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四人幫」興亡 > 上海國棉十七廠成了「紅色堡壘」 >

上海國棉十七廠成了「紅色堡壘」

就在王洪文出席中共九大歸來不久,1969年6月20日,上海國棉十七廠裡鑼鼓喧天,大紅標語糊滿廠門口。

是歡慶「最新最高指示」發表?是紀念什麼「半週年」?不,不,是一塊白地紅字的新牌子,在歡呼聲中掛到了大門口:「中國共產黨上海國棉十七廠委員會」。

當時的《文匯報》、《解放日報》作了這樣的報道:「這是根據黨的九大通過的《中國共產黨章程》建立起來的上海第一個基層黨委會。」

王洪文贏得了一個「上海第一」!

報道還給上海國棉十七廠送上一頂光彩四射的桂冠,曰「紅色堡壘」。

「上海國棉十七廠,是一個『老造反』廠。全廠有八千六百多工人,現共有黨員一千零三十五人。在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中,這個廠的黨內外無產階級革命派團結全廠的工人群眾,緊跟毛主席的偉大戰略部署,為捍衛毛主席的無產階級革命路線,作出了很多貢獻。上海的廣大革命群眾提到國棉十七廠,都親切地稱之為上海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紅色堡壘』。從新黨委成立的第一天起,他們又把建設一個忠於毛主席的戰鬥堡壘作為努力奮鬥的方向。」

「紅色堡壘」是王洪文的後院,也是張春橋、姚文元要在全國樹起的「樣板」。

1968年9月14日,張春橋、姚文元、徐景賢由王洪文陪同,來到上海國棉十七廠,召開整黨建黨座談會。這一天,成為上海國棉十七廠的「大喜日子」。於是,「上海市革命委員會」便把上海國棉十七廠作為整黨建黨的「樣板」加以「培養」了。

張春橋已著意於「樹」王洪文,「樹」上海國棉十七廠。

1969年初,署名為王洪文的《發揚一月革命精神將革命進行到底》一文見報了。

王洪文在文章中「回顧兩年多來文化大革命的戰鬥歷程,展望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即將取得全面勝利的新的一年」,他「感到無比的激動,無比的興奮」。

王洪文「夫子自道」,來了一個又一個「回想」,向讀者透露他當年的「豐功」:

回想在同黨內一小撮走資派生死搏鬥的時刻,回想在同資產階級反動路線浴血奮戰的歲月裡,我們無產階級革命派為什麼不怕圍攻,不怕被打成「反革命」,不怕坐牢殺頭,就是因為有著一顆無限忠於毛主席的紅心,戰無不勝的毛澤東思想給了我們無窮的力量,毛主席的革命路線指引著我們奮勇前進。……

回想在「一月革命」前後,我們和群眾真是魚水相依,血肉相連,群眾吃啥,我們吃啥,群眾步行,我們步行,始終同群眾團結在一起,戰鬥在一起,勝利在一起。沒有群眾,就不可能摧毀資產階級的反動堡壘;沒有群眾,就不可能取得「一月革命」的勝利。今天我們掌了權,就不能忘記群眾,我們的職務變了,緊密聯繫群眾的作風不能變……

確實,王洪文的「職務變了」,關於他的「頌歌」也漸漸在報刊上唱了起來。一篇題為《「紅色堡壘」裡的革命火車頭——記上海國棉十七廠最早殺出來的六個共產黨員》的通訊,稱頌起王洪文及其「紅色堡壘」,把王洪文譽為「革命火車頭」:

「上海國棉十七廠是全市一面鮮艷的紅旗,是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一個『紅色堡壘』。在這個『紅色堡壘』裡,王洪文、唐文蘭、孫一中、董秋芳、孫德永和徐玉起等六名共產黨員,在戰無不勝的毛澤東思想的哺育下,在階級鬥爭和兩條路線激烈搏鬥的大風大浪中,帶領廣大革命群眾,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緊跟毛主席的偉大戰略部署,為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作出了卓越的貢獻。群眾稱他們是『紅色堡壘』裡的革命火車頭。……」

這篇通訊,讚揚了王洪文作為「革命火車頭」在「紅色堡壘」裡作出的一系列「貢獻」。這是在上海報刊上,頭一回如此詳細報道王洪文:

「在(1966年)6月12日,聯名貼出了《剝開黨委畫皮看真相》的大字報,一針見血地提出『打倒資產階級當權派,挖掉修正主義老根』的響亮口號,並用大量事實責問舊黨委:你們為什麼像害怕瘟疫一樣,害怕搞階級鬥爭?你們推行的修正主義幹部路線,不是為資本主義鳴鑼開道又是為什麼?你們要把整個廠八千多個職工引向什麼地方去?這張大字報衝破了一度『萬馬齊喑』的沉悶空氣,像一顆重磅炸彈在舊黨委的心臟爆炸了開來。……」

接著,描述王洪文「走路有人盯梢,說話有人偷記」,成了「反革命集團」的嫌疑。又描述了王洪文與「滅火隊」(即「工作隊」)的鬥爭,如何遭到「長時期圍攻」,「被毒打吐血」,但是他「沒有退縮,沒有被壓垮」。

「1966年8月,他們懷著對毛主席的赤膽忠心,串連了三十多人,成立了『誓死將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戰鬥隊』。在廠裡無法活動,就到家裡和公園裡去,一起學習毛主席著作,學習中央報刊社論,經常到深夜二三點鐘才稍稍休息一會兒,第二天照常上班工作。……」

「在這六個共產黨員的帶領和影響下,不少革命造反派戰士在嚴峻的階級大搏鬥中逐漸成熟起來,他們團結了一大批群眾,形成了一支一千多人的革命造反派隊伍,成立了『永遠忠於毛澤東思想戰鬥隊』。」

這篇通訊還歷數王洪文的「紅色堡壘」的「戰績」:

「衝破重重阻撓,串連了兩百多家工廠,得到了兄弟工廠無產階級革命派的聲援和支持,共同發起籌建了『上海工人革命造反總司令部』。」

「在『八·四』行動中,上海國棉十七廠是第二線指揮部,擔負著保衛楊樹浦發電廠、楊樹浦煤氣廠、上海煉油廠等單位的重要使命。」

在毛澤東的「工人階級必須領導一切」號召下,「他們派出了六百十九名優秀工人,進駐高等院校和一些『老大難』單位」。

沒多久,在上海報刊上又冒出一篇歌頌「紅色堡壘」的文章:《朝氣蓬勃,勇敢戰鬥——上海國棉十七廠黨的隊伍一派新面貌》。

這篇文章,詳細介紹了上海國棉十七廠在中共九大之後的新面貌。文章一開頭便寫道:「被稱為『紅色堡壘』的上海國棉十七廠,文化大革命運動一開始,兩個階級、兩條道路、兩條路線的鬥爭就異常激烈。……」

這麼一來,「紅色堡壘」的美譽,彷彿成了給上海國棉十七廠「定做」的光環。一提及上海國棉十七廠,就馬上稱一聲「紅色堡壘」。

這篇通訊用反襯法歌頌王洪文,把王洪文的形象「拔」得更高了。

通訊中寫了上海國棉十七廠「不少黨員原來對自己站錯隊很不理解」,「存在著三股氣:怨氣,洩氣,不服氣」。他們說:「造反派額角頭(意即額頭高,給碰上了。上海土語——引者注),阿拉觸霉頭(意即倒霉——引者注)。以後你們抓革命,我們促生產。」

可是,這些黨員後來想通了,轉變了,其中的關鍵是——

「很多黨員把自己同王洪文、唐文蘭等老造反黨員對照,深深覺得慚愧:『他們是黨員,我也是黨員;他們是苦出身,我也是苦出身;他們熱愛毛主席,忠於毛主席,我平時也講熱愛毛主席,忠於毛主席,可是我們只熱愛在嘴巴上,沒有熱愛在心坎裡,只忠在嘴巴上,沒有忠在行動上。』……」

找著了與王洪文之間的「差距」,這些黨員的覺悟也就「提高」了!

「紅色堡壘」的名聲越來越大。「秀才」們也深入上海國棉十七廠,接二連三寫出關於這個「紅色堡壘」的整黨建黨的「經驗」,見諸於《文匯報》、《解放日報》以至上了《紅旗》雜誌,上了《人民日報》。

中共九大閉幕後一週年——1970年4月,中共中央召開了整黨建黨座談會。政治局候補委員紀登奎主持座談會,政治局常委康生、陳伯達作了講話。在這次座談會上,宣佈成立中共中央整黨三人小組,這三人是康生、張春橋和謝富治。

北京樹立的整黨建黨「樣板」是「六廠二校」。那是「毛主席親自指導」的。

張春橋呢?拿出了上海的整黨建黨「樣板」——上海國棉十七廠。

經毛澤東批示「照發」,中共中央下達文件,向全國各級黨組織轉發了北京大學、北京七機車車輛廠、上海國棉十七廠等單位整黨建黨經驗。於是「紅色堡壘」名噪全國。

上海國棉十七廠整黨建黨,有些什麼「重要經驗」呢?

「秀才」們妙筆生花。那些「重要經驗」,近乎玩弄辭藻:「建設忠於毛主席的戰鬥堡壘,就要『舉旗抓綱』」;「建設忠於毛主席的戰鬥堡壘,黨就要管黨」;「建設忠於毛主席的戰鬥堡壘,就要加強領導班子的思想革命化」;「建設忠於毛主席的戰鬥堡壘,就要實現一元化的領導」。

此外,還有:「把思想整頓放在首位,教育黨員提高階級鬥爭、兩條路線鬥爭和繼續革命的覺悟,徹底改造世界觀」;「根據黨組織就應是無產階級先進分子所組成的根本原則,落實毛主席的無產階級政策,認真搞好組織上的吐故納新」;「建立忠於毛主席的領導班子,不斷加強黨的組織建設和思想建設」。

如此空洞的「經驗」,並無「重要」可言。不過,鄭重其事地以中共中央紅頭文件下達,大大提高了上海國棉十七廠的聲望。不言而喻,也就大大提高了王洪文的聲望。王洪文一直兼任著上海國棉十七廠「革命委員會主任」,也兼任著廠黨委委員。

王洪文成了「王老三」,掌管著上海的日常工作。雖說他有野心,企望著進入中央,不過,上海已有張春橋、姚文元在北京做「中央首長」,看樣子已不大可能再把他調入中央。至多,或者到北京當個什麼部的部長之類。

然而,王洪文卻突然受到提升,如同坐火箭似的飛速上竄,成為「火箭式幹部」。這,連王洪文自己,都感到驚訝、意外。

[1]1990年9月14日,葉永烈請孫詳海談「全向東」;1990年9月14日,葉永烈請邵世民、顧其昌談「全向東」。

[2]1990年9月14日,葉永烈請孫詳海談「全向東」;1990年9月14日,葉永烈請邵世民、顧其昌談「全向東」。

[3]1986年10月24日,葉永烈在上海國棉十七廠採訪馬驥。

[4]1990年9月14日,葉永烈請孫詳海談「全向東」;1990年9月14日,葉永烈請邵世民、顧其昌談「全向東」。

[5]上調,指許建國調離上海,到北京任公安部副部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