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遠東朝鮮戰爭 > 第五章 李奇微:向中國軍隊總司令官致意 >

第五章 李奇微:向中國軍隊總司令官致意

炒麵煮肉會議

彭德懷的意見是:第二次戰役後,中國軍隊需要休整三個月以上。

彭德懷的意見是根據朝鮮戰場上中國軍隊所面臨的現實問題做出的。

中國軍隊最重要的現實問題是後勤補給。

第二次戰役後期,由於聯合國軍隊的大規模撤退,中國軍隊的急速追擊,使得中國軍隊本是薄弱的後勤補給線越來越長。缺乏現代戰爭經驗的中國軍隊在朝鮮戰爭初期,後勤供應佈局極端地分散,後勤兵力的投人嚴重不足。在美軍的後勤補給已經達到13個後勤人員供應一個美軍士兵的水平時,中國軍隊的後勤補給卻是一個後勤人員至少要供應幾百名中國士兵的作戰需要。中國軍隊還沒有系統的後勤供應系統,沒有專門的後勤部,各部隊的後勤科都設在司令部裡。而負責整個志願軍後勤的是遠在國內的東北軍區後勤部,這個後勤部派往戰區的前方指揮所不過就是十幾個人,他們倉促成立的幾個後勤分部組織不健全,力量不充實,在美軍轟炸機不分晝夜的封鎖下幾乎沒有辦法有效地開展工作。沿用國內解放戰爭時"就地籌糧"、"部隊各自解決吃飯問題"的老辦法根本行不通。向三八線追擊的中國軍隊常常行駛在上百里的"無人區"內,即使是有異國的百姓,負責籌糧的軍官跑斷腿也無法滿足部隊的需要。

只要打起仗來,在飢餓中衝鋒的現象在志願軍各部隊中極為普遍。冬天來了,官兵們很多人還沒有御寒的棉衣。第四十二軍曾發生過這樣一個故事:在零下20℃的氣溫中,士兵們還穿著草鞋。上級給一個班的士兵發下一雙棉鞋,全班的人都捨不得穿,於是規定誰站崗誰就來享受這份奢侈。結果,整整一個冬天,經過無數次在嚴寒中的殘酷戰鬥,這雙棉鞋居然沒有丟失,也沒有損壞,在這個班從前線撤下休整的時候,棉鞋被完整地移交給了接防的兄弟部隊。

彈藥和武器裝備的補充不足更是一直令彭德懷頭疼的事。

中國士兵手中的武器大部分是在抗日戰爭、解放戰爭中繳獲來的,槍支口徑的不一,給彈藥的供應帶來極大的困難。由於沒有現代化的運輸工具,前線的士兵缺乏彈藥的現象普遍存在,為此基層指揮軍官焦灼萬分。

最後,中國軍隊的官兵們已是極度疲憊。中國軍隊幾乎全部的作戰行動都是靠步行,殘酷的戰鬥之後往往是長途的奔襲,很少有部隊能夠富著敵機的轟炸掃射而沿著平坦的公路前進。

前進的路上山巒越險峻,中國士兵就越感到安全,可這樣中國士兵付出的是極限狀態的體力。

抗美援朝第二次戰役後,在彭德懷固執的堅持下,志願軍指揮部移動到了距離前線很近的君子裡。

在君子裡,彭德懷打電報給毛澤東,提出了部隊休整的意見,並且明確提出了志願軍"不越過三八線"的考慮。

12月間日,毛澤東在給彭德懷的回電中通報了有關朝1戰爭的國際形勢,並明確指出"要越過三八線"。

毛澤東的電文大意如下:(一)目前英美各國正要求我軍停止於三八線以北,以利其整軍再戰。因此我軍必須越過三八線。如到三八線以北即停止,將給政治上帶來很大的不利。

(二)此次南進,希望在開城南北地區,即離漢城不遠的地區,尋殲幾部敵人。然後看情況,如果放入以很大的力量固守漢城,則我軍主力可以退至開城一線及其以北地區休整,準備攻擊漢城的條件,而以幾個師迫近漢江中游北岸活動,支援人民軍越過漢江殲滅偽軍。

如果敵人放棄漢城,則我西線六個軍在平紅漢城間休整一時期,再繼續戰鬥。

這就意味著,在很短的時間內,志願軍將要投入新的戰役了。

面對毛澤東的電報,想及中國國內熱烈的勝利氣氛,彭德懷陷入極大的矛盾之中。

彭德懷認為,從軍事上講,是不應該再立即進行戰鬥的。志願軍入朝才一個多月,已經連續打了兩個大戰役,把戰線推進到了三八線附近,而戰爭的發展之快出乎任何人的預料。西線的六個軍已經非常疲勞,東線的第九兵團面臨的困難更大。要求補充有作戰經驗的老兵還沒有消息,糧食和彈藥又得不到及時的補充,在這種情況下位是很冊打的。況區,第二次戰役後期敵人雖然逃得快,但實際上有生力量的損失並不大,其主力大都較

完整地保存了下來。敵人的大踏步撤退,並不完全意味著最後徹底的失敗,從戰爭常識上看,美軍的撤退是有其道理的:一是他們在三八線以北的平原無險可守;二是美軍需要補充,需要迅速脫離接觸,依托三八線以南的陣地進行整頓。所以敵人之所以撤退得很快,其中有搶佔既設陣地的目的,在這種情況下志願軍去進攻,絕對有諸多的不利。

彭德懷還特別想到了周恩來針對"十三國提案"所說的話:"美軍既已過了三八線,因此三八線已被麥克阿瑟破壞而不復存在。"周恩來的意思也很明確,即中國軍隊絕不會宣佈他們不會越過三八線。

而從國際政治鬥爭的角度看,當時,中國軍隊必須越過三八線,哪怕是越過一步。

軍事上不允許打,政治上必須要打。

軍事必須服從政治的需要。

彭德懷準備把一切困難和軍事上的不可能拋在腦後,但他在給毛澤東發去電報,匯報越線進攻準備在即的同時,還是再次說明了自己的觀點:"據我看,朝鮮戰爭仍是相當長期的,艱苦的。敵入由進攻轉入防禦,戰線縮短,兵力集中,正面狹小,自然增加了縱深,對聯合兵種作戰有利。放軍士氣雖然低落,但還有二十六萬兵力。從政治上看,敵人馬上放棄朝鮮,對於帝國主義陣營來講,是很不利的。英、法也不要求美國這樣做。如再被消滅兩三個師,可能退守幾個橋頭陣地(釜山、仁川、群山),也不會馬上全部撤出朝鮮。我軍目前仍應採取穩過。對部隊不要大傷元氣,目前雖未到頂點,但已兩個月不能安全休息,物資不能及時補充,加之氣候寒冷,是值得嚴重注意的。現已開始戰役接敵運動。此戰役除運輸困難,氣候寒冷,相當疲勞外,特別是由山地運動戰轉為對陣地的攻堅戰(三八線有相當永久工事),沒有進行好的普遍教育。

因為上述種種原因,我八日給你的電報中,提出暫不越三八線作戰,以便充分準備明年開春再戰。得體十三日復電後,現已遵示越三八線作戰。如無意外變化,打敗仗是不會有的,但攻擊受阻勝利不大的可能性是存在的。為了避免意外過失,擬集中四個軍(五十、六十六軍在兩翼牽制敵人)首先殲滅南朝鮮第一師後,相機打南朝鮮第六師,如果發展順利,再打春川之南朝鮮第三軍團,如不順暢,即適時收兵。能否控制三八線、亦看當時具體情況再行決定。上述各項妥否盼示。"

毛澤東的回電口氣平緩,但越線作戰的決心依舊堅定:"同意九兵團即在成興地區休整,只將重傷員運回東北……你對敵情的估計是正確的,必須做長期打算……速勝的觀點是有害的,望沒法給予說服。美、英正在利用三八線在人們中存在的舊印象進行其主張宣傳,並企圖誘我停戰,故我軍此時越過三八線打一仗是必要的。在打法上完全同意你的意見,即目前美、英集中於漢城不利攻擊,我應專打南朝鮮軍。就總的方面來講,只要能殲滅南朝鮮軍大部或全部,美軍即陷於孤立,如能再殲滅幾個美軍師,朝鮮問題更好解決……在戰役發起前,只要有可能,即休息幾天,恢復體力,然後投入戰鬥……總之,主動權在我手裡,可以從容不迫地作戰,不使部隊過於疲勞。感到不順利時,則適時收兵,到適當地點休整再戰,這個意見也是對的……"

毛澤東雖說"戰役發起前,只要有可能,即休息幾天",但在朝鮮前線這已是不可能的事了。就在彭德懷致電毛澤東的同時,中國軍隊的六個軍正冒著漫天的大雪,急促地向三八線——戰役即將發起的位置日夜兼程地行進。在沒有機械化運輸的情況下,中國士兵的兩條腿要趕在戰役指定的發起時間前到達戰場。

第三次戰役就要打響了。

彭德懷這時仍想著中國士兵們的肚子問題。

在朝鮮戰場上,中國士兵中流傳著這樣一個笑話:毛澤東知道在朝鮮打仗的士兵們生活很苦,就給負責前線供應的高崗下了"讓志願軍吃好面"的命令。結果,高崗把毛澤東用湖南話下達的命令聽成了"讓志願軍吃炒麵",於是,志願軍就整天吃炒麵了。炒麵維繫著中同十兵生命的最低需求,但同時,因為它缺乏人體必需的多種維生素而導致士兵們患上了維生素缺乏症,最普遍的症狀是嘴角潰爛,所以官兵們又說,把這東西掛在樹上,"美國的飛機都不炸"。

由於中國軍隊後勤裝備的限制,由於美軍飛機的不間斷轟炸,中國軍隊白天不敢生火做飯,而炒熟的面經過長時間運輸卻不會變質,士兵攜帶方面,食用簡單,同時能夠大批量供應,因此,炒麵無意中成為中國軍隊在巨大規模的戰爭中所發明的一種野戰口糧。

炒麵的成分是70%小麥粉,混合30%的玉米粉或大豆粉、高粱粉,炒熟後加入0.5%的食鹽所製成。

在第一次戰役剛結束的時候,東北軍區後勤部根據前線的要求,提出了"以炒麵為主,制備熟食,酌量提高供給標準"的建議,並且將炒麵的樣品送到了志願軍前線指揮部。彭德懷嘗了炒麵的樣品之後說:"送來的乾糧樣子,磨成面放鹽好。炒時要先洗一下,要大量前送。"

如果讓前線的每一名志願軍官兵都吃上炒麵,所需要的炒麵量是驚人的。即使按照每人每月規定數量的三分之一供應,其數字也已經達到1482萬斤,而中國的整個東北地區盡最大的努力也只能供應出1000萬斤。東北人民政府為此專門下發了《關於執行炒麵任務的幾項規定》,《規定》把製作炒麵的任務向黨、政、軍、民各階層層層分配,各單位每天製作炒麵的任務不低於13.8萬斤。

時值第二次戰役即將開始,11月明日,中共東北局又召開了一個專門會議,參加的人員包括東北地區的黨、政、軍各方面的負責人,中國總理周恩來特地從北京趕來,會議的名稱定為:炒麵煮肉會議。

"炒麵煮肉會議"部署了在一個月之內製作650萬斤炒麵和52萬斤熟肉的任務。

在1950年初冬的瑞雪中,中國出現了一個奇特的大規模的群眾運動:男女老少齊動手,家家戶戶做炒麵,晝夜不息,炒麵特有的香味飄散在中國廣袤的土地上。新聞媒體特別喜歡這種熱鬧,特地刊出了中國總理等中央領導人和北京市的機關幹部、人民群眾一起炒麵的消息,這個消息的意義已經遠遠超出了為在朝鮮作戰的官兵解決後勤供應的範疇,相信地球另一端的美國人看到這個消息後,應該知道這件事中沒有任何幽默的成份。

新中國無論如何是一個嶄新的國家,新中國的領導人只要願意可以讓任何一件事成為驚天動地的群眾運動,並且在這個運動中體現出鮮明的意識形態的宣傳色彩。

於是,在向三八線進軍的路途上,中國士兵的衣服雖然單薄,肚子裡也不是那麼踏實,但中國官兵知道在他們的背後有全中國的人民,因此在最樸實的政治認識中他們昂揚而樂觀。

在朝鮮半島自北向南的路上。中國軍隊的六個軍和北朝鮮的三個軍團組成了浩浩蕩蕩的大軍,步兵。炮兵、運輸隊和擔架隊擠滿了大路和小路,擠滿了一個又一個的江河渡口。

夜晚,大地在月光廠一片銀白,中國士兵繳獲的一種他們從沒見過的黑糊糊的東西成了累贅。有人說這是美國兵的寶貝,沒有這東西美國兵什麼也吃不下去。中國的士兵已經嘗過了,覺得這東西恐怕是世界上能吃的東西中最奇怪的了,味道苦得像中藥不說,重要的是它根本不解決肚子裡的問題。於是,第三十八軍的先頭部隊把繳獲來的美國咖啡統統灑在了雪地上作為前進的路標。中國的主力部隊就是沿著這樣一條飄著咖啡香氣的路奔向三八線的。

各軍的文工團員們現在是最忙的。在中國軍隊這個特有的兵種中有不少正值青春年華的女孩子。她們有見到什麼就歌唱什麼的本領,樂器除了中國的鑼和鼓外,居然還有西洋的長號和黑管。當美軍飛機在夜空中幾乎擦著中國軍隊的頭頂飛過的時候,她們卻站在路邊的高崗上毫無懼色。"抓住敵人!不讓他們跑掉呀!"她們的聲音在滿臉是雪花的士兵聽來是世界上最美妙的聲音:你在天上團團轉我在地上一樣干你擾亂得越厲害咱們走得越喜歡路面上的積雪經過人流的踐踏,玻璃一樣地滑。拉炮車的騾馬不斷地滑倒,炮車翻在路邊的溝裡。馭手們不斷地請求路過的步兵幫忙。步兵中也不斷地有士兵掉在溝裡,是因為實在是太睏了。隊伍後面有汽車趕上來,士兵們驚奇地問:"這是咱們的汽車嗎?"在得到肯定的答覆後,士兵們覺得他們一下不困了。

中國軍隊向三八線急速趕去的時候,正是1951年的元旦新年即將到來的時候。彭德懷向北京發去這樣一封電報:毛主席、朱總司令:在您英明領導之下,取得了兩個戰役的偉大勝利,現正繼續努力,爭取再打一個勝仗,作為新年獻禮。謹祝健康!

中國人民志願軍全體指戰員汪洋師長是中國第三十九軍所有的師長中惟一——位在抗戰時期參加革命的知識分子,他因為年輕。英俊而又文武雙全所以特別引人注目。此刻,他的一一六師是第三十九軍突破臨津江的先頭部隊。

臨津江,發源於太白山脈,是漢江的主要支流,全長254公里,江面寬達百餘米,兩岸是起伏的高山。臨津江的中游一段正好位於三八線上,因此這段江面成了第三十九軍要突破的地段。

汪洋師長在臨津江邊的炮隊鎮裡久久地向江對岸看去。

這裡距離南朝鮮的首都漢城僅僅75公里。

一切在炮隊鏡裡清清楚楚,對岸的敵人為了防止中國軍隊過江,陣地前沿架設了多道鐵絲網,埋設了大量的地雷。岸邊的

懸崖上修築著密密麻麻的大小碉堡。就在汪洋觀察的時候,江面上空飛著敵人的飛機,照明彈此起彼落。

偵察參謀報告:"三四七團的偵察員昨晚渡江偵察,被敵人發現,被火力壓制在江水中,嚴重凍傷,犧牲了四個人,但是偵察結果回來了。"

"江面上什麼情況?"

"新堅渡江點左面200米的江面已經封凍,但是正面水流湍急,沒有封凍,水深1.2米。"

"土井呢?"

"土井渡江點已經封凍,但是冰層薄,恐怕炮兵不能通過。"

汪洋的心情格外沉重。

這幾天,汪洋一直帶著擔任尖刀的三四七團團長李剛和三四六團團長吳寶光在前沿看地形。他要親自為這兩個團選擇出最佳的突破口。有一天在著地形時,十幾個朝鮮老百姓模樣的人向他們走來,這是對岸南朝鮮軍隊派出的化裝偵察員。中國方面的警戒分隊立即和他們交上了火,這些南朝鮮偵察員掉頭就往江對岸跑,但是對岸的南朝鮮士兵以為他們是中國軍隊的偵察人員,也開槍向他們射擊,結果這些南朝鮮的偵察員一個也沒能活下來。就是在他們的身上,汪洋發現了一份偵察計劃圖,這份偵察圖表明了江面冰層凍結的情況。

汪洋來到三四六團。

一一六師的張峰副師長已經下到這個團,正在參加團黨委會,會議討論的是如何順利拿下江對岸的192高地。

張峰說:"我們在朝鮮戰場上每前進一步,距離世界和平就近了一步。無論多麼艱難困苦,我都要把部隊帶過臨津江!"

在第一次戰役中大鬧雲山城的那個四連,有個叫張財書的掃雷組長,他在決心書中這樣寫道:"為突破臨津江,我保證完成黨交給我們的排雷任務。鉤子斷了,用手拉,手斷了用腳踩,腳斷了用身子滾,一定要為突擊部隊開闢一條前進的道路,讓他們衝上192高地!"

四連連長朱子玉表示:"如果我沒過臨津江就犧牲了,把我埋在江南岸的陣地上!"

在三四七團,汪洋找到了團長李剛。李剛因發表過小說而聞名,人稱"小說團長"。李剛精幹而勇敢,他向汪洋匯報了這些天他奔走在前沿所掌握的情況。在三四七團的正面,李剛用鉛筆在地圖上畫出了許多密密麻麻的記號:敵人的鐵絲網、地雷區、火力點、縱深防線,以及很多存在疑點的地方。

李剛讓汪洋看了份六連寫給擔任尖刀任務的鋼鐵連的挑戰信:親愛的鋼鐵連全體同志們!

突破臨津江的任務到來了!我們萬分高興!

你們對祖國和人民已經有了很大的貢獻,我們非常欽佩你們並隨時在向你們學習!為了共同完成上級交給我們的光榮任務,特向你們來一個革命友誼競賽,提出以下幾個條件:一、打開突破口,看誰先佔領。

二、看誰先佔領敵人的主陣地。

三、看誰抓的俘虜多。

致敬六連全體同志敬上汪洋師長的眼睛離開桃戰書,向江對岸看了一眼,然後他說:"戰前偵察工作要細緻而細緻,最大限度地減少戰士的傷

亡!"

士兵張國漢奉命前去探冰。他身上插著短槍,無聲息地在冰面上爬,寒冷的風從冰面上捲起雪粉灌進領口,他覺得渾身都凍透了。但他很高興,因為天越冷,冰就凍得越結實,這樣部隊才好突破呢。爬到江心位置的時候,他突然覺得冰面動了起來,並且還有冰面裂開的聲音,這下他有點兒緊張了。他一動不動好一會兒,才明白這是冰面自然的開裂。對,家鄉的那條河不是在深冬裡也吱嘎作響麼?在江心,他站起來,松鼠般地亂跳,冰凍得真結實!首長不定多高興呢!張國漢還不放心,向江心左右各30米又爬了個來回。要往回爬的時候,他向江對岸看了看,黑漆漆的江南岸閃著斷斷續續的燈光,敵人夜晚值班的機槍打出的曳光彈一串串地飛到江中。他突然產生了一個怪念頭:這麼多天大夥一直嘀咕的那個叫做三八線的東西到底是什麼樣?能不能看看,甚至用手摸摸?於是張國漢真的爬上了南岸。

他爬過江岸邊的雷區,一直爬到一座山崖下。頭頂上不斷有敵人在打槍,他還聽到了敵人使用對講機聯絡的聲音。他一動不動地想像著三八線的模樣,實在想像不出名堂來,但他還是很自豪:不管怎麼說,第一個突破臨津江的是張國漢!

195O年12月30日,一一六師做好了進擊臨津江的一切準備。

在該師寬2公里縱深2.5公里的正面,在距離敵人150-2500米的攻擊出發陣地上,利用丘陵山包、灌木叢、小河溝渠和自然雨裂,一一六師構築了可容納7個步兵營的316個簡易隱蔽部,以及可容納18個團、營指揮所300多名指揮人員的上千米的塹壕和交通溝(壕的側壁每一米挖一個防炮洞),還有50個彈藥器材儲備室,30多個掘開式炮兵發射陣地,50多個帶有掩蓋的炮兵發射陣地,其中的任何一個都有可容納500傷員的隱蔽部。

全師準備了大量的渡江器材。第一梯隊的士兵們準備了攀登陡壁用的梯子24個。徒涉部隊每人用雨布縫製了防水襪子一雙,草鞋兩雙(防止在冰上打滑),還準備了大批門板和稻糠,以填補敵人炮火破壞冰面和防滑。

師後勤部門籌集了20萬斤糧食,保證每個戰士帶三天的乾糧和一天的糧食。同時,為炮兵準備了一個半基數的炮彈,其中步兵炮和迫擊炮為兩個基數。機槍和衝鋒鎗子彈均準備兩個基數以上,手榴彈每人五枚。

野戰醫院補充了大批急救藥品。擔架隊準備了大量的擔架。

支援三四七團的火炮由野戰炮、山地炮、步兵炮和化學迫擊炮組成,共27門。支援三四六團的火炮組成相同,共23門。同時,師的二線炮兵將全力支援正面攻擊部隊。

汪洋師長下達的命令包括這樣的內容:"進人攻擊陣地後,任何暴露目標的人員,都將受到戰場紀律的制裁!"

第三十八軍突破的正面是敵人堅固防禦的地區,需要強攻。

將從永平首先突破的部隊是一一四師。一一四師把先遣團的任務交給了三四二團。三四二團把首先突破的任務交給了一營。

在選擇突破地點的時候,二營長姚玉榮腿上中了一彈抬下去了,他對他的好朋友曹玉海說:"夥計,又輪到你打頭陣啦。"

一營營長是曹玉海。

就是那個幾個月前還在武漢炎熱的大街上尋找第三十八軍的曹玉海。

在幾十萬參加了朝鮮戰爭的中國士兵的姓名中,"曹玉海"

這三個字總是能在意想不到的時候突然又出現了。

曹玉海說:"我倒要看看敵人這個防線是鋼鐵的還是豆腐的。"

曹玉海是個極其細心的人。為了選擇更好的突破點,他數次親自爬到江面上偵察。他爬上的那條江叫漢灘川,是禮成江的一條支流,蜿蜒在三八線北面。最後,曹玉海把一座陡峭的山崖選做了突破目標,他的理論是,越是敵人想不到的地方,越是薄弱的地方,對我們來講就越是安全的地方。

第三十九軍一一六師的渡江準備,比別的部隊多了一個高招:他們不知道用什麼途徑從國內運來了一批豬油。這些豬油被分發給士兵,讓士兵們抹在腿和腳上,說這樣可以防止凍傷。

士兵們聞著豬油的味道很是嘴饞,自從出國作戰以來幾乎不知道豆油和豬油的味道了,士兵們說:"要能吃上一頓豬油炒白菜該多美!"

第四十軍一一九師三五五團團長李冠智是個嚴肅的人,他從不允許他的部下嘴裡出現"大概"、"也許"這類的字眼。在他的要求下,一個叫石紹情的士兵前去探冰。石紹情天黑出發,不到20點就回來了,報告說江心有大約五米的江面沒有封凍。他聲明自己是下了水的:"腳一沾上水,我的天!涼得我倒吸了好幾口氣!坐在冰上往水裡一出溜,水一下子就沒到了肚臍眼,那個冷!激得我簡直喘不過氣來!江底的石頭很滑,水流很急,我差點沒栽到水裡,冰塊像刀子一樣割大腿,一會兒就不知道疼了!"石紹清說著挽起棉褲,他的腿已經發育,被冰塊割出的口子流著血。聽他訴說的士兵們全都瞪大了眼睛,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有的說必須用雨衣改製成水褲才行,有的說乾脆架浮橋吧。

第二天,李團長發現江心原來發黑的一條線沒有了。也許是凍上了?

他命令再派人去偵察。

派的又是那個把士兵嚇得瞪大了眼睛的石紹清。

出發前,他找了一根很結實的木棍,在木棍的一頭綁上了棉花。天一黑,他披著一條看上去如一片雪似的白布,出發了。接近江邊的時候,石紹清開始爬行,一直爬到江心。果然是凍上了!他用裹了棉花的木棍敲擊冰面,仔細聽著有沒有裂縫的聲音,企圖判斷出冰層有多厚。但是,木棍敲擊發出的聲音總是不能令他放心,他知道如果他這次再探得不准,就會關係到很多戰友的生命,關係到三五五團是否能夠打勝仗。想到這兒,石紹清索性站起來,使勁兒用腳踩冰面,這樣反覆地踩,結果把對岸的炮火引來了。一顆炮彈在距離他10米的冰面上爆炸,激起的冰塊飛起來,砸在他的身上,他疼痛得幾乎喊叫了起來。他沒有往回跑,卻向被炮彈炸出的那個冰面大窟窿爬過去,在那個席座邊,他把手伸進冰冷的江水中,從而真實地測得了冰面的厚度。

他很高興,因為根據冰面的厚度,別說步兵,就是大炮也能過去。

他帶著勝利的喜悅往回爬,爬著爬著,突然想到一個嚴肅的問題:這回用什麼證明自己不是瞎白話,是進行了真實的偵察了呢?他在黑暗中想了一會兒,調過頭又往江的對岸爬,他一直爬到了敵人戒備森嚴的江南岸。他知道江岸邊首先是一片地雷區,在地雷區的那一頭,他看見了敵人哨兵游動的影子。他在黑暗中摸摸索索地花費了不少的時間,然後才又爬了回來。在向連長匯報偵察結果的時候,石紹情從懷裡掏出了三顆美式地雷,他說:"我偵察的情況是真實的,有鬼子的地雷為證!"

第三次戰役的作戰計劃經過了反覆斟酌,彭德懷最後的決心是:集中志願軍的六個軍,在北朝鮮人民軍三個軍團的配合下實施進攻,粉碎敵人在三八線上的防禦陣地,殲滅臨津江及其北漢江地區第一線佈防的南朝鮮第一、第二、第五、第六師,如果發展順利,相機佔領漢城。

第三次戰役作戰計劃的具體部署為:由志願軍第三十八、第三十九、第四十、第五十軍並加強六個炮兵團組成右翼縱隊,由韓光楚副司令員指揮,於高浪浦裡至永平地段突破,首先集中力量殲滅南朝鮮第六師,再殲滅南朝鮮第一師,得手後向議政府方向發展。各軍的任務是:第三十九軍由新坐、土井地段突破臨津江,以其主力向上聲洞、梧林機、法院裡方向攻擊,準備打援與抓住江山地區南朝鮮第一師;另以一個師向湘水裡、仙女巖裡實施迂迴,並佔領該陣地,阻擊北援和南逃之敵。第四十軍由峨循裡至高灘地段突破臨津江、漢灘川,而後向東豆川方向攻擊,協同第三十八、第三十九軍圍殲南朝鮮第六師。第三十八軍白樓裡至板巨裡地段突破漢灘川,首先殲滅永平之敵,再向東豆川裡、紙杏裡方向攻擊,並以一個師佔領七峰山陣地阻敵北投,同時監視抱川之敵。第五十軍由茅石洞至高浪浦裡地段突破,向皆水洞方向攻擊,配合第三十九軍殲滅出援之敵或打南朝鮮第一師。

由志願軍第四十二、第六十六軍並加強炮兵四十四團組成左翼縱隊,由第四十二軍首長指揮,在水平至馬坪裡地段突破,首先集中主力於水平至龍沼洞地段殲滅南朝鮮第二師一至兩個團,得手後向加平、清平裡方向擴大戰果,切斷漢城、春川間的交通,另以一個師由華川渡北漢江,向春川以北之改積極作攻,抓住南朝鮮第五師。各軍任務是:第四十二軍由觀音山至拜仙洞地區突破,主力向中板裡、貴木洞方向攻擊,殲滅南朝鮮第二師十七團,切斷清平川至加平的公路,另以一個師向濟寧裡迂迴,協同第六十六軍殲滅南朝鮮第二師三十二、三十六團。第六十六軍主力分別於龍沼洞、馬坪裡、園坪裡地段突破,向濟寧裡方向攻擊,會同第四十二軍殲滅南朝鮮第二師。

為了保證戰役的勝利,八萬多名有作戰經驗的老兵被補充到前線,同時,中國人民解放軍第十九兵團奉命火朝。志願軍後勤部門加強了力量,並且增調鐵道、橋樑部隊參戰。前線各軍積極就地籌糧,共向當地老百姓借糧三萬多斤。

中朝兩軍成立了聯合指揮部,彭德懷任指揮部司令員兼政委。

除夕之夜,臨津江兩岸格外寂靜,在江北岸的黑暗中,10萬中國官兵蜷曲在雪地的戰壕中一聲不響。沒有人知道在這個特殊的時刻他們是否想到了他們很小的時候在家過新年的情景。

儘管元旦在中國人心目中不如春節那般的熱火,但是新年畢竟要過年,家家大門上掛著燭光搖曳的紅燈籠,全家人坐在一起吃一頓好飯,如果年景好就會有肉和酒。然後年輕人聚集在一起,在暖和的炭火前議論一些平時不大議論的事,比如關於來年的生活——老人們很早就睡下了。在中國,元旦是年輕人的節日,因為究竟是新的一年就要來了,"將來"這個字在年輕人看來永遠是朦朧卻又美妙的。

1950年的除夕之夜,幾十萬年輕的中國士兵迎來的是一場最殘酷的戰鬥。

中國人民志願軍在抗美援朝戰爭中發起第三次戰役的時間是:1950年除夕。即1950年12月31日17時。

勝利一次太重要了

12月23日晚,美軍陸軍副參謀長馬修。李奇微正在和他的陸軍老朋友們一起共進晚餐。這些天因為不斷地開會討論該死的朝鮮問題,所有的人都感到精神疲憊,輕鬆一下甚至好好地喝上幾杯,在聖誕節前夕這是個說得過去的理由。但是,就在酒喝到已經快把亞洲東北角上的那個國家忘了的時候,陸軍參謀長柯林斯打來電話,這個電話把喝酒的氣氛完全破壞了:"馬修,沃剋死了!"

李奇微被通知立即到五角大樓開會。

在五角大樓,李奇微在聽取了一些零零碎碎的情況之後,便被告之當晚就必須飛往遠東,接替沃克的第八集團軍司令官的職務。

李奇微首先想到的是:該怎樣跟自己的夫人說這件事呢?

李奇微,時年55歲,是美國陸軍一位上校的兒子,和父親一樣,他的大半生都是在美國陸軍中度過的。他1917年畢業於美國西點軍校,他同班的同學中包括了陸軍參謀長柯林斯和朝鮮戰爭後期接替他的克拉克。在西點軍校上學的時候,他被評價為"相貌堂堂,簡樸嚴峻",他當過學校中最引人注目的橄欖球隊隊長,同時他還是學校冰球隊的主力。學校年鑒裡有一句話可以說明他那時的風光:"毫無疑問,馬修。李奇微是此地頭號忙人。"

作為一名軍人,李奇微渴望在戰爭中贏得榮譽。但是,當他被任命為少尉的時候,第一次世界大戰已經接近尾聲了。在兩次世界大戰中的和平年代,他在中國、尼加拉瓜和菲律賓服役,除了認識了一位後來成為他的夫人的姑娘之外,他沒幹過什麼令他喜歡的事,他認為那是一段"令人生厭"的生活。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軍人的機會來了,李奇微被任命為美國第八十二師師長,這個師很快就被改編為空降師,成為美國陸軍的精銳部隊。從西西里島作戰開始,他率領他的士兵轉戰於歐洲戰場,直到參加了著名的諾曼底登陸。到了1945年,李奇微已經指揮一個軍了。

李奇微以敢想敢做、戰術機敏而享譽美國陸軍。

但他還是不願意把自己要上戰場的消息告訴夫人。但是由於當晚就要出發,於是他托一位好友先把這個消息婉轉地傳達了。

李奇微回到家,開始列出要攜帶物品的清單。出乎他的預料的是,他的夫人對丈夫將要去遙遠的地方接替一個充滿危險的職務並沒有激烈的反應。"她像一切勇敢的、受過良好教養的人那樣,以軍人妻子特有的堅毅精神接受了這一現實"。

李奇微寫了遺囑,遺囑中涉及到了他萬一死亡,家中遺產的分配方案。

然後,他和他的夫人以及一個孩子照了一張三人的照片,這張照片後來成為他在嚴酷的朝鮮戰爭中惟一能夠令他感受到溫

情的東西。

接他到機場的汽車已經停在了門口。吻別"妻子和孩子之後,他又接到柯林斯的電話,電話詢問他是否需要參謀人員的陪同,李奇微說:"不,我一個人走。這是聖誕節,就連光棍漢也會有他的安排。"

飛機在黑暗中飛行。這個參加過無數次殘酷戰鬥的老兵在飛機上想到很多事,包括一些紛亂無序的回憶,這些回憶多年以後仍留存在他的記憶中:"我在軍校學習的時候,常被叫到地圖前回答問題。教官說一個營長陣亡了,你現在接替這個指揮位置,趕快決定怎麼辦。那時,我會迅速地考慮教我雙方的兵力部署和作戰能力,並且根據自己的知識做出決定,接著就考慮下達命令的程序和內容。"

"但是,我將面臨的問題,和我在軍校學過的、和我所經歷的戰爭不大一樣。這不是程度上的差別,而是性質的基本不同。"

"面前的情況是,在清川江會戰中遭到失敗的第八集團軍撤退下來,正據守在三八線一帶。第十軍好容易才從長津逃出來,現在部隊疲勞,士氣低落。"

"敵人在戰鬥力上佔優勢,而且擅長朝鮮的山地作戰和夜晚作戰,戰局是險惡的。如果,教官現在問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回答?"

李奇微作為美國陸軍負責作戰的副參謀長,曾在華盛頓的五角大樓裡每天對著朝鮮地圖辦公,他已像熟悉自己家的後院一樣熟悉朝鮮的地理環境。另外,在朝鮮作戰的所有的美軍高級軍官中,除了陸戰一師的史密斯師長因歸海軍管轄他不大熟悉之外,其餘的都是他的老朋友。

李奇微開始在筆記本上寫著給夫人、參謀部和陸軍部發出的問候電報,起草就職演說的講話稿,同時寫下了自己的行動步驟:一、向麥克阿瑟將軍報到,並瞭解其情況判斷和作戰方針;二、行使指揮權,向第八集團軍的官兵表明自己的信心,即敢於對抗神出鬼沒的中國軍隊;三、掌握第八集團軍的參謀人員,瞭解他們對情況的判斷;四、訪問各級指揮部,視察前線,掌握部隊的實際情況,特別是其作戰能力和弱點,瞭解各級指揮員都在想些什麼;五、以上各項完成之後,綜合判斷,定廠是防禦還是進攻的決心。

在阿留申群島飛機加油井等待大氣好轉的時候,李奇徽在那裡踉基地司令官大切談了一通有關考古的問題。

然後,飛機飛越太平洋,目標是東京。

李奇徽和麥克阿瑟之間的個人關係很奇妙。當李奇微在西點軍校讀書的時候,麥克阿瑟已是西點軍校的校長。在那個時候,李奇微就對這個傲慢的大人物一直敬而遠之,因為他瞭解麥克阿瑟"誇大其詞和自吹自擂的惡習"和"把子虛烏有之事歸功於己的癖好"。李奇微在他後來的回憶錄中這樣形容麥克阿瑟:"這就驅使他在每次有他的地面部隊參加的登陸行動和發起主要攻勢時,都願意在大庭廣眾之前擺出一副真正的現場指揮官的架勢。他有意培養清高孤傲之情,彷彿這是天才的特徵,……使他失去了一名司令官從他的部署那裡得到批判意見和中肯評價。他剛愎自

用的性格使他不顧邏輯而一意孤行,他對自己的判斷深信不疑,使他產生一種一貫正確的預感……

聖誕節的第二天,李奇微到達了東京麥克阿瑟的官邪。當晚,麥克阿瑟沒有接見他,他在麥克阿瑟夫人的精心關照下度過了一個舒適的夜晚。第二天,即12月26日上午9時,他見到了他的直接上級麥克阿瑟將軍。

奇怪的是,當時的麥克阿瑟給李奇微留下了難得的好印象:麥克阿瑟將軍造詣很深,言談簡潔,我想問訊的幾點,毫無遺漏地談到了。他好像很懂得談心術。他具有領導才能,思路敏捷,能巧妙抓住任何事物的本質並進行通順暢曉的解釋,即使頭腦最遲鈍的人也能得到要領。儘管他可能暴露出一些弱點,但他仍不愧是一位偉大的軍人,一位偉大的政治家和一位胸懷廣闊的領袖。我對有機會同我有幸認識的少數天才之一再次共事感到高興。

這次會見,除了談了些日前的戰場局勢外,兩個人實際上沒有談到"怎麼辦"的問題。麥克阿瑟抱怨美國空軍在朝鮮表現得很一般,他告訴李奇微"別指望他們這些狗東西",並且表示他強烈地希望能讓蔣介石的部隊參戰。至於漢城,"有可能守就守"。

最後麥克阿瑟很誠懇地告誡李奇微,不要低估中國人,"那是一個危險的力量"。

當李奇微問道,如果他要制定一個進攻計劃,不知道將軍是否有反對意見時,麥克阿瑟說:"如果判斷後認為採取進攻最符合情況,就進攻,好嗎?"說完麥克阿瑟好像很得意地笑起來,他拍了拍李奇微的肩膀說:"你認為怎麼好就怎麼幹吧,第八集團軍是你的。"

麥克阿瑟說這番話的時候,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思。

從麥克阿瑟官邪出來,李奇微的心情不是很好了,他知道"在這困難局面中的全部責任已經沉重地、嚴肅地、刻不容緩地壓在自己的雙肩上了"。

他必須立即飛到朝鮮去。

臨上飛機時,李奇微在他的上衣上別上了美軍第八集團軍的徽章。

飛機起飛了,一路上風雨交加,李奇微在劇烈的顛簸中完成了演講稿的修改。同時,舷窗外翻滾的烏雲始終令他預感著自己前程的暗淡。

朝鮮大丘機場籠罩在濕源源的雨雲下。飛機滑行停止,機艙門打開,李奇微走下來,歡迎的人們看見的是另一個活脫脫的麥克阿瑟:李奇微頭戴一頂引人注目的毛邊帽子,腰間挎著一支手槍。

空降戰鬥服翻起的衣領上佩帶著三顆星和傘兵徽章。上衣外面套了一件馬甲,脖子上吊著的兩個黑糊糊的東西來回搖晃,走近了才看清楚,那是兩顆美式甜瓜形手雷。

"這副打扮,是李奇微在朝鮮的註冊商標!"記者們在向全世界發出的電訊中這樣寫道。

曾經有人對李奇微脖子上始終掛著兩顆手雷提出尖銳的批評,說他這是在"譁眾取寵"。李奇微的反駁是:"他媽的,這是戰場!"

在以後朝鮮戰爭的歲月裡,這兩顆手雷就一直掛在這位司令官的脖子上。

美軍戰史所記載的李奇微的就職演說為:

"我堅信,最後的勝利屬於我們。這種信念的基礎是諸位在以往的聯合作戰中所發揮出來的業績和堅忍不拔的精神。

我們正在面臨著嚴峻的考驗。我們在進攻中必須有堅強的決心,在防禦中必須有高度的持久精神。

我們必須足智多謀。即使一個排或者一個班的戰鬥,實際上也影響著全軍的作戰。縱然指揮官和參謀不在了,也要果敢地繼續戰鬥。不能失去發揮偉大的美國精神的機會。

上帝將同諸位在一起。"

在李奇微發表他的充滿"美國味道"的演講的時候,中國指揮官彭德懷正在接近前線的一個山洞裡看地圖。這位同樣年齡已過50的中國軍隊的指揮官由於長期在陰暗潮濕的山洞裡工作,面容與洞壁一樣灰暗。各軍戰役前的開進還算順利,就是炮兵總是拖後腿,行進的速度太慢!暴露目標被敵機轟炸!每個軍都在抱怨炮兵沒有全部到達預定位置!炮彈的運輸成問題!

有的部隊還是缺糧!

秘書說,祖國慰問團送來了糖果之類的東西,專門給彭老總留了一些。

彭德懷沒回頭地說:"我不要!全部送到部隊去!"

秘書又說,慰問團還專門給彭總帶來了毛皮縫製的護膝,說是彭總的夫人親自做的。

彭德懷把皮護膝拿在手裡,它摸上去很柔軟。

參謀前來報告:李奇微今天到達朝鮮。這個美國司令官一下飛機的基本態度就是:一旦實力允許,立即恢復進攻。

彭德懷不由得心裡一驚。

這時的聯合國軍剛剛結束全面的撤退,從純軍事的角度上講,聯合國軍在撤退後最迫切的問題是尋求一條能夠防禦的戰線,防止中國軍隊可能的大規模進攻。而事實是,中國軍隊的這個進攻馬上就要開始了。新上任的美軍第八集團軍司令李奇微在這樣的局勢下居然說出了"進攻"二字。而實事求是地說,如果此時候聯合國軍真的具備了進攻的條件,中國軍隊必定會全線陷入被動。

朝鮮人民軍指揮部第三次打來電話,邀請彭德懷去吃除夕年夜飯。

彭德懷說:"現在哪有心思吃飯!"

副司令員洪學智走過來說:"彭總,別老看地圖了,咱們殺一盤棋!"

彭德懷說:"不殺!"

目前,聯合國軍在三八線上的態勢是:於橫貫朝鮮半島250公里的正面和60餘公里的縱深地帶已形成了兩道防線。第一道防線為西起臨津江口,東經江山,沿著三八線到東海岸的襄陽;第二道防線西起高陽,東經議政府、加平、自隱裡,到東海岸的冬德裡。這兩道防線的後面還有三道機動防線。

此時,美國第十軍已經在釜山登陸,加入到西線戰場,使一線聯合國軍的兵力達到5個軍13個師3個旅,約20萬人。加上南朝鮮的軍隊,中國人民志願軍在朝鮮戰場所面對的敵總兵力為34萬人。

聯合國軍的部署是:美第一軍指揮兩個師三個旅。其第一梯隊是防守鹽河口至金浦段的土耳其旅和防守臨津江口至舟月裡段的南朝鮮第一師。第二梯隊是美軍第二十五師、英軍第二十七旅、第二十九旅,分別位於漢城西北的高陽和水原地區。美第九軍指揮三個師。其第一梯隊是防守舟月裡至梁文裡的南朝鮮第六師,第二梯隊是美第二十四師、美騎兵第一師,分別防守議政府及漢城以東的金谷裡、道谷裡地區。

南朝鮮第三軍團指揮三個師,即南朝鮮第二、第五、第八師,成梯隊形在榻豆郁、背後嶺、慶雲山段展開。南朝鮮第二軍團指揮南朝鮮第三師,在甲屯裡防守。南朝鮮第一軍團指揮兩個師,即南朝鮮第九師和首都師,於甲屯裡至東海岸防守。南朝鮮第七師位於春川、橫城地區,是南朝鮮軍的預備隊。

美第二師主力位於堤川和洪川,美空降第一八七團位於金浦機場,是美第八集團軍的預備隊。美第十軍的陸戰一師、步兵七師和三師,位於大丘、釜山整頓,隨時準備技人戰鬥。

聯合國軍軍事部署的特點是:南朝鮮軍隊普遍在一線,而美軍在二線。所有的軍隊都重兵集中在漢城周圍和漢江南北的交通要道上,如此的地理防線決定著能守就守,不能則退的戰略。

於是,對於中國軍隊來說,第三次戰役的關鍵是:能不能抓住已經擺開要跑架勢的敵人。

而其中最不能忽略的是:美軍能以十分快捷的速度大舉撤退,但如果它掉過頭來由防禦轉入進攻,其速度同樣是驚人的。

李奇微聲明他要進攻,這不僅僅是一種心理上的威脅。美軍就是在撤退中也具有轉為進攻的軍事能力。

李奇微不是狂妄無邊的麥克阿瑟,也不是過於謹慎的沃克。

12月對日,李奇微乘坐B一17轟炸機前往漢城的前線指揮所。李奇微之所以選擇這種老式飛機,是因為這種飛機射擊員前面的窗戶很大,便於開闊地觀察地面。飛機遵照李奇微的命令沿著交戰兩軍的對峙線飛行,高度1000米。機翼下的高聳的山峰給李奇微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群山像刀刃一樣聳立著,峽谷像蛇一樣彎彎曲曲","這樣的戰場,對以徒步機動為主的共產黨軍隊來講,是最後的游擊戰活動場所和理想的戰場,而對以車輛機動的我軍來講,這將是個悲慘的地方。"

到達漢城的前線指揮所,李奇微一進門就發火了,因為這個前線指揮所裡只有幾名參謀還在工作,大部分參謀人員遠在300多公里外的後方。"這是什麼指揮所?讓那些參謀立即給我上來!"

李奇微在美國駐南朝鮮大使的帶領下,在漢城見到了李承晚。這個老頭兒的情緒悲觀而失望,"要給中國人治罪!"李承晚激動地說,"中國是兇惡的侵略者!"李承晚已經下令在全國徵召壯丁,擴大軍隊,在與中國軍隊接觸的前沿,幾萬勞工正在修築工事。最近,他還親自在漢城為南朝鮮第一師全體官兵舉行了出征壯行的表彰大會,鼓勵他們為大韓民國而頑強戰鬥。

而就是這個南朝鮮第一師,在即將打響的第三次戰役中,以最快的速度潰敗了。

李奇微說:"閣下,我是為在貴國逗留而來。"

這句話很有作用,因為已有傳言,聯合國軍要撤出朝鮮。既然司令官說他要"逗留",就說明美同人決心把戰爭打下去。

李奇微更急切地想瞭解部隊的情況。他來到了防禦線上的部隊中。他看到的情況比他想像的還要糟糕。

在一個師的指揮部,李奇微要求軍官們向他匯報敵我雙方的情況,但是,從師長到參謀人員都盡可能躲避凝他們這位新司令官的目光,而且根本說不出一線部隊指揮人員應該掌握的任何情況,包括最正面的敵方的基本部署。參謀人員給李奇微行的是僅僅在中國軍隊集結的地域上畫出一個個巨大紅圈的軍用地圖。

在一個陣地上,李奇微問一位營長,現在他的右翼是什麼情況,營長說,電台壞了,沒有辦法和右翼取得聯繫。李奇微命令

這個營的炮兵現在就開炮,向中國人的陣地射擊,然而營長說,手上沒有關於中國人陣地的分佈圖,他就連自己手下連隊的佈防圖都沒有,結果,炮彈胡亂地射擊,有一發炮彈竟在美軍的一個陣地上爆炸了。

在一條公路上,李奇微讓跟隨他的憲兵把子彈上膛,截住了六輛正在撤退的南朝鮮軍隊的卡車。"向後轉!上前線去!"他這樣命令。南朝鮮士兵不認識這個氣勢洶洶的人,但認識美國的憲兵,於是卡車調頭往回開。"一會兒他們就會以更快的速度開回來的。"李奇微對身邊的人說。

在一個美軍團級指揮部的門口,李奇微內心的所有不滿開始向吉普車的車篷發洩了:"把所有的車篷都給我拆下!在戰場上乘坐有篷的汽車,是在封閉的車廂裡騙取一種自欺欺人的安全感和沒有根據的舒適感。篷布擋不住子禪,這你們知道,這是一種同走投無路的鴕鳥把腦袋鑽進沙子裡一樣的心理狀態!"

深夜,在接近前線的一個帳篷裡,李奇微開始給陸軍參謀長柯林斯寫信:這裡確定無疑地有一種緊張不安、大難臨頭、動盪不定的氣氛,一種驚恐不定的精神狀態。我很清楚,我們的部隊業已失去信心。從他們的眼神、步態都可以看出這一點。從他們的長官的臉色——從軍士到最上層軍官,都可以看出這一點。他們反應遲鈍,不願意交談,我必須從他們那裡瞭解情況,可他們完全缺乏那種在士氣高昂的部隊身上可以發現的進取精神。

美軍士兵們很快就瞭解到了他們新任司令的嚴厲的作風。

李奇微從一名士兵鬆開的鞋帶抓起,一直到他給軍官們下達了嚴酷的命令:"我不希望看到接到行動的電話還坐在那裡發呆,甚至還抽上支煙的軍官。應該放下電話,拿起帽子,去執行需要完成的任務。所有軍官,必須和先頭營在一起,文字工作可以晚上做,白天,槍炮聲大作的地方才是你們必須去的地方!"

"即使你在戰鬥中立了大功,但是你軍裝上的銅扣子沒有擦亮,他就跟你的屁股!"一些美國軍官忿忿地說。

在李奇微到達朝鮮前線的三天內,被他撤職的一批中高級軍官中不乏美步兵第二師師長羅伯特。麥克盧爾這樣的將軍。

李奇微把軍官們集合起來講話,表明了他將要採取的新的戰術:諸位和諸位部屬們的祖輩如果知道某些指揮官的所作所為,一定會在墳墓裡羞愧得翻身把臉轉過去的。

軍事入門書告訴我們,遵照的第一原則是"盡快地與敵人接觸",我和諸位都要學習這一點。

下達命令!立即派出偵察部隊!而且,一旦同敵人接觸,就要像拘一樣咬住,決不能放過。在敵人暴露其位置和兵力之前,必須捅一捅和刺激他們一下。每天都要捕捉和消滅敵人潛入的偵察員。我不希望我的部下出現回答"不知道這條小路通什麼地方"的軍官。

指揮官的任務是要走到最危險的戰鬥場所。

戰鬥一開始,希望師長和進行戰鬥的第一線營長們在一起,軍長和第一線的團長們在一起。指揮官的位置。必須是敵我雙方互相開槍的地方!

美國的國威和信用,關係到朝鮮的命運。避免失敗的惟一的方法就是拿出勇氣來!

把赤色中國洗成白色!佔領幾平方英里的土地無關緊要,最重要的是把中國人殺死!要尋求各種機會嚴懲中國人!尋找伏擊他們的機會!把強大的部隊埋伏在側翼,突然發動猛烈攻擊,把中國人殲滅!

李奇微不是一個慣用激烈言辭的指揮官,"不斷進攻"的確是他腦海中根深蒂固的戰術思想。

為了提高部隊的士氣,李奇微把他的座機飛臨到距離前沿很近的地方,隨便找個什麼地方就降落下來。李奇微的飛機駕駛員林奇是個膽大包天的人物,他總能滿足李奇微表演似的需要,經常讓飛機在簡易的土路上降落,甚至降落在小鎮的街道上。有一次飛機飛到一個荒涼的小鎮上空,李奇微想知道小鎮裡有沒有中國士兵,於是問林奇:是否能降落?林奇說:"我能飛進去,並且降落,但這他媽的肯定很麻煩。"林奇駕駛飛機從電線底下鑽進小鎮,掠過一座小橋,然後降落下去。李奇微走下飛機時手裡提著一支卡賓槍,然後他步行穿過小鎮,且在小橋上檢查是否有中國軍隊的影子和他們埋下的地雷。當一小隊美國士兵聽聞後快速跑來時,他們看見他們的司令官被一群趕來看熱鬧的朝鮮孩子團團圍住,而司令官正把帶來的幾面美國小國旗一一發給朝鮮孩子。

在以後的戰爭中,李奇微每每飛臨戰場前沿。有一次他的飛機在前線降落,幾乎陷落在中國軍隊的陣地上,中國士兵發現後擊毀了他的飛機,李奇微和林奇在衝向他們的中國士兵發出的密集子彈中鑽入山林逃生。

從那個時候起一直到朝鮮戰爭結束,再也沒有記者對李奇微將軍脖子上的兩顆手雷發表調侃的言論了。

儘管李奇微費盡心思地整頓著他的萎靡不振的部隊,但在中國軍隊策劃的第三次戰役即將發起的時候,整個前線的美軍官兵依舊情緒低落。

而在華盛頓,對戰爭局勢的悲觀預測使杜魯門總統,連同五角大樓的官員們都感到戰爭似乎應該停下來了。於是,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布萊德雷將軍在議會的聽證會上說出了那句極其著名的話:"如果把戰爭擴大到中國大陸,同中國全面大打,那就是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同錯誤的敵人打一場錯誤的戰爭。"

這句話很快傳到朝鮮前線的美軍官兵中。

但是,無論怎樣,美國人最終的心態依舊是:除非把聯合國軍打進海洋,不然就不能這麼不體面地撤出朝鮮戰場。

杜魯門宣佈了全國進入緊急狀態的法令,加強了總統在戰爭狀態下的權力範圍,加速了軍隊和軍事工業生產的擴大。

杜魯門發表了公告:現在,我,哈里。S.杜魯門,美利堅合眾國總統正式宣佈國家進入緊急狀態。這就要求以盡可能快的速度增強我國的陸軍、海軍、空軍和民防力量,使我們能夠粉碎對我們國家安全的任何威脅。

參議院提出加快陸軍擴編的建議,落實這個建議的第一個步驟是把第三十一、第三十七兩個國民警衛師立即轉為正式的聯邦服役師。

國家緊急設立了國防動員局,準備把美國軍隊現有的250萬人的兵力迅速增加到350萬人。

在軍事工業上,一年之內要把飛機和坦克的生產能力提高四至五倍。

由於在第二次戰役中美軍損失了大量的軍用物資。因此,美國開始了一次向朝鮮運輸軍用物資的行動。從日本、從美國本土,幾十艘運輸艦船開始向朝鮮運送一切美軍所需要的東西,其規模之大前所未有。美國人在歡給任何一次行動都取一個名字,向朝鮮半島的運輸行動被命名為:石竹花。

1950年12月對日,李奇微一直心情不安。這是他上任的第五天,也是這一年的最後一天,他莫名其妙地感到一種巨大的威脅正在向他走來。他驅車前往防禦漢城的陣地,看見成千上萬的民工正在加固戰壕。在英軍第二十七旅的防禦地段,他看見一位高大英俊的英國中尉正和士兵們一起整修他們的掩體,李奇微很滿意地向這個年輕的英國人打招呼。英國中尉笑著迎接了他。在瞭解到中尉在家鄉為他父親的牧場養馬後,兩個人就馬匹在戰壕的邊上親熱地聊了幾句。但是,當李奇微問這位中尉"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儘管告訴我"時,年輕的英國中尉臉色突然冷淡了起來,"沒什麼。"中尉說。李奇微再問:"一切都很好嗎?"中尉說:"是的,閣下,都很好。"中尉停頓了一下,接著補充道:"但是,這是個兩面透風的防線。"李奇微一下就明白這位英國中尉的意思了。對於長達300公里的防線來講,真正在防禦第一線的部隊太少了。就以這裡為例,一個英軍營正面防禦的寬度達到了10公里,而這位中尉率領的一個排的防禦陣地寬達900米。李奇微無法再和英國中尉說什麼,他舉起望遠鏡向北看去。

李奇微在望遠鏡裡什麼也沒看見——其實,就是此刻,大批的中國士兵正在他的前面悄悄地進入衝擊陣地。

離開英軍第二十七旅的時候,李奇微特地看了一下表,15時整。

他不知道,距離中國軍隊全線發動攻擊的時間僅僅剩下兩個小時了。

從前沿陣地回到漢城,李奇微詢問情報消息,參謀報告說:"這些天,幾乎每天都有新番號的中國軍隊出現,可以肯定地說,中國軍隊正在準備一場大規模的進攻行動,只是不知道中國軍隊的進攻什麼時候開始,從什麼地方開刀。至於前線,我剛給前方指揮所打過電話,他們說一切都是老樣子,一片寂靜。"

當第八集團軍的美國士兵鑽進睡袋準備再做一次聖誕老人降臨戰壕送來聖誕禮物的美夢時,在距離他們並不遙遠的一個巨大的礦洞裡,中國軍隊的最高指揮官彭德懷把他的目光從地圖上移開,並且摘下了老花眼鏡,有關第三次戰役的一切他已經想明白了。此刻,參謀人員手裡已經抓起電話,正盯著手腕上的表,準備下達全線攻擊的指令。彭德懷大口地喝著冒著熱氣的開水,對洪學智說:"大個子!既然人家請,哪有不去之理!去吃飯!吃完飯下一盤!"

被繁重的後勤工作折磨得十分消瘦的洪學智說:"如果你總是拴繩子(侮棋)就不跟你下。"

"錯了,應該給人改正的機會嘛。"彭德懷說。

彭德懷乘車前去朝鮮人民軍指揮部。

除夕之夜,風雪迷漫。

這時,在漢城的李奇微不知為什麼突然想起陸軍參謀長柯林斯曾反覆慨歎的一句話:"夥計,對於現在的戰爭局勢來講,勝利一次太重要了。"

大冰河

1950年12月31日晚17時整。

漢江北岸突然飛起的一串耀眼的信號彈劃過1950年除夕的雪夜,中國軍隊的炮兵接著開始了炮火射擊,猛烈進發的火光紅透了夜空,天崩地裂的巨響瞬間撕破了戰場上的死靜,臨津江南岸聯合國軍的陣地頓時陷入一片煙火之中。

儘管中國軍隊的炮火準備時間僅為20分鐘,但這已是朝鮮戰爭開始以來中國軍隊最大規模、最強火力的一次炮擊。在聯合國軍防線最前沿的南朝鮮軍隊陣地上,白天還在加固的工事在爆炸中一個個地坍塌。炮彈同時引發了陣地前地雷的爆炸,連續不斷的爆炸聲令整個大地顫抖了起來。

在爆炸的沖天火光中,驚慌的南朝鮮士兵到處亂跑。在戰壕中等待衝擊信號的中國士兵們從戰場中站起來活動著由於長時間隱蔽而麻木的身體,看著自己的炮火打紅了半邊天,他們都興奮地大叫起來。

這是臨戰時刻,已經忘卻生死的人才能體會到的一種熱血賁張的興奮。

"同志們!衝過江就是勝利!"

中國軍隊發動的新一輪的進攻開始了。

美軍和南朝鮮軍戰史稱這次進攻為"新年攻勢"。

中國戰史則稱為"第三次戰役"。

中國第三十九軍是右翼突擊縱隊的第一梯隊。他們突擊的方向是正前方的漢城。

寫了決死的決心書的三四六團掃雷組長張財書,比衝擊部隊早20分鐘出發。他只有20分鐘的時間,這個時間是炮火準備和步兵衝擊之間的短暫的一瞬,他要在這個瞬間盡可能多地掃除衝擊部隊將要經過的道路上的地雷。張財書和三個組員每人手持一根一丈多長的木桿,大聲地向衝擊線上等待衝擊信號的密密麻麻的士兵群喊著:"讓開!快讓開!"士兵們立刻閃出一條通道,他們都看著張財書的臉,想在他的眼神中發現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