款酒好賣，所以現在你多喝點吧，我相信你的品位，但是我更相信我自己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