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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飽飽餓死了

從1954年冬天起,母親連續四年被康家山村選派外出參加冬修。

母親參加的第一場冬修,直接導致了飽飽的夭折,這猶如在母親傷痕纍纍的心上再次捅上狠狠的一刀。

冬修就是組織農民去湖區整修防汛工程,因為選擇在農業生產的淡季冬天進行,所以叫作冬修。

冬修就要從各鄉各村抽調精幹勞力。第一次冬修,康家山接到挑選兩個勞力參加的任務。莫言在小說《透明的紅蘿蔔》裡描述修水庫一天能賺滿滿的工分,另外還得一斤糧、兩毛錢,小說中的那位劉副主任叫農民加班,一次增添半斤糧、兩毛錢。而漢壽縣的冬修卻完全是一樁苦差使,公家只管飯管住,沒有報酬。因此,抽調地主家庭既聽話又能幹的壯勞力,就成了各鄉各村派去冬修的首選。

「你家最少得出一個冬修工!」村幹部對曾章甫和母親說。

「章甫身子一直沒好,我剛生娃,再說兩個娃離不開翁娘,我家今年能不能請假?」母親拉過凳子請那村幹部坐,輕言細語跟他商量。

「那不行!沒叫你們兩個都出,已經很照顧你們了!」

「我們以糧代工行不行?」曾章甫哀求著問,「要幾擔谷?」

「都以糧代工,水庫誰去修?這是考驗你們忠心的時候!」村幹部有些火了。

「章甫身體不好,吃不消,」母親說,「我去吧!」

「這還差不多!我看鍾祝華不錯!雖然是個女人,但勞動作風頑強,個子也高,你好好幹,給太子廟爭光!」村幹部微笑著說。

就這樣,母親被選入了冬修隊伍。那之後,每年康家山都要選派兩三個人參加冬修。康家山選派的其他勞力年年變,但唯獨母親四年未變,年年被選中。

1954年農曆十月中旬,母親第一次參加的冬修是到離康家山五六十里之外的漢壽縣洞庭湖區,集體整修一個水庫的防汛堤。當時,毛坨剛滿兩歲,飽飽才一個半月大。

村裡考慮到母親有兩個小孩,尤其是飽飽才四十多天的現實問題,所以就安排將飽飽交給曾老婆婆代養,毛坨由曾章甫帶著走村串道賣針線。

曾老婆婆姓劉,富農成分,她的丈夫叫曾陽飛。飽飽小,按常理只能吃母乳、牛奶、羊奶或喝嬰幼兒奶粉。那個時候在漢壽農村還沒有「嬰幼兒奶粉」,也沒聽說過牛奶、羊奶。曾老婆婆六十多歲,胸前乾癟的乳房早已沒有奶水可供飽飽吃。

母親別無選擇,只能去參加冬修。

母親去磨坊磨了四升米的米粉放在曾老婆婆那裡,請她熬成米糊給飽飽喝。

磨坊原來在曾宅的廚房裡。那時曾宅的廚房已分配給貧下中農當住房,磨坊裡的石碾子被挪到了鄉政府會議室的屋簷下。石碾子在農村不是家家戶戶都有的。石碾子由石碾台、上下兩層石碾盤、鐵碾滾和木碾架組成。原先,曾家的磨坊是靠馬或驢拉的,現在只能靠人力。

母親把四升米一把一把地放進上碾盤中央的空洞裡,手握上碾盤中水平插著的一根木棍,推動上碾盤以鐵碾滾為圓心不停地滾圈,米就從空洞裡掉下來,在上下碾盤的摩擦下變成米粉,然後米粉掉進石碾台伸出來的槽裡。

母親就這樣一把米一把米地磨著。吃午飯時,母親的工作量才完成過半。一般人磨四升米半天工夫足夠了。

母親又磨了一個下午。

曾章甫傍晚扛著千擔回來,見母親還在石碾子旁忙乎,催她快點搞完回家。

母親招呼曾章甫:「你過來看看我磨的米粉,多細啊!咱們的飽飽才四十多天,喉嚨小,所以要磨細些。這些細米粉熬成糊糊,會像乳汁一樣溜滑滑的咧!」

母親想像著飽飽美美地吃米粉糊糊的樣子,開心地笑了。

那年的冬修持續了兩個多月。

以鄉為單位,抽調去參加冬修的人集中在一起,步行去湖區的冬修工地。早上出發,步行五六十里路,規定中午12點前必須到達。沒有一個人有手錶,他們必須盡快趕路。

母親腳上穿的是一雙爛膠鞋。從寒露開始,漢壽的天氣就已經很冷了,到十月中旬,母親的雙腳早已在田里土裡凍傷,裂開一道道傷口。去湖區的路上滿是泥濘,一路上冰冷的泥水不停地鑽入母親千瘡百孔的膠鞋,滲透進母親腳上條條裂開的傷口裡。泥沙鑽入皮肉裡,如鑽入母親心裡一般,讓母親徹骨般疼痛。

幾年後,母親改嫁給我爹爹,爹爹看到母親那雙傷痕纍纍的腳時,不忍卒視,心疼不已。幾十年後,我有能力孝敬母親了,我和妻子不停地給母親買各式各樣的鞋:春夏秋冬不同季節的鞋、棉絲皮膠各種質地的鞋、內聯升耐克李寧各種品牌的鞋。好讓母親那雙飽經滄桑的腳好好地享福!

再說回母親冬修的事吧。

參加冬修的幾百名農民集中在水庫工地上吃飯、喝水,晚上在工地上開總結會,夜裡分散到不同的貧下中農家睡覺。

每個來參加冬修的人都自帶了碗。碗既用來盛飯也用來喝水,一般都是瓷的,並在上面刻了名字。少數是洋鐵皮碗。大部分人都從家裡帶了竹筷,也有不少人開餐前臨時折工地邊上的枝條當筷子。被子都是人們從家裡帶來的。水庫附近每個貧下中農家安置數量不等的冬修農民。多的有十幾個,少的也有五六個。睡的都是地鋪,就是在地上鋪一層干稻草或干蘆葦。人在稻草或蘆葦上面和衣躺下,蓋上被子睡。

為了鼓舞士氣,工地上插滿了竹竿,竹竿上糊著紙做的小紅旗。幾場雨下來,有的紅旗被雨淋爛了,只剩下些紙屑粘在竹竿上;有的紅旗顏色淋淡了,像白旗。

工地管理極嚴。莫言描述的那場面,跟母親參加的冬修相比,不值一提。

冬修具體的任務就是挖土、挑土、填土與打夯。挑土、填土是單兵作戰,挖土有時是單兵作戰,有時是群體作戰。打夯則統一是八人為一組。

與打夯相比,挑土、填土都很單調,但比打夯安全。打夯如果不小心可能會砸傷腳。

挖土算是其中比較有意思的事情。

挖土就是在離水庫幾百米以外找合適的地方,挖黏性好的土。黏性不好的沙土不行,它會降低水庫堤壩的牢固性;離水庫太近不行,會對水庫的安全造成威脅;挖得離地面太深也不行,會對當地農民的生產造成影響。所以,要盡可能找土丘取土。

湖區土丘較少,人們就選墳。墳是最小的土丘。新墳不能挖,那會引發命案。整飾較好的老墳也不能挖,整飾較好說明後代還會定期來祭拜。那些孤墳、舊墳、野墳、荒墳最好,一堆墳就是一堆好土。墳裡的棺材早已化為泥土,屍骨也早已無存。挖一般土丘是單兵作戰,挖墳時會變成群體作戰。

「挖個漂亮女屍出來親嘴!」

「女屍再漂亮也是臭的。我只想挖出黃金!」

「黃金不算貴呢,挖出楊貴妃的鏡子才貴呢!」

人們一邊挖,一邊異想天開。

確實偶爾會挖到陪葬品,但沒挖到過未腐的漂亮女屍。陪葬品大都是些瓶瓶罐罐和棉絮什麼的,挖出來的時候早爛了。個別沒有爛的,就要交公。群體作戰就會形成監督,不交公就會引發政治問題。

有時候,在墳裡挖出頭顱骨骼什麼的,會積在一堆,完工後再集中掩埋。農民們當然不會在意這些先人頭顱骨骼的分分合合。但他們這些漫不經心的挖掘和掩埋,或許使一些生前無緣相守、死後也不能同穴的男人、女人,不期在若干年後集中整修水庫時卻能廝守長眠在一起。

也有的時候,他們會挖到在墳裡冬眠的蛇。蛇入冬前飽吃湖區的水鼠,肉很肥。收工後,一些大膽的農民會用一些沒爛透的棺木烤蛇肉吃。當然,剝蛇、烤蛇、吃蛇的動作必須迅速,絕對不能因此浪費時間,否則負責督工的幹部會把浪費時間的農民懲罰到讓他一生都不能忘卻的程度。

蛇肉很香,幾乎整個工地的人都能聞到。但只有挖到蛇的幾個人能有這口福。

挑土則乏味得多。一根扁擔,兩頭各掛一根粗麻繩,麻繩上端繫於扁擔上,下端掛一個黑不溜秋的鐵吊鉤。兩隻竹撮箕分別掛於兩個吊鉤上。挖土的農民負責把土扒入撮箕裡,挑土的人就顫顫悠悠把它們挑到堤上打夯的地方。

打夯是整修水庫的關鍵。挖土、挑土、填土等環節,全是為打夯打基礎。打夯就是用夯把地砸實。打夯的質量,直接決定了堤壩的質量。夯按材質可分為石夯、木夯、鐵夯。夯身一般呈正方體,但也有長方體和圓柱體。

打夯形式一般分為兩種,一種是提繩式,一種是抬槓式。提繩式的打夯活動中,夯的四角有孔或者環,穿上繩子供人們拉拽。打夯的人一齊使勁拉繩,把夯拉上去,再讓夯重重落下。提繩式打夯在湖區不常見。母親的冬修一直採用的是抬槓式打夯。

24歲的母親被安排在打夯組。母親總是赤著腳打夯。因為勞動強度大,打夯人通常累得熱汗淋漓,所以赤腳並不冷。

母親打的夯是石夯,不算很規則的正方體,一百多斤重。採用的是抬槓式,即把四根長度相同的木棍,用麻繩緊緊綁在石夯的前後左右。從高處俯視,夯就如同一個「井」字。八個人一組,每個人負責抬棍的一頭。

抬夯的棍必須有極好的韌性,能承重,能彎曲,不能斷,所以一般選用油茶樹棍。

打夯光有力氣不行,關鍵是幾個人要做到勁兒往一處使。如果不得要領,八個人的力氣就會使偏。力氣使偏,不但砸不緊地面,還可能砸傷腳。

打夯時,大家用勁兒齊不齊,場面火熱不火熱,夯出的地面密實不密實,全靠夯號子。每一組打夯人中必須挑選一個人既抬棍,又喊號。打夯喊號子如同龍舟打鼓點,目的是讓一起打夯的人共同逮著節點。夯號子一起,就能實現統一指揮,步調一致,活躍氣氛,振奮精神。隨著夯號子的一起一落,石夯就被人們抬起、落下,又抬起、又落下。

母親是她那一組的喊號人。

號子是母親自己想出來的。

「高些兒抬喲,嘿!」

「重些兒壓喲,嘿!」

「齊心抬喲,嘿!」

「爭第一喲,嘿!」

「愛勞動喲,嘿!」

「最光榮喲,嘿!」

……

石夯朝地面緊緊地壓下去,壓得越緊越好。地面上每夯出一個洞,就會有挑土的人填上土。再夯,再填,再夯。然後,一路夯過去。

工地上有幾隻水桶,裡面放著涼水,其實就是井水。人們渴了就用桶裡的瓢舀一瓢水喝。

幹部們會認真檢查打夯的質量。

檢查的方法是「打針灌水」。幹部們拿著一根一米多長、酒杯口粗的鐵杵,把它錘進打過夯的堤壩,在堤壩上打出一個半米多深的洞眼,然後把水灌進洞眼。如果堤壩密實,水就會留在洞眼裡較長時間。如果堤壩打得不密實,水就會滲透很快,洞眼裡的水位就會迅速下降。

如果發現堤壩不密實,負責這一片打夯的人就會倒霉。不僅要重新打夯,重新接受檢查,還要在當晚的總結會上接受嚴酷的批鬥。

總結會是冬修隊每晚的必需課。晚上收工後,冬修隊就在工地現場召開總結會。

沒有電燈,也沒有煤油燈或瓦斯燈,只有火把。無數支熊熊燃燒、濃煙和火苗共存的火把,映照著周圍的紅旗,渲染出比有電燈的會議室裡更熱烈更莊嚴更扣人心弦的氣氛。

每晚的總結會,幹部和農民們圍成一個個同心圓。每次都會批鬥幾個人。被群眾選出來的不積極、不認真、不負責的傢伙,跪在圓心位置。幹部用擴音器批鬥他們,指揮全場農民喊口號批鬥他們。

凡被批鬥的人和事,都會被幹部通報給鄉里。如果被批鬥者原本就是地主,那麼回來後的處境就很危險。

母親在冬修勞動的每一天、每一分鐘,都是提心吊膽的。母親表現得非常積極,生怕挨批鬥。所幸母親從沒挨過批鬥。相反,四年冬修,母親從1955年開始連續得了三回獎狀。

夜裡回到貧下中農家的地鋪上,別人一沾床就鼾聲頓起,母親卻無法安然入眠。

母親還在哺乳期,她的乳房因奶水太滿而脹痛。夜深人靜,母親萬分想念和擔心她的兩個兒子,尤其惦念她的小飽飽,她多麼希望她心愛的小飽飽能吃到她的奶水啊!多麼希望小飽飽在這段時間裡能健康成長啊!

冬修持續了兩個月,結束後,母親步行回到康家山。

母親第一時間跑到曾老婆婆家,但她看到的卻是她心愛的小飽飽已經快不行了。

母親頓時感到天旋地轉。

曾老婆婆愧疚地跟母親解釋,一個多月的孩子只吃得慣母乳,根本不吃米糊。不管怎麼喂,孩子都不肯張開小嘴。再說,曾老婆婆自家也有一堆子家務,沒工夫圍著孩子一喂半天的。

母親來不及聽曾老婆婆解釋,慌亂地撕開棉襖,把棉襖內雜七雜八的棉絮、麻布、棉布內衣一把揭開,接過飽飽火速餵奶。飽飽的體溫很高,臉頰和額頭燙得嚇人,他已失去了吸母乳的興趣,更沒有了吮吸母親乳頭的力氣。

母親發瘋似的跑向代郎中家。如果不是抱著飽飽,母親幾乎是連滾帶爬了。

跑去代郎中家的途中,母親的爛膠鞋掉了一隻。母親索性甩掉另一隻,赤著腳在冰地裡跑。

曾老婆婆幫母親提著兩隻爛膠鞋,跟在母親後頭。

代郎中不是神醫,他沒能幫母親救活飽飽。

母親參加冬修回來後的第三天,農曆十二月二十四,湖南人傳統中的小年夜[1],飽飽像姐姐繁純當年一樣,死在了母親的懷抱裡,可憐的他只活了四個月零二天。

曾章甫走過來想接走飽飽,但母親緊緊摟著飽飽不肯放手。

母親摟著飽飽哽咽:「我的乖崽啊!我在工地上,奶水脹得痛,沒辦法給你喝……我不曉得你餓啊……我不曉得我在湖區喊夯號的同時,你在這邊哭啊……」

不是自家的孩子,曾老婆婆哪裡會那麼細緻用心?兩三個月的嬰兒餓得哭的時候,應該避開寒風。曾章甫幾次在聽到飽飽哭時,卻看見飽飽是在屋外的搖窩裡。

母親一邊哭一邊想:曾老婆婆自己家裡事情多,怪不得她。但飽飽在寒冬臘月的寒風裡哭,哭了又怎能吃得下米糊?

去冬修前母親磨的四斤米粉,可憐的飽飽沒有吃完。

曾老婆婆把剩過半的米粉提過來還給母親。

母親看到那袋還剩過半的米粉,一口氣突然接不上來,眼前一黑,暈死過去。

後來我想,飽飽的餓死一定讓母親相信兩三個月的嬰兒是不能靠米糊活下來的。又過了19年後母親生下我,從我出生第一天起,母親就只能餵給我米湯時,她一定把心提到了嗓子口,她一定萬分擔心我也會餓死。她一定盡其所能細心地呵護著我。一定是在我居然能很好地活到滿月,活到滿週歲,活到上學後,母親提著的心才慢慢放下的。

那個悲慘的小年夜,曾章甫把飽飽的屍體抱了出去。

曾章甫抱著飽飽出門前,見母親抽泣不停,安慰母親說:「一個坑裡播七八粒棉花籽,為什麼?因為七八粒籽才能長出一棵苗。哪能每粒棉花籽都長成棉花樹呢?人也一樣!哪能指望每個孩子都長大成人呢?」

母親往曾章甫的肩上挎了一個大大的布袋,抽泣著說:「本打算給飽飽縫一件棉衣的,你把這些棉花統統拿去,讓飽飽墊著睡吧。」

曾章甫把飽飽抱到對面的山凹凹裡,小心翼翼地挖了一個坑,哆嗦著把布袋裡的棉花鋪好,再哆嗦著把飽飽輕放在那堆溫暖的棉花裡。

飽飽從此和先前躺在這裡的六位親人為伴了。

七位親人永遠地相守在曾家的這片茶樹林裡。

埋完飽飽,曾章甫先在飽飽的墳前呆坐了許久,又起身到繁純的墳前呆坐了許久,然後又到其他親人的墳前傻傻地坐著。

夜色沉沉,冷風嗚嗚地吹在曾章甫的臉上。他和死去的兒子說話,和死去的女兒說話,和其他親人說話。那聲音在冷風裡飄來飄去,不像他自己的聲音,像是從墳裡冒出來的。

母親見曾章甫久不回來,趁著月光摸到墳地裡。

母親把曾章甫拉回來,兩個人淚眼看不見淚眼。

慘白的月光照在路上,像是撒滿傷口的鹽。

在陰間,瞎子老奶奶、爺爺曾浩之、奶奶金姑娘一定不會讓飽飽在寒風中孤獨地啼哭;曾慶雲、曾慶德兩位伯伯一定會給小侄子買好吃的糖果、好看的衣服、好玩的玩具;姐姐繁純一定會體貼耐心地帶飽飽玩,會教飽飽唱兒歌、背唐詩、算算術;飽飽遺傳了曾家的基因,一定會長得高高大大、英俊威武。

在陰間,飽飽也會保佑他的父親和母親。他那瘦小的軀體會融化為水,融化為養料,讓油茶樹長得更加茂盛,讓油茶籽長得更加飽滿,讓他的爹爹和母親能吃到更香更甜的茶籽油。


[1] 湖南傳統的小年是臘月二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