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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誰也別心慈手軟」

·1

現代日本的領導人,還從來沒有像這樣集大權於一身。在世人看來,東條的地位是不容置疑的,但實際上,他的統治卻處於崩潰的邊緣。自中途島一役以來,大本營對美國實力日見增大和日本實力日見減弱採取不承認的態度。隨著美國加強潛艇戰,日本船舶的損失繼續增加。北面,在阿留申群島的前哨陣地已放棄;南面,所羅門群島和新幾內亞已被佔領,太平洋中部的防線——馬紹爾群島、吉爾伯特群島和馬裡亞納群島——崩潰了。

國內,生產水平雖然還維持著,但國民卻做出了異常的犧牲,許多民用企業轉為戰時生產,更多的婦女投身於工業,連十幾歲的孩子也成了勞動力。上課時間縮短到最少程度,學校校舍改作軍需倉庫。

實行一周七天工作制,日本人珍視的星期日「廢除了」。火車擁擠到有些嬰兒被憋死的程度,出門到一百公里以外要有警察局的證明,餐車和臥鋪取消。人們對晚點的火車出氣發火成了司空見慣的事,他們偷坐墊,砸破車窗進出。 各種日用品大大減少。食品定量供應,衣料極其珍貴;棺材要多次使用,取暖的煤氣或木炭少得可憐,報紙的版面縮小,晚報停止出版,約有一萬個娛樂場所——包括藝妓館——關閉。總之,日本的生活已變得單調而艱難。「東京變成了什麼樣子啦!」喜劇演員古川綠波在日記中哀歎,「唉,活著已沒有多大意思了!」

這些極端嚴厲的措施——加上人們懷疑丟失的領土(這種懷疑在塞班陷落後達到頂峰)比官方公報中所說的更嚴重——助長了不安情緒。這種情緒都集中在作為戰爭與和平的象徵的東條身上。

人們不但相信最惡毒的謠傳,還加以傳播:東條用南方佔領區掠奪來的煙草、威士忌酒和其他戰利品賄賂宮內省官員、宮內侍從、重臣和樞密顧問官等等。他甚至向天皇的兄弟——秩父宮和高松宮——送小汽車行賄。【這些謠傳沒有事實根據,但人們的不滿是有一定理由的。東條確曾濫用職權,利用憲兵隊控制不同政見者。像近衛那樣的和平主義者也受到嚴密監視,許多公民被投入監獄,有些人甚至因擁護基督教或煽動政治上的反對意見而受到酷刑致死。公開的納粹分子中野正剛,因發表反對東條的演說後被捕。獲釋後不久,他不明不白地切腹,人們普遍認為是憲兵隊的特務「勸」他自殺的。人們的印象是真實的,並引起廣泛的憤怒,但關於鎮壓程度的說法卻言過其實。—作者注】

人們嘲笑東條——當然是在他背後——允許他的夫人公開發表演說和廣播講話或從事其它支持戰爭的積極活動。她得到一個外號叫「東美齡」,這是蔣介石夫人宋美齡的日本版。塞班慘敗後,東條夫人接到無數匿名電話問她的丈夫自殺了沒有。

有些人不願讓首相本人來採取這一最後行動。除了高木惚吉海軍中將的小組正在策劃用機槍伏擊東條外,陸軍部內的叛逆者也想暗殺東條。一個剛從中國調回大本營的名叫津野田的少佐,與東亞聯盟東京分會會長牛島達熊一起,密謀在祝田橋附近皇宮前廣場趁東條的汽車拐彎放慢速度時向他投扔一枚特製的氫氰酸炸彈。時間已經定下:七月的第三個星期。由於密謀者的一個朋友無意中向天皇幼弟三笠宮親王洩漏了這一計劃,被親王出賣了這一陰謀計劃。三笠宮不但不給予支持(「這種行動無異於謀反聖上」)反而將這一計劃告訴了大本營。憲兵隊逮捕了牛島和津野田並處以死刑,但如同先前經常發生的情況一樣,緩期執行。

在這樣廣泛的不滿面前,東條只好求助於提名他當首相並在過去幾個月的危機中一直正式支持他的人——內大臣木戶。東條得到的指教既出乎意外又使他不高興。由於塞班的陷落而終於醒悟過來的木戶,對東條不久前把權力集中的做法提出批評:東條自己兼任了內閣兩個最高職務,鳩田也身兼二職(海相兼海軍軍令部長,其他海軍軍人稱他是「給東條拎公事皮包的」。)「人人都對此不安,」木戶說,「天皇本人也極為生氣。」

東條心緒很不安寧,一言未發辭退出來,但當天晚些時候又去拜訪木戶。他願意改組內閣,但不願交出他的職務。木戶對這一妥協方案的反應是冷靜的,但在東條看來似乎是敵意的。東條驀地站起來。「今天跟你談毫無意思!」他大聲說。

東條大步從木戶的辦公室出來,砰一下把門關上,但是他回到自己官邸時,卻清醒過來了。他對佐籐賢了說:「如果木戶採取那種態度,那就是說,天皇對我已失去信任。因此,我放棄改組內閣的想法。我要辭職。」

「在戰爭的最關鍵時刻怎麼談得上辭職!」佐籐大聲說。他要做的就是任命米內海軍大將接替鳩田。這樣做就能撫慰海軍以及近衛那樣的開明派人士。

但是,解除鳩田職務是很不合乎東條的意願的,因為鳩田曾忠誠地支持他。佐籐援引了一句中國話說要「大義滅親」。「不管如何痛苦,你都得『滅』鳩田。你對鳩田所承擔的義務是私人交情。戰爭是你發動的,你不能中途甩手不管。」

這正中東條的下懷。他召見鳩田,要他辭去海相職務。鳩田落落大方。「我辭去了職務倒是無官一身輕,」他說,「你卻必須肩負重任繼續幹下去。」他預祝東條在未來的鬥爭中「鬥出成績」。他倆握手告別時,頗有涵養的東條竟失聲痛哭。

次日,七月十七日,鳩田遞交了辭呈,但與佐籐的預言相反,開明派人士並未就此罷休。木戶亦如此。他在近衛的鼓動下答應把「重臣」對東條的一致意見奏明天皇,雖然政治上的重大問題是不該他管的。

近衛大喜。他隨即驅車前往平沼男爵寓所。另外兩位重臣,岡田海軍大將和若椒禮次郎男爵也在平沼那裡。近衛把木戶主動提出的出人意外的主意告訴了他們。「現在我明白木戶一直在幹些什麼了,」岡田大將說。

六時三十分,所有重臣都到齊。充滿著陰謀的空氣,經過幾個月沒有效果的私下發牢騷後,他們相見時已目的明確。「我請諸位注意,即使東條內閣改組,」若椒警告說,「國民也不會支持它」。

米內大將透露,他剛接到「熱誠」請他入閣接替鴆田的邀請。他拒絕了,但完全可以預料到東條將親自敦請他,如果還不成功,東條會請求天皇支持。「即使他使出最後一招,我也下定了決心不接受入閣邀請。」

但並不是所有重臣都要求東條辭職。阿部信行陸軍大將指責說,「僅僅談論倒閣是不負責任的。我們有什麼把握能成立一個更好的內閣呢?」

「倒閣與否,下屆內閣是強是弱,這都不是問題之所在,」平沼插嘴說。國家已到危急關頭,必須更換內閣——而且要盡快更換。

「請我入閣我也不去,」「二·二六」事變後當過首相的外交官廣田說。

最後,他們搞出了一個除阿部之外大家都很滿意的決議:

「帝國如欲度過當前之巨大難關, 必須給國民的精神注入新生命。全體國民必須同心協力。部分改組內閣毫無用處。必須組成能堅定前進的強有力的新內閣。」

阿部想知道是否把會議結果轉告東條。回答是一致的——不告訴他。此決議由專人送到木戶寓邸。木戶答應於翌晨呈交天皇。

東條首相與佐籐正在辦公室內討論米內為什麼拒絕入閣。佐籐認為問題出在代表東條的中間人身上。「沒有把你的真實意圖向米內講清楚,」他說,「讓我直接跟他說吧。」

佐籐換上便服,在米內官邸從採訪的記者身旁溜過,沒有被認出來。下女說主人不在家。佐籐不理她,還是走進會客室並在裡面睡著了。一小時後,米內開完重臣會議回來,佐籐也醒了。

佐籐試圖說服米內,在戰爭中途,拯救內閣是極其重要的,如果他接受入閣就能做到這點。東條的唯一願望是要改變戰爭的形勢。「我明白你為什麼反對他的內閣,但那不過是個人意見而已。在此關鍵時刻,我請求你與東條內閣合作,以克服我們的問題。」

「搞政治我不是內行,」米內苦笑著說。 這點,你可從我自己的內閣看出來。我是個海軍將領,不是政治家。我希望我死的時候也是個海軍將領。如果你們想用我,就讓我當海相的顧問好了。」

從米內的語調中可以聽出,他是勸不動的,佐籐回到東條的辦公室。他試過了,但沒有成功,此時,他的最後建議是否定他先前講過的一切。時間已是凌晨兩點,但東條仍抽著香煙在工作,煙霧裊裊上升,向他頭上的燈罩繚繞。東條抬起了頭。

「請辭職吧,」佐籐說。

東條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我將在明天上午晉謁天皇,」他說,「請你用書面寫下我辭職的原因。」

佐籐坐下來動筆時,他心裡清楚戰爭完了,眼淚滴在紙上。

七月十八日上午,東條——臉無血色,雙目無神——用疲倦的語調對內閣說,由於塞班失陷,他決定辭職。他之所以躊躇了這麼久是因為日本也有「巴格多利奧派」。【他是指上一年夏率領直大利向盟國無條件投降的彼得羅·巴格多利奧元帥。——譯注】

他接著挖苦地說,日本戰敗的責任必須由重臣和其他迫使他辭職的人來負。他的雙肩垂下去。這天是那一年最熱的一天。「我必須要求你們全體辭職,」他說。

每個人都在寫自己的辭呈,氣氛顯得非常狼狽。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剛好是在四年前的這一天,東條當上陸相。

東條毫無表情地把辭呈交給木戶。木戶問他想讓誰接替他的職務。「我不想說我看中誰,」東條譏諷地回答,「我以為重臣已經定了人選。」然後他便沿著長長的走廊向天皇的辦公室走去,最後一次以首相的身份拜謁天皇。

重臣還未物色好接替東條的人選,但是大體差不多了。這一次他們是下午在皇宮西廳——有木戶出席——舉行會議。侍從長和樞密院長原嘉道也參加了會議。

一向支持東條的阿部大將要海軍——具體的人是米內——出來組閣。

「我確實曾一度從政,」米內說。「我不妨試試再當海相,但我不能當首相。」軍人「受的教育是片面的」,不宜擔當這個角色。「政治要由政治家去搞。」

近衛讚賞米內的理想主義,但他們必須從實際情況出發來考慮問題。有人說, 「當今的政治沒有陸軍參加是搞不下去的。」

木戶和近衛早就私下商定,在皇族參與之前,應該先有一個臨時內閣。「本土防衛的強化,」木戶反駁說,「本土陸軍兵力以及憲兵力量之增強,迫使我們在陸軍中物色人選。」若椒默認這點,米內也默認。幾分鐘前,米內曾警告過選擇軍人的危險性,此時他提議由上一年晉陞為元帥的寺內壽一伯爵組閣。

近衛願意接受寺內,但他強調兩點:「第一,東條為什麼下台?當然,部分原因是人們講了許多不利於他的話,但也因為,與海軍不同,陸軍干預了政治生活和經濟生活的每個方面。」必須停止這種做法。「其次,國民現時似乎是在向左派革命漂移。一切都朝著這個方向。打敗仗是可怕的事,但革命卻更可怕得多。打了敗仗,我們經過一定時期還能恢復,但是左派革命起來了,卻會破壞國體。」他想知道寺內能否控制住不同政見分子。

「他行,」木戶說,「但他還在前線,遠離本土,請他回來很困難。我們還是另外物色人選吧。」

米內又提名一個陸軍軍人,是關東軍司令梅津美治郎大將,他剛被召回接替東條的參謀總長職務。

「剛任新職就調走,不好,」木戶表示異議,他私下想,梅津可不是個好人選。

近衛提出一位海軍軍人、即在「二·二六」事件中曾差一點遇害的年邁的鈴木貫太郎。「他跟我一起在樞密院,」原說,「我很瞭解他。他決不會接受。」平沼提出中國派遣軍總司令谿沺俊六,大家的反應冷淡。

米內又提出一名陸軍軍人——小磯國昭,「這人不錯,有能力又勇敢,他在我內閣中任職時,我很瞭解他。」

「他與陸軍相處得如何?」木戶問。

「我想是不錯的。」阿部大將回答道,「他與東條不同。」

「他是第一流的人物,篤信宗教,」平沼評論說。

「我不反對,」若椒說,「雖然我並不瞭解他。」

岡田認為,他們物色入選太倉促了,近衛支持他的意見。這樣便使爭論變得冗長而無結果。最後,他們只好讓天皇在三個陸軍軍人——寺內、沺和小磯——中選擇一個。八點鐘。他們已經爭論了四個小時,由於把責任推給天皇陛下,使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木戶立刻啟奏天皇,建議在做出選擇前先問問陸軍寺內能否回來。答覆是東條提出的,他為了梅津大將接任他一事剛好在宮內。東條反對在這一緊要關頭解除寺內的職務。這樣便只剩下沺和小礬兩人,而天皇在考慮了木戶的陳述後,選中了後者。

晚上,近衛公爵開始為小礬擔心。他能控制住左翼分子嗎?他能保持獨立於陸軍嗎?也許應採取二人聯合首相制,一個是陸軍,一個是海軍?例如是小磯和米內的結合。既然米內自己舉薦了小磯,兩人顯然是能相處的。

翌日,他與平沼男爵商討了這個問題,平沼認為這個主意很好。更重要的是,木戶也同意。但米內不願任首相。他既然拒絕東條讓他人閣的邀請,現在卻接受顯赫得多的職務是「不恰當」的。不過,為什麼不拒絕海相職務呢? 「擔任此職我是有信心的。我敢大言不慚地說,我可以證明我是最好的海相。」

近衛非常高興,好像米內已接受了聯合首相職務一樣。米內人閣,又有木戶和天皇強有力的支持,那也無異於聯合首相.

次日下午,小磯大將從朝鮮返回日本。他立刻被未加說明地帶到侍從室旁邊的候見廳。他的外號叫「朝鮮之虎」,這個外號的由來與其說是因為他的軍事才能,倒不如說是因為他的長相——斜視的貓眼,扁平的鼻子,薄薄的嘴再。他喜愛酒宴,對於給他起的另一個綽號——「口本的禿頭冠軍」——也領覺快活。他知道自己很可能被任命為首相,口袋裡已帶了一份要擔任內閣職務的在朝鮮的親信的名單。但米內一進來就使他的期望大大縮小。他還來不及向米內發問,木戶就來領兩人去見天皇陛下。該誰走在前面?小磯問。水戶回答說,「小磯。」但天皇對他們二人卻一視同仁。天皇說,他們二人應協力組閣,並警告他們不要與俄國對立。

米內同小磯一樣迷惑不解。拜謁完畢後,米內問木戶,究竟誰是首相。「當然是小磯,」木戶說。

小磯想,這是多麼奇怪的對話呀!他轉問米內:「你想擔任什麼職務?海相?」

「我所能擔任的只有這個職務,」米內回答說。

東條被迫辭職使他的夫人鬆了一口氣。每天都會遭到暗殺的危險,現在至少是過去了。(說來也巧,東條的盟友阿道夫·希特勒剛從炸彈爆炸中死裡逃生)。她的推想是正確的。例如,高木將軍取消了他要槍殺東條的計劃。東條此時已成了純粹起咨詢作用的高貴的「重臣」。

·2

雖然給麥克阿瑟將軍規定了入侵菲律賓的時間——第一步在棉蘭老島登陸,建造機場,三星期後再在萊特大規模登陸——但參謀長聯席會議卻在六月中旬建議他繞過菲律賓的其它島嶼,包括呂宋島在內,直接從萊特一下躍到福摩薩。這實際上將使麥克阿瑟無從扮演「菲律賓的解放者」這一他非常想擔任的角色,他的回答反映了他的憤怒:

「……菲律賓是美國的領土,我們的孤立無援的軍隊在那裡被敵人消滅。一千七百萬菲律賓人幾乎仍然全都忠於美國,而由於我們未能支援或救濟,他們正處在水深火熱之中。我們有巨大的國家義務去解救他們。另外,如果美國故意繞過菲律賓,不盡最大努力盡早營救我們的被俘者、僑民和忠誠的菲律賓人而任敵宰割,那麼,我們就將招致非常嚴重的心理上的反應。這就等於承認日本人關於美國已拋棄菲律賓人、不願讓美國人流血去拯救他們的宣傳是真實的,我們無疑將招致該民族的敵意;我們或許會在遠東所有民族中喪失威信,在今後許多年對美國產生不利影響……」

馬歇爾的答覆提出了強有力的勸告,「不要因個人的感情和菲律賓的政治」影響他的主要目標——取得戰爭的勝利。他說,「繞過」決不「等於放棄」。然而卻向麥克阿瑟提出直接與總統研究這個問題的機會。這個機會就是五個星期後在夏威夷舉行的羅斯福、麥克阿瑟和尼米茲三人的前所未有的會議。馬歇爾、阿諾德和金沒有被邀請參加;金認為,這是表明,總統在民主黨人正在芝加哥召開提名大會時,「想要強調他的陸海軍總司令的身份」。

羅斯福在被提名第四次連任總統職務後的次日,同他的隨行人員在聖迭戈登上重巡洋艦「巴爾的摩號」。六月二十六日午後不久,這艘主桅桿上飄揚著總統旗的重巡洋艦駛進了代蒙德赫德。麥克阿瑟風塵僕僕從布裡斯班來到這裡,剛下飛機就到碼頭上迎接總統。麥克阿瑟將軍還穿著冬季軍服。

「道格拉斯,」麥克阿瑟將近四十年的老朋友萊希海軍上將責備他,「你到這裡來同我們見面,幹嗎不穿該穿的服裝呢?」

「唉呀,你沒到我那個地方去,天氣冷得很!」

會址在懷基基海灘上一座宮殿般的私人住宅裡。總統一行穿過長長一列的士兵和歡迎的群眾來到會場。對於兵員和物資分配的誰先誰後,已毋需再辯論, 不管發生什麼情況,都會取得成功,這也已不成問題。晚飯後,羅斯福指著一幅太平洋地圖上的棉蘭老說,「道格拉斯,我們從這兒向哪裡進攻?」

「萊特,總統先生,然後到呂宋!」麥克阿瑟詳細闡明在入侵福摩薩之前佔領呂宋是明智的。尼米茲沒有發表意見。

次日上午,正式在一間大起居室裡舉行會議,室內牆上掛滿作戰地圖。麥克阿瑟手持長竹棍,指著地圖再次提出佔領呂宋。這次尼米茲也手持竹棍表示反對,他提出自己的直接攻打福摩薩的計劃。羅斯福靠在他的輪椅上,好像興致勃勃地在聽地理課。他巧妙地把分歧點縮小。但他的調解卻又是不必要的。尼米茲是肯聽取意見的人,他最終接受麥克阿瑟的論點,為了國家的榮譽和戰略需要,在攻打福摩薩之前,必須解放全菲律賓。

午餐後,麥克阿瑟要羅斯福放心,他和尼米茲之間沒有摩擦。「我們意見一致,總統先生,」他說,「我們彼此完全瞭解,」之後,他乘飛機回布裡斯班,他上機前得意洋洋地對一個幕僚說,「我們得手了!」

在美國人制訂進攻萊特的複雜戰略——日期已明確定在十二月二十日——的同時,東京的大本營則在猜測他們的意圖。有一項「今後作戰計劃」設想,美國可能在四個地區發動進攻:菲律賓;福摩薩和沖繩;本土諸島;北方的千島群島。儘管這個計劃取了個代號叫「勝利行動」以示樂觀,但它卻是絕望的產物,是一系列拚死的防禦戰。很明顯,美國人的下一個目標是菲律賓(捷一號)。大家一致同意應該把菲律賓變成陸上和海上「最後決戰」的戰場。

問題是在什麼地方以及怎樣去迎擊這個挑戰,並迫使這次對抗變成真正的決戰。這是個地理問題。菲律賓群島由將近七千一百個島嶼組成,離亞洲大陸約五百海里,在福摩薩以南二百三十海里。它從棉蘭老島起向北延伸,通過比薩揚——包括宿務和萊特等的中部群島——到最大最重要的島嶼呂宋,共長一千一百五十英里。只有十一個島的面積超過一千平方英里,其中棉蘭老和呂宋兩島占陸地總面積三分之二以上。然而,從戰略上說,萊特——面積約等於棉蘭老島的十三分之一——也同樣重要。萊特是菲律賓群島的心臟,它的海灣寬廣,是招引海上進攻的好地方。

南方軍的作戰參謀提出,不管美國人先在哪裡登陸——可能是在南面某處——都要迎戰,使之不能建立基地。但是,參謀本部否決了這個意見。不可能準確預言敵人先在什麼地方發起攻擊。與其是把軍隊分散在南部各島,不如把大部分集中在呂宋,因為呂宋的道路最好,最易於防守。

要征服菲律賓,美國必須進行規模空前的海陸聯合作戰。麥克阿瑟將指揮這次攻擊,但他必須有尼米茲的全力支援。海軍的任務是壓制日本的航空兵力。九月六日發出第一攻打擊,由馬克,米切爾海軍中將的第三十八特遣部隊擔任。他的轟炸機對棉蘭老島以東五百五十海里的帛琉群島連續轟炸三天,然後在九月九日和十日把攻擊目標轉到棉蘭老島本身。

這些空襲使日本人加速準備防守菲律賓群島。在馬尼拉,寺內元帥——他的南方軍負責防守從新幾內亞到緬甸的廣大地區——與東京一樣認為,陸基飛機能在敵船隊靠岸之前擊沉其大部分。但是,當地的地面部隊司令第十四方面軍的黑田重德中將卻說,這個設想很好,但不能「光憑設想打仗。語言不能擊沉美艦,把我們的飛機與他們的相比,這點更是明顯。」日本的航空兵力是微不足道的,這一仗要在陸地上才能打贏。

甚至對這種仗該怎麼打也有分歧。「消滅敵人於登陸點」一直是以前對付所有入侵的標準作戰方法。但反對這種政策的人越來越多。事實證明,保衛海灘毫無辦法對付軍艦的炮擊再加堅決的登陸作戰。大本營命令寺內在縱深地區進行抵抗。

這道命令傳達到負責保衛棉蘭老島和比薩揚的軍官——鈴木宗作陸軍中將,就是那位曾經在馬來亞被憤怒的辻大佐粗暴地從床上叫起來的將軍。【鈴木將軍離開馬來亞後對同僚崛江芳孝陸軍少左說,「使陸軍陷於今日這種遺憾局面的,就是石原—辻集團,他們是『下克上』的化身。在馬來亞,辻的言行目空一切,還有殘酷對待華裔商人的問題) 因此我建議山下將軍嚴懲辻並解除其職務。但是他假裝不知道。我告訴你,只要他們(辻、石原之流)對陸軍發揮影響,那只能導致毀滅。消滅這些毒蟲是壓倒一切的最重要問題。」——作者注】鈴木指揮的是第三十五軍,相當於美國的一個軍,司令部設在宿務市。這位將軍的同事們稱他是個「人格高潔」和「正直坦率」的紳士。

鈴木不但深怕美軍入侵會比他在東京和馬尼拉的上司所估計的要早(他告訴他的參謀長準備美軍在十月一日登陸),而且還正確地預言,敵人將集中力量進攻萊特。他把第三十師團部署在棉蘭老島北部以便能迅速地調往萊特。然而,眼前的局勢發展卻使他對自己的預言產生懷疑。九月十日,海軍監視部隊來電稱,敵軍在棉蘭老島南岸的達沃附近登陸。兩小時後,又收到報告說;

「美海軍陸戰隊兩棲坦克在達沃對岸一小島的南端登陸。」

鈴水把第三十師團調回到棉蘭老島以南並急報馬尼拉。於是第四航空軍開始把飛機從新幾內亞運至菲律賓,聯合艦隊則通知其部隊準備投入「捷一號」行動。但並沒有敵人登陸。在俯瞰海灣的山頭上的觀察哨把滔滔的波浪誤當作敵人登陸艇了。

「把這次失誤當作教訓吧,」鈴木對他的幕僚說。他相信,下一次他們再也不會如此草木皆兵了。

兩天以後,米切爾又展開攻擊,這些攻擊最終將席捲菲律賓直至沖繩。不到四十八小時,對比薩揚各島發起了二千四百架次的襲擊。造成的破壞很大,而美軍的損失卻很小,使指揮第三艦隊(包括斯普魯恩斯原來指揮的第五艦隊的大部分艦隻)的哈爾西上將不禁問自己,為什麼不能提前進攻萊特。他坐在旗艦「新澤西號」艦橋的角落裡,「反覆考慮」。這確實不是他份內的事,或許會「打亂一系列部署,可能一直打亂到羅斯福先生和丘吉爾先生的部署」,但也可能把「戰爭縮短几個月」。

哈爾西召集他的參謀長羅伯特·卡尼(「米克」)和他的秘書哈羅德·斯塔生,對他們說,「我想惹點麻煩。給太平洋艦隊總司令發個急電。」電報建議取消在雅浦、莫羅太和棉蘭老島的序幕作戰行動,「盡早」奪取萊特。尼來茲把電報轉給了魁北克——羅斯福和丘吉爾又在那裡開會。哈爾西的大膽建議使他們深感興趣,但他們需要麥克阿瑟的支持。

麥克阿瑟正搭乘「納什維爾號」前往莫羅太,該島是新幾內亞和棉蘭老島之間的香料群島中的一個島,是麥克阿瑟進軍菲律賓的路線中最後第二個跳板。由於「納什維爾號」要保持無線電沉默,只能由仍然呆在新幾內亞的麥克阿瑟的參謀長薩瑟蘭將軍做出決定。薩瑟蘭知道,他的上司會歡迎早日解放菲律賓,於是便以麥克阿瑟的名義復電魁北克說,可在十月二十日入侵萊特,比原計劃提前兩個月。

九月十五日,麥克阿瑟的部隊在莫羅太登陸,未遇到抵抗,哈爾西的部隊在帛琉則遇到頑強抵抗。【日本以極大的決心保衛帛琉。據統計,平均每打死一名日軍要用去一千五百八十九發輕重武器彈藥。美軍傷亡極其慘重,經過一個月的激戰,一千一百二十一名海軍陸戰隊員戰死。海軍陸戰隊與自己的海軍和陸軍之間的摩擦也日益激烈。在記者湯姆·利所乘的運輸艦上的海軍陸戰隊員下船登陸前,在該艦軍官餐廳的通告欄裡留下了這個啟事:鳴謝啟事——美艦「反擊號」上的海軍陸戰隊員致美艦「反擊號」官兵:1.我們在此儀向此次航行中艦上全體乘員對我海軍陸戰隊員無微不至之照顧,極其高興地表示表心感謝。2.我們非戰鬥人員認識到,英勇不屈不撓的乘員正取得太平洋戰爭的勝利。海軍諸位甚至衝到離日本島嶼不到十海里的地方,從而冒犧牲寶貴生命的危險。各位是何等英勇啊!我們的痔瘡是何等樣地為你們流血啊!3.為你們在本次航海中的行為,我們衷心祝願:a.在部隊全體下船後,美艦「反擊號」立劃吃一牧日本魚雷。b.美艦「反擊號」乘員流落在「桔色海灘三號」,以便搭乘你艦的海軍陸戰隊部隊得以稍為報答該艦乘員及軍官在此次航行中對我們的友誼。4.最後,我們海軍陸戰隊員要對你們海軍全體最最親愛的官兵所說的是:「操你媽的,你們這些兔崽子!」——作者注】六天後,米切爾繼續以排山倒海之勢猛攻菲律賓。他大膽地把航空母艦開到離呂宋東海岸四十海里處,對馬尼拉地區進行四次空襲。克拉克機場和尼科爾斯機場的跑道完全被破壞,二百架飛機被炸毀,馬尼拉灣內的船舶遭到浩劫。美軍只損失飛機十五架,沒有一架日機能突破第三十八特遣部隊的防護火網。

·3

此時,即使在東京也可以看出,美國人入侵菲律賓已迫在眉睫。曾經現實地預言日本陸基飛機不能挫敗美國海上力量的黑田將軍被解除方面軍司令職務,表面上的理由是他「花在打高爾夫球、看書和私事上的時間比履行公職的時間還多」。

接替他指揮各島全部地面部隊的是早期取得勝利的英雄之一、新加坡的征服者山下奉文將軍。在新加坡戰役以後,山下將軍被調往滿洲去訓練部隊。但他卻不得在東京停留。據大本營解釋說,這是為了防止俄國人知道他的新職務。然而,多年來與東條不和的山下卻深信這不過是不讓他公開露面的借口而已。

山下在南下途中對他的作戰參謀、與他的上司一樣急於要打仗的朝枝繁春少佐說,他深恐菲律賓戰役「將是又一次湊川之戰」——是指揮官一開始就知道沒有打勝希望的戰役。但是,他卻不向他的新的參謀人員流露他的悲觀情緒。他於十月六日抵達設在馬尼拉附近的麥金利堡的第十四方面軍司令部後就對幕僚們說,日本之命運就看這場戰鬥的結局了。全體將校都負有「重任」,要堅決戰鬥,樹立必勝信心。「如果我們大家都記住這點,日本陸軍必將最後勝利。」

在麥克阿瑟的目標萊特島上,守軍只有第十六師團,不到兩萬人。這支部隊是在一九四一年聖誕節前夕在呂宋東岸登陸的,在參與奪取馬尼拉之役後,曾在巴丹作戰。但這支部隊現在的大部分成員,包括司令官牧野四郎中將,都是新換來的,從來沒有打過仗,這個師團在日本陸軍的名聲也不好。他們大都是從京都、大阪地區徵集來的,「做生意還可以,打仗不行。」

萊特像個楔子插在兩個大島之間,東北面是薩馬,南面是棉蘭老,形狀象顆臼牙,牙根指向棉蘭老。其東海岸沿萊特灣是一片長三十五英里的肥沃平原。海岸空曠,沒有暗礁保護沙灘,是理想的登陸作戰地點。但進入內陸幾英里後,麥克阿瑟的部隊就必須越過地形複雜的沼澤地、河流和水稻田,在雨季時除非走大路,否則幾乎無法通過,而雨季已經開始。島上的其餘地區是山區,到處是茂密的森林,攻或守同樣困難。還有小股小股的游擊隊,彼此常常互相衝突,也常常襲擊日本人。對麥克阿瑟來說,這些游擊隊的主要價值是用無線電向他提供牧野將軍的防衛情況的可靠情報。

島上人口約有一百萬,除了三千零六十七名華人和零星幾個歐洲人、美國人和日本人外,都是靠種田和打魚為生的平靜的比薩揚人。主要作物是水稻、甘蔗、玉米和椰子。

在新幾內亞北面二百海里屬阿默勒爾蒂群島的荷蘭迪亞和馬努斯,有一支巨大的艦隊——包括戰列艦、巡洋艦、小型航空母艦、驅逐艦、運輸艦、油槽船、兩棲登陸艇、掃雷艇、救難曳航船和浮動干船塢——正準備向萊特進發。這些艦艇共配備有水手五萬人,運輸艦和登陸艇載有麥克阿瑟的第六集團軍的十六萬五千人。入侵萊特將是迄那時為止太平洋規模最大的作戰行動。麥克阿瑟和尼米茲所有的部隊以及海外轟炸機部隊將第一次聯合作戰。

米切爾擔心的仍然是如何護送這支船隊安全通過。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要在菲律賓海至東中國海之間來回巡航。已經把日本在菲律賓的航空兵力幾乎全部消滅的第三十八特遣部隊將首先向北行駛一千海里至日本人認為是自己本土的一部分的沖繩。十月十日,米切爾派出飛機一千三百九十六架次,消滅一百架日機和大量船舶,其中包括四艘貨輪,一艘潛艇給養船和十幾艘魚雷艇。

次日,米切爾揮戈向南,轟炸呂宋北部。然後又掉轉航向,於十月十二日清晨從四艘航空母艦上派出戰鬥機去攻擊福摩薩。在福摩薩,他第一次遇到猛烈抵抗。第六基地航空隊司令福留繁海軍中將派了二百三十架戰鬥機去伏擊美機。他的許多年輕的飛行員只是從電影裡學過作戰技術,但人數上卻至少占三比二的優勢。【東寶電影製片廠在世田谷挖了一個湖擺了一些六英尺長的美艦模型。他們用攝影機在一個塔架上從各個角度拍攝這些艦隻,模擬各種不同速度。為了省油,放映這些電影代替作戰訓練。——作者注】

福留從戰鬥指揮所看見遠處的敵機正向機場猛襲;在高空,一些小班點——零式截擊機——開始向美機俯衝。看到了爆炸的閃光以及一條條弧形的濃煙。福留激動得鼓起掌來。「幹得好!幹得好!大成功!」但是,美機仍以完整的隊形相繼飛來。被擊落的原來是他自己的飛機。他的戰鬥機「遇到頑強的敵機群,猶如以卵擊石」。

福留在第一次迎擊中,喪失了三分之一的截擊機,其餘在第二次迎擊中報銷。再也派不出飛機去第三次迎擊。次日早晨,美機再來襲擊,沒有遇到抵抗,使福摩薩的航空設施受到的破壞比前一天更慘重。黃昏,日本人進行了報復。專門為夜戰設計的三十多架轟炸機朝美第三十八特遣部隊撲去。為了躲避雷達發現,這些飛機貼著海面飛行。三架俯衝轟炸機躲過美截擊機,向航空母艦「富蘭克林號」投了炸彈。兩顆炸彈未中,第三顆炸中甲板邊緣的升降口,左舷起火,但很快就被撲滅。重巡洋艦「堪培拉號」(為紀念薩沃海戰沉沒的澳大利亞的巡洋艦而命名)卻沒有如此幸運。一枚魚雷擊中它的艦身,穿了一個大洞。海水湧入艦艙,在離福摩薩九十海里的海面上完全停了下來。

在旗艦「新澤西號」上的哈爾西面臨著一個困難的抉擇。是拋棄「堪培拉號」呢,還是冒險再派一條軍艦,以每小時四海里的速度,把她拖一千三百海里到卡羅林群島中的烏裡堤珊瑚島?他一如既往地要冒一下險,派出另一艘巡洋艦去把「堪培拉號」拖回來。為了引開日本人的注意力,他命令對福摩薩進行計劃外的笫三次襲擊。上午,米切爾派出三批飛機去襲擊福摩薩各機場,同時,從中國境內的基地起飛的一百零九架陸軍航空隊巨型 b—29轟炸機則轟炸了高雄地區。 至黃昏,已有五百多架日本飛機在三天的空戰中被毀。

但是,那些活下來的日本飛行員(他們是根據東寶公司的影片中一個湖裡的模型來設想戰鬥的)卻報告取得了日本海戰史上最大的勝利。當哈爾西的艦隊撤走去攻擊別的地方時,其時恰好在福摩薩視察的豐田將軍認為,美國這個行動證明美國確已吃了敗仗。他命令福留把剩下的全部轟炸機派去追擊美第三艦隊的「殘部」。次日,十月十五日,福留發動了三次攻擊,只有一組飛機發現敵人,但被擊退。次日下午,由一百零七架飛機組成的機群追上了後撤的美艦隊,只有三架飛機衝破美戰鬥機警戒網,其中一架發射的一枚魚雷擊中輕巡洋艦「休斯敦號」。艦內進水六千五百多噸,她似乎已逃不過在爪哇海面被擊沉的第一艘「休斯敦號」的命運,但排除故障作業隊堵住了缺口,和「堪培拉號」一樣,它也被拖了回去。

在橫掃沖繩到呂宋的廣闊海面的戰鬥中,哈爾西一艘軍艦也性有喪失。他用滑稽的詞句電告尼米茲:「第三艦隊被擊沉或受創的艦隻都已打撈起來,正以高速朝敵方撤退。」其時,他正向南行駛,以支援行將開始的入侵萊特之戰。

在日本,無論是聯合艦隊還是大本營,都沒有理由去懷疑返航的飛行員報告的巨大勝利。十月十六日發表的正式公報宣稱,在福摩薩戰役中,擊沉敵十一艘航空母艦、兩艘戰列艦、三艘巡洋艦、一艘驅逐艦或巡洋艦,擊毀的船隻數目幾乎與擊沉的相同。另外,還擊落敵機一百一十二架。但公報卻也承認,日機有三百一十二架未「返航」。不過與重創美第三艦隊一舉相比,這不過是小小的代價,天皇下令在日比谷公園開會慶祝。

在南面,整個菲律賓刮著大颱風,至十月十七日凌晨,風勢減弱。美國一支攻擊隊——由兩艘輕巡洋艦、四艘驅逐艦和八艘驅逐運輸艦組成——以三艘掃雷艇為前導,穿過大風大浪的海面進入萊特灣,其中的一艘巡洋艦「丹佛號」向灣口的小島蘇蘭島炮轟了二十分鐘。接著,第六步兵突擊營冒雨下船在該島登陸,未遭到任何抵抗。突擊營在一個燈塔內尋找佈雷圖,但沒找到。他們把島上的三十二名守軍大部分消滅,但是日軍的一個觀察哨已用無線電發出警報。他大大誇大了美攻擊隊的力量(他報告說,島附近開來了兩艘戰列艦、兩艘改建的航空母艦和六艘驅逐艦),以致使日本人如臨大敵。仍然在福摩薩的豐田將軍打電報給栗田健男叫他率領強大的第一進擊部隊從新加坡北上,然後又命令小澤的機動艦隊(該艦隊在菲律賓海吃了大敗仗後已經改組)駛出內海開往菲律賓。他還命令潛艇開赴萊特地區進攻美國艦隊。然後,他乘飛機回日本,以便能在「決戰」開始前趕到聯合艦隊司令部。

然而,負責保衛比薩揚的人卻認為蘇蘭發來的警報是又一次誤報。在宿務,鈴木宗作將軍想起了棉蘭老島守軍把白浪當作敵登陸艦的報告。既然美國海軍遭受到比珍珠港更為慘重的失敗,怎麼還能發動進攻呢?他在馬尼拉的上司也半信半疑:偵察機的飛行員報告說,透過雲層和大雨在萊特灣未發現任何情況。

在萊特本身,只有牧野將軍擔心敵確實要入侵,不顧幕僚的意見下令警戒。他的幕僚人員則認為萊特灣口的美國艦艇是福摩薩一役的敗殘部分,是被颱風吹到南面來的。

十月十八日黎明,天氣晴朗,美步兵突擊營很省力地在蘇蘭島旁另一小島荷蒙漢島登陸。大概就在此時,牧野的一位參謀在萊特灣上空飛過,因為霧色迷濛,未發現敵情,島上沒有日軍,也沒有防禦工事。突擊營一槍未發(「他媽的帶了這麼多子彈卻沒有一個日本鬼子!」)便完成任務:豎起標誌燈給艦隊導航。在南面十五海里,突擊營的其他人也在迪納加特島——扼守萊特灣下游的一個大得多的島嶼——蜂擁上岸。這個島上也杏無人跡,他們在島的頂端的「荒涼角」豎起第二個標誌燈。艦隊將在這兩個島之間進入萊特灣。

快到中午時,萊特的進口處已確保。兩小時後,戰列艦「賓夕法尼亞號」以及兩艘巡洋艦和若干艘驅逐艦開始沿海灣炮擊萊特島。水下作業隊分乘登陸艇開進海灣偵察海灘情況。岸上是一排排整齊的椰子樹, 日軍沿樹挖了壕溝。守軍朝登陸艇開火,擊沉一艘。其他作業隊冒著槍林彈雨繼續偵察。很快,他們帶回了令入高興的報告:岸上沒有地雷或其他障礙物。

牧野的通訊設備——本來就不足——幾乎完全被暴風所破壞,他一點也不知道發生了這個情況。剛乘飛機在海灣上空飛過的軍官報告說沒有發現重要情況使他感到放心,於是他報告鈴木說,早先在灣內發現的美艦可能是來躲避颱風的。

在日本,聯合艦隊卻沒有這樣怡然自得。午前,豐田將軍下令執行「捷一號」行動,他的幕僚人員也第一次在海陸軍聯席會議上向陸軍透露了海軍要徹底打一仗的詳盡計劃:海軍將出動一切可動用的艦艇進攻在萊特灣登陸的敵軍。這種「孤注一擲」的態度使佐籐賢了將軍甚為憂愁。如果海軍敗北,陸軍在「決戰」中還有多大把握? 「聯合艦隊不僅屬於海軍,也屬於國家,」佐籐指出。它的毀滅——他用「自我毀滅」這個說法——將使本土無法防止敵人入侵。「只有艦隊的存在才能使敵人不敢妄動,」他用哽咽的聲音說。「所以,諸位請慎重。」

「我非常感激,」海軍作戰部長中澤海軍少將說,「我現在才知道陸軍如此器重聯合艦隊,」他的話是真心誠意的。他請求「死得其所」。菲律賓將是最後的機會。「請給聯合艦隊一次機會開出死亡之花。」他的聲音顫抖著。「這是海軍的真誠的請求。」

佐籐禁不住流淚,也無法再辯論。他痛快地表示同意。就在當天下午,天皇同意了「捷一號」行動。

龐大的美國入侵艦隊——由四百二十艘運輸艦和一百五十七艘軍艦組成——在菲律賓以南好幾千平方英里的海面擺開,逐漸向萊特灣駛去。領頭的是支援和炮擊部隊的戰列艦、巡洋艦和驅逐艦。十月十九日剛剛拂曉,他們駛進萊特灣,開始炮擊登陸地段的海灘。在此同時,從航空母艦上起飛的飛機則攻擊比薩揚的各個空軍基地。這一地區殘存的日本航空兵力幾乎全部被摧毀。

為巨大的入侵艦隊的來到所做的準備工作終於完成。當晚十一時,艦隊在萊特灣以東十七海里的海面匯合,在迪納加特和荷蒙漢兩島上的標誌燈的指引下,緩緩地駛入進口處。廣播喇叭裡放出新教和天主教的祈禱聲,不少人感覺到好像是在參加自己的葬禮。可以隱隱地聽見驅逐艦在前方向登陸地區炮擊的沉悶炮聲。

在十一小時內,士兵們就將衝上那些海灘,他們試圖在悶熱的船艙內休息一下。睡不著的就躺在吊床上算時間,或者到甲板上呼吸新鮮空氣。艦隻通過海灣入口處時,速度很慢,幾乎像靜止的一樣。很少有人說話,大家都陷於沉思和不安之中。左方幽然出現迪納加特島的影子,除了島頂端「荒涼角」的標誌燈不斷放出白光外,全島一片漆黑。

有個士兵翻身落海。通過廣播傳達了這件事:「後面各艦注意尋找。」在水流湍急閃閃發光的海面上要營救這個士兵,看來是沒有希望的,但二十分鐘後,在艦隊末尾的一艘小艇發現了這個士兵,把他救了上來。

十月二十日,東方剛放白——麥克阿瑟把這天稱為a—日,因為在公眾思想上,d—日是指一九四四年六月六日——萊特的輪廓已朦朧可見。太陽在艦隊後邊升起,把天空照得通明。不到幾分鐘,天氣便熱得令人難受。三艘戰列艦開火打破沉寂。杜拉格附近的「紫灘」和「黃灘」一帶升起一團團灰色濃煙。十二分鐘後,天空出現一架日本偵察機。高射炮連忙開火,炮彈在飛機四周開花,但這架小飛機卻安然飛走。

七時許,另外三艘戰列艦加入炮擊,他們的目標是北邊剛好在首府塔克洛班下方的「白灘」和「紅灘」。不到一小時,運輸艦沉著地駛過水平如鏡的海面,進入離岸七英里的位置。各戰列艦停止了射擊,以便讓巡洋艦、驅逐艦和炮艦開得更近一點繼續炮擊。隆隆的炮聲突然被一片可怕的嗖嗖聲所掩蓋,數以千計的火箭同時從小炮艦飛上天空。幾秒鐘後,只聽得天崩地裂的一聲巨響,整個海岸線成了「一片火海」。待濃煙消失後,那些站在運輸艦上的人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先前長著茂密樹木的海岸,現在卻成了「一片荒涼,亂七八糟,煙霧瀰漫,塵土覆蓋的廢墟」。

九時四十五分——h—時之前十五分鐘——那些像賽馬一樣已經各就各位的登陸艇,擺開十二英里寬齊頭並進駛向海岸。北面是第一騎兵師,朝「白灘」衝去。神槍手們用卡賓槍和加倫槍射擊躲在棕櫚樹上的狙擊兵。鋼筋水泥的碉堡被用炸藥炸毀,第一騎兵師衝上了沿海公路。在騎兵師左方的二十四步兵師,也毫無困難地上了岸——該步兵師的兩名土兵,其中一個是菲律賓人,把美國國旗和菲律賓國旗插上「紅灘」。但該師遇到了日軍堅決的抵抗,用了幾個小時才到達公路。再往南,第九十六步兵師安全登上「橙灘」和「藍灘」。幸運的是,部署在控制這個地區的卡特蒙山上的日軍大炮大部分已被美艦的炮擊所摧毀。他們向縱深推進約一英里後,被沼澤地所阻,又遭到了日軍的零星抵抗,速度慢了下來。在他們左方的最南端——即「紫灘」和「黃灘」——曾參加過阿圖島戰役和誇賈林戰役的第七步兵師遭到了最頑強的抵抗,但杜拉格還是在中午攻克。

麥克阿瑟站在巡洋艦「納什維爾號」艦橋上聚精會神地觀察登陸情況,一直站到吃午飯。快到兩點鐘時,他換了一套新的卡嘰軍裝,戴著太陽眼鏡和五星上將帽,又出現在甲板上。他爬進一艘擠滿各級軍官和許多新聞記者的駁船。這艘駁船將開往運輸艦「約翰蘭號」,去接正在那條船上等待的菲律賓總統塞爾希奧·奧斯梅納總統(他是奎松三個月之前逝世後接任的)和卡洛斯·羅慕洛將軍,羅慕洛已有兩年沒見麥克阿瑟,一看見麥克阿瑟,便急急忙忙地爬下繩梯。

「卡洛斯,我的老弟!」麥克阿瑟喊了起來,「我們到家了!」

奧斯梅納對麥克阿瑟的客氣態度掩蓋了他自己的真實感情。羅斯福總統曾親自勸說他跟麥克阿瑟將軍回去。但此時的興奮心情壓倒了私人之間的分歧。他們立刻交談了起來。一遍又一遍地說「我們回來了。」麥克阿瑟拍了一下薩瑟蘭的膝蓋, 「信不信由你,」他笑著說,「我們回來了。」

駁船在塔克洛班下方約五英里的「紅灘」靠岸。船頭斜板一放下,麥克阿瑟便步入水深沒膝的水中。接著是奧斯梅納、喬治·肯尼將軍等。身材矮小、腳穿新鞋的羅慕洛跟不上麥克阿瑟的大步子。

海灘堵塞著四艘被打壞的登陸艇,其中一艘還在燃燒。麥克阿瑟一行不時聽到步槍和機槍的射擊聲。麥克阿瑟叼著玉米芯做的煙斗,屁股上掛著一枝他父親的老式左輪槍。他在棕櫚樹叢中尋找第二十四師師長弗雷德裡克·歐文少將。 「這正是我夢寐以求的,」羅慕洛聽見他自言自語地說。

士兵們正臥在地上集中火力向前方某個目標射擊。「喂!麥克阿瑟將軍,」有個土兵說。

他的夥伴連頭也沒抬。「啊,是嗎?他大概把埃莉諾·羅斯福[羅斯福的夫人——譯注]也帶來了吧。」

麥克阿瑟與歐文聊了幾句後回到他的一行人中。他招呼奧斯梅納過來,一手搭在他肩上。「總統先生,到家了,怎麼樣?」他問。二人坐在一棵倒下的樹上。 「攻下塔克洛班後,我就把行政權移交給你。這可能比原計劃的早一些,形勢發展很順利。」

「我已作好準備,將軍,你什麼時候交都可以。」

一個通訊兵軍官把麥克風接到他們面前,打斷了他們的談話。「自由之聲」電台恢復了廣播,麥克閒瑟開始講話時,聲調充滿感情,雙手顫抖,下開了雨。 「菲律賓的父老兄弟們,我回來了。上帝保佑,我們的部隊重又登上菲律賓的土地……站在我旁邊的是你們的總統塞爾希奧·奧斯梅納,他是偉大的愛國者曼努埃爾·奎松總統的當之無愧的繼承者,還有他的閣僚。」

他的講話還有配音,有卡車開過海灘的馬達聲,還有飛機頭上飛過的轟鳴聲。岸上偶爾也傳來遠處的軍艦炮轟內陸敵陣地的炮聲。麥克阿瑟提高嗓門,號召菲律賓人民用巴丹和科雷吉多爾的戰鬥精神團結在他的周圍。「隨著戰線向前推進把你們捲入作戰區,你們要挺身出來戰鬥……為你們自己的家園,戰鬥!為你們世世代代的子孫,戰鬥!以你們的神聖犧牲者的名義,戰鬥!誰也別心慈手軟。人人都要有鋼鐵之臂。神聖的上帝指引著我們的道路。以上帝的名義,勇往直前,取得正義的勝利!」

奧斯梅納接過麥克風。解放菲律賓群島是美國和菲律賓的共同事業,他號召人民協力合作。「美國已保證,將重建和恢復我們這個受戰火蹂躪的國家。為此我們已經採取了某些措施,一俟恢復正常,將重建法律與秩序,恢復立憲政府的民主進程。」

羅慕洛也讚揚了美國人。「你們必須繼續相信美國人。萬勿辜負美國。」

麥克阿瑟甚為得意,在潮濕的叢林中來回踱步,與土兵交談。一個軍官緊張地說,「閣下。附近有日本狙擊兵,」並指了指附近的樹林。麥克間瑟似乎沒有聽見,在一根木頭上坐了下來,凝視遠方,凝視著他曾立誓要解放的土地。

在北面幾英里外,第一騎兵師已經抵達塔克洛班的郊區。他們連忙構築工事,佈置迫擊炮,架好機槍,以防日軍夜襲。並沒有什麼夜襲,相反,他們卻被獲得解放的菲律賓人的熱情所感動。菲律賓人成群結隊在哨兵前走過。內中有不少老人和帶著孩子的年輕母親。《紐約人報》的記者羅伯特·沙普蘭親眼看見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婦站在那裡,朝美國兵張開雙臂,她的臉上浮現出快樂的微笑。她的神情猶如是在夢中,驚喜交集,不相信自己完全清醒著。

美國人在菲律賓中部建立了堅實的橋頭堡,還儲存了十多萬噸的物資。付出的代價是微乎其微的——只有四十九名士兵戰死。羅斯福給麥克阿瑟的賀電稱:

「舉國上下感激你,全國都為你及你的部下反攻回去所取得的成功而祈禱。」

入侵者的損失是輕微的,因為防守體系已被歷時三天的炮擊所摧毀。日軍的前沿陣地被毀,炮擊和掃射使部隊拉開,變得稀疏,只好後撤,常常失去指揮官, 只有小股部隊與師部保持聯繫。那天晚上,炮兵第二十二連隊的近籐嘉名男大佐指責第一大隊長未得到命令便後撤。大隊長拒絕接受指責,他借口說,全大隊幾乎非死即傷,炮已被毀。但近籐大怒,「你為什麼不死呢?」下令殘部在原地戰鬥到底。

牧野將軍對戰鬥進展的細節一無所知。在美軍入侵的前夕,他匆忙把設在塔克洛班的司令部撤離,在美軍登陸時,司令部正在內遷。他還沒有向上級匯報他所瞭解的一鱗半爪的情況。

在麥金利堡,山下正在試圖鑒定從萊特來的一星半點情報。十點鐘剛過,他的新參謀長武籐章中將從蘇門答臘來到。他是被東條「流放」到蘇門答臘去的。 他沒帶行李,穿一身骯髒的軍裝——在一機場上遭到空襲時,他跳進一條泥溝保住了命。

山下把美軍入侵之事告訴了他。他說,「很有意思。」 「不過萊特在哪裡?」剛從東京到達的杉田一次大佐(山下在新加坡時的翻譯)加入他們的談話,他帶來了使他們兩人都感到發愁的消息:大本營命令第十四方面軍在萊特決戰。

次日,十月二十一日,麥克阿瑟的四個師,在沒有遇到什麼抵抗的情況下,繼續向前推進。杜拉格機場已佔領,塔克洛班的大部分已解放,有人已經計劃在第二天上午舉行一次全城特別大會迎接勝利者並為菲律賓民政部門招募勞工。菲律賓人不顧郊區不時傳來的爆炸聲群集在廣場上。「我們為了活命而不得不服從日本人,」省議會議員薩圖利諾·岡薩雷斯說。他雖然是對聽眾說話,但他的話是講給美國人聽的——是用英語講的。「正如你們所知,人們從來也沒懷疑過,我們內心的感情是什麼。現在,我要求你們考慮一下,在日本人來以前,美國政府執行的是什麼政策,與日本的統治相比又如何。現在,你們可以瞭解到著名的美國民主方式。」

下一個發言人高高舉起了一個寫有k字的美國軍用食品罐頭。大家心領神會,立刻用英語高呼:「美國人萬歲!親愛的美國人!」

一個美軍上校對大家說,菲律賓是菲律賓人的:「你們的聯邦政府將在你們自己的總統奧斯梅納領導下建立。我們的責任是要你們豐衣足食。我們要求你們耐心。我們需要勞動力。你們將會為自己的勞動得到報酬,用菲律賓的鈔票支付。用這些錢,你們就可買到大米以及我們將給你們運來的其它物品。但是,憑上帝發誓,你們要象自由人那樣幹活!」

《紐約人報》記者沙普蘭對聽眾是否全懂上校的話表示懷疑,但聽眾的熱情很高。下一個發言人,萊特的前省長竟保證為美國人「一年干三百六十五天,不要報酬。」

上校說不能白干,但他的話卻被「親愛的美國人!我們干!我們干!」的喊聲淹沒。

在西北三百四十英里外的馬尼拉,山下已試圖最後一次勸說寺內元帥對東京的把萊特作為菲律賓的陸上決戰場的命令提出抗議。援軍怎麼能突破美國人在島周圍的空中和潛艇封鎖呢?另外,在足夠的增援部隊和物資抵達萊特之前,仗已經打完了。萊特究竟是不是麥克阿瑟的主要攻擊目標?也許,這不過是大規模入侵呂宋之前的一次佯攻。

然而,他的論點一點也不起作用。寺內始終堅定地認為,即將發起的海空大反攻會把敵入侵艦隊擊沉在萊特灣。寺內元帥 (武籐形容他的特點是「情緒高昂和樂觀」)命令第十四方面軍「全殲敵軍於萊特」。山下無可奈何地將這一命令轉給鈴木,並答應向萊特派大量步兵增援。海軍支援部隊可望在「十月二十四日或二十五日」抵達。

在萊特,牧野被迫把第十六師團分成南北兩股守軍。他的命令的措詞咄咄逼人,但他私下卻希望他的部隊在援軍抵達之前不至於崩潰。

到了次日,入侵者已把塔克洛班地區牢牢拿到手,足以使盟同領導人公開露面。中午後不久,一支菲律賓軍樂隊乘一輛武器運送車,在塔克洛班吹打過市,擴音器不斷廣播說,麥克阿瑟和奧斯梅納馬上就到,要舉行慶祝儀式。臨時組成的遊行隊伍浩浩蕩蕩地跟著樂隊。三點鐘時,已有一大群人聚集在省議會大廈的台階上。

麥克阿瑟一行,分乘兩艘魚雷艇在舊碼頭上岸。麥克阿瑟領頭走向省議會大廈。麥克阿瑟在台階上正式宣佈成立以奧斯梅納為首的菲律賓文官政府,並保證解放菲律賓其它島嶼,講話很短,不動感情,但每講一句,喜氣洋洋的人群都報以歡呼。

軍號吹響,美國國旗和菲律賓國旗同時升起。麥克阿瑟與奧斯梅納和羅慕洛握手。 「現在,我和我的幕僚告辭了。」說完便回身向碼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