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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黑社會成長記:誕生 7.毛孩祖父是武術名家

此後,密謀復仇成為了兄弟三人每天生活中最主要的內容。

那時候是早春二月,沉睡了一冬的小麥剛剛復甦,田野裡一片翠綠,顯得生機盎然。我們那裡的莊稼是一年一熟,種了小麥就不能種玉米,種了玉米就不能種小麥。而現在,準備種玉米的土地開始翻耕,空氣中氤氳著泥土的芳香,田地裡是拽磨拉犁的牛馬。犁鏵下翻出了過冬的田鼠,呆頭呆腦地伸著腦袋,瞇著瞇了一冬的眼睛,愣了好一會兒,才突然明白是怎麼回事,慌慌張張地跑遠了。空中飛來了一對又一對燕子,燕子歸來尋舊壘,而燕子總是一對一對的,不是戀人,就是夫妻。它們從南方飛來,穿越了早春的嚴寒,飛越了鄱陽湖和洞庭湖,飛越了橫斷山和雪峰山,風塵僕僕地回到了秦嶺,總是能夠準確地找到自己的家。田地邊的樹木也開始發芽開花,楊樹吐出了嫩綠,柳樹萌發了新枝。桃樹的花是粉紅色,顯得艷麗旖旎;梨樹的花是雪白的,顯得純潔無瑕;蘋果樹的花是翠綠的,顯得質樸本色。遠處,是解凍了的河水和潺潺流過的小溪,清澈見底。春天來了!

那些日子裡,洪哥他們幾乎每天都會去踏春。那個年代人們的生活節奏慢慢悠悠,像一架老式鐘錶一樣,散發著淡淡的檀香。從那個年代走過的人,都會對那個純情美麗的年代一往情深。

夜晚,他們三個人睡在一起。

有一天深夜,他們剛剛躺下,門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洪哥一伸手,下意識地拉滅了電燈,當初在特戰隊的經歷讓他此後形成了習慣,總是保持著高度的警覺,一旦有風吹草動,就將自己置身於最有利的黑暗之中。

門外響起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叫著德子的名字。

德子問:「你是誰?」

那個甕聲甕氣的聲音說:「我是毛孩。」

德子一骨碌爬起來,打開了房門。他一把將來人抱在了懷裡,對滿臉驚愕的洪哥和升子說:「這也是咱們的好兄弟。」

德子是在那次平原避禍的時候認識了毛孩。毛孩皮膚黝黑,毛孔粗大,汗毛濃密,小時候大家都叫他毛孩,後來長成小伙子,大家還是這樣叫。

那次,德子在平原上乘坐長途汽車,經過一座小鎮的時候,上來了三個少年。三個少年坐在了最後一排,一個個眼冒凶光,看起來就絕非善類。那時候的少年都喜歡微微低著頭看人,他們認為這樣的眼神很有魅力,用今天的話來說,就是扮酷。但是這三個少年的眼神很冰冷,像刀片一樣,一看就是走江湖的,那些扮酷的少年無論怎樣模仿,也不會有那樣冰冷的眼神。

德子一看這種人,就知道他們是桿子。我們老家把那種拎不清的動不動就要拚命的人叫桿子,還有的地方叫二桿子。

果然,桿子們拎不清的事情出現了。

售票員走到了後排,售票員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紮著馬尾辮,穿著勞動布工作服。馬尾辮是那時候女孩子最喜歡最時尚的髮型,把頭髮束成一把,用皮筋紮在腦後,走起來一蕩一蕩,顯得活潑可愛。勞動布也是那時候工作服常用的布料。現在,勞動布再也見不到了。

馬尾辮的售票員要他們買票。

一個桿子歪著脖子,先用那種冷冷的佐羅一樣的眼神望著小姑娘,看得小姑娘心中恐怖發毛,桿子就嗤笑地說:「買票?老子坐車從來不買票。」

那時候還是大集體經濟,長途汽車還沒有承包,如果有人沒有買票,被公路督察查出來,小姑娘的工資就要被扣除。小姑娘站在三個桿子的面前,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另一個桿子說:「想要錢,是不是拿錢給你買避孕套?」那時候的那種套子還不叫安全套,叫避孕套。它的用途不是防病,而是避孕。那時候的人們都不知道性病為何物,這片土地上也沒有此後一些令人望而生畏聞之色變的疾病。

小姑娘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

最後一個桿子說:「還不走?那就一會兒跟著哥兒幾個下車玩玩。」

小姑娘的眼淚流了下來,她轉身準備離開。

德子聽到三個桿子在調戲小姑娘,忍無可忍地站起來。他還沒有轉過身,就聽到身後傳來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你們是不是剛吃了屎,嘴巴怎麼這麼臭?」

一個桿子說:「關你什麼事?和你有什麼關係?」

那個聲音說:「讓我聽到了,讓我噁心了,就和我有關係。」

另一個桿子說:「你是想挨揍?」

那個聲音繼續說:「這幾天老子閒得發慌,正想活動活動筋骨。咱們下去練練,車下面地方寬敞,怎麼樣?」

最後一個桿子喊道:「司機,停車……好,下車見個高低。」

德子聽著他們的對話,心中為甕聲甕氣喝一聲彩。這種行為叫見義勇為,那個年代經常能夠見到。2011年夏天,一個名叫小悅悅的小女孩被卡車撞倒了,十幾個路人走過去,見死不救。這已經成為了現在社會的常態,更何況見義勇為?

這個甕聲甕氣的人,就是毛孩。

德子後來在向別人介紹自己和毛孩的認識經過時說,毛孩看起來憨厚粗笨,而身手異常矯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三個桿子呈丁字形圍住了毛孩,腳下也擺出了武術中的丁字步。他們擔心毛孩會跑了,而丁字步可進可退,可攻可守,是北方長拳中的起手式。毛孩雙手抱在胸前,雙腳呈外八字站立著,像個看稀奇的老農。練過武術的人都知道,雙腳站成外八字的人,是武術的門外漢。

三個桿子完全就沒把毛孩放在眼裡,他們覺得這個粗笨的農家少年向他們挑戰,簡直是精尻子攆狼,耍膽大!老鼠舔貓鼻子,不要命!

一個桿子問:「你是想單練,還是群挑?」

毛孩說:「隨便,你們最好一齊上。」

毛孩的話剛剛說完,一個桿子突然衝上來,他對毛孩使出了武術中的二起腳,前腳踢出,後腳緊跟。毛孩抓住他後腳的腳脖子,一拉,二起腳掉在了地上,變成了嘴啃地。

另外兩個桿子一左一右攻上來,邊伸拳踢腿邊像日本鬼子一樣哼哼哈哈,毛孩一腳一個,將他們都踢翻了。他們倒在地上,哼哼哈哈變成了哎呀哎呀。

長途汽車開走了,三個桿子沒有再敢上車。德子坐在了毛孩的身邊,一連聲地誇讚毛孩的功夫。毛孩說他的功夫是祖傳的。

德子和毛孩一見如故,他們很快就無話不談。德子談起了自己和洪哥拉炭換糧的往事,毛孩說起了自己的家世。

毛孩打的是西北拳。西北拳是拳術中的一種,成型於清初,盛行於西北,招式簡練,實用簡潔。

毛孩的祖父是西北拳高手,他曾經在宋哲元的29軍擔任武術教官,這是他一生中最輝煌的經歷。毛孩說,他小時候,祖父一張口就是:「想俺當年在西北軍……」

1933年,29軍堅守長城喜峰口,防備日軍進犯的時候,軍中傳言日軍武士刀厲害,各個都是耍刀的高手。軍長宋哲元很不服氣,他是馮玉祥手下的五虎上將之首,也是一名武林中人。當時29軍因為裝備低劣,宋哲元就請工匠為每人打造一把鑌鐵大刀,單手使用。除此而外,宋哲元還延請民間武術高手為29軍教練刀術,毛孩的祖父就成為了武術教官。

日軍的刀術一起手只有兩種進攻方式,或刺或砍;日軍的三八大蓋一起手也只有一種進攻方式,刺。29軍的武術教官們針對日軍武器的進攻特點,總結出了一招破敵的刀術,面對日軍進攻,刀刃垂下,刀背對日軍,後發制敵,無論是日軍的刀或者槍來進攻,用刀背磕開日軍武器,然後大刀掄開,直奔日軍脖頸。所以,與29軍作戰的日軍,死亡的情形都是被砍掉了頭顱。僅僅喜峰口一戰,日軍就掉落了幾千顆頭顱。為了紀念這場戰役,當時的作曲家寫了一首至今還在傳唱的歌曲《大刀進行曲》,這首歌曲的副標題叫「獻給29軍大刀隊」。後來,日軍一聽到29軍就聞風喪膽,一和29軍交戰先要戴上鐵圍脖,用來保護大刀隨時會砍掉的脆弱的脖子。

抗戰勝利後,毛孩的祖父就回到秦嶺山中,耕讀傳家,了此一生。

毛孩的功夫就是小時候跟著祖父學的。

毛孩半夜來訪是告訴他們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毛孩說:「平山幫拿著槍,開著汽車找你們,可能現在就在來的路上。」

毛孩簡單地說了事情經過後,升子說:「走。」就一手拉著洪哥,一手拉著德子,跨出了房門。他們來到洪哥家的後院,翻牆而出,藏身在了草叢中,遠遠的,有汽車的燈光照過來,照在洪哥家門口的老槐樹上。

四個人沿著草叢中的一條小道,腳不沾地地跑出了很遠,直到再也看不到燈光了,他們才停住了腳步。

升子問毛孩:「你怎麼知道是平山幫?」

洪哥和德子也問:「他們哪裡來的槍?」

毛孩說,他昨天下午去平山村的親戚家,看到村子裡有幾十號人在一起集結,還有人拿著獵槍。毛孩問這是幹什麼,親戚說他們要去縣城打架。毛孩感到奇怪,去打架怎麼還帶著獵槍,不擔心把公安招惹來了?親戚說,他們開車去的。毛孩繼續問他們打誰,親戚說,就是以前拉炭換糧的兩個人,偵察好了他們在縣城居住的地方,今晚要去殺了他們。

毛孩突然想到德子曾經跟他說過自己和洪哥拉炭換糧的事情,又說過和平山幫結怨的事情。毛孩想著他們要去殺的人,肯定就是德子和洪哥。毛孩從親戚家借了一輛自行車,一路飛奔,連夜趕來給他們報信。

洪哥他們躲過了一劫。

不久,一場運動在全國蓬蓬勃勃地開展起來了,這場運動之後被稱為「嚴打」。升子分析了形勢後,決定躲起來,不能再在縣城露面了。那時候,未婚同居也會被抓起來,小偷小摸也會被判刑,更何況他們多次與平山幫、東關幫發生流血事件。

這場被稱為「嚴打」的運動現在也幾乎被人們遺忘了。記憶中我們那裡有一個女子,離婚後帶著女兒生活,因為和幾個不同的男子有了那種事情,就被槍斃了。後來有人把她稱為83版的木子美。然而,木子美現在成了網絡紅人,她在微博上指導人們如何做那種事情;而83版的木子美卻被槍斃了。她如果地下有知,一定感慨生不逢時。那一年,還有一個本來很有前途的名叫遲志強的電影演員,因為參加了朋友的黑燈舞會,被判刑,後來在監獄裡淒涼地唱著「愁啊愁,愁就白了頭……」

家鄉不敢生活了,兄弟三人跟著毛孩一起從秦嶺山中來到了山下。

那時候土地承包責任制開始實行,農民手中有了餘錢,家家戶戶都籌劃蓋新房。蓋新房需要磚瓦,磚瓦廠就應運而生。磚瓦廠一般都建在偏遠的山溝裡,因為山溝裡才有大量的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免費泥土。幾十年後,山西黑磚窯事發,人們發現那裡的磚瓦窯也都建在偏僻閉塞的山中。

毛孩村莊的附近,就有一座磚瓦窯。

磚瓦窯需要大量工人,進來的時候,什麼手續也不要,只要人來就行了。那時候也還沒有身份證,出門住宿的時候也不要登記,殺人放火搶劫強姦的事情也很少聽說。一個「二王」的案件就讓人們評說了很多年。「二王」是兩個退伍軍人,精通槍械,流竄作案,最後被武警擊斃。

洪哥兄弟三人決定就在磚瓦窯暫時安身,避過風頭。這裡方圓十里,有幾十家磚瓦窯,供應周圍幾個縣的房屋建築。

他們剛進磚瓦窯的時候,升子說:「我們一定不能惹事,一定要隱忍才行。避過嚴打風頭,馬上就走。」

洪哥和德子答應了。

他們在這裡一避就是半年,每天沉默寡言,像根本就不存在一樣,像誰也不認識誰一樣。

我對磚瓦窯窯工們的生活具有深切體會,我從16歲開始,每年的暑假和寒假時候,都會來到磚瓦窯打短工,賺一點錢補貼家用。父母非常勤勞,非常節儉,但是每年都缺少零花錢,總是入不敷出,總是青黃不接。村莊裡的每一戶人,只要家庭成員中沒有在外面工作的,日子都過得捉襟見肘。那時候我年齡很小,沒有閱歷,一直不知道什麼地方出現了問題,為什麼勤勞不能致富。多年後,我流浪各地,走南闖北,仔細分析種田和各種職業的區別,才知道農民之所以貧窮,關鍵是各種攤派和稅費太多,壓得農民喘不過氣來。我現在還記得當時有一種收費項目叫「鄉提留款」,每畝地每年收取120元,這筆收費項目是鄉政府設立的,也被鄉政府支配使用。近些年,農民種地不需要繳納各種賦稅,而且國家還補貼。農民的日子好過多了。

我一直認為裝窯出窯是世界上最苦最累的活路。苦到累到幾乎想自殺,想著只要能夠擺脫這種勞累,自殺也願意。夏天的時候,烈日當空,真正的赤日炎炎似火燒,人像掉進了一個大火坑裡,光腳踩在地上,走幾步都受不了,感覺身體都會融化了。但是,窯工要幹活兒,要把一車幾百斤重的磚坯子碼在太陽下,讓太陽盡快烘烤這些濕泥做成的磚坯子。那車叫做平板車,只有底部,沒有兩邊的格擋。等到磚坯子被曬乾了表皮後,窯工一手拿一個夾子,一個夾子一次夾五塊磚,左右開弓,把磚坯子整整齊齊地疊摞在一塊木板上,一般要疊放40塊磚坯子。一塊磚坯子五斤重,40塊就是200斤。木板的兩端都拴著繩子,窯工把繩子挎在左右肩膀上,順著狹窄的甬道,背進磚窯裡,沿著圓形的窯壁,把磚坯子整整齊齊地碼好。每兩個磚之間都有縫隙,像搭積木一樣,這條縫隙就叫火路,便於火焰均勻地傳遞熱量。一個中型磚窯可以裝兩萬塊磚,需要一個窯工來回跑500趟。背著200斤的重量,在炎炎烈日烘烤中跑500趟,每趟最少40米,等於要跑兩萬米。一個人冒著酷暑空手走兩萬米都會叫苦連天,何況窯工們的肩膀上還有200斤的重量。

這是裝窯。這還不算苦,更苦的是出窯。

磚坯子在磚窯裡碼好後,就要開始燒窯。窯工們開始裝另外一個磚窯。

幾天後,燒窯結束,就要出磚。磚瓦窯老闆為了搶時間裝第二窯磚,逼迫窯工們盡快出窯。窯工們背著那種繩子連接的木板,走進磚窯裡,用夾子夾著剛燒熟的磚塊,摞放在木板上。燒熟了的磚塊一個四斤,為了盡快騰空磚窯,每個窯工要背五六十塊磚,背到磚窯外的空地上,又整整齊齊地碼好。這些磚呈紅色,是建築房屋的材料。出窯時候的磚窯裡溫度非常高,只要一走進去,就渾身冒出了汗水,連呼吸都感覺困難。磚窯裡的溫度把窯工都燒糊塗了,頭腦裡一片空白,只知道機械地把磚頭摞放在木板上,摞滿了就趕緊背著離開,不離開馬上就會暈過去。

磚窯裡的活路太苦太累,累到幾乎要超越人類的承受期限,累到真想躺在地上再也不起來了,這樣就能逃脫這種摧殘身體和心靈的苦難勞作。那時候,我每天晚上躺在臭氣熏天的房間裡,和窯工們睡成一排,我都在想著:明天最好能夠害場病,這樣就不用幹活兒了。但是第二天天濛濛亮,我沒有害病,儘管腰酸腿疼,可還是要起來幹活兒。每年收假後,我都要狂睡幾天,恢復體力。一個假期的磚瓦窯勞作讓我的體力嚴重透支。

因為這種勞作太苦太累,每個人脾氣都很不好,想依靠打人罵人來發洩心中的煩躁和鬱悶。那時候,每年假期,我都能看到好幾起打架。窯工們無緣無故地就會打起來,打完以後又像沒事一樣,見面該怎麼樣還怎麼樣。他們只是為了打架而打架,打架完全就是一種發洩。

窯工就是現代的奴隸。

磚瓦窯裡都有看窯的,我們那裡叫窯丁。窯丁脾氣更不好,他們都是磚瓦窯附近村鎮的人,飛揚跋扈,狐假虎威。磚瓦窯是一個以暴制暴的世界,窯丁毆打窯工時有發生。

洪哥兄弟三人,就在這樣極端暴力的世界裡生活了幾個月。德子曾經跟我說過,洪哥在那幾個月裡幾乎沒有說過話。他把所有的猙獰都埋藏在肚子裡,沒有人知道這個人身懷絕技,更沒有人知道這個人那些非凡的經歷。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洪哥他們在與世隔絕中安靜度日。他們不知道,就在磚瓦廠之外,公判大會、掛牌遊街、警笛長鳴、警戒森嚴,一場「嚴打」的戰役正如火如荼……法院門前每隔幾天就會貼出告示,一串串的名字上打著紅叉……很多嘗試「資產階級腐朽生活方式」的人,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就在兄弟三人避禍磚瓦廠的時候,後來成為洪哥手下四大金剛之一的七子,正在少林寺練武,他也在這次「嚴打」中成為了漏網之魚。

後來,如果不是因為千戶,他們還會在磚瓦廠繼續生活下去,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搬磚坯子。

我查找資料得知,千戶是古代的一種官職,可世襲,金代設置,一直沿用到清代,在清代屬於正五品。千戶手下有千名士兵,負責一州的治安和防務。資料中說:「清朝於西北、西南等少數民族。官中置千戶一職,管理所轄部族及士兵。」

磚瓦窯的千戶已經被人忘記了姓名,因為他喜歡說祖上千戶的英勇事跡,磚瓦窯的人就都叫他千戶。他的祖上是不是千戶,沒有人考證。千戶說,他的祖上曾經在新疆平叛,帶領一百人據守在一個隘口,打退了幾千准格爾叛軍,當時祖上還是百夫長,此戰過後,升為千戶,後任固原提督。如果千戶所說屬實,那麼他的祖上就應該是在康熙年間成為千戶的。我後來聽說了千戶的故事後,就一直相信千戶所說的是真事,祖上的事跡肯定來自他們家族的代代口耳相傳,要不,沒有上過幾天學的千戶,怎麼能夠知道准格爾叛亂?又怎麼能夠知道固原提督?固原,是寧夏重鎮,在明清兩代,一直是防禦西部的前沿陣地。

但是,磚瓦窯的人都認為千戶在吹牛。

千戶是一個20多歲的青年,不知道他來自哪裡,也不知道他的家庭背景。他說話的時候鼻音很重,總是發舌後音,所以有人就懷疑他們家是從北山逃荒來到平原的。在漫長的「文革」中,北山異常貧窮,很多人逃荒要飯去了外地。北山人說話都是用舌後音,聲音聽起來模糊不清,像熬了一鍋米粥。

那時候的人們,物質貧乏,精神空虛,聚在一起,總喜歡炫耀祖上的輝煌。

千戶有一門絕技。洪哥和千戶相處了很久後,才發現了千戶的過人之處。

磚瓦窯裡的人睡覺都在通鋪,一間殘破的房屋裡,用磚壘起一尺高的實心檯子,這就是床。大家都挨挨擠擠地在檯子上睡成一溜,夜晚,經常一個人要翻身,帶動得所有人都得翻身。

有一天晚上,洪哥正在酣睡中,突然被一陣警笛聲驚醒。警笛聲中還夾雜著狼狗的吠叫聲和汽車的引擎聲。聲音由遠及近,似乎就響在窗外。自從來到磚瓦窯後,洪哥半夜睡覺也睜只眼睛,擔心會被人堵住門窗甕中捉鱉。當時,洪哥一骨碌爬起來,一手抓著升子,一手抓著德子,奪門而出。跑到門外後,卻看到月白風清,夜色朦朧,樹影婆娑,萬籟俱寂。洪哥覺得很奇怪,他告誡升子和德子都不要聲張,悄悄返回房間裡。一縷乳白的月光照進房間,洪哥看到千戶臉上惡作劇的壞笑。

但是,洪哥沒有聲張。洪哥不知道千戶的來歷。

千戶會口技,也愛炫耀。

時隔不久,千戶就因為炫耀口技惹來了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