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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紅燈記》打上「江記」戳號

1963年2月22日晚上,正在上海組織「第一篇真正有份量」的批判文章的「女客人」,待大幕拉開之後,悄然步入上海愚園路218號的紅都劇場。

她只是來看戲的,不想驚動劇團。那是上海愛華滬劇團在演出滬劇《紅燈記》。她借口身體不好,沒有接見演員,但在中場休息時說了一句:「這個戲很不錯。」

江青很早就注意這個戲。那是1958年,哈爾濱京劇院新編了一出現代題材京劇《革命自有後來人》。江青看了滬劇《紅燈記》,覺得比《革命自有後來人》好。

這時的江青,要一手抓「批判」,一手抓「創作」,用她的話來說,叫作「大破大立」。她要「立」的第一個戲,便是《紅燈記》。她從12個同類劇本中,選中了愛華滬劇團的本子,決定改編為京劇。

須知,早在1931年1月22日北平的《晨報》上,便登載過這樣的廣告:「山東王泊生昆劇團來平,李雲鶴演出《玉堂春》。」17歲的李雲鶴,後來成為藍蘋,後來又成為江青。她自幼在山東省立實驗劇院學平劇、昆劇。對於戲劇的愛好,尤其是對於京劇的愛好,使江青著手發動「京劇革命」。

不過,江青最初還不能最直接給劇團下達任務,不能不借助於中共中央宣傳部副部長兼文化部副部長林默涵。

林默涵曾如此回憶:

《紅燈記》宣傳畫

在上海休養的江青看了上海愛華滬劇團演出的《紅燈記》,她向我推薦這個本子,建議改編成京劇。我看了覺得不錯,便交給了阿甲。阿甲同志是精通京劇藝術的,他不僅寫過劇本,擅長導演,而且自己的表演也很精彩。在他和翁偶虹同志的合作下,劇本很快改編成了,即由阿甲執導排演。全戲排完後,請總理看,總理加以肯定。後來,江青也看了。在《紅燈記》的修改過程中,江青橫加干預,給阿甲等同志造成了很大困難。

一天晚上,江青忽然跑到總理那裡發脾氣,說京劇院不尊重她,不聽她的意見,糾纏到快天亮。總理無奈,只好對她說:「你先回去休息,我叫林默涵抓,如果他抓不好,我親自抓!」第二天,總理的秘書許明同志(在「文革」期間,她被「四人幫」迫害死了)打電話告訴我這些情況,她說:「總理說要你抓,你若抓不好,他親自抓。」我說:「這樣的事情怎麼好麻煩總理呢?我一定努力抓,請總理放心!」

為了提高《紅燈記》的演出水平,我建議《紅燈記》劇組的同志到上海學習、觀摩愛華滬劇團的演出(這是在1964年8月——引者注),由我帶領。還有哈爾濱《革命自有後來人》劇組的同志也一塊去。愛華滬劇團為我們演出了兩次。為了答謝上海愛華滬劇團的同志,我們邀請了滬劇團的導演和幾位主要演員來京觀看京劇《紅燈記》的演出(這是在1964年11月——引者注)。那天在人民大會堂小禮堂給毛主席及其他領導同志演出,主席同愛華滬劇團的同志們親切握手,他們非常高興。[6]

阿甲,亦即符律衡,在延安曾與江青同台演出過京劇《打漁殺家》。在京劇方面,阿甲兼演員、編劇、導演於一身,富有經驗。接到江青推薦的滬劇《紅燈記》劇本,就仔仔細細地進行改編。

關於《紅燈記》的改編,江青曾這樣講述過:

為《紅燈記》我是花了不少心血的。我為了想查明這個故事是虛構還是寫實,曾到處打聽作者的地址。想和他談談,就是找不到,我真怕作者用了真姓名而又未搞清事實。假如這個劇本竟為叛徒立了傳,那可怎麼辦?單是這件工作,就佔去了我很多時間。其它關於劇本處理方面的,就不說它了。

對這個劇本(愛華滬劇團的演出本),我是既喜歡,又不喜歡。喜歡它,是因為它寫好了幾個革命的英雄人物;不喜歡它,是因為它還不是從生活出發的,沒有寫清楚當時的典型環境。可是,我看了很多同一題材的不同劇本之後,感到還是愛華滬劇團的本子好。其它有的劇本對人物簡直有很大的歪曲,使我看了一半就想走開。所以,決心把這個戲介紹給中國京劇院……

其實,《紅燈記》故事最早脫胎於電影劇作家沈默君的電影《自有後來人》。1957年,沈默君被打成「右派」,下放到北大荒勞動改造,1961年底摘帽。沈默君根據當地收集的生活素材,在1958年寫成電影劇本《自有後來人》,後來被拍成電影,1963年在全國上映。1958年哈爾濱京劇院根據電影劇本《自有後來人》,排演了京劇《革命自有後來人》。上海愛華滬劇團也根據電影劇本《自有後來人》,排演了滬劇《紅燈記》。

「痛說革命家史」一場劇照(選自1970年《紅燈記》明信片)

中國京劇院的京劇《紅燈記》中,李玉和一角最初由李少春扮演;李鐵梅一角本來選定唱功極佳的杜近芳,但是杜近芳畢竟年歲偏大,改用劉長瑜;李奶奶一角由高玉倩扮演;鳩山一角,自然非袁世海莫屬。演員陣營頗強,加上阿甲編導功力深,京劇《紅燈記》波瀾起伏,譜成一台嘹亮的嶄新的「國戲」。

面對如此陣營強大的劇組,江青卻如一個嘮叨不已的老太婆,絮絮叨叨地發「指示」。她在1964年5月23日、5月31日、6月20日、7月1日、7月13日(這天兩次)、11月5日,七次接見劇組,隨口而說,說了一大堆瑣瑣碎碎的意見。她的每一句話,每一條意見,都成了「指示」,導演必須遵命。

以下摘錄她的原話,可見她的種種「指示」之一斑:

「鐵梅舉紅燈跑回場,可縮短些。」

「奶奶的服裝補的不是地方!」

「七場(指監獄)景太堵心。」

「李玉和一家人進、出門,要隨手關門,要給群眾一個安全感。」

「鐵梅上場(第一場)不要戴圍巾,見爹爹遞紙條後,臨走時玉和把自己的圍巾給她圍上。」

「鐵梅叫奶奶的聲音太刺耳,不要那麼高。」

「這個戲不適合用『南梆子』。」

「李玉和受刑後上場,可以扶住椅子。」

「刑場上的石頭,要靠前些。」

「粥棚場,磨刀人不要吃粥。」

演李玉和一角的李少春,為人耿直,對江青的「指示」不願句句照辦,後來由B角錢浩梁所代替。

錢浩梁1934年出生於上海,父親錢麟童是上海新華京劇團麒派主演。1950年,錢浩梁從上海來到北京,以一出《林沖夜奔》得到主考周信芳的賞識,從而進入中國實驗戲曲學校研究班深造。1962年選調進入中國京劇院一團。

編導阿甲由於「不聽話」,在「文革」中受夠批鬥,倖存於世。1987年,八十高齡的他,是他從事戲劇工作五十週年紀念。他復排《紅燈記》,在北京公演。他曾感慨萬千,說了這麼一番話:「有的人把《紅燈記》看作是江青搞的,其實這齣戲的創作與江青沒關係,是她剽竊了我們的創作成果……」[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