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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幫」再揪「走資派」

王洪文有閒有忙。在「四人幫」處境不妙的時候,他釣魚他打鳥!一旦「階級鬥爭」的弦擰緊了,他就顯得忙碌緊張了。

在1976年7月1日,《人民日報》、《解放軍報》、《紅旗》雜誌兩報一刊社論中,忽然用黑體字公佈了毛澤東在1964年12月12日關於社會主義教育運動的指示:

官僚主義者階級與工人階級和貧下中農是兩個尖銳對立的階級。

管理也是社教。如果管理人員不到車間小組搞三同,拜老師學一門至幾門手藝,那就一輩子會同工人階級處於尖銳的階級鬥爭狀態中,最後必然要被工人階級把他們當作資產階級打倒。不學會技術,長期當外行,管理也搞不好。以其昏昏,使人昭昭,是不行的。

這些走資本主義道路的領導人,是已經變成或正在變成吸工人血的資產階級分子,他們對社會主義革命的必要性怎麼會認識足呢?這些人是鬥爭對象,革命對象,社教運動絕對不能依靠他們。我們能依靠的,只有那些同工人沒有仇恨而又有革命精神的幹部。

毛澤東的這一段話,是12年前講的。姚文元手下的秀才們,卻把這些話放進了七一社論。姚文元的用意是很清楚的,提醒人們重新「警惕」那些「走資本主義道路的領導人」,亦即「走資派」。

隨著「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運動的一步步深入,「四人幫」開始第二次揪「走資派」。在他們看來,光是打倒一個鄧小平,還遠遠不夠。

鄧小平雖然被撤職,他到廣州去「休養」了。在那裡,他得到廣州軍區司令員許世友的保護。葉劍英也不時與正在「休養」中的鄧小平保持聯繫。

王洪文說過這樣的話:「鄧小平是還鄉團的總團長,華國鋒、葉劍英、李先念等是還鄉團的分團長……」

遲群對王洪文的話加以發揮、發展,說出了王洪文要說的意思。

遲群此人,原是8341部隊(亦即中央警衛部隊)的一個宣傳科副科長,後來作為「軍宣隊」派駐清華大學,成為江青的親信。

遲群一次次地鼓吹:

「鄧小平這個還鄉團團長被揪出來了,還有副團長、政委、參謀長、團員呢!」

「還有穿軍裝、戴帽徽、領章的走資派!」「他們是中央一級的大官,現在還在台上掌握一部分權力,裝模作樣!」

「揪出他們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走資派不是幾個人,而是一層人。」

為了揪這「一層」「走資派」,「四人幫」乘「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要發動「第二次文化大革命」!

王洪文散佈了一系列的再揪「走資派」的言論:

「現在到處有走資派。走資派就是復辟派。這些人,也就是民主革命時期的那些民主派!民主派=走資派=復辟派!」

「現在的革命對象,就是舊社會裡吃過糠,抗日戰爭負過傷,解放戰爭扛過槍,抗美援朝渡過江的民主派。現在要打倒的,就是爬雪山、過草地的走資派,戴紅領章紅帽徽的走資派,就是勤勤懇懇、清清白白,不是叛徒特務,不搞貪污腐化的走資派!」

1976年5月2日,王洪文在跟祝家耀談到天安門事件時說道:「天安門事件是走資派挑起來的,走資派是主要危險。」

5月3日,他在接見國防科委、七機部負責人時又說:

「要通過這次把運動深入搞透。現在抓的是表面的,要把幕後策劃者、深的搞出來。主席講資產階級就在共產黨內。比較難的是在黨內,領導層要追下去,千萬不要手軟,揪出一個拿來教育群眾。」

「不要手軟,該抓就抓,該批就批,該鬥就鬥。」

「要趁這個機會打翻身仗。」

6月23日,王洪文又對七機部負責人說:「要抓大官,抓上線。」

於是,七機部黨的核心小組成員舒龍山、黨的核心小組列席成員葉正光、黨的核心小組成員兼副部長曹光琳在與王洪文密談後,便向下「吹風」。

舒龍山說:

「黨內資產階級在黨內形成一股政治勢力,從廣度上不是一個人,是一批人。」

「從深度上來看,從中央到地方,從幕前到幕後。」

「在領導權問題上不要避嫌,等了十年了,這次無論如何不能再等了。」

葉正光說:「從中央到地方,有一根又粗又長的黑線。」

曹光琳說:「一天也不能等了。要先解決司令部的問題,不要犯歷史性的錯誤。」

在王洪文的指揮下,在1976年7月的全國計劃工作座談會上,上海市委常委黃濤放炮了,說是「批鄧」,鋒芒所向直指華國鋒。

本來,開這樣的會,上海理所當然會派出馬天水。不過,在1976年5月13日,馬天水得了一點小病,便住進上海華東醫院。徐景賢把「馬老生病住院」的情況急報張春橋。張春橋作了如下批示:「天水同志,應安心治療,工作多安排別的同志去做。」

張春橋的批示,在上海引起一陣猜疑:「為什麼要馬老『工作多安排別的同志去做』呢?」

很快地,傳出了消息:馬天水已內定為「國務院副總理兼國家計委主任」!

這消息有「可靠來源」,因為王洪文曾對馬天水說過:「中央考慮,你到國務院主管國家計委是很合適的。」

這「中央」,是指王洪文自己,或是「四人幫」,便不得而知了。

馬天水既有微恙,而且王洪文已對他封官許願。他這匹「老馬」也就樂得在上海華東醫院小病大養了。

於是,上海派出馬天水的副手黃濤前往北京。

黃濤在會上放了一炮,在北京引起了注意。華國鋒派人調閱了1976年7月16日印出的《全國計劃工作座談會簡報》增刊第五期所載《黃濤同志在華東組的發言》,黃濤發言矛頭直指「上邊有些人」:

當前,廣大幹部和群眾認真學,深入批,同鄧小平對著幹。但是,他們擔心上邊有些人「批歸批,干歸干,還是照老樣子干」。

去年的經濟工作「務虛會」,在鄧小平的指揮棒下,究竟務的是什麼「虛」?務的是哪個階級的「虛」?搞的是哪個階級的政治?名曰規劃國民經濟,實為策劃右傾翻案。

有的同志,同鄧小平那一套貨色,豈止是共鳴?分明是合唱了!經濟領域裡右傾翻案風的風源,蓋出於此吧?

在會上,另一位「炮手」,則是遼寧省委書記楊春甫。他是毛遠新手下的大將,當時毛遠新名義上為遼寧省革命委員會副主任,實際上操縱遼寧黨政大權。楊春甫到北京後,王洪文向他吹過風。1976年7月20日印出的《全國計劃工作座談會簡報》增刊第九期,刊載了《楊春甫同志談務虛會等問題》,鋒芒畢露:

國家機關的領導權,是不是都掌握在真正的馬克思主義者手裡啊?我看不是。

務虛會是資本主義氾濫,計劃會議是掩護鄧小平退卻。

國務院的務虛會,務了什麼虛?在鄧小平路線下,能務出毛主席革命路線的虛嗎?我認為,是資本主義大氾濫。這麼大的一件事情,總得對大家有個交代吧!

楊春甫同志還提出一個質問:為什麼讓鄧小平在周總理的追悼會上念悼詞?我們不能不懷疑,是不是受鄧小平影響的人搞的?

楊春甫最後提出的那個「質問」,完全超越了計劃工作座談會的範疇。但是,這一「質問」,卻是不點名的點名,他所說的「受鄧小平影響的人搞的」顯然指華國鋒:因為「讓鄧小平在周總理的追悼會上念悼詞」,除了毛澤東之外,便是主持中央日常工作的華國鋒。楊春甫當然不會也不敢去批評毛澤東,因此,不言而喻,他的「質問」是針對華國鋒的。

黃濤和楊春甫是前台的「演員」,幕後「導演」便是王洪文。他要借「第二次文化大革命」,借再揪「走資派」,搞掉華國鋒,搞掉葉劍英,搞掉李先念。

關於楊春甫發言的幕後情況,他在7月20日晚寫給毛遠新的一封信,說得非常明白:

遠新同志:

今天下午兩點十五分到三點十五分,洪文同志來賓館將我找到上海市黃濤同志的房間,瞭解會議的情況。在我們匯報中,洪文同志有些插話,現整理報告如下,供參閱。

洪文同志說:有些人通了,有些人不通,有些人半通半不通,也有假通的。要鬥,不鬥就不能勝利,在這可以鬥,回去還可以鬥。實踐證明,不鬥不行。不鬥,修正主義老爺就拆你的台。

……上邊出了問題,不同於一個工廠、一個基層單位,一出問題就是全國性的。

楊春甫

7月20日晚

其實,王洪文來京西賓館,找楊春甫談話,那是他第三次去那裡了。在全國計劃工作座談會期間,王洪文到京西賓館去了四回,每一回都找黃濤。

會議還沒有開始,王洪文便在電話中告訴黃濤「北京氣候」情況:「主席關於社教批示下來後,那些大官們這幾天是惶惶然。」

王洪文所說的「大官們」是誰,黃濤心照不宣。

後來,黃濤在一份檢查材料中,交待了王洪文四次找他談話的情況:

今年7月去北京參加中央召開的全國計劃工作座談會的前一天晚上,馬天水找我去,問我:「都準備好了吧?」我說:「做了一些準備。」

在會議期間,王洪文來京西賓館找我四次。我向王洪文說了開會的情況,我說:「谷牧同志的開場講話,自我批評輕描淡寫,是一篇官樣文章,幾個部的發言也很不像樣。」王說:「好不了,一批鄧,就批判到他們頭上去了。」還說:「洋奴哲學,崇洋媚外要狠批,假洋鬼子要狠整。」我說:「大批判再鬧它兩三天,就要轉入討論下半年生產計劃調整。」王說:「可以考慮多搞幾天,批深批透,不要急,先把這個會開好。」王洪文第三次來時,把上海小組和遼寧小組的人找在一起。王說:「遼寧小組的發言看到了,批得很好,問題提得很尖銳,批判就要直捅,不要不痛不癢的,怕什麼!」又說:「國務院務虛會的問題很值得研究,看務的什麼虛,『二十條』、『十八條』,同一個時間各部門都搞這種東西,搞『管、卡、壓』。這些問題你們可以同楊春甫再研究一下。」我說:「刮右傾翻案風同國務院務虛會有很大關係,批條條專政這個問題要點出來。」王洪文說:「你們要點就點,我不管。」我按照王洪文的旨意,和楊春甫等人串連在一起,追「風源」,批「鄧小平為頭子的少數人對多數人專政」,把矛頭指向中央領導同志。王洪文第四次來時,我對他說:「當我正發言時,谷牧同志也進來參加聽了,是面對面的。我在會上發言的簡報看到了嗎?」王說:「已經送上來了。」我問他:「怎麼樣,有什麼意見?」王笑笑說:「我不發表意見。」王的這個態度我是心領神會地意識到,他是完全肯定、支持、讚賞我的那個發言的。

在政治局聽取會議情況匯報後的第二天,王洪文親自打電話來說:「那個發言要印發?但是有兩處要修改。」後來我打電話問他:「怎麼改法?」王說:「一處是關於『風源』問題,我同張春橋商量過了,那樣提法也不大確切,關於務虛會那一段還是都拿掉,這個問題還是讓別人去講,讓遼寧他們去講。關於『以鄧小平為頭子的少數人』的提法也要改,這樣打擊面太大,不利。」這就是王洪文在政治局會議後急忙對我的那個發言打的兩個補漏洞的補丁。但是,張春橋在政治局會議上還是說:「有意見讓人家講嘛,要允許人家講話嘛!」王洪文在(全國計劃工作座談會)結束時,(作為)中央領導人接見會議代表時也說:「有的同志在這次會上開了一炮,開得好!」他們的講話都首先是支持我的那個發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