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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納在重慶拒見江青

江青來到重慶之後,悄悄背著毛澤東,約見正在重慶的唐納。

江青進入延安之後,仍與唐納有過聯繫。

「據當時與唐納比較接近的一位蘇州同鄉說,藍蘋曾有一個短時期逐月從延安托人捎送十元錢接濟唐納。每當唐納收到此款,照例必先從中抽出一元,與貧困的知友們聚首『打牙祭』,權且在國難中相濡以沫,苦中作樂。」[105]

這「一個短時期」,是指1942年唐納在重慶頗為潦倒的時候。

當江青離滬去延安時,唐納成為《大公報》戰地記者,沿滬杭線採訪。這時,他改用筆名「羅平」,發表了許多戰地通訊。他在1937年底到達武漢。

那時候,上海影劇界群星匯聚武漢。唐納仗著他在影劇界人頭熟,又有組織才幹,倡議組織附屬《大公報》的大公劇團,得到熱烈的響應。導演鄭君裡、應雲衛,演員趙丹、白楊、舒繡文、張瑞芳、顧而已、金山,都參加了大公劇團。

唐納自己編劇,寫出抗日話劇《中國萬歲》,由應雲衛導演,於1938年夏在武漢維多利亞紀念堂及大光明戲院上演,轟動全城。

就在這時,唐納愛上了話劇女演員陳璐。

很巧,筆者在1998年2月21日,得以採訪年已古稀的陳璐。

那是我應邀去武漢簽名售書,上午10時,當我來到漢口圖書城準備為讀者簽名售書時,一位中年男子已在早早等候。他戴一副近視眼鏡,身體壯實,一表人才,知識分子模樣。他說從昨日的《長江日報》上見到我來武漢的消息,特地趕來。他的一句話,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是唐納的兒子紅兒,你在《江青傳》裡寫到我……」

我馬上關切地問:「你的母親陳璐女士呢?」

他答道:「她在漢口,已經78歲了。」

我在寫《江青傳》初版時,在上海曾請陳璐的友人回憶她以及紅兒,但是未能採訪她本人。所以一聽說她就在漢口,離我所住的璇宮飯店不遠,當然不會放過這一難得的採訪機會。於是我問:「她的身體好嗎?能夠接受採訪嗎?」

他說,母親除了患氣喘病之外,沒有別的病,能夠接受採訪。於是,我當即與他約好,晚上去看望他的母親。

入夜,我在他的陪同下,來到他母親家。三房一廳,剛剛裝修一新。陳璐女士雖然年逾古稀,但是眉清目秀,穿一件花格毛衣,仍可見到當年演員的風韻。她演過許多話劇,如《雷雨》、《日出》、《風雪夜歸人》、《少奶奶的扇子》等等。她在話劇中總是演正面人物。在話劇《紅樓夢》中,她甚至擔任林黛玉的A角和薛寶釵的B角。她也擔任過電影演員。在電影中,她卻總是演反面人物,要麼演女特務,要麼演墮落的舞女。

她不僅口齒清楚,而且思維也清晰。面對我的錄音機,她娓娓話當年,把我的思緒帶到了半個多世紀之前。

由於日軍進逼武漢,唐納與大批文化人一起,從武漢退往重慶。重慶是當時中國的陪都──由於上海失守,首都南京告急,國民黨政府從1937年11月起遷往重慶,稱重慶為「陪都」。

在山城,老朋友趙丹為唐納牽紅線,使唐納結識了18歲的女演員陳璐。

陳璐是武漢人。當唐納在武漢組織演出《中國萬歲》時,初出茅廬的陳璐在武漢演《放下你的鞭子》。儘管都在演藝圈內,那時,陳璐並不認識唐納。

當唐納前往重慶,陳璐也來到重慶,先是參加四川旅外劇團,後來在中國電影製片廠(簡稱「中制」)工作。中國電影製片廠的前身是漢口攝影場,也是從武漢遷來。許多左翼電影工作者加入了中制。趙丹也來到中制,認識了陳璐。

看到唐納在山城孤身一人,趙丹有意把陳璐介紹給唐納,便對陳璐說:「我有個好朋友,想見一見你。」陳璐問他,這位好朋友是誰?趙丹便向她介紹了唐納的身世、為人……

陳璐記得,1938年3月的一天,由趙丹做東,請她和唐納在重慶冠生園吃飯。

當趙丹帶著她來到冠生園時,唐納早已等在那裡了。陳璐一進去,唐納的雙眼便緊緊盯著她。陳璐不好意思起來,對唐納說:「你這麼看著我,幹嗎?」唐納一時語塞,就明知故問道:「你就是陳璐小姐嗎?」趙丹搶著說:「這還用問?」這時,趙丹和唐納都哈哈大笑起來。在笑聲中,唐納和陳璐算是認識了。

唐納跟陳璐開始聊天。過了一會兒,唐納的好友顧而已也應趙丹之邀來了。不言而喻,趙丹是請顧而已一起來敲邊鼓的。顧而已當然不辱使命,在陳璐面前,替唐納美言了一番。那天,四個人在冠生園笑語飛揚,演了一台熱熱鬧鬧的《喜相逢》。

唐納年長陳璐6歲,跟陳璐一見傾心,墜入愛河。唐納頻頻約她去騎馬,去重慶南溫泉游泳。唐納親熱地喊她「璐璐」,她則叫唐納「羅平」。他們以閃電的速度結婚。為了紀念他們的相識之處,婚禮也是在冠生園舉行。重慶文藝界的朋友們趕來,向這對新人表示祝賀。

蜜月是在日軍隆隆的轟炸聲中度過。唐納和陳璐起初住在一家旅館裡。在空襲警報聲中,這家旅館被日軍飛機炸為平地。無可奈何,他們只好借住到趙丹家裡。那時,趙丹在山城的臨時住處也很侷促,只有一個房間。於是,權且在房間裡拉上一道簾,這邊住著趙丹和葉露茜,那邊住著唐納和陳璐。空襲警報聲頻頻響起,他們不時要翻山,躲進防空洞。

1938年10月,唐納與陳璐經越南河內,到達香港。在香港住了一個多月,乘船返回上海。

在上海,唐納和陳璐住在海格路(今華山路)、江蘇路口。唐納改用筆名「蔣旗」,發表多幕話劇《陳圓圓》,又寫出多幕話劇《生路》。

雖說唐納人在上海,他的話劇《中國萬歲》卻已由中國電影製片廠演員劇團排演,在重慶搬上舞台。一時間,山城關注,對此劇頗予好評。

雖和陳璐結合,唐納仍懷念藍蘋。這時,唐納所寫的《千里吻伊人》歌詞,據雲是為藍蘋而寫。這首歌當時由蔡紹序演唱,走紅上海灘:

天蒼蒼,海悠悠 鴻雁在飛魚在游。 人面不知何處去? 綠波依舊東流。 ……

陳璐在上海當演員。唐納為陳璐取了個藝名叫「紅葉」。據雲,「紅葉」的含義是與「藍蘋」相對。

唐納帶陳璐去蘇州老家。唐納的母親十分喜歡陳璐。陳璐記得,唐納的母親寫得一手好毛筆字,頗有文化修養。

陳璐懷孕了。唐納從海格路搬到瑞金一路。那裡是法租界。婆婆來到上海,照料臨產的媳婦。婆婆說,蘇州老家院子裡的大樹上,正巧結了一個鳥窩,是個吉兆呢!婆婆盼望媳婦生個兒子,早早地開始做小男孩的衣服。

唐納從來沒有做過父親,當然更加細心地照料著陳璐。他聽說私人醫院的服務比公立醫院更加周到,就安排陳璐到上海美琪大戲院附近的一家私人醫院檢查。開設這家醫院的丁明泉醫生,曾留學德國,醫術高明。

1940年5月1日清早,陳璐感到腹痛。婆婆和唐納急送陳璐到那家私人醫院。陳璐上了產床,婆婆坐在一側陪伴著她。臨產時,婆婆緊緊捏著她的雙手。上午10時,陳璐在那裡生下一個男孩,唐納和婆婆高興得手舞足蹈。

分娩後,衛生員用擔架抬著陳璐到了病房,放下擔架時動作稍微重了一點,向來細聲細語的唐納,這時大聲吼道:「你們怎麼這樣粗心!她剛生完孩子,渾身『散架』,一受碰撞,將來骨頭合不攏,還得了!」陳璐聽了,又好氣又好笑,連忙說:「沒關係,沒關係。」

唐納為兒子取了奶名,叫「紅兒」。按照蘇州人的習慣,叫作「紅倌」──唐納本人的奶名,就叫「仁倌」。不言而喻,這「紅兒」、「紅倌」,都是從唐納為陳璐所取的藝名「紅葉」演繹而來的。

由於兒子出生於5月1日,正值國際勞動節,唐納為兒子取名「馬均實」,意即「均分勞動果實」。

兒子的出生,使唐納沉浸在歡樂之中。他請了一個星期的假,以便專心照料陳璐母子。唐納的母親則按照蘇州習俗,每天燉冰糖桂圓湯給陳璐吃,總共吃了一百天。

當時的上海,在日本的統治下,進步文化人只能在租界裡活動。即便這樣,也不能演出或者拍攝宣傳抗日的作品,只能以《木蘭從軍》這樣以古喻今的作品間接地進行抗日宣傳。那時的租界成了「孤島」,進步文化也就成了「孤島文化」。

陳璐在唐納的幫助下,進入「孤島」電影界,在上海金星公司出品的《亂世風光》中,飾演舞女柳如眉。《亂世風光》由柯靈編劇,吳仞之導演,羅從周攝影。《亂世風光》直面租界「孤島」生活的現實:一面是發國難財的奸商驕奢淫逸,一面是窮苦百姓水深火熱。

影片結尾時,響起柯靈作詞的主題歌:

讓新的生長, 讓舊的滅亡, 我們是青年一代, 我們是人類的棟樑……

這部影片公映不久,受日軍的威脅,連租界當局也不得不下令禁映《亂世風光》。

除了拍電影之外,陳璐主要是擔任話劇演員。在上海蘭心大戲院後台,陳璐有一間專用的化妝室。

當時,陳璐並不知道唐納的政治身份,只知道他常常行蹤機密。有一回,唐納對她說:「如果我被捕,牽連了你,你就說『我早就跟唐納離婚了』!」陳璐聽了愕然。

後來,突如其來的事情,果然發生了。一天清早,她所住的三樓忽然響起了敲門聲。那時,唐納不在家,他離滬秘密前往重慶了。陳璐和紅兒以及保姆留在上海。保姆開了門,門外站著的竟是法國巡捕。巡捕問:「陳小姐在家嗎?」陳璐應聲而出。巡捕說,要她去巡捕房一趟。陳璐吃了一驚,連忙推說:「孩子還沒有過早呢!」所謂「過早」,是道地的武漢話,意即「吃早飯」。巡捕卻堅持一定要她馬上就走。

陳璐下了樓,見到巡捕房的汽車停在樓下。她被帶到法租界盧家灣巡捕房。到了那裡,巡捕倒顯得很客氣,一邊給她喝咖啡、吃三明治,一邊說希望她能好好合作。陳璐「過完早」,巡捕帶她到另一個房間去。一個大塊頭巡捕開始對陳璐進行審問:「你是唐納太太嗎?」陳璐知道事情不妙,就按唐納的囑咐說道:「我跟唐納已經離婚了,不再是唐納太太了。」大塊頭接著問:「你知道,唐納在哪裡?」陳璐答道:「我跟唐納已經離婚好幾年,我不知道他在哪裡。」大塊頭面對這位一問三不知的陳小姐,只好放她回去。

陳璐慶幸唐納事先為她編好對付巡捕的「台詞」,所以也就順利過關。她來到蘭心大戲院,全身心地投入《天羅地網》的排練。她萬萬沒有想到,過了幾天,巡捕又來找她。

這一回,她來到巡捕房,大塊頭板起了面孔。原來,巡捕經過暗中調查,得知她根本沒有跟唐納離婚。所以,當她又一次聲稱自己跟唐納已經離婚,大塊頭也就不客氣了。她被關押在巡捕房。她說,唐納不在上海,到底在哪裡,她不知道。她強調自己正在「上戲」。她如果被關押在巡捕房,不去劇院,戲沒法上演,劇團的經濟損失誰負責?

審了幾回,從陳璐嘴裡得不到關於唐納的線索,巡捕房把陳璐關押了三天之後,只得又一次把她放了。

回到家中,陳璐很快就發現,家門口有人盯著,直到夜裡熄燈之後,盯梢的人才離去。白沉(後來在1955年擔任電影《南島風雲》導演)來看望她,勸她趕緊把唐納放在家中的進步書籍轉移。陳璐找唐納的把兄弟張靜林商量,悄悄把這些書籍轉移到他家。

過了半個多月,大約沒有發現唐納回家,樓下那盯梢者這才消失了。

唐納從重慶回來了。

陳璐把那場虛驚告訴唐納。唐納笑道,他事先替她擬好的「台詞」,還是派上了用場呢!他並沒有把巡捕房為什麼這樣「關注」他的原因說出來。直到好多年之後,她才知道唐納當時參加共產黨的地下活動,這才使巡捕房對他格外注意。

經歷了漫長的八年抗戰,終於迎來了勝利的日子。這時,重慶的「要員」們紛紛爭著從重慶趕到上海「接收」(當時人們稱之為「劫收」),而唐納卻奉命又一次從上海前往重慶。

臨走,陳璐為唐納整理行裝,並送他上路。陳璐記得,分別時彼此間並無齟齬。意想不到,唐納這一走,竟是她和唐納八年夫妻生活的終結。

唐納到了重慶之後,起初還給陳璐來信,漸漸的,信越來越少了。後來,陳璐才知道,唐納在重慶已另有所愛。

唐納來到了重慶,曾在應雲衛的中華劇藝社做點工作,算是有碗飯吃。後來,劇社解散,唐納陷於困苦之中。唐納一度心境煩悶,又一次自殺而未遂。

江青不知通過什麼途徑知道唐納的困境,她托人每月捎十元錢給唐納。

1944年,唐納在重慶成立中國業餘劇社,和馮亦代分別任正、副社長。只是因上座率不佳,劇社又陷於困頓之中。

不過,當江青來到重慶醫治牙病之時,唐納卻已從困苦中解脫,憑借他流利的英語找到新的得意之職。

據當時《電聲週刊》的《唐納楚材晉用》一文報道:

藍蘋的前夫唐納,他原名馬驥良,筆名羅平,現已易名耀華。他原先是聖約翰大學的高材生,精通中英文,又寫得一手好文章,是一位意識正確的影評人。也曾加入過明星、藝華及電通等影片公司主演過幾部片子。

他和前進影人藍蘋,曾在杭州六和塔下舉行過集體結婚,然而,也許是為了他個性的懦弱,終於遭了藍蘋的遺棄,他一時曾戀戀不捨,鬧了幾次自殺的活劇。……

現在,唐納已在重慶,他得了友人介紹,榮任蘇聯大使的秘書常追隨於蘇大使左右,有時同搭飛機,甚為得意。今日唐納,倘使想起往昔一度自殺於濟南的情境,心中也會覺得啞然失笑吧!

不過,另據報道,唐納是受英國駐華大使館之聘,在英國新聞處工作。

那時的唐納,又另有所愛。唐納在藍蘋、陳璐之後,愛上了女演員康健。

康健是上海業餘劇人協會成員。在上海的時候,就認識唐納。1938年,由沈西苓導演、洪偉烈攝影,在重慶拍攝了電影《中華兒女》。康健在影片中演劉二嫂一角,而演劉二哥的則是趙丹。

唐納和康健,在重慶一度打得火熱:「據當時在重慶中國工礦建設協進會工作的話劇導演張銘(現僑居美國洛杉磯)回憶:1945年上半年,唐納穿著高檔入時的全白西服,偕其女友康健(上海業餘劇人協會成員)登門造訪張銘,請張專為康健推薦並排演一齣話劇,冀以作為她在重慶的『打炮戲』,其所需經費等將全部由唐納承擔。接著唐納又為追悼其蘇州的嗣母而於重慶羅漢寺大做其陰壽,曾邀不少親友,以及諸如郭沫若等文化界知名人士參加。其時康健以主婦身份出現,與唐納同戴黑紗而主持遙祭儀式。抗戰勝利後,不知何故兩人又告分手。」[106]

據陳璐告訴筆者,唐納母親去世時,她攜紅兒前往蘇州奔喪。婆婆平素待陳璐不錯,她和紅兒披麻戴孝,為婆婆送行。按照蘇州習俗,每來一位弔唁的親友,媳婦就得當場大哭一通,而且那哭聲時高時低,時長時短,頗有節奏感。在蘇州,陳璐為婆婆哭了一回又一回。

唐納這次來到重慶,正值毛澤東和蔣介石在那裡舉行舉國矚目的重慶談判。

江青借口治牙,也來到重慶,只是從來不在公開場合露面。江青曾打電話約見唐納,卻被唐納一口回絕。唐納深知,江青此舉,多半是出於炫耀,倒不是出於私情。

江青來到重慶,曾打電話約見唐納,是確有其事的。

唐納的老朋友徐鑄成曾寫及:「記得他曾在閒談中親口對我說,這位過氣的演員,抗戰時曾秘密到重慶治牙,還舊情未斷,打過電話約他見面,他斷然加以拒絕。可見,在他這方面,已經一了百了。」[107]

崔萬秋也和唐納頗熟,也曾當面問過後來僑居巴黎的唐納。崔萬秋在《江青前傳》中寫道:

「我在和唐納聊天時,順便問他上述傳聞確否,他承認有這件事。」

「從江青打電話給唐納,我聯想到她在上海時曾兩度赴北平訪問俞啟威……」

雖然唐納拒見江青,出人意料的是,唐納卻見到了毛澤東,毛澤東還對他說了一句話—這是唐納一生中跟毛澤東唯一的一次短短的見面。關於與毛澤東見面的情景,1984年9月29日下午,唐納在巴黎曾跟從台灣來訪的老朋友陳紀瀅說及。

後來,陳紀瀅在《巴黎幸遇唐納》一文中,記述了唐納的談話:

紀瀅兄,您知道毛澤東到重慶的那一年,我仍在重慶。有一天,我接到張治中(當時是政治部部長)一張請帖,是在他家裡開酒會,說明是歡迎毛澤東。當時我很覺奇怪,何以有我?可能因酒會後看戲,但看的是平劇又非話劇,無論如何,輪不到有我!但我抱著一種好奇心理也去了。當主人介紹我與毛澤東相見時,說:「這位就是當年的唐納!」毛澤東一面顯得驚訝,一面緊握著我的手,瞪著兩隻眼,說道:「和為貴!」因為我不明瞭他的用意,支吾而過。[108]

陳紀瀅的這一段記述,可以說是極為精彩和珍貴。在其他關於江青的傳記中,要麼沒有提及此事,要麼說唐納「面對毛的寬闊、安詳的臉」,「突然繞到擺滿食品的桌子對面,步出大廈」,兩人「沒有握手」。

毛澤東的一句「和為貴」,道出了他和唐納猝遇時的機智和幽默,也反映出他也知道江青往昔的婚事。

據徐明清告訴筆者,毛澤東並不封建,並不十分計較江青往昔的幾度婚戀。正因為這樣,當黃敬因病來延安住院時,得到毛澤東的同意,江青曾幾度去醫院看望過黃敬。

唐納拒見江青,其原因由於他一了百了,而且江青地位已經顯赫,見她會惹是生非;他卻去見毛澤東,那不僅因為他持有請柬,名正言順,而且出於好奇心理。

至於江青電話約見唐納,主要是出於炫耀。她是希望讓唐納看一看她今日是何等神氣的「貴夫人」。她的好勝,她的好炫耀,向來如此。

江青在重慶住了一個多星期。她在那裡,諸多不便,悄然搭飛機飛回延安。

毛澤東在重慶住了43天,進行了舉世關注的重慶談判,於1945年10月11日,由張治中陪同,和王若飛一起飛回延安。

唐納與康健因性格不合,終於分手,從重慶回到上海。這時陳璐已經與一位鹽商結婚。

唐納很愛紅兒,他把紅兒接走。那時,唐納住在上海北面的虹口,與電影界朋友毛羽住在一起。唐納在報館工作,經常上夜班,到天亮才回家,白天則睡覺,正好與紅兒的生活時間相反。紅兒獨自在家過夜,很害怕。這樣,他不願在父親那裡住。小小年紀,他從虹口換了幾趟電車、公共汽車,回到母親陳璐身邊。

唐納也知道自己照顧不了紅兒,但是他思念紅兒。他常常一大早用「的士」把紅兒從陳璐家中接出來,陪他吃早點,然後送他到霞飛路(今淮海路)、思南路口的明德小學。

後來,唐納離開上海,去香港了。紅兒在母親陳璐身邊生活。

1948年的一天,8歲的紅兒在母親家已經睡著,突然聽見父親急急的叫喚聲。他醒了。父親唐納隨即帶著他外出。紅兒記得,父親帶他到上海西區頗為僻遠的凱旋路附近的二叔家。夜已深,父親讓紅兒睡在二叔家的沙發上,然後和二叔外出。清早,當紅兒醒來,父親和二叔剛從外面回來。看得出,他們通宵未眠,在外面辦事。父親親熱地把紅兒摟在懷裡,同時向二叔交代一件件要辦的事。

緊接著,父親送紅兒到母親陳璐那裡。他要走了,他親了親紅兒的臉。這時,紅兒見到熱淚滾出父親的眼眶。這是紅兒平生第一次看見父親哭了。

父親匆匆地走了。紅兒萬萬沒有想到,從此他竟然再也沒有見到自己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