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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兵團司令」耿金章其人

走筆行文至此,該表一表耿金章其人了。筆者與耿金章作過長談[10]。

說實在的,這個王洪文的死對頭,在昆山突然被推選為頭頭之前,是一個很普通的工人。在他成為「二兵團」的「司令」之後,慣於摸人家「底牌」的張春橋暗中派人查看過他的人事檔案。王洪文也派人摸過這位「死對頭」的底細,想抓住他的小辮子。

耿金章確實貧苦出身,並沒有多大的把柄可抓。

1925年,耿金章出生在山東曹州。父親是個貧苦農民。他五歲時死了父親,八歲時死了母親。無依無靠的他,跟隨著姐姐逃荒到山東寧陽,投靠姨母朱氏。姨母家也很窮,就把八歲的他,送給地主任繼正。從此,他在地主家割草放豬,還在村裡要過飯。

19歲的時候,耿金章總算第一次有了正式的職業——成為本縣的護窯隊隊員,又稱礦警。無非是站個崗,放個哨。不過,從此他跳出了地主家的火坑,心中有著說不盡的高興。

抗日戰爭勝利後,國民黨擴軍備戰,到處拉夫徵兵。耿金章成為國民黨八四師四八三團二連的上等兵。

1948年9月,中國人民解放軍華東野戰軍和山東軍區部隊對山東省會濟南發動總攻,殲敵11萬餘人,活捉國民黨第二綏靖區中將司令官兼山東保安司令王耀武。

在長長的丟槍棄甲、高舉雙手的戰俘行列中,有一位上等兵耿金章。

畢竟是苦出身,剛剛反水,耿金章馬上穿上了中國人民解放軍的軍裝,投入了戰鬥,向國民黨軍隊開火。他,成了三十五軍三一三團四連戰士。

在戰鬥中,耿金章被提升為副班長、班長。1949年,耿金章在鐮刀鐵錘紅旗面前宣誓,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耿金章很快成為政訓隊分隊長、通訊班班長、副排長。

只念過小學一年級的他,連天天背在身上的那支槍的「槍」字也不識!當上副排長,沒有文化,深感不便。他在部隊幹部學校學習,從「波、潑、摸、佛」學起,總算摘掉文盲的帽子,能夠看懂報紙了。

1957年9月,耿金章復員,被分配到上海中泥造紙廠,當一名打漿工。

不久,他成為這家工廠的民兵連連長。

1964年2月,他被提升為副工長。

多年的部隊生活,使耿金章具備了組織能力。他本是一個很普通的工廠基層幹部,在昆山極為偶然被推舉為頭頭,便開始發揮他的組織能力。他當上「二兵團」的「司令」,把這麼個偶然在安亭相聚的一批工人組織起來,以至發展成為擁有幾十萬人的組織。

不過,兩年多國民黨軍隊生活,也給他留下烙印:粗魯,野蠻。

1959年,廠裡有人在黑板報上批評耿金章。耿金章發火了,扇了那人一記耳光。

1964年,他與鄰居——一位同廠職工發生口角,一氣之下,他掄起了板凳……

他在廠裡,受到了黨組織的批評。

「文革」一開始,他寫了對廠領導十條意見的大字報,貼在廠裡的大禮堂。他的大字報,引起全廠的注意。公司黨委副書記趕來看了大字報,認為他的大字報是針對廠裡黨組織的,有「反黨」情緒。

於是,耿金章成了廠裡的造反派。

於是,耿金章參加了「工總司」的成立大會。

於是,耿金章參加了「安亭事件」。

於是,他成為「蘇州大隊」第二把手。

於是,他成為「二兵團」的「司令」。

從安亭返回上海,「工總司」內部的傾軋,一度使王洪文處於危機之中,王洪文曾逃到耿金章那裡。耿金章收留了王洪文,讓他在「二兵團」住了幾天,直到危機過去,派人派車把王洪文送回「工總司」。

王洪文在「工總司」中坐穩了「司令」交椅,與耿金章反目了。耿金章愛鬧獨立性,這使王洪文深感頭痛。「二兵團」的勢力日益鼎盛,「王司令」也就與「耿司令」鬧翻了。

王洪文有他的一套「功夫」,耿金章也有自己的一套「妙計」,他倆在上海灘鬥法,演出了一幕幕鬧劇。令人哭笑不得的,便是一場「陳曹爭奪戰」。

自從上海市委被轟倒之後,自從發佈「通令」要陳丕顯、曹荻秋「隨叫隨到」、「接受批判」之後,陳丕顯、曹荻秋成了上海最忙碌的「演員」。大大小小、各種名目的造反派組織,召開「批判會」,都要去「揪」陳丕顯、曹荻秋,「批鬥」一番。

1967年1月裡的一天,一夥造反派「揪」走了陳丕顯、曹荻秋、馬天水之後,沒有「還回原處」。

從此,這幾位最忙碌的「演員」,一下子從上海灘上消失了。

王洪文跺腳了,因為「工總司」要召開批判陳、曹大會,沒有這幾位「演員」,會使大會大大遜色。

陳丕顯、曹荻秋、馬天水給誰搶走了呢?

王洪文派人暗查。一查,原來是耿金章搶的!

耿金章搶走陳丕顯、曹荻秋、馬天水,密藏在自己的「司令部」——永福路50號,派了幾十個人守衛。

「司令部」畢竟目標大,人多嘴雜,儘管耿金章採取了「保密」措施,消息還是傳進了王洪文耳朵裡。

「砸『二兵團』!」王洪文正巴不得有個出師之名,借此幹掉耿金章——因為你「二兵團」把陳丕顯、曹荻秋「保」起來,那就是「老保」!

耿金章也有自己的暗探。知道目標暴露,迅速轉移。

他的手下有商業局的造反派。神不知,鬼不曉,一輛蒙得嚴嚴實實的大卡車,裝著陳丕顯、曹荻秋、馬天水,在上海的街道左拐右彎,直至確信車後沒有「尾巴」,這才徑直駛往離外灘不遠的四川中路,停在147號門前。那裡是商業二局所屬上海市禽類蛋品公司,本來是存放家禽以及雞蛋、鴨蛋之類的地方,此刻卻成為關押陳丕顯、曹荻秋、馬天水的秘密場所。

「耿司令」下了命令:專人負責,確保安全,絕對保密。沒有他的親自批准,不准任何組織來「揪」。

才關了幾天,似乎消息又走漏了。

急急轉移,把陳丕顯、曹荻秋、馬天水關進矗立於外灘的上海大廈。「二兵團」把7樓嚴密封鎖。包下幾個房間,讓陳丕顯、曹荻秋、馬天水和看管人員住了下來。

或許因為神經過敏,疑神疑鬼,或許因為確有其事,事出有因:從七樓俯瞰,外白渡橋附近,有一群「工總司」隊員在走來走去。

「老耿,上海大廈太顯眼,附近發現敵情!」看守人員馬上打電話向「耿司令」請示。

「今晚立即轉移!」耿金章下達命令。

深夜12點,上海大廈電梯裡,出現幾個奇特的「造反派」:身穿軍大衣,頭戴咖啡色海虎絨軍帽,套著「工總司」紅袖章,戴著大口罩。這幾個「造反派」看上去,一點也沒有神氣活現的派頭,而是愁眉苦臉。

他們是經過「二兵團」造反隊員精心「化裝」的陳丕顯、曹荻秋和馬天水。

門口停著兩輛大卡車——為的是大卡車不像小轎車那樣惹人注意。至於兩輛,則是因為馬天水一再向「二兵團」申明,他不願跟陳、曹在一起。

兩輛卡車分道揚鑣,消失在黑黢黢的夜幕中。

一輛卡車駛往徐家匯,把馬天水關押在一家工廠的技工學校裡。

另一輛卡車載著陳丕顯、曹荻秋,出現在上海西北郊區公路上。路邊的燈光變得稀疏起來,兩側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墨黑的農田。開了一個多小時,車前不見車,車後也不見車,這輛孤零零的卡車駛入嘉定縣黃渡鎮附近的一家工廠——上海商業二局所屬的上海禽蛋五廠。

這是一個鮮為人知的地方,陳丕顯、曹荻秋便被「二兵團」秘密關押於此。

「老耿,快把陳、曹交出來。」王洪文一次次給耿金章掛電話。

「什麼?我也在找陳丕顯、曹荻秋呀!」耿金章說道,「聽說,他們是被『工總司』抓去。老王,你要趕快交出陳、曹——我們『二兵團』要召開批判陳、曹大會!」

像捉迷藏似的,「二兵團」不斷轉移著陳、曹,時而在新城飯店,時而在國際飯店,時而在衡山飯店。

畢竟沒有不透風的牆,「二兵團」密藏陳、曹的消息不脛而走,「保皇派」的帽子眼看著要落在耿金章頭上。

耿金章只好打開天窗說亮話:「陳、曹確實在我手裡。誰要批鬥陳、曹,誰向我『借』。我派人派車送去,限時限刻送回!」

於是,「二兵團」猶如成了「陳、曹出租公司」一般,誰要開批鬥陳、曹的會,事先要向「耿司令」辦理「租借」手續。仗著人多勢眾,別的造反派組織也不敢從「二兵團」手中搶陳、曹。

耿金章把陳、曹捏在手中,還有他的「小九九」:隨著他與張春橋、姚文元、王洪文的矛盾日益尖銳,他在籌劃著自搞另一套——乾脆,把張、姚、王撇在一邊,另樹一幟,聯合一批造反派組織奪權,也實行「三結合」。其中的「結合幹部」,就用陳丕顯!

雖說陳丕顯也挨了批判,畢竟他是「紅小鬼」出身,沒有任何歷史問題,批來批去無非是「執行資產階級反動路線」而已。當然,耿金章打算把陳丕顯作為「結合幹部」,這是極端秘密的計劃,從不外露。王洪文罵他「老保」,倒是猜著了幾分。

「耿金章是最危險的人物!」王洪文對小兄弟們說出了這句話。

果真,1967年2月2日,以耿金章為首成立了擁有32個造反派組織的「上海市革命造反派大聯合委員會」,公開扯起了反叛的旗幟,與張、姚、王的「上海人民公社」對著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