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煮海時光:侯孝賢的光影記憶 > IV 歷史台灣 >

IV 歷史台灣

關鍵詞

●二二八事件●現場感覺●素樸左派●隱藏,顯露●同步錄音●倒敘鏡頭●李天祿●伊能靜

《戲夢人生》場邊照,李天祿(左)與侯孝賢。

我感覺超越了二二八這些的東西,還是在人上面。

每個時代意志不一樣,氛圍也不同,但是人的處境和掙扎都有動人處。所以我選擇站在人的角度,就他當時所處的環境,去看他的一生,盡量客觀地來看他所見證的時代變化。

《悲情城市》,1989。

《戲夢人生》,1993。

《好男好女》,1995。

到了80年代末90年代初,台灣電影產業開始進入一個新的階段。雖然解嚴和蔣王朝之結束,給社會帶來一種新的氣息;但台灣新電影的藝術本質,卻屢屢使其在票房上遭遇挫折。

台灣本地的許多電影投資者,把資源轉移到更有商業保證的香港電影;好萊塢、香港、日本、韓國和其他外語電影,在台灣票房的表現,都比大多數「國片」要強。在新電影導演各自走上獨特的創作道路時,原先的團隊精神也開始瓦解;也就在這個時候,五十三位電影人發起《台灣電影宣言》,意味著台灣新電影運動的黃金時代已過。

就在台灣電影將要踏入難以生存的90年代之際,侯孝賢導演開始他當時創作上最大膽的一次電影實驗。從1989年到1995年,侯孝賢透過電影來重新整理他對現代台灣歷史的種種反思。這種歷史反思表現在他攝制的三部電影中,即經常被稱為「台灣三部曲」的《悲情城市》、《戲夢人生》和《好男好女》。

能夠拍出這樣濃重政治題材的作品,完全是由於1987年的解嚴——突然間,昔日的政治禁忌和言論自由的限制給打破了,創作的新可能性打開了。實際上,侯孝賢原先籌備的《悲情城市》是香港嘉禾娛樂有限公司要投資的商業電影,也準備請港星周潤發和台灣的楊麗花主演,而且故事與日後拍的《悲情城市》完全不同。

但因為解嚴,整個計劃全變了,侯孝賢和他的班底就衝著四十年以來台灣歷史上最大的創傷,台灣政治上最大的禁忌——1947年爆發的「二二八事件」。

《悲情城市》無疑是侯孝賢最龐大、複雜的作品:故事背景跨越台灣現代歷史上的特殊交叉點(1945——1949),龐大的敘述中有幾十個角色,使用國語、日語、粵語、閩南話、上海話等不同的話語,電影呈現的敘述是多層面同時並行;本片所使用「藝術電影」的特殊風格和語言,要比侯孝賢過往的影片還多——比如以較為前衛的手法來使用倒敘鏡頭、空鏡、畫外音、字幕等等。

雖然《悲情城市》在台灣當年的票房有了驚人的成績,好像台灣新電影還未亡,但事實證明,台灣電影工業在90年代,將進入最艱苦的時期。最主要的挑戰,便是藝術電影在國際影展的得獎紀錄,跟台灣島內票房對「國片」的冷淡態度之間所產生的惡性循環。比如,旅台的馬華導演蔡明亮的《河流》,雖然獲得多項國際榮譽(柏林電影節的銀熊獎等),但電影本身的獨特美學(長鏡頭,沒有配樂、故事內容,開放性的結尾等)使得主流觀眾愈來愈不願意看,類似「榮獲某某影展的某某獎項」的宣傳標語甚至變成了台灣票房毒藥。

也就在這期間,侯孝賢把《悲情城市》的歷史探索,延伸到其後的兩部電影——《戲夢人生》與《好男好女》。這三部作品,後來被稱為侯孝賢的「台灣歷史三部曲」,對台灣在20世紀的歷史動盪和浩劫進行了深刻的反省。但同時,在三部曲的製作和拍攝過程中,侯孝賢的電影風格也愈來愈走向國際藝術電影的實驗性形式。雖然《戲夢人生》跟《好男好女》在法國、日本等國際藝術電影院的紀錄還不錯,在台灣島內,它們在票房的表現卻遠不如《悲情城市》當年的驚人成績。

被稱為「三部曲」的《悲情》、《戲夢》和《好男》,雖然嚴格來講,都講述自成線索的故事,它們之間也不是沒有連貫性。三部曲處理的歷史事件,可以一起構成現代台灣歷史的編年,從日據時代開始,到1945年的光復,又到國民黨後來在台的「白色恐怖」。

但除了這種共同關懷的歷史觀,還有許多更具體的連貫性。比如《悲情》跟《好男》兩部,都借用鍾浩東和蔣碧玉的部分歷史材料;《戲夢》跟《好男》在架構上對虛構和記錄、歷史和想像所進行的對話,等等。在訪談的過程中,侯孝賢又展開了許多新的切入點,來解讀這三部經典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