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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上海冒出了「造反司令」王洪文

崔家的新女婿

一提起上海,浮現在人們腦海中的印象,要麼是高樓聳立、車水馬龍的外灘,要麼是摩肩接踵、五光十色的南京路……其實,那只是上海的一部分,上海並非都是那樣的。

在20世紀50年代,只消越過外灘的外白渡橋北行,當那座22層的上海大廈(解放前叫「百老匯大廈」)從你的視野中消失之後,你所見到的便是一番迥然不同的上海:載重卡車成群結隊從馬路上呼嘯而過,長長的、高高的、灰濛濛的圍牆取代了那琳琅滿目、光怪陸離的玻璃櫥窗,高聳著的不是大廈,而是一根根瘦長的煙囪,來來回回的是穿著胸前印著「安全生產」的藍色工作服的人們。

那就是上海的東北角——工業區楊樹浦,80萬產業工人在這裡日夜勞作。

在楊樹浦僻遠的東頭——楊樹浦路終點,有一家規模宏大、歷史悠久的棉紡廠,解放前叫「裕豐紗廠」,解放後成為上海第十七棉紡織廠,人稱「國棉十七廠」。這家工廠擁有近萬名職工,是上海幾十家棉紡廠中數一數二的大廠。楊樹浦路盡頭南北兩側,都是國棉十七廠的廠房。

就在緊挨著上海國棉十七廠的地方,有一條短小的馬路,叫作「定海路」。沒有高樓,沒有大廈,定海路大都是低矮的平房,住戶十有七八是上海國棉十七廠的職工。

定海路194號,是一間二十多平方米的平房,上面有一個小閣樓。泥地,竹籬笆牆上抹了點石灰,在屋裡吃柿子,隔壁都聽得見。沒有煤氣,用的是煤球爐。沒有自來水——要到「給水站」去一桶一桶拎水。

這小屋的主人,名喚崔崇嶺[1]。他生於1910年,本是江蘇省淮安縣的農民。後來到上海裕豐紗廠當木匠,慢慢地積了點錢,買下這小屋。他娶了同廠女工、同鄉高小妹為妻。他念過初小,略識幾個字。妻子比他小六歲,文盲,在粗紗車間當擋車工。

結婚多年,高小妹竟不生養。夫妻倆擔心老來無靠,便領養了一個女孩,取名崔根娣。根娣,「跟弟」的諧音。夫妻倆期望這個大吉大利的名字,會「跟」出幾個「弟」來。

不知是這名字果真靈驗,還是因為高小妹本來就能生育,自從領養了根娣之後,真的「跟」出了弟妹來。

時來運轉。解放後,上海國棉十七廠在定海路造了一批工人宿舍,由於崔崇嶺和高小妹雙雙在這家工廠做工,便分到一間新屋,於是,全家喬遷至幾百公尺外的工人宿舍,把空著的小平房出租,每月收得一點房租,輔助家用。

那一帶人多屋少,竟有三家房客,擠住在那20平方米的小屋裡:小閣樓上住一家。樓下隔成兩半,前屋住一家,後屋住一家。

崔根娣漸漸長大。從定海路小學畢業之後,就到裡弄辦的托兒所裡當保育員,算是個臨時工。每天工資八角。由於托兒所裡差不多都是上海國棉十七廠職工的孩子,後來這個民辦托兒所屬上海國棉十七廠工會領導,於是崔根娣也就成了上海國棉十七廠的臨時工。

1958年,崔崇嶺來到小平房收房租的時候,忽然要住在前屋的房客搬走。

「為什麼要我搬走?」房客不解。

「我女兒根娣要結婚了,要把前屋作新房。」崔崇嶺用一口蘇北話答道。

經崔崇嶺這麼一說,那房客當然不能不搬。

就在那房客搬走之後,崔根娣領著一個小伙子前來打掃前屋。那小伙子倒長得眉清目秀。說一口標準的普通話,從口音裡聽得出是北方人。進進出出,他總是穿一件沒有領章、肩章的軍裝,一望而知是個復員軍人。然而,軍服肩上有一根掛肩章用的布條,這小小的布條表明他退伍之前是個軍官——因為自從1955年國慶節開始,中國人民解放軍實行軍銜制,只有軍官的雙肩上才「扛」著肩章。

小伙子姓王,名洪文,人們都喊他「小王」。

1956年9月,經過在南京集訓之後,21歲的王洪文轉業了。

王洪文被分配到上海國棉十七廠工作。

他穿著軍官服,手裡拿著轉業軍人證件和黨組織轉關係的介紹信,躊躇滿志,跨入上海國棉十七廠那頗有氣派的大門。當時,憑著轉業軍人、黨員的身份,安排個工作不是件難事。

他不得不脫下心愛的軍官服,穿上藍色工作服,成天跟滿是油泥的紡織機打交道。

「閒茶悶酒無聊煙。」鬱鬱不得志的王洪文,上班不離煙,下班不離酒。

「你好好學。不懂,我教你,包你學會。」他的師傅是個厚道的老工人,以為王洪文所苦悶的是不懂技術。

王洪文緘默不語,坐在用廢舊梭子做成的椅子上,仰天長歎。

「你不要歎氣。我教過好多徒弟,他們一進廠,也是什麼技術都不懂的。如今,都成了老師傅了。只要你肯學,我一定教會你。」苦口婆心,師傅再三相勸。

王洪文又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這才說道:「師傅,謝謝你的好意。打開天窗說亮話——我不想吃技術飯,我想吃政治飯!」

王洪文眼巴巴地盯著黨支部書記的位子。他想「吃政治飯」,一旦當上支部書記,就可以脫產,可以不干保全工。憑著他能說會道,「吃政治飯」比「吃技術飯」有出息得多。

非常遺憾,黨支部改選的時候,他只被選為支部委員,而支部委員是不脫產的。唉,他還得幹那又髒又累的保全工。

他成了個「阿混」。他沒心思學技術,混一天算一天。

不滿,苦悶,無聊。下班之後,要麼一盤接一盤地用「車、馬、炮」打發時光,要麼困大覺。

他,談起戀愛來了。他模樣兒俊俏,倒也頗招姑娘們的青睞。

他初戀的對象是小Z[2]。小Z的父親也是在國棉十七廠工作。小Z在民辦托兒所裡當保育員。

談了一陣子,由於小Z父母覺得王洪文太浮,反對這門婚事,吹了。

在跟小Z談戀愛的時候,王洪文常常去那民辦托兒所,結識了另一位保育員——崔根娣。

王洪文跟小Z吹了,便跟崔根娣好上了。雖然崔根娣的母親對未來的女婿並不太滿意,在背地裡用蘇北話罵他「小侉子」。不過,他跟崔根娣的戀愛越來越火熱,木已成舟了。

定海路194號那10平方米的前屋,成了王洪文的新房。

王洪文每月工資64元,崔根梯每月收入24元,雙方都還負擔著長輩,經濟上不寬裕。新房很簡單:一隻老式五斗櫥,一隻被頭箱,一張木板床。

王洪文把鋪蓋卷從單人宿舍裡扛出來。從此,他總算在上海安家落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