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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洪文成為上海「中南海」的新主人

中共九大閉幕之後,4月28日下午,王洪文在北京出席了中共九屆一中全會。

5月1日夜,王洪文在北京天安門廣場出席了焰火晚會。

電影攝影機、照相機的鏡頭對準了他。

他的形象出現在中央新聞紀錄電影製片廠攝制的《中國共產黨第九次全國代表大會》影片中,在全國城鄉廣泛放映。

他的照片第一次登在中央報刊上。那是一版關於九大大會發言的照片。上半版四張大照片,分別是周恩來、陳伯達、康生、黃永勝的發言鏡頭。下半版並列五張稍小的照片,依次為王洪文、陳永貴、孫玉國、尉鳳英、紀登奎。

陳永貴是名震全國的大寨大隊黨支部書記。孫玉國則因在中蘇珍寶島之戰中立功而躍為解放軍代表。工人代表,照理應是大慶油田的標兵、全國勞模王進喜,才能與陳永貴旗鼓相當,何況王進喜也是九大主席團成員,坐在離王洪文不遠的地方。然而,造反司令取代了全國勞模。王洪文、陳永貴、孫玉國成了中國工、農、兵的代表人物。

滿載中共九大上海代表的三叉戟飛機,在上海西郊機場著陸。王洪文載譽歸來,春風滿面。

雖然「上海市革命委員會」依然是「三駕馬車」,但是原先「徐、馬、王」變成了「王、徐、馬」。王洪文的地位超越了「馬老」,那因為王洪文已是中央委員,馬天水則只是中央候補委員(至於原先排名在王洪文之前的「老幹部」王少庸,這回連中央候補委員也沒選上,自然更被甩到後邊去),王洪文的名字理所當然排在馬天水之前。那個「秀才幫」的首領徐景賢,雖然也當上中央委員,畢竟在中共九大沒有像王洪文那樣露臉。張春橋指定王洪文為中共九大華東組召集人,已確定了王洪文超過了徐景賢。

王洪文成為中共上海市委第三書記——第一書記為張春橋,第二書記為姚文元。「徐老三」換成了「王老三」!徐景賢屈居為「徐老四」。

王洪文又喬遷了。他的家搬離了原挪威領事館,遷入書記院。他家這邊緊挨著馬天水家,那邊挨著王少庸家。

後來,他又搬了一次,房子更大了:一個頗大的院子,樓下是汽車間,二樓是客廳、書房,三樓是臥室。他的一家,住著三層九間房子。

他的職務的每一次陞遷,都與房子的擴大成正比。當年,他一次又一次率「工總司」造反隊衝進康平路,找「曹老頭兒」簽字,提這要求、那要求;如今,他成了上海的「中南海」——康平路的新主人,他的地位已與當年的「曹老頭兒」相當。

康平路的王寓,一時間響起三個老太婆的嘁嘁喳喳聲。

那個小腳的東北口音的老太婆,是王洪文的母親。兒子有出息,把母親接來享福。

操蘇北口音的老太婆,則是王洪文的岳母。聽說康平路的房子又高又大,她也就從上海國棉十七廠那嘈雜、狹小的職工宿舍搬過來了。

還有一個老太婆是誰?她,也是王洪文的岳母,也講一口蘇北話。

王洪文只一個妻子崔根娣,怎麼會有兩個岳母?

那個從上海國棉十七廠遷來的岳母高小妹,是崔根娣的養母。

王洪文與崔根娣結婚之後,幫她找到了生母。這時,崔根娣的生母也搬來,享一享康平路的福氣。

不過,三個老太婆同住的日子,沒多久便結束了。

崔根娣的養母高小妹走了。

高小妹的走,倒並不是因為她跟另外兩個老太婆慪氣。據她自己回到上海國棉十七廠職工宿舍之後,跟鄰居們說:「康平路好是好,就是進進出出太麻煩!」

「進出有什麼麻煩?」鄰居們從未住過康平路,不解地問道。

「唉,進門要填單子,出門要交單子。我不識字,不會寫字,煩死了!」高小妹很直率,說出了其中的原因。

高小妹所說的單子,也就是「會客單」。康平路是個門衛森嚴的地方。填單子、交單子,使她感到很頭疼。

她還是回到她的家,這家串串,那家坐坐,自由自在,什麼單子也用不著填。

她還是在王洪文那定海路的「故居」裡養雞。有人勸她,女婿是市委書記了,你還養雞?她說:「養雞能生蛋嘛,這跟市委書記有什麼關係?」

大抵正因為這個緣故,在「四人幫」被打倒之後,人們對她並沒有說三道四。充其量,不過是說她的丈夫崔崇嶺,一個普通工人,生病時仗著女婿的威風,住進了上海的高幹病房,如此而已。

另外兩個老太婆,也過慣了往日雖然貧苦卻很自在的日子,住了些時候,回老家去了。

崔根娣住在那裡,同樣很不習慣,想走。她畢竟是夫人,怎麼走得了?

她慣於哇啦哇啦大聲講話,而那裡的夫人們都知書識禮,文雅得很,一開口,能講出一套又一套政治理論。張春橋的夫人文靜能說會寫,姚文元的夫人金英在「文革」前便長期擔任中共上海盧灣區委組織部長,徐景賢的夫人葛蘊芳在解放初便擔任了夏衍的秘書,而她,只有小學文化小平,「文革」前只是一個臨時工。她,自慚形穢,自歎弗如!說實在的,她有時覺得,還不如住在定海路的小屋裡,跟紡織女工姐妹們說說笑笑來得痛快。一種空虛感,一種失落感,常常襲上她的心頭。她無處可講,無人可訴,只把這種隱痛深深埋在心中。

在康平路,崔根娣幾乎不串門走戶。她自知粗淺,不願與那些高幹夫人們來往。她在上海國棉十七廠,倒有一班親親熱熱的小姐妹,可是上海國棉十七廠在上海東北角,康平路在上海西南角,坐公共汽車要一個半小時才到,何況康平路深院小樓,小姐妹們進出諸多不便。她感到孤獨、空虛。

她是一個工人,做慣了工,卻很不習慣於當「書記夫人」。王洪文每月工資64元,後來廠裡每月給10元補助。她有時借領工資,回到上海國棉十七廠,看看小姐妹們。不過,自從王洪文成了市裡的「大幹部」,每逢每月18日——上海國棉十七廠發工資的日子,廠裡總派人送工資來,或者由廖祖康代領。再說,即便是她去上海國棉十七廠,也總是坐小轎車去,小姐妹們要麼見了她遠而避之,要麼有求於「書記夫人」而纏住了她——她已失去了當年作為一名普通女工的那些真誠、坦率的朋友。

她的心境是矛盾的:她既為自己成為「書記夫人」、入主康平路而感到興奮,榮耀;又為自己難言的苦惱、孤獨而感到煩悶、沮喪。

王洪文與她截然不同。他躊躇滿志,每邁上一個新的台階,都要高興一番。想當年,「曹老頭兒」、「市委書記」、「康平路」,在他的心目中,都是高不可攀的。眼下,自己竟坐到了「曹老頭兒」的位子上,他這才品味到「造反」兩個字的滋味兒!

王洪文成了康平路的新主人,而「曹老頭兒」則成了階下囚,被關入上海漕河涇監獄。

光是「執行資產階級反動路線」,憑這一條,張春橋、姚文元、王洪文是打不倒曹荻秋的。那畢竟是屬於「人民內部矛盾」,充其量寫份檢查,認個錯,完事。

在那人性扭曲的歲月,有人對曹荻秋投井下石,使曹荻秋被逐出了康平路!

那是上海市公安局辦公室裡的一名幹部,在曹荻秋處境險惡之際,從背後向他射來冷槍,擊中要害!

此人曾接觸過敵偽檔案,看過國民黨特務張劍鳴在曹荻秋被捕後所作的「談話察看」記錄。那記錄的原文為:「在談話時態度尚佳,但未肯將過去的錯誤坦白承認,雖經曉喻,未有表示,僅聲言此後不過問政治云云。」此人在1967年1月寫出大字報《心臟爆炸第一聲》,斷章取義,誣陷曹荻秋在1932年被國民黨逮捕時,在獄中「態度尚佳」,並聲稱「此後不過問政治」,是一個「大叛徒」。

張春橋如獲至寶,親筆寫下一封「寄謝富治轉中央文革小組康生」的信,派那人帶著《心臟爆炸第一聲》大字報底稿及敵偽檔案材料,直飛北京。

其實,曹荻秋在國民黨獄中那一段情況,中共中央組織部早已作過審查,並於1957年10月28日作了結論:「曹荻秋同志在監獄和反省院期間政治上是堅定的。」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張春橋和謝富治、康生串通一氣,硬是給曹荻秋安上了「叛徒」、「變節自首分子」的大帽子。

雖然曹荻秋一再據理抗爭:「我沒有叛變自首行為,你們怎麼可以強加於人?即使把我打倒了,在這個問題上,我還是要保留我的權利。」無奈,張春橋、姚文元、王洪文已大權在握,豈容曹荻秋申辯?

於是,「曹老頭兒」被趕出了康平路。王洪文趾高氣揚,坐進了「曹老頭兒」的辦公室。他,取「曹老頭兒」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