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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密告信飛到徐景賢手中

歷來,人們總是把「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視為最危險、最可怕。然而,更危險、更可怕的莫過於乘人之危,落井下石!

有人向張春橋家屬偷偷報告調查組「右傾」。

一封密告信,先是飛到正在華東醫院住院的徐景賢之妻葛蘊芳手中,要她轉交徐景賢。鑒於張佩瑛之丈夫,乃葛蘊芳之表兄,葛蘊芳表示「迴避」不肯代為轉交。

很快的,這封密告信又飛到徐景賢保健醫生手中。於是,便展現在徐景賢面前。

此信影印件存於那堆秘密檔案之中,摘錄原文於下:

 徐景賢同志:您好!

我們想就張佩瑛同志死亡事件的調查工作,向市委領導同志反映一點情況,提出一點意見……

我們參加調查工作過程中,感到上醫黨委Fe和中山醫院總支態度曖昧……

我們的想法是,就目前的材料看來,不能用「粗枝大葉」來解釋。政治疑問不少,應當趁熱打鐵,搞得水落石出。

我們感到,如果張佩瑛同志死亡是一次政治陷害事件,問題就要想得複雜一些。可能不只是方兆麟一個人的問題。中山醫院現任總支書記Fa是空四軍的……

我們懇切希望市委領導同志組織適當人員,繼續深入調查。

信末,簽署著兩個人的姓名,寫信日期為「1974年4月21日」。本文姑且不予披露密告者的姓名。

信的附件,對調查結果一口氣提出了十個問題。

鑒於兩位寫信者是調查組的組員,熟知內情,而且提出的十個問題,個個在「綱」上、「線」上,理所當然引起了「馬徐王」的重視。

「馬徐王」當即抓住那封密告信,做起文章來了。

王秀珍最為起勁,提筆批道:「這些問題提得很好,都很重要。要把這些問題徹底查清,查個水落石出。」

馬天水到底在政治舞台上混過多年,一字一句很注意斟酌:「同意秀珍同志意見,一定要抓緊弄清這些問題。」

徐景賢寫道:「同意秀珍、天水同志意見。」

為了「查個水落石出」,「馬徐王」決定另建調查組——也就是本書前面提到的那個行動詭秘的「上海市革命委員會調查組」。

1977年1月,當北京建工部來滬外調那個調查組的「靈魂」——Q的時候,王秀珍寫了如下交待:

張佩瑛死亡事件,開始是由市文教組、市衛生局和一醫組織了一個調查組,調查下來說成是責任事故。我看了這個情況後,認為這個案件說成責任事故是右傾。文靜對我說:一醫和文教組聯合調查組右傾,要我告馬天水認真抓這個案子。她還說,張春橋知道張佩瑛死了,他很難過。我把文靜講的,告訴了馬天水。因此,我講調查組右傾,馬天水也講右傾。我還惡狠狠地批了調查組的同志。

那個調查報告,曾同時送了王洪文、張春橋、姚文元。張春橋沒有出面。由王洪文打電話給馬天水,還寫了批示,大意是:這個調查組嚴重右傾。張佩瑛的死亡,要從階級鬥爭和路線鬥爭來看、來查,是階級報復等等。

根據王洪文的黑指示,我和馬天水、徐景賢商量後,認為調查組要加強力量,充實人。我提出把Q暫借出來,可擔任調查組副組長。還要從工宣隊抽一點人,加強這個調查組。馬天水、徐景賢都同意。

按照王洪文、張春橋的黑指示和授意,要查出一個階級報復案,給這個案子定了調子。調查組就是按這個框框和調子去調查的。

徐景賢在1977年10月31日,也作了類似的交待。其中談及:「成立調查組時,馬天水說:『這件事張春橋不好表態,我們決定算了。』但事後調查小組的報告,都由我送給張春橋秘書何秀文,由他轉給張春橋看。」

就這樣,本來已經閉上了的帷幕,又重新拉開。秘密調查組鬼鬼祟祟地登台了,演出了一幕又一幕荒唐的悲劇。

那封掀起狂瀾的密告信,來歷不凡……

「馬徐王」如此看重那封密告信,因為此信雖然出自調查組的兩位組員之手,而不出面的「導演」即是那個在北京穩坐「釣魚台」的張春橋。

密告信的作者之一,便是「紅房子」醫院黨總支負責人Y,此人跟張家有著密切的聯繫。

據Y本人交代:

1974年2月,一天晚上,張佩瑛的丈夫打電話給他,說張佩瑛腹痛,請他安排住院。

張佩瑛住院後,起初住的是三個人的房間,是他給她安排了單獨居住的病房。不久,甚至連張佩瑛的丈夫發燒,也是經他安排,讓張佩瑛的丈夫住入婦產科醫院的病房——這成了「紅房子」醫院議論紛紛的怪事,婦產科醫院裡怎麼會冒出男性病人?

張佩瑛的手術方案,是在他領導下制訂;那些名醫,是他去請,那手術方案,是他送到張春橋妻子文靜手中,請她「審閱」。

當張佩瑛突然死於手術台,是他當場痛哭不已。

他同張家的非同一般的關係,連他自己都承認。1966年,他第一次來到張家,張佩瑛的丈夫就對他說:「我們雖然沒有見過面,但佩瑛一直講你是她的好朋友。」

在「張死事件」發生之後,他跟張佩瑛丈夫的聯繫更加密切。調查組的一舉一動,通過他這根內線,把「信息」立即傳輸到張家。

1974年4月19日晚,張佩瑛的丈夫約Y在他家見面。

當Y來到張家,張春橋的二弟張鐵橋、四弟張月橋、女兒張維維也在那裡。顯然,這是一次秘密聚會。

Y讀到了來自北京的最新指令——張春橋寫給兒子毛弟(即張旗)的信:

……聽到姑姑逝世的消息,使我很震驚。為了革命事業,我已有七、八年沒有看見過她了。她逝世,我當然很難過,但也不很悲傷。因為在黨的九屆二中全會上,我思想上已準備全家被殺了。有多少好同志、好黨員,為黨為人民犧牲了自己的親人,我們也為黨貢獻一個親屬吧。你代我問小白、小蘭好!另外,你們自己在這個階級鬥爭複雜的情況下,要提高警惕,多加注意……

張春橋的信是寫給兒子的,話是講給別人聽的。這封信最清楚不過地表明了張春橋對張佩瑛之死的態度:絕不是徐景賢公開傳達的「春橋同志三點指示」所說的「不要去整出這次醫療事故的醫生」,而是認定張佩瑛是「在這階級鬥爭複雜的情況下」的犧牲品。

在輕聲密談中,張的親屬清楚地表露了這樣的意思:必須以「階級鬥爭」的觀點徹底查清張佩瑛之死,但是作為親屬不便出面寫信給徐景賢,而Y是調查組成員,由他出面比較「自然」。

Y心領神會,一口答應下來。

過了一天——4月21日,星期天,Y在下午來到密告信的另一位作者家中,一起寫成了那封密告信。信,一式兩份。一份送到徐景賢手中,另一份「抄送」張佩瑛丈夫手中,迅速地轉給張春橋……

暗一套,明一套。密告信是暗箭,而4月25日的「向家屬匯報會」,張的家屬公開亮相、施加壓力了。

在上海衛生局大樓213室裡,根據家屬的要求,調查組向他們匯報著調查情況。

大抵由於張春橋慣於特務伎倆的緣故,他的兒子張旗也學得一二。他把一隻微型錄音機放在包中,步入213室,悄然錄下了調查組的匯報。

調查組的匯報,不斷被張的家屬粗暴地打斷,聲勢洶洶,不可一世。

調查組副組長、上海第一醫學院黨委副書記Fe在會上重申,「我們不僅要替死者負責,而且要為活人負責。」

張月橋當場質問她:「什麼替死者負責?我姐姐分明是被害死的!」

張佩瑛的丈夫唱的「調子」更高,他一口咬定F是「蓄意謀害」張佩瑛。

他說「Fe事先計劃周密,手法極為陰險,手術『殺人不見血,事後無證據』就連解剖屍體也查不出死亡原因。Fe制訂了一套完整的殺人方案!」

他——這個1946年就已入黨的老黨員,居然說出這樣的話:「這次,Fe害死了張佩瑛,是完成了林彪一夥制定的『五七一』工程反革命陰謀所要完成的任務!」

他們仗張春橋之勢欺人,那麼囂張,那樣凶狠,可謂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末了,張月橋冷冷地說:「我們認為這不是Fe一個人的問題,是一場嚴重的階級鬥爭。我們也不再多流淚了,我們要起來鬥爭,一定要把問題徹底查清!」

終於,調查組被迫改組,重新以「階級鬥爭」為綱進行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