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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春橋答應了五項要求

一夜「歷險」,王洪文一溜煙逃回了上海。

王洪文掛通了張春橋的電話。他沒有完成張春橋的使命,從電話耳機中傳出的聲音聽得出,張春橋很不高興。但是,當王洪文問張春橋,原定下午在文化廣場與「工總司」造反隊員見面,是否如期舉行,張春橋以非常堅決的口氣說道:「照樣舉行,我當眾簽字,答應你們的五項要求!」

消息飛快地從「工總司」傳出來,造反隊員們在互相通知:下午,張春橋在文化廣場「接見」我們!

消息飛快地從「工總司」傳到上海市委,傳到曹荻秋耳中。

中午,上海市委決定召開書記處緊急會議。中午開會,在往常是幾乎未曾有過的。

張春橋仍兼著上海市委書記處書記的職務。接到曹荻秋的電話,張春橋只得去開會。他心中明白,中午開會,顯然是為了針對下午的「工總司」的會議。不過,張春橋有恃無恐,因為他已連夜與江青通了長途電話。

上海市委書記處,曹荻秋與張春橋面對著面。

曹荻秋申述著自己的意見:「『工總司』是一個全市性的跨行業的群眾組織,根據中央的指示精神,根據市委討論的意見,我們對於『工總司』仍然應當堅持不參加、不承認、不支持的態度。……」

料定曹荻秋會說這番話,張春橋一支接一支地悠閒抽煙。

曹荻秋繼續說明自己的態度:「『工總司』在安亭攔截火車,阻斷交通,這是什麼行為?這難道是革命行動?」「『工總司』在安亭鬧事,造成滬寧線中斷二十多個小時。這是很嚴重的破壞生產的事件。這個事件的責任應當由誰來負?難道由上海市委來負?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責任只能由『工總司』來負!……」

張春橋依然篤悠悠地吞雲吐霧,那雙三角眼乜視著曹荻秋。如今,他是以雙重身份出席會議:作為上海市委書記處書記的他,受曹荻秋的領導,因為曹荻秋是上海市委書記;可是,作為「中央文革小組」副組長的他,則是在曹荻秋之上。

顯然,曹荻秋也察覺到了這不尋常的雙重身份。雖然他的意見受到了上海市委書記處其他同志的支持、贊同,但他還是當場接通了打給陶鑄的長途電話。

陶鑄,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國務院副總理、「中央文革小組」顧問,是當時僅次於毛澤東、林彪、周恩來的第四號人物,在那位「中央文革小組」組長陳伯達之上。曹荻秋當著張春橋的面,向陶鑄說明了上海市委對「工總司」、對「安亭事件」的意見。

從電話裡傳出陶鑄清晰的話音:「我同意你們的意見!」

曹荻秋對著電話話筒說了一句:「陶鑄同志,張春橋同志在這裡,請你跟他也說明一下。」

曹荻秋要張春橋聽電話。

「嗯,嗯,嗯,知道了。好的,好的……」張春橋一邊聽著電話,一邊點著頭。

「照陶鑄同志的意見辦吧!」等張春橋聽完電話,曹荻秋說了這句話,緊急會議就結束了。

張春橋把煙頭往煙灰缸裡用力地一捻,站了起來,不言不語走了。

當張春橋的轎車終於出現在上海陝西南路,站在文化廣場門口久等的王洪文,這才鬆了一口氣。

「工總司」的造反隊員早已在文化廣場那扇形大廳裡等候,一遍又一遍地念著「最高指示」。張春橋遲遲未到,使隊員們的心越來越著急。

一次次打電話給張春橋,才知道他在上海市委開會。據告,會議重要,不接電話。王洪文不由得坐立不安:張春橋會不會變卦了呢?如果張春橋變卦,站到曹荻秋一邊去,那麼「工總司」就面臨著總崩潰!

張春橋在王洪文的盼望之中畢竟來了。文化廣場頓時響起一片口號聲:「向中央文革學習!」「向中央文革小組致敬!」

張春橋在歡呼聲中登上主席台,站到話筒前。

張春橋說些什麼呢?當年的「工總司」印發的傳單《特級報導》(大抵因為太急,所以把標題中的「特急」誤寫成「特級」)尚可查到。茲照錄於下:

特級報導

11月13日下午三時半,中央文革小組副組長張春橋同志在上海文化廣場,接見「工總司」由安亭返回上海的部分造反隊員,作了重要講話。

張春橋同志說:

「同志們,大家在這裡等了很久。剛才在這裡跟你們總部的同志商量了幾個問題。現在說明一下——

「頭一個問題,就是上海工人革命造反總司令部是不是一個革命的合法的組織?

「我認為上海工人革命造反總司令部是一個合法的革命的組織。

「第二個問題,11月9日的大會後,有人要到北京去控告上海市委,這是什麼性質?

「我說,這是一個革命的行動。

「第三個問題,安亭事件造成的後果,你們的代表提出,責任應由上海市委和華東局負責。

「我也同意這個意見。

「第四,要求曹荻秋同志公開向群眾做檢查。

「這個要求我同意。有的同志關心我的安全問題。其實,我到這裡來,對你們是沒有懷疑的。我不是把你們當成壞人。如果你們都是壞人,我就不會一個人到安亭去了。曹荻秋同志的安全問題,倒是要注意的。我希望你們有事講理。曹荻秋同志一次檢查不行,還可以來第二次。

「第五,給上海工人革命造反總司令部提供方便。

「這一條我同意……」

就在這《特級報導》剛剛印發時,上海的大街小巷馬上又貼滿糨糊未干的新傳單,標題為《張春橋簽名同意五項要求》。

大抵反覆傳抄的次數太多,種種「版本」的《張春橋簽名同意五項要求》傳單文字互有出入。筆者從當年的「一月革命勝利萬歲」展覽會所保存的展品中查到張春橋簽字原件。傳單寫在一張筆記本的橫格紙上,字跡幼稚,大抵出於「工總司」哪個頭頭之手。末尾,有藍黑墨水所簽「張春橋十一月十三日」。

現照手稿抄錄,全文如下:

一、承認《上海工人革命造反總司令部》是革命的,合法的組織。

二、承認11月9日大會以及工人被逼去北京是革命行動(以後碰到類似的情況應派少數代表)。

三、這次所造成的後果全部由華東局、上海市委負完全責任。

四、曹荻秋必須向群眾作公開檢查。

五、對《上海工人革命造反總司令部》今後工作提供各方面的方便。

張春橋 十一月十三日

張春橋簽字的這「五項要求」的傳單,飛快地傳到了中共華東局書記魏文伯手中,傳到了中共上海市委第一書記陳丕顯手中,傳到了中共上海市委書記曹荻秋手中。上海的「三巨頭」聚集在一起。

「老陳,你看過張春橋的傳單了嗎?」魏文伯揚了揚手中的傳單。

「早就看過了!」陳丕顯指了指桌上放著的傳單說道,「張春橋算是什麼?誰給他那麼大的權利,可以簽發這種『五項要求』?」

「他完全違背了市委在中午作出的決定,違背了陶鑄同志今天中午在電話裡對他的指示!」曹荻秋怒形於色。

張春橋在上海工人造反派的五項要求上簽名

「三巨頭」越說越生氣。

陳丕顯提議:「給北京掛電話!」

魏文伯、曹荻秋雙手贊成。

電話占線——那是打給「中央文革小組」組長陳伯達的電話。因為陳伯達正在給張春橋打電話!

過了一會兒,電話接通了。大抵是陳伯達那福建式的「普通話」很難令人聽懂,他便讓王力替他接電話,充當「翻譯」。

「張春橋在『五項要求』上簽字,你知道了嗎?」陳丕顯劈頭便問陳伯達。

「知道了,知道了。」王力替陳伯達回答道。

陳丕顯向陳伯達提出了一系列「為什麼」:「原先中央說過不承認建立全市性工人造反組織,為什麼張春橋擅自承認了?臥軌攔車,明明是破壞交通,為什麼張春橋說這是『革命行動』?安亭事件的嚴重後果,明明應當由『工總司』負責,為什麼張春橋反而說由華東局、上海市委負責?魏文伯、曹荻秋都在我這兒,他們都不同意張春橋的意見。今天中午,上海市委書記處還開過會,張春橋也參加的,他為什麼違反組織的決定?」

陳伯達的答覆,像做大報告似的,從憲法規定工人有結社自由講起,一直講到要正確對待群眾運動……他冗長的回話,清楚地表明,他站在張春橋一邊。

陳丕顯啪的一聲掛上電話!

張春橋呢?他在1966年12月23日下午與上海「工總司」代表的談話中,曾回憶道:

我同上海市委早就有分歧。11月13日下午,我在文化廣場給你們簽了字。回去以後,我給陳伯達同志掛了電話,匯報了情況。晚上,陳伯達同志打電話給我,他表示完全同意我的做法。他顯然是在下午接到我的電話之後,已向中央作了請示,所以給我打電話的。我們通話結束之後才一分鐘,據陳伯達同志後來告訴我,陳丕顯給他打去了電話。陳丕顯代表他們三個人的意見。這樣,『中央文革小組』就聽到了兩種不同的意見。伯達同志同意了我的意見,批評了他們的意見。……

在陳丕顯給陳伯達掛了電話之後,曹荻秋說道:「我給陶鑄同志掛電話!」

1966年,陳丕顯在上海西郊賓館。(陳東棋 攝)

電話裡傳出陶鑄清晰的聲音:「張春橋簽署『五項要求』,是錯誤的!張春橋是一個沒有群眾運動經驗的人!」

陶鑄的鮮明的態度,給了魏文伯、陳丕顯、曹荻秋以鼓舞。

就在上海「三巨頭」與陶鑄通話的時候,張春橋打電話找王洪文。

王洪文在幹什麼呢?他正在跟「工總司」的一班小兄弟們「慶賀勝利」。因為張春橋簽署了「五項條件」,就是「工總司」的「輝煌勝利」。

此刻,王洪文眉飛色舞。平時總是遮遮掩掩的他,這時口吐真言。他對手下的小兄弟們發表一番感慨萬千的話:

「文化大革命是什麼?文化大革命就是天下大亂,就是亂世出英雄!如今,我們都是英雄了!

「政治鬥爭,其實是最殘酷無情的。殺人不用刀。搞政治鬥爭,婆婆媽媽不行,心慈手軟不行。要有無毒不丈夫的氣概,要六親不認才行!

「古語說得好,『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即使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如果失敗了,天下人都會罵你。即使你是個強盜,如果你當了皇帝,別人就拍你的馬屁,不敢說一個不字。

「現在,安亭出了個「王司令』,全國都知道了。誰見到我都喊『王司令』。你們要大刀闊斧地幹!

「文化大革命,就是造反,就是造反有理。造反造到市裡去,弄個市長當當;造到部裡去,弄個部長當當。

「我如果當上市長,你們嘿嘿,將來都是『長』——弄個局長、區長當當,那是不在話下的!……」

王洪文正說得唾沫橫飛,有人附在他的耳邊,輕聲說道:「春橋同志來電話。」

王洪文趕緊去接電話。張春橋給了他新的任務:「明天去蘇州!」

「去蘇州?」王洪文一聽,有點緊張。他知道,「工總司」那一支步行北上的隊伍,已經從昆山抵達蘇州。張春橋要他去蘇州,顯然是完成昨天他在昆山沒有完成的任務。一想到昨夜被關在昆山中學的滋味,王洪文剛才那股興高采烈的勁頭,全都沒有了。

「我和你一起去蘇州!」聽到耳機裡傳出張春橋的這句話,王洪文才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