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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發第三次「炮打張春橋」

真的,「凡事有三」。繼1967年的「一·二八」、1968年的「四一二」兩次炮打張春橋之後,忍耐了八個春秋,第三回炮打張春橋在1976年春天開始了,到了清明節那天,達到了高潮——轟轟烈烈的「四五」運動。第三回炮打張春橋,不光發生在上海,而是席捲全國,聲勢浩大。

說實在的,兩個「一號文件」上,都沒有張春橋的大名,明眼人都知道,毛澤東對張春橋投了反對票。要不,為什麼一回提名鄧小平,一回提名華國鋒,偏偏不提似乎注定要當總理的張春橋?

炮口,再次對準了張春橋!

街頭流傳新編兒歌:

三人十隻眼,陰謀篡大權。唯恐天下還不亂。同志們,怎麼辦?就是要和他們頂著幹,要把他們的陰謀來揭穿!

所謂「三人十隻眼」,誰都明白:江青、張春橋戴眼鏡,兩人八隻眼,加上姚文元,不就「三人十隻眼」了!

另一首新兒歌,也夠辣的:

蚍蜉撼大樹,邊搖邊狂叫:「我的力量大,知道不知道?」大樹說:「我知道,一張報,兩個校,幾個小丑嗷嗷叫。」

這裡的「一張報」,指的便是上海的《文匯報》;「兩個校」則是「四人幫」當時的據點北京大學和清華大學,常用「梁效」這筆名發表大塊文章,攻擊周恩來,批評鄧小平。至於「幾個小丑」,指的便是「四人幫」。

第三次炮打張春橋的導火線,就是那「一張報」。

3月5日,是周恩來的誕辰。新華社在這天凌晨播發了瀋陽部隊指戰員學習雷鋒的電訊,內中提到了周恩來對雷鋒的題詞:「憎愛分明的階級立場,言行一致的革命精神,公而忘私的共產主義風格,奮不顧身的無產階級鬥志。」全國各報差不多都在3月5日全文轉載了這一電訊。然而,3月5日的《文匯報》與眾不同:第一版醒目地刊登於會泳手下那個文化部寫作組以「初瀾」筆名所寫的大塊文章。這「初瀾」是於會泳挖空心思才想出來的,取義於「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藍,藍萍也;青,江青也。「初瀾」即「出藍」的諧音。新華社那條電訊,被擠到第四版去。據說,因「版面不夠」,刪去了電訊中周恩來的那四句題詞。可是,也就在這個版面上,居然騰出位置,刊登了吹捧毛遠新在遼寧「政績」的兩部電影的廣告。

3月5日《文匯報》一發行,《文匯報》社不斷接到讀者質詢電話;「為什麼刪去周總理的題詞?」

「三五」事件尚未平息,「三二五」事件又風波迭起。

那是20天後,《文匯報》頭版刊登《走資派還在走,我們就要同他斗》的新聞稿。

文中有一句話,深深激起了讀者的震怒。那句話說:「黨內那個走資派要把被打倒的至今不肯改悔的走資派扶上台。」

所謂「被打倒的至今不肯改悔的走資派」,是當時對鄧小平的「專用代詞」,誰都一看就明白的。至於「黨內那個走資派」,顯而易見,是指周恩來。

「《文匯報》罵周總理是『黨內走資派』!」這消息一傳十,十傳百,眾多的讀者反反覆覆琢磨著《文匯報》頭版的那句話。短短幾天之內,《文匯報》接到抗議信件420多封,抗議電話1000多次。

「《文匯報》如此狗膽包天,後台是張春橋!」本來,憤怒的汽油早已撒遍中國大地,《文匯報》「三五」、「三二五」事件的火花,點燃起反張春橋的熊熊烈火。

張春橋的神經,像二胡的弦,一下子擰緊了。

張春橋的眼睛,天天盯著《內參》;張春橋的耳朵,夜夜聽著各地爪牙從長途電話中傳來的密報。

3月11日,福建省中部並不很出名的三明市,街頭突然貼出長篇大字報《論擴大共產主義思想的宣傳——批判黨內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張春橋》。作者是三明市農機公司的趙大中。大字報明確指出:「張春橋是壞人!」

3月25日晚,南京大學有30個小組上街刷大標語:

「揪出《文匯報》的黑後台!」

「誰反對周總理就打倒誰!」

南京轟動了!

這時候,來往於南京站的一列列火車,成了大學生們刷大字標語最集中的地方。因為火車一開動,刷在車廂上的大字報便成了「流動標語」,北上北京,東進上海沿途點火,全國轟動。

大學生們最得意的一條大字標語,便是:「誰反對周總理,就砸爛誰的驢頭!」

「驢頭」是誰?一想到張春橋那如驢之頭,個個啞然失笑。

其實,前文已經說過,姚文元在1976年2月11日的日記中,就有預感:

天安門有反革命傳單曰:打倒張、姚,還有什麼「打倒少壯派」。「少壯派」一類是國民黨、蘇修的慣用語。為人民的敵人所仇恨,「打倒」,不勝光榮之至。……我手無寸鐵,就一支筆,且是鉛筆。「打倒」除殺頭坐牢之外,就是把我這支筆剝奪掉。

姚文元在3月27日的日記中寫道:

南京冒出一批針對上海的大字報,還有「揪出赫魯曉夫式的野心家」、「反對搶班奪權」一類標語,據說弄了一批學生(大多是高幹子弟)上街。

這是階級鬥爭尖銳化的表現。

每次運動發展到一定時候,反動勢力都要跳出來「示威」一番。也好,讓革命群眾多看看。只是中央政治局太遲鈍了。

又快到「四·一二」了,又要「炮打」了。

主流是好的,革命群眾精神振奮地在批鄧中前進。「同右傾翻案風對著幹,敢挑千斤重擔奪高產。」這是工人階級的聲音。朝農批資產階級法權達到相當深度。

清明節將要到,發現南京、北京、太原都有借此搞「悼念」總理的活動而鬧事的苗頭。

姚文元日記中所謂「南京冒出一批針對上海的大字報」,這「上海」其實應寫作「上海幫」!

3月30日,王洪文對《人民日報》總編魯瑛下達「指示」:「南京事件的性質是對著中央的」,「那些貼大字報的是為反革命復辟造輿論」。

王洪文的話,為南京事件定性。

3月31日,南京人民對「驢頭」指名道姓了。南京市中心一座大樓上,醒目地掛出大字標語:「打倒大野心家,大陰謀家張春橋!」

4月1日,南京鐵路中學校園水泥地上,刷出大字標語:「打倒張春橋,清除隱患,挖出定時炸彈!」

從南京傳來的每一條消息,都使張春橋惶恐不安。他無法穩坐釣魚台了。姚文元不時從《人民日報》那裡,把「炮打」的消息告訴張春橋。張春橋忽地問姚文元:「你讀《紅樓夢》,最欣賞的是哪一句話?」

張春橋與姚文元

姚文元茫然,不知張春橋為什麼突然提及《紅樓夢》。

張春橋自己答覆了自己的提問:「赤條條,來去無牽掛!」說罷,一聲長歎!

張春橋的話,倒使姚文元記起《紅樓夢》中的另一句格言:「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姚文元在4月1日的日記中寫道:

南京「大字報」已點了張春橋的名,是「打倒」、「揪出」、「野心家」、「陰謀家」,……還是林彪在廬山會議上那一套。

昨晚政治局開六人「緊急會議」,我堅持起草一嚴肅的通知。今日主席即批准此通知,發江蘇並發全國。估計這幾條下去,會對這股猖狂反撲的妖風起當頭一棒的作用,而使人民更加認識鄧小平的反動性。但鬥爭不會就此止歇。

有一個地下資產階級司令部在活動,這一點更清楚了。

姚文元和王洪文給南京打電話,充當滅火消防隊。

於是,南京廣為張貼《「四·一」電話通知》。這一電話通知,便是姚文元起草的:

中共中央電報通知

一、據瞭解,最近幾天,南京出現矛頭指向中央領導同志的大字報、大標語,這是分裂以毛主席為首的黨中央,轉移批鄧大方向的政治事件。你們必須採取有效措施,全部覆蓋這類大字報、大標語,對有關群眾要做好思想工作,要警惕別有用心的人藉機擴大事態,進行搗亂、破壞。

二、對這次政治事件的幕後策劃人,要徹底追查。

三、所謂總理遺言,完全是反革命語言,必須闢謠,並追查謠言的製造者。

四、任何人不准衝擊鐵路。

中共中央

1976年4月1日

不言而喻,所謂「矛頭指向中央領導同志」,亦即「炮打張春橋」的文縐縐的代用詞。在4月1日晚,中共中央政治局開會,研究緊急局勢。

4月2日凌晨,聯絡員毛遠新給毛澤東寫了報告,報告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情況:

主席:

4月1日晚,政治局討論了幾件事:

一、當前全國各地流傳所謂「總理遺囑」「總理給主席的詩詞」欺騙了一些不明真像〔相〕的人,干擾破壞當前反擊右傾翻案風的鬥爭,南京已有人藉故鬧事,還要利用清明節(4月4日)搞什麼掃墓活動,並要以紀念楊開慧烈士名義送花圈。北京等地也有很多類似的東西,這個動向值得注意。

除電話答覆江蘇等地外,中央可以正式發一文件,說明所謂遺囑之類,是敵人造的謠言,干擾破壞當前的鬥爭大方向,要追查,不要上當。

二、今年五一節活動。

有的同志提出不搞遊園活動了,應改革一下,還有見報也不好安排等。

討論結果,五一節的活動今後可以改革,一年搞一次(國慶節)即可。但今年改變不利,當前國內外敵人都說我們亂了套,要鑽空子,歷年有活動,今年不搞影響太大。要利用這個機會體現安定、團結,慶祝反擊右傾翻案風的初步勝利,鼓舞全國人民,今年五一節活動還是按去年的辦法不變。

至於中央同志登報排列,可分三個公園分別報導,不搞通欄,只登政治局同志、副委員長、副總理,不搞過去上千人的大名單。

建議鄧小平同志不出席,其它〔他〕政治局同志盡量都出席。

三、3月初主席指示,《毛主席的重要指示》暫時就傳達到縣團級,暫不擴大傳達。目前幹部已學習了近一個月,黨員、基層幹部普遍要求傳達,是否可以考慮下一步再擴大傳達到支部書記和各級機關的黨員幹部。

上述意見當否,請主席指示。

如同意,國鋒同志準備正式向主席寫報告。

毛遠新

4月2日

張春橋陷入了第三次炮打之中。他,經歷了一次又一次政治危機,已經橫下一條心。

1974年4月20日,張春橋在寫信給兒子張旗(小名毛弟)的信中,透露過自己的心跡:「在九屆二中全會上,我思想上已準備全家被殺了……」

此後,在姚文元面前,張春橋曾露出一句真言:「爬得高,跌得重哪!」

前兩回的炮打,他靠江青、林彪替他解圍。這一回,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