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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漠」是誰

雜文是政治氣候的溫度計。民主興,則雜文旺。雜文是「百家言」。在噤若寒蟬的日子裡,雜文總是收聲斂息。1962年的「回暖」,使雜文創作也活躍起來。

春風吹入位於上海南京路上的華僑飯店,文匯報社在那裡召開雜文創作座談會。因為《北京晚報》的雜文專欄《燕山夜話》已經開張,《前線》雜誌的雜文專欄《三家村札記》和《人民日報》的《長短錄》也很活躍,可是上海的雜文界卻還冷冷清清,該鼓一把勁了。

大抵是受「出氣會」的影響,會場空前活躍。姚文元也算是雜文作家中的一員,靜坐一側,那凸出的眼珠不時在會場上來回掃瞄,彷彿獵人在搜索獵物。

「繁榮雜文創作的關鍵,在於『打倒棍子』!夏衍同志是雜文老作家,幾年前在《人民日報》副刊上發了一篇雜文《廢名論存疑》,挨了棍子,弄得他這幾年一篇雜文也不寫——不是不會寫,也不是沒東西寫,是不敢寫!」有人開始「出氣」了。

「我剛從北京回來。在北京,我見到夏衍,他說在七千人大會之後,他『老病復發』,手癢了,又想寫雜文了!」有人馬上補充道。

「憑一篇雜文,就定為『右派』,太過分了。這樣做,使雜文作者心寒。上海沒有人敢帶頭寫雜文,原因恐怕就在這裡。」

「北京的『帶頭羊』是馬南村。他的《燕山夜話》,老捨很稱讚,說是『大手筆寫小文章』。你們知道馬南村是誰嗎?就是北京市委文教書記鄧拓呀!」會議的主持者一聽,趕緊趁機鼓動說:「我看,上海只要有人帶頭寫雜文,一呼百應,雜文創作一定會像北京一樣繁榮。」

「雜文講究一個雜字,最忌『步調一致』……」有人在那裡發話,言歸正傳了。

姚文元舉目望去,此人中等個子,前庭開闊,肥頭大耳,一口山東話。姚文元認識他——上海市出版局代局長羅竹風[27]也。在繁忙的公務之餘,羅竹風愛寫點雜文,這是姚文元知道的。不過,在姚文元「左」眼看來,羅竹風雖是老革命,但言談頗「右」。

羅竹風向來談鋒甚健,他隨口而說:「辦報紙,要像毛主席在《黨委會的工作方法》裡說的那樣,要會彈鋼琴,十個手指頭都動。可是,我們上海的報紙有點像敲鑼,彭、彭,一下一下敲,只注意配合中心工作……」

「羅局長,你就帶頭寫一篇吧,題目我都給你想好了……」在一旁沉默多時的姚文元,突然插話道,「題目就叫《敲鑼說》,你看好不好?」羅竹風哈哈一笑,只是說道:「大家寫嘛,我算一個!」雜文創作座談會開過不久,1962年5月6日,《文匯報》的「筆會」副刊上,冒出一篇雜文,題曰《雜家——一個編輯同志的想法》,署名「駱漠」。

姚文元憑著他「靈敏」的「階級鬥爭」嗅覺,仔仔細細地咀嚼著這篇雜文。

窗外下著毛毛雨,春雨貴似油呀,但這天氣卻總有點使人膩煩。

工作了一天,正應該「逸」一下了,便順手拿起一本《史記》來,想查清「左袒」這個典故的出處,也算是一種消遣吧?

篤,篤篤……有人敲門,卻原來是一位出版社的編輯來訪。

多日不見,不免寒暄一番。起初,沒話找話說,兩人都顯得吃力。不知怎麼一來,話頭轉到編輯業務方面,於是鬆動活潑起來了。

「人都要有一行,沒有一行,就會變成二流子。」編輯同志是這樣開頭的:「其實,二流子也應該算是一行,不過是「等外品」而已。但使我迷惑不解的卻是「編輯」究竟算是哪一行、哪一家呢?

我認真地想了一下,答道:「社會分工,不能用植物分類學的方法,編輯就是編輯。如果硬要追問屬於哪一家,恐怕只能算是『雜家』了。」

他哈哈大笑起來,連連說:「好一個雜家!有意思,真有意思!……一個作家成名,誰也看得起;作家以自己的作品為社會所重視,這當然是他辛勤勞動的成果。然而這其中也有編輯的一份心血。編輯的不平,正是他年年為人做嫁衣裳,而自己永遠坐不上『花轎』。這些年來,領導上頗重視演員、作家,似乎什麼都有他們的份兒,而編輯卻有點『廣文先生』的味道。難道你聽說過有什麼領導同志接待過編輯這一行麼?哈哈……,『雜家』,名不正則言不順,命定該坐冷板凳。……」

為什麼這位編輯同志有一肚子苦水?個人主義麼?名利思想麼?不甘心作無名英雄麼?都或有之,但也不盡然。如果帽子什麼的能解決問題,那未免太簡單了。凡是自以為不好解決的工作,最好是從兩方面的原因去想一想。如果由負責同志專門接待一次編輯工作者,同他們談談心,對編輯工作的情況多瞭解一點,幫助解決一些可能解決的問題。這樣,豈不皆大歡喜?

我常想:人的慾望是無限的,也是有限的,怎樣在無限中求有限,這是一種藝術,也是一種學問。明乎此,領導者的天地就廣闊了。

姚文元不知作者「駱漠」是誰。文筆如此老辣而名字如此陌生,顯而易見,十有八九是化名。「駱漠」者,作者自比「駱駝」,把社會主義的中國視為「沙漠」——姚文元很快就作了如此這般的「筆名分析」。這個「駱漠」,「名不正」,所寫的文筆亦「言不順」,滿腹「牢騷」,而且圖窮匕首見,把矛頭指向領導……

他,實在手癢難熬,終於提棍躍馬,朝那「沙漠」中的「駱駝」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