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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轉戰陝北的日子裡

在重慶簽訂的「雙十協定」被炮火撕毀。1946年6月26日,蔣介石軍隊大舉進攻中原解放區,從此內戰全面爆發。

1947年3月13日,延安上空出現成群的飛機,機翼上漆著青天白日標誌。炸彈傾瀉而下,濃煙沖天而起。延安結束了平靜。

屈指算來,江青和毛澤東結婚已經近九年。這九年的生活雖說是艱苦的,但畢竟是安定的,是在延安的窯洞裡平靜地度過。說實在的,江青進入延安以來,還沒有經受過戰火的洗禮。

就在國民黨的飛機湧向延安的那一天,胡宗南部隊的16個旅,共約23萬人,分兩路朝延安發起了攻擊。

炸彈在毛澤東窯洞附近爆炸,猛烈的氣浪朝窯洞襲來,震碎了門窗,把傢俱也震得吱咯吱咯響。毛澤東畢竟久經戰火的考驗,對於隆隆飛機、轟轟爆炸聲,置若罔聞,依然在窯洞裡工作著。江青帶著李訥躲進防空洞,大聲地唱著歌,借歌聲壯膽。

面對胡宗南部隊的強大攻勢,毛澤東避其鋒芒,於3月19日放棄延安。從此,江青跨上馬背,隨著毛澤東開始過著動盪的戰爭生活。

這時,由中共七屆一中全會選出的中共中央書記處的「五大書記」—毛澤東、朱德、劉少奇、周恩來、任弼時,分為兩路。劉少奇、朱德率一部分中共中央委員進入晉察冀解放區,來到河北省平山縣西柏坡村,受中共中央委託組成以劉少奇為首的中央工作委員會;毛澤東、周恩來、任弼時則留在陝北作戰,組成中共中央前委。

為了保密,毛澤東化名「李德勝」,如前所述,意即「離得勝」。

周恩來化名「胡必成」,「胡」來自他那長長的黑鬍子,戰爭歲月他實在無暇天天剃鬚,乾脆讓它長個夠,而「必成」則是「必定成功」之意。任弼時化名「史林」,取「司令」的諧音。陸定一則化名「鄭位」,取「政委」之諧音。

為了保密,江青從那時候起,不再稱毛澤東為「主席」,而是叫「老闆」。直到解放初,江青仍叫毛澤東為「老闆」,後來才又改稱「主席」。

在轉戰陝北的日子裡,每逢行軍休息,周恩來總是活躍人物,他會用外國人講中國話的腔調講「吃花生仁不吃花生皮」,逗得大家捧腹大笑。江青已是主席夫人,不再當眾唱一段,倒是出謎語給大家猜。7歲的李訥在江青的熏陶下,此刻成了「名角」。李訥會唱京戲,來一段《打漁殺家》,一派江青風度,會博得一片掌聲,連毛澤東也誇獎她:「訥訥成了我們陝北小名旦囉!」江青呢,在一旁用嘴哼「隆格裡格」,用這「口琴」代替京胡,為李訥伴奏。聽見毛澤東誇李訥,她得意地笑了。

形勢越來越嚴峻,帶著孩子行軍諸多不便。毛澤東和江青商量,讓李訥隨著中央機關一些家屬、子女一起,東渡黃河,到山西去。組織上安排李文芳照料李訥。

當時擔任中央警備團手槍連連長的高富有,這樣回憶江青:

那個時候,江青的表現很不錯,對毛主席的生活很關心,對主席的吃喝拉撒睡安排得很細緻、很周到,真正盡到了一個做妻子的責任。毛主席、周總理、任弼時等中央領導轉戰陝北時,別的中央領導的妻子都過了黃河,到了比較安全的地方,只有江青留在陝北,跟著毛主席與數倍於我軍的敵軍周旋,為了毛主席的生活跑前跑後,很不容易。[109]

江青在轉戰陝北的那些日子裡,在靖邊縣一個名叫小河村的村莊,曾認一位陝北姑娘為乾女兒。

江青隨毛澤東第一次來到小河村,只住了幾天,由於國民黨胡宗南部隊逼近,就離開了。

不久,毛澤東和江青又來到小河村。這一回,住的時間長。當地老百姓並不知道毛澤東,只曉得他叫「李家」,身後常常跟著警衛,是個「大官」。

江青倒是跟村裡的婦女混熟了。

後山卜學忠家的姑娘叫卜蘭蘭,聰明伶俐,十六七歲,常來「李家」串門,江青很喜歡她,認她為乾女兒。

如今,卜蘭蘭仍清楚記得往事。她曾經這麼回憶跟乾媽江青相處的日子:

毛主席進小河村時,我在崖畔摘桑葉,我們家餵了三四升蠶。

他們頭一次來住過幾天,第二次見他拄拐棍,我想一定來了大官,回去撂下桑葉,就去串門,走到毛主席住的窯院──那時我不知道他是毛主席,我先碰到江青,她一把拉住我,問我叫甚名?我說我叫蘭蘭。她說這個名字起得好。問我家有甚人?我就一個個背給她聽,有大、有娘、有哥……她笑了笑,拽我進屋,抓了一把糖給我,還給我沖黑糖開水,甜得巴嘴皮。她抱我,抱得我發疼,很緊。

玩了一會,我要回去。她叫我明天再去,我回家給娘說,那院子來了個小婆姨,個子高高的、白白的,細得很。娘聽後說有空去看看。

第二天摘罷桑葉我又去。江青問我認字不?我說不。她說不識字不行,以後你天天來,我教你認。後來,我天天去,她就教我,到她們離開小河時,我就認下六百多個字。

當時我還不知道這裡住的是中央機關,也不知道這裡還有毛主席,鄉親們都稱他李家,他不多說話,可愛笑,笑起來咯咯有聲,我們就常逗他笑,好聽他笑。

毛主席也挺喜歡我,我去了他們就炒雞蛋、煮海帶叫我吃,我挺愛吃海帶,我沒吃過那東西。

■ 江青(左二)隨毛澤東轉戰陝北(1947年)

■ 江青(毛澤東左側)在轉戰陝北的日子裡

我娘一陣就同江青認識了,她們是納鞋底混得親熱的。說她有個女兒不在身邊,怪想孩子的。後來聽一個寫《黃土地紅土地》的作家同志說,江青和我娘接觸太多,汪東興還讓人調查過我們家。他們見咱父親是個老實莊稼人,娘雖很風流,出身沒問題,毛主席安全沒影響,就讓他們來往了。

我去得多了,有一天江青對我說:蘭蘭,你當我的乾女兒吧,我真想有個女兒在身邊。我想她對我好,人挺隨和,就說好。跑回家給我大、我娘說,他們也都同意。其實,他們根本沒把這當回事。這樣,我就把江青叫乾媽,把毛主席叫姨父,時間一長,混熟了,說話也隨便了。

我問:「姨父,你多大了?」

他伸出五個指頭說:「五十了。」

我一聽:「那麼大?」

他瞪著眼又咯咯地笑了。

村裡讓我家給部隊推磨,就是用小麥磨面,一頭騾一天磨三四斗麥,一斗麥二十斤面,其餘我們落下,麥子和騾子是部隊上的,我們見部隊用蕎麥喂牲口,就拿我們磨面落下的麩皮換來蕎麥,做成蕎麥麵餅、蕎麥饸饹,送給部隊吃,李家也愛吃。

江青很喜歡我,一天見不到我就跟丟了魂似的。找到我,就親熱地問我做甚?叮嚀我好好幫娘幹活,說我娘年老,當女兒的要勤快。她說她是很小時從家裡跑出來參加革命的,十五歲當演員,二十歲跟李家結婚。

部隊離開小河時,毛主席、江青都想讓我跟他們走。尤其江青,說讓我給她看小女兒,供我上學,等於她生養了兩個女兒。她還說李訥七歲,當我妹妹。

可我大、我娘就我一個女子,要離開,他們說啥也不同意,攔住不讓我走。我哭著要走,跑到他們窯裡,江青望著我直歎氣。這時候,毛主席看弄成這個樣子,安慰我說:「蘭蘭,你不要哭,我們回到延安,就寫信讓你大把你送來,好嗎?現在你大、你娘不讓你走,我們硬把你帶走,別人會說閒話哩。」

我哭著點頭。江青把一條褲子、一雙洋襪、一個銀調羹和一些鞋面布送給我,她也哭了。[110]

從卜蘭蘭的回憶可以看出,當時在農村,江青還是能夠跟普通百姓打成一片的。

這時,毛澤東的次子毛岸青從蘇聯回來了。

1947年10月8日,毛澤東在致長子毛岸英的信中,這麼寫道:

岸英:

告訴你,永壽回來了(即毛澤東次子毛岸青,當時從蘇聯回來—引者注),到了哈爾濱。要進中學學中文,我已同意。這個孩子很久不見,很想看見他。你現在怎麼樣?工作,還是學習?一個人無論學什麼或作什麼,只要有熱情,有恆心,不要那種無著落的與人民利益不相符合的個人主義的虛榮心,總是會有進步的。你給李訥寫信沒有?她和我們的距離已很近,時常有信有她畫的畫寄來,身體好。我和江青都好。我比上次寫信時更好些。這裡氣候已頗涼,要穿棉衣了。再談。

問你好!

毛澤東 1947年10月8日[111]

這裡提及的李訥「和我們的距離已很近」,便是指李訥托寄在山西。李訥畫的畫,使毛澤東在戎馬倥傯中得到欣慰。

毛岸英是1946年從蘇聯回到延安的。他隨中共中央宣傳部撤離延安,來到陝北瓦窯堡一帶。

在轉戰陝北的那些日子裡,江青的職責仍是照料毛澤東的生活。

有一次,中央機關轉移到陝北靖邊縣王家灣,這個小山村只十幾戶人家,貧農薜老漢騰出兩間半窯洞,其中一間給毛澤東和江青住。毛澤東、周恩來、任弼時、陸定一要開會,只能在毛澤東的窯洞裡開會。毛澤東要江青避開,因為這個會議是軍事會議。江青不得不搬到別處去睡,被臭蟲叮得渾身又紅又癢。

對這類事,江青非常敏感。有一回,毛澤東起草好一份軍事電文,她想看一下,毛澤東當即收了起來,使她頗為難堪。

不過,到了後來,有一些並非十分機密的文件,如果秘書沒有空,毛澤東也叫江青抄寫──特別是以毛澤東名義所寫的信件。

為什麼毛澤東喜歡讓江青抄寫以他的名義發出的信件呢?

江青當年在青島大學圖書館工作時,每天要抄寫圖書卡片,練過字。跟毛澤東結婚以後,她刻意摹仿毛澤東的字體──「毛體」。江青相當聰明,一學就會,而且摹仿到足以亂真的地步!

毛澤東寫文章、寫信,寫畢之後總要修改。文章圈圈改改沒什麼,反正最後是以印刷體印出來。信件則不同,倘若圈圈改改太多,未免有點不恭之嫌,毛澤東需要重抄一遍發出。在事務繁忙的時候,毛澤東無暇重抄,便叫江青代勞。

毛澤東在1949年4月2日寫給傅作義的信,便是江青用「毛體」抄寫的。這封信後來被當為毛澤東手稿收藏。在「文革」後,北京軍事博物館舉辦「毛澤東事跡展覽」時,把這份江青的抄件作為毛澤東手稿公開展出。

在眾多的參觀者之中,唯有一位火眼金睛,斷定這份毛澤東手稿出自江青筆下。

此人來自中央檔案館。

筆者曾在中央檔案館採訪,那裡有一個手稿組,專門負責保管中國共產黨領袖人物手稿。毛澤東的大批手稿,便保存在那裡。

手稿組裡有一位鑒別毛澤東筆跡的專家,名喚齊得平。他長期跟毛澤東手稿打交道,練就一身識別毛澤東手稿的真功夫。

那天,他仔細端詳,發覺那份毛澤東手稿儘管筆跡酷似毛澤東,但是由於刻意摹仿,筆畫顯得僵硬。他由此斷定,乃是江青的摹仿之作。

另一份毛澤東詩詞手跡,也是被齊得平認出是江青摹仿的作品。

雖然江青摹仿毛澤東的手跡,逃不過專家的眼睛,但是畢竟瞞過了成千上萬的參觀者。這起碼可以說,江青摹仿毛澤東手跡的功夫已經相當不錯。

在不斷的宿營、行軍、再宿營的流動生活中,從1947年12月起,到1948年3月,毛澤東總算得到暫時的安定,一直住在陝北米脂縣的楊家溝。

楊家溝也是一個小村莊,但是比王家灣要大,二百來戶人家。看中這個小村,是因為小村不靠大道,來往的人不多,不易暴露目標。另一樁原因,是小村裡有個扶風寨—地主莊院。這扶風寨在陝北那窮山溝裡,是難得的豪華型窯洞。屋外,一排玻璃走廊,頗有氣派。屋裡,那窯洞四壁,竟漆著淺綠色油漆!那炕的四周,居然還雕龍刻鳳……毛澤東和江青,就被安排住在扶風寨裡,住了四個月。這個連地圖上也找不到的小村,一時間成為中共中央的所在地。

1947年底,就在這個扶風寨,中共中央召開了重要會議。毛澤東在會上作了《目前形勢和我們的任務》的報告。這個報告,毛澤東反反覆覆,改了好多回。最後交給江青謄清。毛澤東關照她在謄抄時,要做到「五不」,即不要寫錯字,不要寫草字,不要寫怪字,不要寫別字,不要寫簡字。這清楚表明,毛澤東非常看重這份報告,以求付印時不錯一個字。這篇報告,後來被收入《毛澤東選集》第四卷。

確實,這篇報告極為重要。毛澤東指出,中國已到了歷史的轉折點:

人民解放軍的主力已經打到國民黨統治區域裡去了。中國人民解放軍已經在中國這一塊土地上扭轉了美國帝國主義及其走狗蔣介石匪幫的反革命車輪,使之走向覆滅的道路,推進了自己的革命車輪,使之走向勝利的道路。這是一個歷史的轉折點。這是蔣介石的二十年反革命統治由發展到消滅的轉折點。這是一百多年以來帝國主義在中國的統治由發展到消滅的轉折點。這是一個偉大的事變。這個事變所以帶著偉大性,是因為這個事變發生在一個擁有四億七千五百萬人口的國家內,這個事變一經發生,它就將必然地走向全國的勝利。[112]

在這裡,毛澤東把蔣介石稱為「匪幫」了,毛澤東笑謂,蔣介石咒罵共產黨為「共匪」,罵了那麼多年,一次又一次地「剿匪」,如今輪到「原物奉還」,稱「蔣總統」為「匪」了!

毛澤東斷定,中國共產黨及其領導下的中國人民解放軍,已處於「歷史的轉折點」。確實,毛澤東已穩操勝券。此後,才一年多時間,中共便贏得了全國性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