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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機押送王芳赴京受審

許建國的夫人方林的回憶,提供了追尋「文革」冤案的重要線索:1967年春,周恩來在北京飯店向許建國詢問「18號案」時,有當時的「上海市革命委員會主任」張春橋在側。聽到許建國談及1954年偵查「18號案」時,張春橋說了句:「這件事我怎麼不曉得?」

周恩來所以向許建國詢問「18號案」這一歷史舊案,是因為羅瑞卿作為「彭(德懷)、羅(瑞卿)、陸(定一)、楊(尚昆)反黨集團」成員之一,受到批鬥。羅瑞卿是中華人民共和國首任公安部部長。江青趁機舊事重提,說羅瑞卿借偵查「18號案」,收集關於她的「黑材料」。

張春橋是否向江青匯報了許建國這次談話情況,不得而知。但是從以下的時間表可以看出,江青、張春橋當時非常關注1954年偵查「18號案」時所形成的相關檔案:

1967年1月8日,造反派從上海市公安局副局長、黨組副書記王鑒辦公室保險櫃中翻出已封存的有關偵破「18號案」的部分材料,立即報告張春橋。

2月23日,張春橋派秘書將「18號案」材料取走,並向「中央文革小組」報告說:「我覺得一些不利於他們的材料恐怕早已銷毀了。」

4月21日,江青、葉群派人到上海,將「18號案」全部檔案拿到北京。

中央第二專案辦公室給江青寫報告說:「這是上海公安局偵破一個案件的材料,內有三十年代出版的雜誌、報刊資料和演『王老五』妻子(江青——藍蘋扮演)的劇照等。」

江青批示說:「案子已經破了,作案人已自殺身亡,材料沒有保存的必要了。」

於是,中央專案二辦又奉命按江青意旨寫了一份請示銷毀此案材料的報告,林彪在報告上批:「由謝富治、楊成武、汪東興等負責集體銷毀。」

9月27日,在中南海勤政殿內,謝富治、汪東興親自動手銷毀了這批查破「18號案」的檔案材料。

就在「18號案」檔案材料即將銷毀之際,1967年9月5日,江青向造反派組織造謠說:「上海市公安局整了我一大箱黑材料」。

9月11日,張春橋在上海市革委會會議上,聲色俱厲地指責說:「上海市公安局為什麼不追查這件事,對無產階級司令部抱什麼態度?」

上海市公安局造反派頭頭馬上行動起來,追查所謂「整江青黑材料事件」的「內幕」和「幕後指使者」。不久,造反派向張春橋、姚文元、王洪文上報「關於查反黨集團搜集江青同志黑材料的情況報告」。這份報告顛倒黑白,將上海市公安局局長、黨組書記黃赤波和副局長、黨組副書記王鑒誣為「反黨分子」,上掛彭真、羅瑞卿、楊尚昆、徐子榮「黑線」上。

9月21日,上海市公安局6個造反派組織又聯名向張春橋、王洪文、謝富治、李震、王少庸(上海市革委會負責人)上報了「關於反黨黑幫搜集江青同志黑材料的調查報告」,報告篡改了原辦案人員的證詞證言,誣陷黃赤波、王鑒、盧伯明、胡志毅(盧、胡都為上海市公安局副局長)以「借追查18號案件為名,使用各種卑鄙手段,調查搜集江青同志黑材料」。要求對此案件進行專門審查。

經謝富治、李震、張春橋等無限上綱,說什麼「他們把矛頭指向江青同志,實際上是指向偉大領袖毛主席」。案件涉及面逐步擴大,上海市委副書記梁國斌被關押。

1968年2月10日,「中央文革小組」碰頭會決定,將所謂「反革命黑調查案」列為中央專案審查小組要案,由謝富治、吳法憲負責審查。[15]

王芳告訴筆者[16],「文革」初期,他就被「打倒」,失去人身自由,不斷遭到批鬥,不斷轉移關押場所。1968年2月28日,他正關押在杭州西大街獅虎橋浙江省公安廳的一個秘密據點。突然浙江省公安廳軍管組來人通知,要他把東西收拾一下,立即轉移。王芳以為,大約又是搬到杭州的什麼地方。沒想到,他被押上車之後,汽車直奔筧橋機場。在那裡,他被押上一架空軍專機。

王芳後來回憶說:「我上了飛機後,感覺氣氛有些異常。座位的前後左右都用白布隔離開來,除了看見幾名神情嚴肅的軍人以外,其他乘坐的人員互相不能見面,不能說話,我不知道那白色圍布裡到底還有那些人。大概我是最後一個到機場,我一上飛機,飛機就起飛了。直到七年後我從獄中出來才知道,同坐這架飛機的還有上海市公安局黃赤波同志,警衛處長王濟普同志,還有浙江公安廳呂劍光、叢鷺丹。」

這架空軍專機,總共解押17人飛往北京。這17人都是與偵查「18號案」相關的上海市公安局和浙江省公安廳的相關人員。一到北京,全部被關押,並由中央專案組進行審訊。

王芳回憶說:「在北京,由中央專案組對我進行審查。所不同的是他們不像浙江造反派那樣,要我交代在公安戰線長期執行所謂劉少奇反動路線的罪行,而是集中力量審問一個問題,就是你王芳到底搜集了江青多少黑材料?」

至此,王芳明白了把他用專機押送北京的原因了。

王芳說,自從「文革」開始之後,江青怕暴露她的歷史問題,遂將在查破匿名信案件——「18號案」過程中積累的材料,誣陷為「反革命黑調查」。江青把當年參與「18號案」偵查的相關公安人員,打成「反革命」。

王芳回憶說:「不久專案組對我的審查升級了。參加專案組的人是空軍部隊的,這幾個幹部的思想表現得很左,調子唱得很高,反覆聲明自己永遠忠於無產階級司令部,誓死捍衛江青同志,誰反對江青同志,就堅決打倒誰。王芳你搜集江青黑材料,鐵證如山,抵賴不了。你不僅看到了反革命匿名信,還親自參加破案。你比朱明還朱明。你必須老實交代,你到底搜集了江青同志多少黑材料?還向什麼人擴散了這些內容?」

王芳在獄中受到嚴酷的折磨:

我在被關押期間,伙食分兩個標準。正部級的一天吃三餐,副部級的一天吃兩餐。我是副省長,按副部級待遇,一天吃兩餐。一餐兩個窩窩頭,每個只有雞蛋大小。每餐我把窩窩頭掰成兩半,一半分兩口吃,一餐就是八口,一天就是十六口。早上有一碗米湯,很難見到米粒。晚上有一碗大白菜是不洗的。這種菜只給我們吃,連看管我們的戰士也不吃。我的牙齒就是那個時候嗑壞的。這樣的伙食,連半饑半餓也達不到,每天餓得要命。每年只有到國慶節的時候才能吃上一次肉,一頓飽餐。

還有一些監規,例如每半個月洗一次澡。每天上午半小時放風,就是輪流出來,在天井裡走動。規定關在這裡的人,誰也不能面對面見到誰。就是上廁所也一樣,先敲門報告看管的戰士,戰士再報告班長,允許了,亮起紅燈,才可以去,看管的戰士就在廁所門口守著。便後解除警報,方可返回房間。[17]

據曾任毛澤東機要秘書、中共北京市委書記的謝靜宜後來告訴王芳:1970年冬,她在北京大學蹲點,看到了北大造反派印刷的一張小報上,刊登了王芳勾結美蔣特務、企圖謀害偉大領袖毛主席的內容。她回來向毛澤東匯報了此事,還把那份小報遞給毛澤東看。毛澤東右手拿起放大鏡,仔細地看了小報,對謝靜宜說:「是他,是王廳長。」並生氣地說,「浙江造反派反王芳,對王芳抓住不放,說王芳反對我,想害死我,我不信。王廳長我熟悉他,他哪裡會反對我呢?他反對我幹什麼呀?他反對我,我自己怎麼不知道呀?我每年都要去杭州幾次,他是負責保衛我的。他要是想害死我,我不早就死了嗎?還能活到今天呀?」毛澤東還對謝靜宜幽默地說:「他就是有時候愛喝點酒,告訴他,以後別喝了。王芳是個好人哪!」

從毛澤東對謝靜宜的談話中可以看出,他對王芳是非常信任的。

可是,以江青為首的「中央文革小組」一直拖著,沒有釋放王芳。

1973年7月,毛澤東又向汪東興查問王芳的情況,汪東興向「中央文革小組」傳達了毛澤東關於釋放王芳的指示。

1973年7月12日中央專案組起草了《關於釋放王芳的請示報告》。

可是,王芳依然被關在獄中。

據王芳妻子劉馨告訴筆者[18],她忍無可忍,給毛澤東主席寫信,要求釋放王芳。

中共中央辦公廳信訪處於1974年10月25日把劉馨寫給毛澤東的信以《來信摘要》(第1336號)呈報毛澤東。內容摘要中講到:「原浙江省副省長的愛人致信毛主席,說王芳從1968年受審查,已七、八年。現在身患各種疾病,隨時都有生命危險,要求盡快作出結論,或是讓其回家治病。」後附劉馨9月28日給毛澤東的原信。

1974年10月28日,毛澤東親筆作了批示[19]:「王芳、呂劍光二同志,我看無問題,似應解放。」

毛澤東在簽了日子之後,又補寫了一句:「此二人我很熟悉。」

就在毛澤東親筆批示的翌日,中央第三專案辦公室向王芳出示毛澤東的批示,王芳終於獲釋。

由於得到毛澤東的直接關心,王芳比起許建國要幸運,在「文革」之後還能出任公安部部長。

王芳對筆者說:「1987年11月,我去秦城監獄視察,從閉路電視上看在押獨犯的情況,也看到江青。聽管教幹部說,江青知道我當公安部長後,對監管幹部說,我和王芳很熟,他當了部長也不來看我。想當年,『文革』中這個『很熟』的人整得我失去了7年人身自由和工作權利,現在居然還好意思指責別人的寡情。對這樣厚顏無恥的人,還能說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