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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思產業

白:西方有很多媒體,非常關注大陸電影的審查制度,他們會一直在談「Banned in China」,相對來講,海外對台灣的審查跟分級制度都比較陌生。台灣的分級制度現在是如何?從您入行的70年代到現在,有什麼樣的變化?

侯:台灣以前跟大陸一樣要審查。劇本就要審查,不要說電影了。不能通過的就要剪,我們有時候會去吵,基本上政府很硬。在新電影期間呢,那個「削蘋果事件」,中影的總經理去對抗,他找他的人脈去解釋電影為什麼要這樣做,所以被他說通,好像只剪掉一點點。

白:是不是《悲情城市》裡有一個鏡頭是邱復生拿掉,後來又放回去了?

侯:有一場在山上捕捉(異議分子)的,國民黨要把它拿掉,但很快《中時晚報》登出來,他們就不敢動,因為(輿論)聲勢太大了,不敢剪。

後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電影分級,那簡單啊,設定級別就好,也不必動剪刀了。像蔡明亮的《河流》、《天邊一朵雲》他們都想剪,後來也算了;有時候海報太露骨的,他們也想動,但是只要堅持,也不了了之,所以後來也沒有了。現在審查制度已經完全沒有,只有分級。

白:過去有沒有一種經驗,就是沒有經過您的同意,片商或製片人把您的片子剪了?

侯:我會罵人的!最早《就是溜溜的她》的老闆,他會剪掉——那氣氛有一點感傷的,他覺得不好,要剪掉。我是記仇的,剪掉,我就知道你這老闆到底是怎麼回事,搞不清楚狀況,我不理你。其實後來有很多事可以幫他,但我不幫他,不跟這種人合作。但這種並不多。

白:您在剪片子的時候,總該有一些非常傑出的鏡頭,但是因為節奏或劇情的關係而犧牲了,剪掉了。所有電影裡面,您最捨不得或心痛的被剪掉的鏡頭有哪些?

侯:沒有,該怎麼樣就怎麼樣。你問廖慶松就知道,我比他冷酷多了,比較客觀。通常導演拍完,不會那麼客觀,但我感覺比剪接師更狠,電影再大也大不過生活,不要把電影看得太嚴重了。看得太嚴重就不會有一種明亮。

是電影來服侍我們,不是我們去服侍電影。是透過我們去敘述一些事情,過程就是收穫,不要把它看得那麼重。所以我跟別人不太一樣,好像別人一定要版權,我幾乎不管,我不會受這個東西的妨礙。

白:從入行到現在,台灣電影工業經歷過很大的變化,您覺得最大的改變是什麼?同時應該還有一些東西完全沒變?

侯:台灣是一個移民社會,來這邊的人沒有要建立一個久遠的價值、一直要堅持做的,我感覺沒有,都是很快、適應來適應去的。做電影的這些人,基本上以前是國民黨政府這邊,「中央電影公司」來了,但是並不能成為一個什麼東東;因為所有的上海電影公司都撤退到香港,只是人口有限,所以香港(電影)有很多在(台灣)這裡做。

那時候看電影是很熱的,因為沒有其他的娛樂,台灣電影早期是這樣。有電懋、國泰、邵氏[1]的片子,一堆,大多都是大陸(遷來)的技術人員。一直到台灣的本土題材,李行算是最早的。之前有一些台語片,那是十來天就一部片,很快的,他們錄音室是一排一起的,配音連效果一起,一天兩天就幹掉的。

台語片很多,帶著中華文化的遺緒拍的。李行是真正拍了很多台灣的題材,不管他是什麼樣的角度,他就拍啊,《街頭巷尾》也好,《養鴨人家》也好,《蚵女》都是。

然後經濟起來,中產階級起來,很多觀念都改變了,商人是什麼東西好賣就賣。就是片商起來以後,就開始控制戲院、院線要什麼片,後來進了很多香港片,都是指定導演、指定演員,拍到最後就垮了,把台灣也弄垮了。

中影在明驥、林登飛(卸任總經理)以後,劉泰英開始掌管所有東西,就變了,沒有人把電影當一回事,就不拍片了。中影不拍片的意義很強烈,因為沒有一個龍頭了。以前有中影、「國聯」,(電影公司)很多,這些都沒了,片子要從本地製造或從外面找——本地製造他們不相信,捧著錢去搶香港的片子,一樣的劇情一樣的面孔。

這跟韓國前四年一樣,就垮了,沒人看的。正好WTO在談判,就全部開放,他們以為可以進外國片,但是美商八大公司不可能讓你掌握的,不可能的;進歐洲片,賣不好就不進了。

從李行的健康寫實到新電影,算是一個重要的階段,它真正面對台灣的生活與本質。(後來政客)誇張成台灣意識,為了鞏固自己的權力而啟動族群意識去結合地方勢力,瓦解國民黨內部的結構,所以才會有什麼新黨、親民黨,整個都變了。這種政治上的鬥爭激化成民粹,激化成本土的台灣人和外來的中國人(對立)——李登輝把它們分割了。這就很慘,大家沒有辦法安靜下來,看台灣到底怎麼回事,應該做什麼才是台灣最重要的,這是一個很大的危機。

白:而且我看在這個情況之下,台灣的演員和幕後工作人員都往大陸去發展了,包括您合作的演員,像伊能靜,都到大陸去了,演連續劇啊。

侯:很多人去大陸發展,因為大陸等於是他們的第二春,一些老(一輩)的歌星在那邊重新起來,很多演員從年輕開始,已經往那邊移動了。新電影以後,電影行業瓦解,有人進入廣告圈或者離開——以前沒有工業,現在當然更沒有了,新的技術人員都不夠。新的一批才要起來,但是跟舊的傳統沒有接上,像我這種班底已經很少了。

白:像杜篤之、廖慶松,也經常參與大陸一些電影的製作。

侯:他們主要是剪接跟配音,在技術上,因為技術沒有地域的限制,比較容易。

白:過去大陸電影與香港電影分得清清楚楚,從演員和工作人員到資金,拍攝場地,等等,都分得一清二楚。1949年以來都是這樣。但自從香港回歸以後,什麼是港片,什麼是大陸片,開始越來越模糊,現在完全合併了。您覺得台灣將來的趨勢也是這樣嗎?將來台灣、香港、大陸各個電影工業會合為一體嗎?這對台灣本地電影是威脅還是機會?

侯:這裡面還有一種時間的差距,就是所謂現代化的過程。我們比他們(大陸)早,跟他們的現代文明不一樣,我們的分級制他們都還沒有,因為這個不一樣,台灣的思考點就是「台灣扮演什麼角色」。他們的電影還是停留在集體意識的延續,還沒有強烈地以個人去抒情、抒發的這個角度,我感覺台灣要扮演的是這個角色。陳國富才找到一個切入點,他的《風聲》跟以往的大陸片不太一樣,集體意識之外,人的成分比較重。

兩個文化已經不太一樣了,但是整個母體又很相近。他們常問我為什麼不去,我在大陸認識那麼多人,為什麼不去?我說沒辦法,瞭解他們的生活細節,需要很長的時間才有辦法。然後我看的角度不一樣,拍出來的片子他們沒有辦法接受,這是一定的。他們假使對他們的文化和生活有一種角度,以後拍出來的電影一定是特別的,但是他們看不到這個,人在中心看不到自己,在邊緣才看得到。他們應該做自己本身,應該有一個眼睛看到自己,模仿西方沒用。形式不是問題,是內容才重要。

前五六年有一條歌叫《老鼠愛大米》在大陸很紅,他們自己作的,在香港(賣得)不錯,在台灣感覺很好玩,台灣KTV也有人在唱,算蠻紅的。我說這就是他們的當下,我女兒說老鼠怎麼會愛大米,老鼠應該愛起司——這是受美國的影響——這是有差別性的。要看清楚,要有一個眼光。

我們看得清楚,但我們很難表現大陸當代的題材,因為電影是呈現生活的細節,我們拍就不准了。他們現在一胎化,整個家庭結構和社會結構發生變化,只有一個小孩跟家人的關係,父母集中在他身上,沒有兄弟姐妹,他在外面交朋友的方式跟有很多兄弟姐妹是不一樣的。這些東西我們抓不準的,我們要在那邊生活很久才能拍。

白:目前台灣您比較欣賞哪幾位導演?

侯:中生代很多不錯的,就是大環境不好。拍一部片子找錢不容易,一個導演應該知道自己的生存條件,怎麼去找資源,片子後面是什麼。好的時候,資源亂花,後面就沒了。

張作驥[2]現在又開始創作了,他拍了幾個(作品)不錯。他很奇特,他的片子都是黑暗的。但他就是整理還不夠,環境不好,環境好就能一直做,就會很成熟。

林正盛[3]早期都不錯。還有吳米森[4]不錯,他的風格比較特別。陳玉勳是很local的,拍《熱帶魚》,後來市場不好,就去拍廣告了,他廣告拍得很不錯,一下回不來了。蕭雅全也是回廣告十年後再拍,那都影響很大。鍾孟宏[5]也是非常聰明又能攝影,又能導演,編劇也不錯,可惜拍廣告多了。

電影這種表達力,基本上也是要隨時隨地累積的,不是說我懂得影像就來拍電影,不是這個意思;或以為沒問題,等我有錢再拍,沒這件事!戴立忍不錯,但他也不年輕了,他拍了一個短片(《兩個夏天》),又拍了香港體制裡面的結構(《台北晚九朝五》),那個對他來講是一個訓練,因為很難。後來他拍《不能沒有你》又回到了他本身,我想他開始會有一系列的作品出來,會很不錯。

其他就鈕承澤,年輕一輩的。鄭文堂[6],其實他第一部《夢幻部落》最好。

白:《夢幻部落》我是當年跟天文一起看的,她對那種團隊精神很感動,覺得跟你們當年搞新電影一樣,互相幫忙。戴立忍也在裡面客串……

侯:對。鄭文堂當初的敘事結構不是這樣,廖慶松幫他調整,本來是穿插交錯的,調整後就跟著角色走。

有些人跟廖桑合作以後就不再合作,退得遠遠的,就很怕說剪接時變動太多。對我來說,只要看得過癮就好,不然我怎麼會讓楊德昌幫我弄什麼音樂,我們那時候幫來幫去。有些人個性上很會吸收,像海綿一樣;有些人有他較強的自尊,都會影響到。

白:海外的導演您比較欣賞哪些?

侯:外國導演新的,很少注意到,都是老的,每個都有他的特色與特質,我感覺每一個都不一樣。如果要我去欣賞一些,也不是那麼容易。

白:80年代末、90年代初期電影產業的危機,問題到底出在什麼地方?是市場無法與第四台和錄影帶競爭,還是「國片」無法跟大量引進的好萊塢和外國電影競爭?

侯:那個時候,差不多新電影尾聲,票房並不理想。早期跟陳坤厚合作的時候,徐克的電影開始進來,「新藝城」(影業公司);第一個相遇的,我的《蹦蹦一串心》還是《俏如彩蝶飛飛飛》,碰到徐克的《夜來香》——在香港叫《鬼馬智多星》,泰迪·羅賓(Teddy Robin Kwan)演的一個黑色偵探片。那個片子一進來,香港新藝城越來越厲害。

《悲情城市》過後,台灣電影慢慢不行了,都在看香港片。台灣投資電影的人捧著錢去香港,指定要這種片,前面賣座過的;像劉德華啊,後來的周星馳,這些紅的明星,前一部片是誰,照這個model,多少錢,砰!很多錢耶,幾千萬都有。

差不多到1996、1997,香港回歸,突然沒人看(港片)。因為都一樣搞笑,都是周星馳、劉德華,有時候他們三四個片子一起,都是這個人演的。香港片一沒,台灣的有關部門跟這一群片商——因為沒片子了嘛——開放美國片、外片,全部開放,因為他們沒片源了,但是還是八大公司在做,他們也拿不到。

其實說錄影帶有影響嗎,還有電視,這些影響都有啦。還有一個因素,「中央電影公司」不拍片了。林登飛走了以後那個會計,叫邱順清,就是最後一屆總經理,到他來當的時候,已經不拍片了。他主要是黨的系統,會計出身,本來當廠長,開始賣戲院——黨產嘛,這樣子賣戲院,就是不拍片。「中央電影公司」是龍頭,以前每年有七八部,現在沒了leader,整個「啪」,沒了!

後來只剩下輔導金(補助征件)。所以我往日本、法國發展,我還可以存在啊。有關部門WTO談判時完全放棄,全部開放,從此就沒有(「國片」市場)了。《戲夢人生》那種片子很難,《好男好女》沒什麼人看了,那時候已經是日本資金。《海上花》、《南國再見,南國》我根本就不理了,連宣傳都不宣傳,反正版權是我的。《南國再見,南國》只打個MTV,全省倒還有兩千多萬,光是台北有一千多萬。那時我早就放棄台灣市場了,也沒人做台灣市場,年輕人也沒人再拍,就這樣一路(到現在)。

白:差不多千禧年期間,繼《海上花》大獲成功之後,幾部華語片也相繼在國際電影市場獲得極高的評價。其中兩部,就是楊德昌的《一一》,以及李安的《臥虎藏龍》,李安的電影甚至大大打開了美國市場對外語電影的接受度。對於台灣或華語電影在國際的發行,當時的變化對市場的擴張有什麼樣的意義?

侯:市場要擴大可不是那麼容易(笑),但五年十年總有一個風潮。歐洲人喜歡亞洲電影,包括大陸、台灣、香港,其實僅限於某幾種電影類型。

台灣新電影在當時,也是各方面的條件恰巧都湊到一起了,它是另外一個風潮。歐洲喜歡陳凱歌、張藝謀及其他「第五代導演」的電影,《海上花》大賣其實也只在法國,我想是因為法國觀眾有看到另外一種完全不同的中國的表達方式吧。

比較正面的結果是,除了票房收益之外,美國這樣一個主流電影市場,開始投資像《臥虎藏龍》這樣的電影。《臥虎藏龍》是最好、最成功的例子,它激起了整個市場的熱度。許多亞洲電影在拍攝的時候——像徐克的《蜀山傳》——被大發行公司買下來了。胡金銓從前的片子,也被買下來要重新發行。大家一頭熱,為華語電影創造了一個機會。

可是風潮有起就有落,落的時候,搞不好現實環境更殘酷。能克服困難始終拍下去又幸運的話,也許還碰得到下一次風潮。

白:縱使香港、大陸等地出產的華語片在美國市場前景看好,台灣電影畢竟還是相對少並且弱勢。是發行出了問題嗎?如果不是,台灣電影在海外的發行狀況如何?

侯:台灣比較特殊,它的產量不多,尤其這幾年,影片越來越少。其次,台灣電影跟主流電影市場是區隔開來的,新電影時期的人文氣息,像幽靈一樣盤踞在空中作孽啊(笑)。因為大部分人還是跟好萊塢主流電影接近,何況美國市場。

港片曾經蓬勃,台灣資金占很大一部分。台灣太小,投資者不願意投資,沒有資金支持,電影工業就很難健全,類型片和製作數量都很有限。台灣電影的另類空間,是差不多二十年前新電影時期開發出來,一直延續到現在。

我的感覺是,台灣電影會有下一波的機會出現,其中一部分人會向主流靠近。不過不是那麼快,要等它爆發出來,也許還需要一段時間。

白:《海角七號》以後,「國片」是否有些好轉?

侯:《海角七號》2008年嘛。其實從台北電影節開始,慢慢鼓勵這些年輕導演,媒體有焦點,一直鼓勵以後,到了差不多2007、2008年,有收成了,媒體會報嘛。前面就有《九降風》這些,票房都不錯,年輕觀眾回來了。好像電影要成為話題,不在話題裡不行。

現在「國片」慢慢有起色了,只要這幾年再拍一些好的(景氣)就會回來,不然「國片」整個收入上,在一年電影總票房最慘的時候只有0.2%,九成多都是美國片好萊塢片,很慘。

白:台灣電影產業現在面臨最大的危機是什麼?

侯:最大的危機是它沒有一個產業的鏈,不完整之外也沒有辦法從產業鏈延伸出來,從公部門建立一個機制。

(例如)法國建立的機制、好萊塢一定有這機制,因為它們有市場。沒有市場之下,要建立市場的機制是很難的;所以要推動公部門建立一個機制,讓它可以像活水般良性循環。法國一個觀念就是「使用電影者付費」,規定的!這是立法的,每一張電影票的11%電影稅,抽出來回到CNC(法國電影中心),像好萊塢有些片很賣座,把稅抽進來,就用來輔導自己的電影。

還有電視稅,如電視台播放廣告時,電視台要繳稅。對於無線電視台,詳細規定了放映電影的義務,譬如一年必須放映一百九十二部電影,其中一○四部要放在晚上八點半到十點半這個時段;法國本土電影要占40%,歐盟電影占20%,其餘是合拍片。而週三和週六晚上不能放電影,因為法國是週三新片上片。無線電視台每年也必須放映五十二部藝術及實驗性影片。

再有是視聽作品稅,包括DVD販售及租借,和網絡付費觀賞等。以上三種稅,每年達五億多歐元,全數用在電影製作上。方法多樣,從開發劇本起,就規定得極詳細。

電影兼具商業與文化特質,法國界定它是文化而立法保護,台灣也應該跟進。商業不必特別來保護,它自己會長腳,往有利益的地方去。

[1] 「電懋」是陸運濤於1956年於香港成立的電影公司,是國泰的前身。電懋拍攝了許多票房極佳的巨片,如《四千金》(《星星月亮太陽》等。1965年陸運濤因空難喪生,電懋改名國泰(香港)有限公司。邵氏兄弟公司於1957年由邵逸夫創辦,出品了許多成功的製作,如《梁山伯與祝英台》《獨臂刀》《少林三十六房》等。後來成為亞洲最具勢力的電影王國。

[2] 張作驥(1961—— ),台灣電影導演,曾經擔任虞戡平、嚴浩、徐克、侯孝賢、黃玉珊等導演的副導。代表作包括《忠仔》《黑暗之光》《美麗時光》《爸,你好嗎?》等。

[3] 林正盛(1959—— ),台灣電影導演,作品包括多部紀錄片,如《老周老汪阿海和他的四個工人》《我們的孩子》,劇情片《美麗在唱歌》《天馬茶房》《魯濱遜漂流記》《月光下,我記得》。

[4] 吳米森(1967—— ),台灣電影導演、編劇。作品有《起毛球了》《給我一隻貓》《月球學園》《松鼠自殺事件》等。

[5] 鍾孟宏(1965—— ),台灣電影導演。美國芝加哥藝術學院電影碩士,代表作有紀錄片《醫生》和劇情片《停車》。

[6] 鄭文堂(1958—— ),台灣電影導演。作品包括《夢幻部落》《經過》《深海》《夏天的尾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