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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澤東嚴厲批評了張、姚

春節剛剛過去,毛澤東電召張春橋、姚文元速去北京。

農曆正月初四——2月12日,張春橋和姚文元飛抵北京,立即奔赴中南海。

張春橋的衣袋裡,放著關於「一月革命」和「上海人民公社」的匯報提綱。他和姚文元的臉上,都蕩漾著春風——他們在上海打了一個漂亮的勝仗,毛澤東一定會蹺起大拇指。但事實並非如此。

當他們向毛澤東問候新春好的時候,毛澤東眉間的豎紋沒有展開,這意味著不是個好兆頭。

張春橋和姚文元剛剛坐定,張春橋還沒來得及掏出匯報提綱,毛澤東就發話了:「上海的情況,我都知道了。你們成立上海人民公社,為什麼不跟我打一聲招呼?」

並不是因為屋裡的暖氣開得太大,並不是因為張春橋和姚文元的軍裝裡面還穿著厚厚的毛線衣——他們出的不是熱汗,而是冷汗。

以下是當時秘書記錄下來的毛澤東的原話,句句都是「最高指示」:

你們成立「上海人民公社」,一系列的問題你們考慮過沒有?

現在出了個問題,各省、市都想叫人民公社,與上海一樣。有的地方已經這麼叫了。如果各省、市都叫人民公社,國務院叫什麼?中華人民共和國叫什麼?

這樣下去,就發生了改變政體、國家體制問題,國號問題。是否要改為中華人民公社呢?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主席是否改變成中華人民公社的主任或叫社長?這就發生外國承認不承認的問題。因為改變國號,外國的大使都作廢了,要重新換大使,重新承認……

經毛澤東連珠炮似的提出一系列問題,張春橋和姚文元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張春橋在解決「安亭事件」的時候,來了個先斬後奏,擅自做主在工人造反提出的五項條件上簽字。後來,他得到了毛澤東的認可。這一回又來了個「先斬後奏。」

不料,毛澤東給張春橋、姚文元兩顆發熱的腦袋潑了一盆冷水。

毛澤東神情嚴肅,繼續說道:

如果都叫公社,那麼黨怎麼辦?黨放在哪裡呢?因為公社裡有黨員、非黨員。公社的委員裡有黨員和非黨員,那麼黨委放在哪裡?總得有個黨嘛!有個核心嘛!不管叫什麼,叫共產黨也好,叫社會民主黨也好,叫社會民主工黨也好,叫國民黨也好,叫一貫道也好,總得有個黨,一貫道也是個黨。公社總要有個黨,公社總不能代替黨吧?還有,什麼人叫社員?農村裡地主、富農不能當社員,那麼上海人民公社什麼人能當社員,什麼人不能當社員?這個問題怎麼解決?

毛澤東的一連串問話,問得張春橋和姚文元啞口無言。思想深邃的毛澤東,縱論古今中外,從理論上談透了這個問題:

這些名字改來改去,都是形式上的改變,不解決內容問題。

巴黎公社是1871年成立的,到現在誕生九十六年了。如果巴黎公社不是失敗而是勝利了,據我看,現在也已經變成資產階級的公社了,因為法國的資產階級不允許法國的工人階級掌握政權這麼久。

再一個是蘇聯的政權的形式。蘇維埃政權一出來,列寧當時很高興,認為是工農兵的偉大創造,是無產階級專政的新形式。但當時他沒有想到,這種形式工農兵可以用,資產階級也能用,赫魯曉夫也可以用。

英國是君主制,不是有國王嗎?美國是總統制,本質上卻跟英國是一樣的,都是資產階級專政。

還有很多例子。南越偽政權是總統制,它旁邊的柬埔寨的西哈努克是國王,哪一個比較好一點呢?恐怕還是西哈努克好一點。

印度是總統制,它旁邊的尼泊爾是王國。這兩個,哪一個好一些?看起來還是尼泊爾王國比印度好一點。

中國古代是三皇五帝,周朝叫王,秦朝叫皇帝,太平天國叫天王,唐高宗(也就是武則天的丈夫)叫天皇。你看名稱變來變去,能說明什麼呢?

我看,不能看名稱,問題不在名稱,而在實際。不在形式,而在內容。

總統制、國王制、君主制,所謂資產階級民主制,這些都是形式。總統這名稱在英文裡和校長是一個詞。我們看來好像校長低得多,總統高得多,在英文裡是一樣的。

所以,名稱不易改得太多。在中國歷史上,最喜歡改名字的人要算是王莽了,他一當皇帝就把所有的官職統統改了,就像現在有人不喜歡「長」字一樣。王莽還把全國的縣名統統改了,就像紅衛兵把北京街道名稱全改了差不多。王莽改了那麼多地名,連自己都記不得了,鬧糊塗了。王莽皇帝下詔書就困難了,不得不把老地名寫在詔書裡。這麼一來,使公文來往變得非常麻煩……

毛澤東邊說邊笑起來。張春橋卻沒有笑,他的腦袋裡亂糟糟的,盤旋著一個巨大的問號:「主席是不是把我看成那個篡政的王莽?」這麼一想,張春橋的內衣被冷汗濕透了,冰涼地緊貼在嶙峋的脊樑骨上。

毛澤東並沒有覺察到張春橋的臉色變白,卻還在那裡闡述自己的思想:

再如,話劇這形式,中國可以用,外國也可以用,無產階級可以用,資產階級也可以用。其實,不光是巴黎公社、蘇維埃,就連我們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兩個階級都可以用,無產階級可以用,資產階級也可以用。

我看,我們還是穩當一點好,不要都改名了。原來憲法規定的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省、市人民代表大會,這些都不動了。國務院還叫國務院,中華人民共和國還叫中華人民共和國,不必改名字。

現在建立的臨時權力機構,不要叫公社了吧。是不是叫革命委員會?革命委員會好!

大學裡的,還是叫文化革命委員會,因為這是『十六條』所規定的。

革命委員會要實行革命的『三結合』,有革命幹部的代表,有軍隊的代表,有革命群眾的代表……

聽到這裡,姚文元趕緊問:「主席,我們上海怎麼辦?」

毛澤東思索了一下,扳著手指頭道:

我看,有三種辦法。

第一種是不改名字。不過,這麼一來,全國只有你們一家叫「公社」,那不是很孤立嗎?而且,又不能在《人民日報》上登載你們成立「上海人民公社」的消息。一登,全國都要叫「公社」,否則人家有意見,為什麼只准上海叫,不准我們叫?

第二種是全國都改,那麼就要發生剛才提到的問題,要改變政體,改變國號、旗號,發生外國承認不承認的問題。

第三個辦法是上海改一下,和全國一致。

這時,張春橋才明白了《人民日報》為什麼不登「上海人民公社」成立的消息。他連聲對毛澤東說:「改,改,我們一定照主席的意見改!」

從毛澤東那裡出來,張春橋和姚文元面面相覷。

回到中央文革小組,張春橋的一身冷汗剛干,徐景賢從上海打來的長途電話,又使他出了一身冷汗:由於《人民日報》遲遲不登「上海人民公社」成立的消息,被上海的群眾看成中央不承認「上海人民公社」。上海民心浮動,「炮轟張春橋大會」已經準備就緒,將有上萬人參加這一大會。

火燒眉毛。張春橋和姚文元不敢在北京久留,在2月18日匆匆飛回上海。

《中共中央關於奪權鬥爭宣傳報道問題的通知》下達了,不許各省、市再叫「人民公社」。毛澤東說:「革命委員會好!」毛澤東的「最高指示」,為全國各地奪權後的新政權,取了統一的名字——「革命委員會」。

張春橋和姚文元當然只好按照「最高指示」辦,把「上海人民公社臨時委員會」改名為「上海市革命委員會」。

於是,出現了歷史上罕見的現象:2月24日,上海又一次百萬人集會,又一次歡呼,慶賀「上海市革命委員會」成立!

所謂「文革」,所謂「群眾運動」,實際上不過是「運動群眾」罷了!

《人民日報》終於發表了「上海市革命委員會」誕生的消息。張春橋和姚文元這才鬆了一口氣。不過,他倆原先想搶旗幟,使上海成為全國第一個「奪權樣板」。這時,卻落了個第四名;繼貴州和黑龍江之後,「山東省革命委員會」也已在《人民日報》上亮相了!

雖說如此,由於張春橋和姚文元回上海後吹噓「在一個星期中主席接見了三次」,由於《人民日報》總算承認了「上海市革命委員會」,那個「炮轟張春橋大會」被張春橋借用「最高指示」鎮住了,張春橋和姚文元化險為夷,總算沒有在這場政治風浪中翻船。

張春橋神氣起來了。在全市大會上,張春橋以洋洋得意的口吻,譏誚那些反對派們:

有人造謠說:因為上海沒有實行「三結合」,所以毛主席才不批准。還有人說:因為「紅革會」沒參加,所以《人民日報》沒有登。還有什麼往街上貼了七問、八問、十問等等。現在就請這些人把你們這些問題統統收回去算了,我們不過是改了一個名稱。上海的黨權、政權、財權、文權統統從舊市委、舊市人委手裡奪到了上海無產階級革命派手裡,這一事實是任何人改變不了的。

如果還有誰想在上海人民公社改名字的問題上做一點什麼文章的話,我勸他們不要再在這方面打什麼主意,這方面沒什麼文章好做,在這上面做文章,是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

《人民日報》報道「上海市革命委員會」成立,用了這樣的話語:「上海市革命委員會領導成員張春橋、姚文元以及其他領導同志出席了大會。」

不再是「勤務員」,而是「領導成員」。那「其他領導同志」,顯而易見包括王洪文在內。

「上海市革命委員會」總算站穩了腳跟,王洪文也從政治危機中解脫出來。王洪文剛剛喘了一口氣,就把拳頭向勁敵耿金章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