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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尋窯台

窯台,現如今說起這個名字估計知道的人應該不在少數,這實在是因為陶然亭的「窯台涮肉」在北京城裡也算是有一號了。要說起窯台涮肉起家也不過是這幾年的光景,但是眼下分店也有好幾家了。尾號限行的日子坐公交回家,40路大公共汽車經過陶然亭北門那條街的時候,我看到昔日的窯台涮肉,如今的招牌上已經赫然寫的是北京窯台餐飲公司了,這家餐飲公司借用的「窯台」二字,其實歷史頗為久遠。

一進入陶然亭公園的北門,眼前便是一座土山包。因為我小時候就是在這兒玩大的,所以記不清有多少次逃票混進陶然亭了,但是眼前的這一座土山卻從來沒有好好看過它,因為土山腳下就是兒童遊樂場,注意力早已被它吸引走了。我想生長在宣武區的孩子們,還沒有誰沒玩過大雪山呢!等到長大成人之後,再來到陶然亭,才開始注意眼前這座土山,這便是——窯台。

窯台是一座土山,高有三丈多,東西橫亙一百多米,現如今進入陶然亭公園北門就能看到半山腰有一座亭子,亭簷下有一塊匾額,寫著「窯台」二字。繞過亭子走到山頂,是一座小小的庭院坐北朝南,院中有一塊石頭頗似古人造景所用的假山石,但它絕非是造景之用,而是窯台歷史的見證——窯煉。院中有一塊銅牌是這樣註解的:「窯煉指燒窯時未煉成的磚塊。此窯煉是1952年公園建園初始發現的,經首都博物館趙其昌鑒定為唐代窯煉。進一步證明窯台作為窯址的歷史,較之元代在此設窯廠要早得多,可追溯到唐代。」

到了明代的時候,明成祖朱棣遷都北京,為修建城池宮殿在北京設五大廠,分別是方磚廠、亮瓦廠、細瓦廠、琉璃廠、黑窯廠。《明史‧食貨志》記載「琉璃、黑窯廠,皆造磚瓦,以供營繕」。黑窯廠當年燒製的磚瓦其實並不都是黑色,那為什麼叫黑窯廠呢?《日下舊聞考》中解釋道「黑窯廠為明代製造磚瓦之地。曰黑窯,別於琉璃、亮瓦二窯也」,也就是說「黑窯廠」這個名字是為了區別於其他窯廠。

現如今出陶然亭公園北門,馬路對過兒就是黑窯廠小區,可見當年這一大片區域都是黑窯廠,而窯台只不過是黑窯廠的一部分。明朝末期在窯台之上建起了窯神廟,專門供奉窯神昆吾公,昆吾據說是中國陶器製造業的發明者,所以後世之人都把他供奉為窯神。

黑窯廠燒窯的歷史一直持續到清朝,康熙年間隨著其他窯廠被裁撤,黑窯廠也漸漸完成了自己燒窯的使命,但是窯台卻沒有閒置下來,而是成了南城登高遠眺的一處好地方。黑窯廠被廢之後,窯神自然就不用再去供奉了,於是在窯台之上建起了一座道觀叫太清觀,而在窯台下面又有三門閣、鐵馬關帝廟等廟宇,再加上窯台附近有宋仁宗年間的三聖庵,明正德年間的清慈庵,元代修建的慈悲庵,此處廟宇眾多,自然成了文人雅士登高賞景、吟詩作賦的好地方。

窯台一年之中從春到秋都很熱鬧,春夏時節人們來這裡登高納涼,《燕京歲時記》中寫道:「時至五月,則搭涼棚,設菜肆,為遊人登眺之所。」秋天的時候,因為陶然亭在清朝時期頗有幾分野趣,依山傍水,蘆葦叢生,尤其到了重陽節,蘆花隨風搖曳,好似白雪一般,又正合了文人的心境,在清朝戴璐所著的《籐陰雜記》當中有這樣的描述「黑窯廠登高詩充棟」,可見當時的情景。

因為宣南的會館眾多,所以很多進京趕考的舉人在考試過後也經常來窯台宴飲聚會,雍正年間浙江省的舉人甚至把窯台當成了固定的聚會之地。文人來得多了,自然會覺得燒窯的窯台不夠文雅,於是窯台一度被寫成了「瑤台」。遊人多自然有消費的需求,乾隆時期窯台上建起了茶館,供過往的遊人品茶小憩。

民國時期,窯台又出現了特別的一景兒,很多清朝的遺老來到窯台行「禊禮」,所謂禊禮,字典中解釋為「古代春秋兩季在水邊舉行的清除不祥的祭祀」,禊禮其實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而是這些清朝遺老的裝束非常特別,夏孫桐在《乙丑江亭修禊》詩中寫道:「北眄黑窯台,中峙岧嶢。貴人乞丐裝,高踞啜新醪。」夏孫桐又自己註解:「清季,有宗室貴爵,數人相與,敝衣垢面,日聚黑窯台上,謂之乞丐裝,臨散,乃盥沐冠帶,鮮衣怒馬而去,時人怪愕,以為亡國之徵。」也就是說這些清朝的遺老們去窯台的時候都是蓬頭垢面、破衣爛衫形同乞丐一般,回家的時候又梳洗打扮一番,衣著鮮亮地騎馬回府,路人看到都很驚愕,以為是國之將亡的跡象。溥儀1912年退位,這一年中華民國建立,而夏孫桐的《乙丑江亭修禊》則是作於1925年,可以看出對於清朝滅亡,這些前朝的遺老們心有不甘。

民國時期除了偶有清朝的遺老來窯台聚集,這裡的常客還有就是梨園子弟了,因為當時的梨園界人士大多住在南城,窯台便成了他們每天吊嗓子練功的好地方,京劇界著名的戲班富連成的學員就經常來窯台練功,每天清晨窯台上咿咿呀呀之聲不絕於耳,狂熱追隨的票友也會跟來一睹伶人幕後下的苦功。

新中國成立之後的1952年陶然亭公園建立,窯台被劃在了公園的範圍裡,但似乎它與京劇的緣分並沒有完,每日清晨還是會有票友聚在窯台上過過戲癮。1990年9月4日,著名的戲劇表演藝術家張君秋先生來到陶然亭窯台茶館與票友交談。

如今窯台因為緊鄰公園裡的遊樂場,似乎被搶去了風頭,我去的時候發現登臨者甚少,山下遊藝機的音樂聲此起彼伏,山上卻是冷冷清清。我寫的這篇文章甚是粗陋,只是簡括了窯台的歷史,讀者不妨在看過陋文之後親臨窯台,再去細細地品評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