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日本帝國的衰亡 > 第十六章 「本人罪該萬死」 >

第十六章 「本人罪該萬死」

·1

在辻中佐離開「大和」前,山本已把口頭保證付諸文字:聯合艦隊將負責把第二師團護送到塔沙法隆加角,在登陸前夕由軍艦炮轟亨德森機場。山本想的更進一步。他把瓜達卡納爾看作是打一場日本軍方領導人朝思暮想的決戰的又一次機會。一俟百武向機場發動總攻並開始取得進展後,聯合艦隊就迫使美國海軍打一場海上決戰。這一仗將結束美國海軍在所羅門群島的力量,也是美國在太平洋的末日的開始。

辻回到拉包爾後,立即與百武的高級參謀小沼治夫大佐一起擬訂進攻亨德森機場的最後方案。小沼治夫大佐——他的父親經營一家小絲織廠——是典型的科班出身軍人,陸軍幼年學校、陸軍士官學校、陸軍大學。美軍佔領瓜達卡納爾時,他雖然已是陸軍參謀本部戰略戰術研究班長(他連瓜達卡納爾這個名字都沒聽說過),但直到九月前他始終沒有參與作戰。他認為,要打垮敵人,必須用整一個師團的兵力,還得有炮、坦克以及大量彈藥和給養。但是,如果沒有陸軍航空隊的全力支援,就不可能把這些東西運到瓜達卡納爾。海軍飛行員受過的訓練只會掩護軍艦,不會護送運輸艦。

作戰課長服部卓四郎看到了小沼的主張的優點,但還是予以否決,他擔心,如果從滿洲抽調大量飛機,蘇聯可能會向關東軍發動進攻。雖然小沼的意見遭到拒絕,他本人卻被錄用。他被選派去拉包爾擔任百武的作戰參謀。小沼開始拒絕出任。他不但對收復瓜達卡納爾的可能性表示懷疑——一木和川口兩人均已慘敗——而且對海軍能否提供足夠強大的護航艦隊也缺乏信心。

經過頂頭上司連勸帶說之後,他才改變主意。他在陸軍大學時代的同班同學辻中佐又主動提出願當非正式的顧問。辻在解決困難方面是頗有聲譽的,小沼只好勉強同意上任。

在拉包爾,他遇到的第一個問題並不是來自海軍而是陸軍。百武的參謀長二見秋三郎少將是個病號,這可能是使他認為瓜達卡納爾不可復得的部分原因。在每次會議上——即使是與海軍一起開的聯席會議上——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說: 「我們切不可去奪回瓜達卡納爾。我們在那裡不可能打贏!」

小沼瞞著百武,直接拍電報給陸軍參謀本部要求換人。當晚,二見就被解職。儘管如此,誰來指揮的問題依然存在。由於川口吃了敗仗,少壯派的參謀軍官要求把他調離瓜達卡納爾送回東京,使新來者不致受他對大本營的批評態度的影響。不過,小沼深知,川口是個有雄才大略的軍官,因此他作出安排,把川口調到拉包爾審問。川口穿著破爛骯髒不堪的軍裝來到拉包爾。他提出的關於他的支隊苦戰情況的報告是無可辯駁的,小沼遂向百武建議由川口在即將到來的進攻中率領一支部隊。還有誰能比他更熟悉情況和地形呢?

新近抵達的增援部隊和給養使范德格裡夫特能建立起一個完整的防禦網。這個防禦網盡可能沿著丘陵和高地佈滿掩體和機槍陣地,還用雙層鐵絲網團團圍住塹壕。

由於手下有了一萬九千餘人,范德格裡夫特終於認為可以向集結在西邊的日本人發動他自己的有限規模的進攻了。九月二十三日,他向西南方向派出一個營。抵達奧斯汀山山坡後,又沿馬塔尼科河東岸向海上繞回去,後邊緊跟著另一個營。出乎意外的是,他們沒有遇到任何抵抗。兩支部隊抵達河口時,又有第三個營沿海岸輕易地來到與他們匯合。

次日,九月二十七日,海軍陸戰隊企圖渡河,但卻意外地被敵軍火力壓住了。給美軍聯合部隊指揮官愛迪生上校發回一封電報,由於是在戰鬥高潮中寫成的,電文亂七八糟,以致愛迪生誤認為他的部隊已過了河。因此,他又下令另一個營在克魯斯角進行兩棲登陸,以堵擊後退的敵軍。這個營登陸時沒有受到抵抗,但在向縱深行進了三百五十碼時,兩翼突遭襲擊。在受重創後,這營陸戰隊且戰且退向海灘,並在猛烈的炮火中撤上一艘驅逐艦。美軍陣亡六十人。

分散在亨德森機場兩側的日軍總共不過五千人而且大多飢腸轆轆。扛得動槍的人也許不過半數,但這些人卻準備戰鬥到底。他們在馬塔尼科河畔咄咄逼人的第一次反應使范德格裡夫特相信,他遇到的敵人比想像的要強大得多。在薩沃吃了敗仗後拋下陸戰隊的海軍卻不以為然。特納將軍在給范德格裡夫特的信中寫道,追擊敵人的時機已到。「我相信你能抓住某些時機,窮追敵寇,」他說。

范德格裡夫特經這一激,急忙回電說,偵察「似乎表明,在十月一日前後,月光適宜登陸及作戰時,又將有日軍登陸,向我軍猛攻」。因此,他補充說,如果美海軍陸戰隊大規模出擊,那是很危險的。使他惱火的是,特納不瞭解日軍是以退為進,在發動新的進攻以前,在作短暫的停歇。

兩天以後,尼米茲上將乘飛機到達,耐心地聽取了范德格裡夫特的意見。范德格裡夫特認為,海軍陸戰隊的主要任務是守住亨德森機場。尼米茲表示同情但不明確表態。當晚,尼米茲一邊喝酒一邊說:「你知道嗎,范德格裡夫特,戰爭結束後,我們要重新寫一套『海軍規則』,所以,請你不要聲張,我要瞭解一下哪些事情必須改革。」

「有一點我現在就瞭解。千萬別寫上關於凡是使艦隻擱淺者罪甚於死之類的規定。在這裡,不願拿自己艦艇去冒險的狡猾指揮官實在太多。」

尼米茲笑了笑,但在他的態度中有某種神情使范德格裡夫特感到,尼米茲是瞭解瓜達卡納爾的問題的,他會派出更多的海陸空增援部隊。范德格裡夫特受尼米茲視察的鼓舞,決定再發動一歡有限規模的進攻,擾亂敵人。這次,他派出一整團兵力從東面沿海岸而下直逼馬塔尼科河口,另外派出三個營穿過深入內陸約一英里的叢林,在上游秘密渡河,形成對日本人的鉗形攻勢。

該團抵達馬塔尼科河東岸後,開始大張旗鼓地作渡河準備。土兵來回走動,人聲喧鬧,在戰線後邊,水陸兩用牽引車馬達聲隆隆。這種虛張聲勢使另外三個營於十月九日悄悄地渡過了馬塔尼科河。然後,他們突然轉向右方朝海岸前進, 把日軍圍在西岸。向日軍陣地傾瀉了數以噸計的炮彈。企圖越過高地逃竄的日軍暴露在無遮蔽的開闊地,遭到自動武器的射擊。海軍陸戰隊報告,在馬塔尼科河一帶躺著約七百名日軍屍體(幾乎佔在該島的全部有生力量的三分之一),美海軍陸戰隊損失六十五人。

山本遵守了自己的諾言。那天午夜,運輸艦把第二師團連同第十七軍司令部一起安全地運到塔沙法隆加角,百武將軍——在川口、小昭和辻的陪同下——淌水上岸。與他們一起上岸的還有第十七軍炮兵隊司令官住吉正少將。

一包包大米和其它給養被抬上岸時,一個個衣衫襤褸的人影從灌木林中出來,膽怯地走近。看上去,他們就像是會行走的骷髏,蓬頭垢面,又破又髒的衣裳再也不像什麼軍服。一個土兵對辻說,他們是一木和川口的殘部,前來幫助卸貨。

川口領著百武一行沿著海灘朝第十七軍的新司令部走去。十月十日黎明,他們來到馬塔尼科河以西約五英里的一條小河邊。吃早飯時,百武得到報告說,前一天晚上卸下的米,大部分已被主動前來幫忙的苦力偷走。「把這樣忠勇的軍人弄到如此悲慘的地步,都是我的過錯,」百武說,「讓他們用我們的糧食填飽肚皮後重新成為優秀的軍人吧。」

在百武的司令都附近的海岸上,「血染高地」一戰中的餘生者都跌跌撞撞地從叢林中冒了出來。他們肋骨突出,黑黑的頭髮已變成蠟黃,一抓就脫落一綹。他們的眉毛睫毛都在脫落,牙齒也鬆動了。兒乎整整三個星期他們誰也沒有大便過,身體嚴重缺乏鹽分到連海水也覺得是甜的。一喝水就想大便,但因身體太虛弱而排不出來,不得不互相用手指去挖。便後之舒服感則無法形容!

百武看到這樣的苦難情景所產生的沮喪心情,在獲悉馬塔尼科河口一役的慘敗情況後變得更為複雜了。他致電拉包爾,「瓜達卡納爾局勢遠比預計嚴重,」並要求立刻派增援部隊和運送給養。

另一方面,美國海軍陸戰隊的勝利使小沼與辻有必要另訂作戰計劃。這個計劃約將在十天後執行。根據這個計劃,他們將不沿海岸直下渡馬塔尼科河,而是從後面對亨德森機場進行夜間突然襲擊。在第二師團於奧斯汀山後穿過叢林前進的同時,住吉少將則從馬塔尼科河西岸炮擊美軍陣地,轉移美軍注意力。之後,在總攻時刻前數小時,以一個連隊的步兵發起佯攻,把美軍引到馬塔尼科河。在總攻時,第二師團長丸山政男中將從南面分兩路同時進攻,主力部隊——由那須弓雄少將指揮,他在肖特蘭才第一次從西野口中聽說瓜達卡納爾的情況——向左,沿「血染高地」和隆加河之間的走廊前進,川口指揮的右翼則沿著幾乎與他先前作戰相同的地段挺進到高地以東。川口對這個計劃感到不安,但他的處境又不容他分說過於崎嶇坎坷不適於進攻,特別是出敵不章從兩翼進攻本來是合乎邏輯的。

能否成功就要看大炮和彈藥能否迅速運到,還要看能否及時開闢出奧斯汀山後沿隆加河北上直通機場下方的一條半圓形小道。幸而開路工作是提前一個月動手的,即將完工。這條小道有十五英里要通過叢林,叢林密得使人無法直起腰走,哪怕是只走幾步也不行。陸軍工兵只有用手操作的工具,他們用這些工具伐倒大樹,砍斷胳膊那樣粗的野籐。伐倒的樹被推到小道兩邊,灌木林和樹根被鏟掉。沼澤地帶墊上了木頭,草地加上了偽裝網。寬達一百英尺的溝壑拉上了粗籐,再有較細的籐作為攀登陡坡時的扶手。

這條小道已用意志堅決的第二師團長的名字命名,叫「丸山小道」。丸山面相溫和,即使在炮火下也沉著冷靜。他對自己的使命的種種困難不抱幻想,但他瞭解這次使命的重要意義。他在部隊開赴瓜達卡納爾前對他們說:「這是日本與美國之間的決戰,帝國興亡,在此一戰。如果不能佔領這些島嶼,准也休想活著回日本。」

對百武的緊急增援要求作出的第一個回答是派去了一支由兩艘小型海上飛機母艦和六艘驅逐艦組成的不大的力量。它們帶著四門大型榴彈炮、一門高射炮以及彈藥、各種物資和七百二十八名軍隊,於十月十一日沿所羅門群島之間的海峽,全速南下。

一架美國b—17飛機發現了它們。傍晚,由輕重型巡洋艦各兩艘和驅逐艦五艘組成的美國特遣部隊,從瓜達卡納爾下方不到一百海里的埋伏處以每小時二十九海里的速度出發,指揮官是參加過第一次世界大戰的老軍人諾曼·斯科特少將,要在敵船隊抵達瓜達卡納爾以前截住它。與先前的美國艦隊不同,斯科特的艦隊很想進行夜戰,接連好幾個星期,艦上人員從日落到天明都一直堅守崗位。斯科特當時不瞭解的是,在日本船隊後面潛伏著一支特別炮擊戰隊——那是由五籐存知少將指揮的三艘巡洋艦和兩艘驅逐艦。

天空有少許烏雲,新月的銀光似有若無。十時三十分許,微風吹拂,斯科特從西南方接近埃斯佩蘭斯角,巡洋艦排成縱隊,兩側各有一艘驅逐艦。他計劃在該處右轉以便接觸上敵人,並且能夠在日本運輸艦在瓜達卡納爾北岸卸船時炮轟它們。他打信號給他的軍艦,命令他們排成一列縱隊,準備戰鬥。

約在西北四十海里開外的五籐,率領著排成一列縱隊的三艘巡洋艦向薩沃接近——為首的是他的旗艦「青葉」——縱隊兩翼各由一艘驅逐艦護航。運輸艦隊就在他的前方——在埃斯佩蘭斯角附近——並開始沿海岸駛向塔沙法隆加角,讓它運載的寶貴貨物上岸。

約十一點鐘,斯科特的飛機發現了那八艘船。但飛行員只報告說發現了「一艘大船,兩艘小船」。友艦還是敵艦?斯科特搞不清楚。如果是敵艦,那麼其餘的運輸船呢?他立即出發去搜索,沿薩沃以西六海里的海面駛過。輕巡洋艦「海倫娜號」新裝備的sg雷達業已發現日本艦隊,艦長吉爾伯特·胡佛上校決定搞清情況後再向斯科特報告。旗艦「舊金山號」沒有sg雷達裝置,斯科特根本不曉得五籐已向他撲來。十一點三十分,他抵達這個火山小島的北端,下令全縱隊返航。兩分鐘後,這九艘軍艦已經以每小時二十海里的速度朝西南方向駛回,在薩沃和埃斯佩蘭角之間的海峽中游弋。十分鐘後,胡佛上校終於向斯科特報告說,在西北方向六海里外海面,確有敵人,正迅速向美艦接近。

不久,輕型巡洋艦「博依斯號」報告發現「五個鬼怪」。斯科特被弄糊塗了, 「鬼怪」通常是指來路不明的飛機的。最後還是「舊金山號」的效能較低的雷達發現了五籐的旗艦在五千碼外。在斯科恃還未弄清是敵是友之前,胡佛上校得到一名觀察哨報告:「肉眼可見艦隻。」胡佛用報話機請求允許他開火。斯特科只簡單地回答「羅傑」,意思是說「知道了」,但幸而胡佛把「羅傑」按密碼意思來理解,即「開始射擊」。於是就在午夜前不久「海倫娜號」向五籐開了火。

由於沒有雷達,五籐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隨著其它美艦也向他開炮,五籐還以為是日本的運輸艦在黑暗中錯把他當成美艦。他命令艦隊向右轉,但幾乎就在同時,他被打倒在「青葉」的甲板上,被艦首艦尾爆炸的炮彈炸成重傷。

和五籐一樣,斯科特也以為是自己人在打自己人,在射擊開始一分鐘後下令停火。他用了四分鐘才弄清真相,但斯科特一旦確信敵艦就在正前方,就堅定不移地向敵人進攻,第一次在夜戰中向日本人提出真正的挑戰。這次夜戰打得既猛烈又勇敢,雙方艦隊都猛烈打炮,誰也不後退。到大約零點二十分雙方停止射擊

時,埃斯佩蘭斯角與薩沃島之間的海面上都是起了火的軍艦。「青葉」雖然中彈四十次,卻帶著垂死的五籐從「狹縫」逃脫,巡洋艦「古鷹」和驅逐艦「吹雪」則沉沒。

美國特遣隊也有損失。「博伊斯號」成了一座地獄,彈藥庫隨時都可能爆炸。不久,海水從彈孔湧進彈藥庫。斯科特的艦隻只有一艘(驅逐艦「鄧肯號」)無可挽回,艦上的烈火已無法控制。日本人第一次在他們的拿手好戲——夜戰——中吃了敗仗,美國人興高采烈。薩沃海戰的恥辱得到了洗雪。仗雖然打勝了,但如同薩沃海戰中三川中將讓美軍登陸一樣,埃斯佩蘭斯角一役卻把得勝者從日本的運輸船隊引開了。在雙方激戰方酣時,日本的運輸船隊已把百武將軍急需的大炮、 彈藥和增援部隊送上了岸。

但是,運送補給物資的拉鋸戰到第二天,十月十三日又輪到美國人一側。二千八百五十二名美國兵和十六輛英國履帶式小型裝甲車、十二門三十七毫米口徑的炮、卡車,以及大量糧食,儘管遭到兩次空襲,還是在隆加角卸下。至此,范德格裡夫特手下便有二萬三千零八十八名士兵防守他的陣線,而且以日本人的標準來衡量,各種物資多得令人難以置信。

但是,還不是自滿的時候。中午,二十四架日本飛機從三萬英尺高空猛炸亨德森機場,投彈極其準確。海軍工兵還沒有把瓦礫清除乾淨,又飛來十五架轟炸機猛炸。工兵隊只好又蜂湧趕回清理,填平彈坑。突然地動山搖,從主要跑道上傳來天崩地裂之巨響。原來住吉少將已經把第一批一百五十毫米口徑的榴彈炮運到馬塔尼利河,開始炮擊機場,命中率之高使美陸戰隊員們不由得把這些遠程大炮稱為「神槍彼得」。

然而,那天日軍的騷擾並沒有結束。黃昏,兩艘戰列艦「金剛」和「榛名」以及六艘驅逐艦開至瓜達卡納爾。兩艘戰列艦企圖用三十六厘米的大炮把亨德森機場夷為平地。他們一共帶了九百多發炮彈,其中有些是3—型燃燒彈,但大部分是新式零式穿甲彈。

午夜前,岸上日軍步兵點燃汽油桶作為烽火,襲擊者在火光引導下以十八海里的時速逼近瓜達卡納爾。美軍仍未發現他們。為首的是「金剛」, 「榛名」相隔一千碼左右跟在後面,艦上的十六門大炮全都對準南面。十月十四日晨一點剛過,他們開始打出燃燒彈。幾秒鐘後,「金剛」艦長小梆富次大佐瞥見右舷方向有一片火海。那是亨德森機場!他下令發射新式穿甲彈。炮火越來越猛,爆炸聲震耳欲聾,瓜達卡納爾島上,由於燃料庫和彈藥庫紛紛爆炸,升起一根根火柱。海軍陸戰隊員在地動山搖中都鑽進掩體或無可奈何地擠在防空洞裡。這是他們有生以來最可怕的經歷,連范德格裡夫特本人也不禁為之震驚。半小時後,炮擊停止。「我不知道你有什麼感覺,」他的作戰參謀說,「我認為我寧願轟炸或是大炮襲擊。」

范德格裡夫特點了點頭。「我想我……」他的聲音被一聲巨響打斷。衝擊波震倒防空洞裡的每個人。「金剛」和「榛名」掉過頭沿海岸返航時又恢復炮擊。

還沒有一架飛機或一艘軍艦出去向日軍挑戰。不過,從圖拉吉開來的四艘魚雷快艇卻向日艦衝去。它們發射魚雷,用機搶火力封鎖海面。這是一種勇敢的姿態,但它們被驅逐艦逐退,發射的魚雷也在戰列艦身旁躍過。

炮擊持續一個半小時。由於彈藥幾乎打盡——向瓜達卡納爾打了八百一十四枚穿甲彈和一百零四枚燃燒彈——日軍下令停火。「金剛」和「榛名」轉向北面,以二十九海里的時速在薩沃和圖拉吉之間的海面溜走。

亨德森機場被轟得幾乎面目全非。電話線上飄掛著衣服和其它裝備的碎片。死亡四十一人,受傷者甚多。范德格裡夫特的小得可憐的「仙人球」航空隊(「仙人球」是瓜達卡納爾的密碼代號)已被打得支離破碎。航空油所剩無幾,只有三十五架戰鬥機和七架俯衝襲炸機還可以作戰。陸軍的飛行員們眼看機場已成焦土,不知道還能不能駕駛他們的p—400和「空中眼鏡蛇」起飛。「我們不曉得還能不能守住機場,」一個海軍陸戰隊上校對他們說,「日本有一支由驅逐艦、巡洋艦和運兵船組成的特遣部隊已向我們開來。我們剩下的油還夠對付他們一次,」他讓飛行員裝上炸彈,追擊敵人。「汽油用完後,我們只好讓地面部隊去打了。你們的軍官和土兵將編入步兵隊。祝你們好運,再見!」

昨天的樂觀氣氛已煙消雲散,整個島上籠罩著要完蛋的情緒。夜間的炮擊在精神上造成的損失更大,美海軍陸戰隊員們對地動山搖和黑暗中的爆炸聲帶來的恐怖,將終生難忘。

關於另一支日本艦隊正向島上開來的報告果然屬實。六艘新式大型高速運輸船載有四千名土兵、十四輛坦克、十多門一百五十毫米榴彈炮及各種物資, 在驅逐艦和戰鬥機保護下,正沿著「狹縫」而下。

「仙人球」航空隊好容易才使十一架飛機起飛,不過它們盡最大努力做到的,不過是輕傷一艘日本驅逐艦。午夜時,日運輸艦在塔沙法隆加角卸船,那兩艘重巡洋艦「鳥海」和「衣笠」則沿著海岸用八英吋大炮掩護。兩艦艦長原來以為艦隻肯定會被擊沉,早就告訴土兵們作好游泳上岸加入步兵隊伍的準備,但同戰列艦「金剛」和「榛名」一樣,打了七百五十二發炮彈後安然逃脫,沿「狹縫」而上。

三艘空的運輸艦也安然脫險,但另外三艘拂曉時仍在卸船。范德格裡夫特殘存的飛機,匆忙加油後飛上天空。三艘運輸艦全部中彈起火,不得不擱淺。坦克燃料幾乎全部起火,使不計其數的彈藥發生爆炸,但船上的士兵卻與坦克和榴彈炮一起上了岸。至此,百武手下便有了一萬五千餘人和充足的大炮。他己隨時可以發動進攻。

范德格裡夫特認為日軍的大部分給養已上了岸,他電告尼米茲、戈姆利和特納說,島上至少有一萬五千名日軍以及相當數量的裝備和給養。

「……我軍數量超過對方,但由於不斷的敵對行動,半數以上已不適宜於從事持久陸上戰鬥……形勢要求立即採取如下兩種措施:佔領並控制「仙人球」鄰近海面,以阻止日軍繼續登陸和對我進行如前三晚我軍所遇到的炮擊,至少增援一師地面部隊以便展開廣泛攻勢殲滅目前壓在「仙人球」身上的敵軍。「

尼米茲視察瓜邊卡納爾和努美阿後認為,應該由一位比較敢做敢為、一個能看到機會而不是怕宇當頭的指揮官來取代戈姆利。十月十八日,他致電哈爾西:

「你立即擔任南太平洋地區致南太平洋方面諸部隊的指揮。」

哈爾西在他的水上飛機於努美阿港水面降落後不久收到這份電報。他驚異地把電報反覆看了兩遍,喊道,「耶穌基督,傑克遜將軍呀!他們給了我一個最燙手的土豆!」他初則驚訝,繼而不安。他所瞭解的南太平洋局勢,已足以使他認識到是絕望的,

而且讓他接替老朋友、海軍學院時同在一個足球隊裡的戈姆利,他也感到遺憾。

哈爾西命令范德格裡夫特乘飛機來努美阿。這個海軍陸戰隊的將軍匯報說, 他的部下被兩個多月來的不良伙食、疾病、轟炸,炮擊以及高喊著「萬歲!」的進攻幾乎「拖垮了」,必須從空中及地面給予增援。

身材壯實的哈爾西,灰白眉毛豎了起來,若有所思地用指頭彈著辦公桌。 「我們是撤還是守?」他問。

「守,我守得住。不過,我必須得到比過去更積極的支持。」

特納將軍抗議說,海軍正盡最大努力運送給養,但他沒有軍艦來掩護運輸艦,瓜達卡納爾附近也沒有基地可以躲避。另外,敵軍的潛艇不但數量目益增多,而且進攻性也越來越強。

哈爾西知道特納說得不錯,但是,瓜達卡納爾必須守住。

「好吧,」他對范德格裡夫特說,「你先回去。我保證把我能得到的一切都給你。」

·2

在瓜達卡納爾,丸山第二師團的五千六百人——不包括炮兵、工兵和醫務人員——已開始向奧斯汀山進發。他們計劃於十月二十一日晚進入陣地,發動攻擊。出發前,百武的高級參謀小沼大佐把辻拉到一旁說,他原想自己親自指揮戰鬥,但卻不得不留在第十七軍司令部任參謀長。「你願代我指揮嗎?」他問。這正中辻的下懷。另外呢,他也心甘情願為小沼那樣一個朋友「赴湯蹈火」。

丸山帶著一個指南針和一幅不精確的地圖率部走上小道。第一天的行軍因為是穿過椰林和越過荒禿的高地,顯得很輕鬆。當晚的宿營就好像是郊遊野營一樣。午夜時,下起傾盆大雨,士兵們拿大得像傘一般的芭蕉葉擋雨。他們全身濕透,冷得發抖,擠在一起取暖,情況很慘。

次日,長長的隊伍被山坡上的茂密森林吞沒。白髮蒼蒼的丸山走在隊伍前面,手裡拿著白色手杖,艱難地行進著。走在他身旁的是那須少將。他前額裹著一塊白布,身患瘧疾,但卻毫無怨言,堅強地一步一步向前。休息時,他把辻叫過來, 「我有點好東西,不過只剩下一茶匙了。」他掏出掛在腰間的香煙罐——與日本人祖先掛藥丸盒的方法一樣。辻發現罐內大約還有一茶匙白糖,往手心倒了一半,剩下的,他給了副官。從來都沒有吃過這麼甜的糖。

丸山小道越來越窄,士兵們排成一列縱隊前進。彎彎曲曲的縱隊,緩慢而吃力地越過一個一個丘陵,一條一條河川。每個士兵,除了自身的背包外,還得扛大炮零件、炮彈或其它裝備。因為點火做飯危險太大,所有人——從丸山到最低級士兵——一律吃半份米飯。碰上懸崖峭壁,他們就用繩索攀登,較輕的大炮零件和機槍全靠人力運過懸崖。行軍至第三天,除了一些身強力壯者外,其餘的再也無法完成這項任務,因此,一尊尊大炮只好被拋棄在小道兩旁。

很明顯,他們已不可能按原定日期到達,丸山電告第十七軍司令部說,進攻時間不得不推遲一天。到了十月二十二日,丸山還未抵達攻擊開始地點,再次推遲二十四小時。下午,他的部隊已繞過奧斯汀山。在這裡,第二師團分成兩路,由那須及師團司令部繼續沿小道直奔亨德森機場,右翼指揮官川口則率領三個步兵營和三個機槍迫擊炮營折向東南。

川口離開主力時遇見辻中佐。中佐是瞧不起川口的。首先,他是個敗將,又牢騷滿腹,其次,他是個『自由派』軍官,同本間中將一樣曾試圖把俘虜的菲律賓領導人從應有的報應——死亡——中拯救出來,然而,川口卻不知道辻對他懷有敵意。「你在這裡我很高興,」他說。接著他便把自己對辻——小沼進攻計劃的疑慮告訴辻。這個計劃不可能行得通:雖然那須將從地形較有利的左翼發動攻擊,他自己所率領的右翼部隊則不得不重走他九月間遭到慘敗的地段。高地一帶過於崎嶇坎坷,無法發動正面進攻。

「海軍從空中拍攝的照片你看過了嗎?」他問。在他看來,這些新近拍的照片表明,美軍已大大加強和擴大了防禦區域。「這些照片清楚地表明,從正面進攻我沒有得勝的希望。我想率領右翼部隊繞到敵軍東側的後邊去。」那裡是亨德森機場的東南端,只需越過光禿禿的小山,走過開闊地,穿過稀疏的小樹林便可抵達。他是從親身觀察中瞭解那一地段的。那須可以按原計劃行動,這樣,兩支部隊便能真正夾擊美軍。

「我不需要看照片,」辻回答說,「我熟悉那裡的地形,我完全同意你的建議。」川口想把他這個建議告訴丸山,辻卻說沒有必要。「我會親自向丸山君解釋。我祝你取得巨大成功。」他把手伸出來,「好吧,這個仗確實越打越有意思了,是嗎?」他說完放聲大笑。川口不久以後發現,這個耍弄權術的中佐,根本就沒把這次談話內容告訴丸山。

十月二十三日上午,丸山還沒有進入陣地,只好第三次推遲,命令於次日午夜發動總攻。他又親自訓勉將土「要誓死戰鬥以報皇恩」。

川口下午才接到命令,而他離發動進攻的地點起碼還有一天半的路程。在這樣的緊急情況下,他用電話通知丸山,他不能及時趕到目的地。丸山簡短地回答說,不能再延誤,這時川口才突然醒悟到師團長對他目前與辻所達成的口頭協議一無所知。川口克制住自己說:「那樣的話,我就用先頭部隊一色少佐第三大隊進行夜襲。」

丸山大聲喊道,他必須不折不扣地執行命令,喊完便把話筒一扔,簡直怒髮衝冠——很明顯,有關川口的傳聞可以確信無疑了。他又重新給川口打電話,「川口少將,」他生硬地說,「立刻到司令部報到。」他要把右翼的指揮大權交給東海林俊茂大佐。

向第十七軍司令部打電話報告的正是辻本人。「川口拒絕前進,」他對小沼說, 「師團長已解除他的職務。」他並沒有說詳細情況。

在岸邊,住吉少將已作好佯攻準備。他的所有重炮和彈藥全是從馬塔尼科河西面幾英里用人力搬運到陣地的。他二十三日傍晚就發動了進攻,比計劃提早一天。他並沒有收到第三次推遲的通知【戰後,丸山和百武互相指責對方沒有及時通知住吉。百武說,把最後一次推遲通知住吉是丸山的責任,而丸山卻宣稱,百武過高地估計了行軍速度,直接命令住吉於二十三日發動進攻。——作者注】。

經過一陣猛烈炮轟後,他派出九輛坦克衝過沙堤為步兵開路。但他們卻遭到非常有效的炮火反擊,只有一輛衝到河對岸。但是,這輛坦克卻掉進海裡,在海浪翻滾中掙扎,到不能動彈時,被七十五毫米的反坦克炮打成碎片。有六百名步兵喪生。

日軍這一姿態絲毫沒有用處,佯攻不但失敗,而且還驚動了美軍。次日下午,美軍發現亨德森機場後方有大量敵軍:首先,他們發現一隊敵軍正在越過奧斯汀山山腳,之後,又有人發現一個日本軍官正用望遠鏡觀察「血染高地」,最後,美偵察狙擊隊的一個海軍陸戰隊員報告說,看到在高地南面兩英里的叢林中升起「許多炊煙」。

辻和小沼正確地猜測到,范德格裡夫特不會料到這個方向會有大規模進攻。然而,不同的是,川口部隊抵達亨德森機場後方時,他並沒有被發現,而丸山的到來美國人卻是知道的。身材矮小、凸出一副雞胸的「雞胸」劉易斯·普勒親自對機場南面的陣地作了檢查。普勒曾在海地和尼加拉瓜的「香蕉戰爭」中經歷過上百次戰鬥。他命令士兵們加深戰壕,加高沙包工事。鐵絲網上掛滿彈片和其它金屬片,這樣,敵人夜襲時就會發出警報聲。士兵們用刺刀作鐮刀,把七英尺高的草叢割去,以免在射擊時阻擋視線。小山頂上也布了哨。總之, 普勒的海軍陸戰隊已嚴陣以待。

丸山卻沒有做好準備——但卻以為已萬事俱備。左面,那須雖已進入陣地,但接替川口的東海林大佐在離開丸山小道後,卻遇上了陡峭的山谷和不見天日的叢林,因此未能把主力帶到原定的出擊地點。

晚上十一時,大雨點慢慢落下,越下越大,越下越密,最後幾乎像一道雨牆。丸山和他的參謀人員,還有辻,沿一座坍塌的小山坡爬到一塊平坦的岩石面上。參謀人員圍繞丸山緊緊地擠在一起,使他暖和點。午夜後幾分鐘,他們聽見右方傳來小武器射擊聲。槍聲越來越密。東海林部隊是突破了呢還是被擊退了?

負責與東海林聯絡的師團作戰參謀松本電話報告說:「右翼已襲擊機場,夜襲成功!」

「萬歲!」丸山情不自禁地喊起來。

左邊又響起了槍聲——步槍的乒乓聲和機槍的咯咯聲。這是那須的部隊。然後,又傳來迫擊炮、重炮的轟鳴。是美軍!美軍的回擊是如此迅速,炮火又是如此密集,以致使辻擔心出了什麼問題。其他人——包括丸山在內——也被辻的焦慮所感染,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

電話鈴又響了。「關於右翼成功的報告,我搞錯了,」松本說,「他們還沒有到達機場,他們穿過一塊很大的開闊地,誤以為是機場了。」東海林的先頭部隊力量單薄,又被迫過早在午夜發動進攻,已經被壓制下去。

左翼的炮擊仍在繼續,響聲比先前更大。一小時過去,那須沒有報告。辻突然產生「不祥預感」,連骨頭都覺得「發冷」。

那須的第一次衝鋒被美海軍陸戰隊猛烈的輕武器、自動武器和大炮的混合火力擊退。那須雖然患瘧疾,病得很厲害,仍留在火線附近。他更怕的是死於瘧疾,而不是葬身於在他周圍爆炸的炮彈下。他重新集結部隊——第二十九連隊——再次朝新的方向衝鋒,但又被普勒的部隊壓了下去。那須的人一次又一次企圖突破美軍匆忙修復的防線,但進攻力量一次比一次弱。

在後方,川口在叢林中悶悶不樂地,深一腳淺一腳地尋找丸山的司令部。右邊,他聽到炮聲隆隆。雨水順著他的頭流下,他一不小心碰在一棵樹上。他的前程算是完了。活著還有什麼樂趣?他蜷縮著身子蹲在樹根坑裡,不知不覺打起盹來,漠不關心自己是否會被雨水沖走。

拂曉,那須已折兵一半。第二師團的王牌第二十九連隊幾乎全軍覆沒,連隊長及軍旗都下落不明。

「索卡!」丸山聽了報告後喃喃地說。參謀勸他撤退,他根本不聽。他給那須打電話說,師團把最後的預備隊給他,讓他於明晚發動全面進攻。

本來,一個指揮官在遭受慘敗後,如果要他再發動大規模攻擊,他要求給予較多的時間作準備,那才是正常的。「讓我今晚就進攻吧!」那須用狂熱的聲音回答說。他沒有說明原因,但卻堅持,丸山只好答應,丸山想,那須是知道該怎麼做最好的。

那須的高燒已超過攝氏四十度,他叫人再給他打一針。他祈禱保佑能活下去指揮進攻。

山本從他在瓜達卡納爾的聯絡官那裡得到的第一個消息是「萬歲」。「萬歲」是「我們已拿下機場」的密碼代號。山本電令近籐中將率領其艦隊——包括南雲指揮的機動部隊在內——南下,迫使美國迎戰。另一支小得多的艦隊——八艘驅逐艦和輕巡洋艦「由良」——業已出發,計劃於白天進行炮擊,支援丸山進攻機場。

從瓜達卡納爾來的關於機場附近仍在戰鬥的第二個報告並沒有動搖山本及其參謀人員的決心,但是,清晨六時二十三分發來的第三個報告說美軍仍堅守亨德森機場,這使山本猶豫起來。因為機場仍是個威脅,山本命令近籐按兵不動。近籐的強大艦隊便在瓜達卡納爾東北三百海里的海面游弋。

然而,「由良」所在的艦隊,由於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情況,繼續沿海峽而下。待艦隊司令官得悉機場並來攻下的消息時,亨德森機場飛來的飛機已經向他的艦隊撲來。一顆炸彈炸中「由良」的中心鍋爐房,把裡面的人全部炸死。這艘巡洋艦有氣無力地向北退去,但其它炸彈卻把它炸成空架子,動彈不得。艦長佐籐四郎大佐下令棄艦,然後用繩子把自己縛在艦橋上。

山本想,只要有日本航空母艦向南開,美國人就必定會來迎戰。他這樣算是想對了。在努美阿,哈爾西已經命令第十六特遣部隊司令托馬斯·金凱德少將把他的艦隊——兩艘航空母艦「企業號」和「大黃蜂號」、九艘巡洋艦和二十四艘驅逐艦——帶到瓜達卡納爾以東約四百海里的聖克魯斯群島附近。金凱德的任務是截住任何開往瓜達卡納爾的日本航空母艦。

十月二十五日下午,美國巡邏飛機在離第十六特遣部隊三百六十海里海面發現日本兩個大艦群。金凱德從他的旗艦「企業號」(該艦在珍珠港日夜搶修後已重新參加戰鬥)下令派出搜索機,又下令派出攻擊機,但是,日本機動部隊已看到美國一架 pby偵察機。名義上,南雲是近籐的下屬,實際上,他卻能獨立行動。他未請示近籐是否同意便下令向北轉,避免衝突。

然而,山本已經決定,不管亨德森機場之戰結局如何,海上一定要打一仗,南雲的倉促後撤,使如何使用機動部隊的分歧明朗化。幾個星期來,山本雖然沒有直接下達命令,卻一直在力促南雲率其航空母艦南下與美國航空母艦交鋒。但是,南雲的參謀長草鹿少將每次都勸阻南雲,說這是冒險蠻幹,勢必導致另一次中途島的失敗。

那天黃昏,山本決定迫使南雲行動。他故意用污辱性的語調致電南雲,「敦促」他「盡力」猛攻。南雲把草鹿召到艦橋下的一個小小的作戰室裡。草鹿看出他的上司心緒煩亂。南雲說,他不能不理會剛收到的山本的電報,要求草鹿這次支持他。

「我承認,我確實反對過您的建議,但是,您是司令官,最後決定要由您做,」草鹿回答說,「這個仗是您打的,如果您果真有意南下,我同意您的結論。」然而,他提醒南雲說,他們尚未偵察到敵艦隊的位置,而自己則肯定已被聖埃斯皮裡圖起飛的美國b—17發現。「但是,既然您的主意已定,那就讓我告訴您,我們決不能還沒有殲滅敵人就先被敵人殲滅!」

天黑時,草鹿回到艦橋,命令航空母艦進攻部隊——三艘航空母艦、一艘重巡洋艦、八艘驅速艦——以及山兩艘戰列艦、四艘巡洋艦、七艘驅逐艦組成的先鋒隊,掉頭朝南,以二十海里的時速朝敵人駛去。

日美兩支航空母艦部隊相距之近都超過了各自的估計。金凱德少將正咄咄逼人地以之字形航行的方式向機動部隊開來。

在瓜達卡納爾,那須倉促進入陣地準備進攻。左邊是他自己的預備隊第十六連隊和第二十九連隊殘部,右邊是丸山派來的預備隊。天黑後,身體極為衰弱的那須用指揮刀當手杖,率部第一次衝鋒。他好容易一拐一瘸地穿過敵人的鐵絲網線,黑暗中突然一排步槍射擊。一顆子彈打中那須的胸膛。全線都對日軍展開自動武器掃射。幾分鐘功夫,中隊長以下全體指揮官死的死,傷的傷。他們的部下繼續向前衝。每被阻止一次,他們就重新集結再衝,美國海軍陸戰隊也寸步不讓。在戰鬥間隙中,雙方互相罵陣。「為天皇討還血債!」一個日本兵用英語喊道。 「為伊利娜討還血債!」美國海軍陸戰隊也喊道。之後,叫喊發展成謾罵。「東條吃屎! 」美國兵罵道。間歇一下之後,日本兵又喊,「貝比·魯思吃屎【貝比·魯思是美國著名棒球運動員。——譯注】!」

戰鬥一直延續到深夜,日本的攻擊被粉碎,餘生者踏著同伴的屍體潰退。兩天中那須的兩次進攻使三千日軍死於或將死於樹根都被翻起的叢林中。整個戰場好像經受了一場大火災。負傷的那須躺在擔架上被抬回師團司令部。他向丸山伸出了一隻微弱的手,剛要開口說話便死了。

·3

十月二十六日清晨,南雲和草鹿焦急不安地站在航空母艦「翔鶴」的艦橋上。草鹿所作的他們會被美國發現的預言於二時二十分應驗了,一名通訊軍官報告,附近發現一架飛機,可能是 b—17。南雲一聲不響地站立了二十分鐘,臉象「石板」,凝視著漆黑的天空。一聲突然的爆炸使他驚醒過來,接著又是一聲。他的旗艦旁邊升起了兩根巨大的水柱【攻擊不是b—17發出的,而是兩架帶著炸彈和魚雷的pby發出的。——作者注】。

南雲把險轉向草鹿說,「你先前說的話是對的。返航。全速。」

草鹿一邊掩飾住憤怒,命令舵手以二十四海里的時速向北。他還命令二十四架搜索機向南分頭偵察,他可不打算像在中途島那樣陷入重圍。

日本的艦隊被發現了,至於應如何處置則要由努美阿的哈爾西來決定。很明顯,一支強大的敵軍正向瓜達卡納爾開來,同樣明顯的是,這支艦隊要比金凱德的特遣部隊強大,起碼航空母艦是如此。拂曉前,哈爾西做出了太平洋的大部分美軍所希望做出的決定。他電令各戰鬥指揮員:「進攻,再說一遍,進攻。」美國海軍終於轉入進攻。

金凱德朝機動部隊開去。他剛把搜索機派出,自己就被草鹿早就派出的偵察機發現,發現美艦的日機報告:「航空母艦一艘,其它船隻十五艘,航向西北。」幾個星期來,草鹿一直避免戰鬥,但是既然敵艦隻在二百五十海里以外,他也毫不遲疑地命令第一次攻擊隊立即起飛,

七時,十八架魚雷轟炸機、二十二架俯衝轟炸機、二十七架戰鬥機, 開始從機動部隊的三艘航空母艦——「翔鶴」、「瑞鶴」和小型航空母艦「瑞鳳」——起飛,最後幾架飛機還沒離開甲板,草鹿就下令讓第二次攻擊隊盡快跟上。以前草鹿在戰鬥中,從未激動緊張過;但今天,由於在中途島失利的錯誤仍記憶猶新,他站在艦橋上不耐煩地不斷朝「翔鶴」甲板上的軍官喊叫,要他們動作快點。他從望遠鏡中看到「瑞鶴」的動作更慢。他憤怒地跺了跺腳,令信號旗手打旗語問:「為何延誤?」

他從艦橋這邊踱到那邊,直到第二支攻擊隊的十二架魚雷轟炸機、二十五架俯衝轟炸機、十六架戰鬥機全部飛上天空為止。他探身出窗口,朝甲板上叫喊,讓大家準備戰鬥。草鹿一架戰鬥機也沒有留下來保護兩艘大型航空母艦和「瑞鳳」,他既然已決心投入戰鬥,求勝心切,對未留下飛機一事也不再介意。「敵人來了,就拿起長矛,」他喃喃自語說,「拿什麼都行!」

日本第一次攻擊隊起飛後將近半小時,美國的第一批攻擊隊也起飛了,到八時十五分,已有七十三架俯衝轟炸機、魚雷轟炸機和戰鬥機朝機動部隊飛去。日機群與美機群交錯過去,彼此可以看得見。有相當一段時間彼此都未衝亂對方隊形,繼續朝各自的目標飛去。後來,十幾架日機再也受不了這個引誘,又飛回來。他們追上「企業號」的十九架飛機,擊落三架「野貓式」和三架魚雷轟炸機,自己也損失三架。

金凱德得到雷達核實的報告時,日本的第一批俯衝轟炸機離他已不到五十海里。他從旗艦「企業號」上指揮所有戰鬥機,但他本人到那時還只有戰列艦和巡洋艦的作戰經驗,因此,他在遲疑了片刻後才派「野貓式」去截擊。「野貓」還未爬升到一定高度時,日機已開始攻擊「大黃蜂號」——「企業號」在十海里外,隱蔽在局部地區的大雨中。九時十分,「九九式」飛機開始向航空母艦俯衝。一顆炸彈炸中飛行甲板附近,另兩顆雖然炸歪,卻傷了艦身。日本飛行中隊長故竟駕機向煙囪俯衝,轟隆一聲沖在飛行甲板上,機上兩顆炸彈隨之爆炸。

中島制攻擊機本來已經飛得很低。兩顆魚雷打進輪機室,發生爆炸,整個艦身為之一動。「大黃蜂號」蹣跚一陣,停了下來。正當它無能為力地躲在海面上時,另一群九九式飛機飛過來,肆無忌憚向冒著煙的航空母艦從艦首掃射到艦尾,再投下六顆炸彈。不到十分鐘,日機返航,「大黃蜂號」傾斜八度,淹沒在大火中。

「大黃蜂號」自己的「無畏式」飛機則在日本巡洋艦「築摩」身上報了仇, 「築摩」正在執行護衛南雲的航空母艦的任務。一顆炸彈炸中「築摩」的艦橋。站在羅盤儀右方的艦長古村啟藏被爆炸的氣浪向後震倒。艦橋上其餘的人幾乎全部身死。古村搖搖晃晃站起來,腦袋發懵,耳膜震破。他通過傳聲管命令改變航向。又一顆炸彈炸中了艦橋。「丟棄魚雷!」他喊道。有人打了個手勢。在最後一枚魚雷被推入海裡後幾秒鐘,一顆炸彈在空的魚雷室內爆炸。

另一群「無畏式」飛機發現了「翔鶴」。它們不顧猛烈的高射炮火,以一列縱隊向南雲的旗艦俯衝。隨著第一顆千磅炸彈在艦上爆炸,草鹿頓時覺得艦身抖動。接連又是幾下爆炸——草鹿已計算不清。飛行甲板燃起熊熊烈火。是不是又一次中途島戰役?他用傳聲管向輪機室喊話,回答說沒有受到損失,「我們能以三十二海里時速前進,閣下。」但是,通訊聯絡卻失靈了;草鹿於是決定把艦隊司令部轉移到一艘驅逐艦上,他命令舵手掉頭駛出危險區。 在其後面的是甲板上被炸了一個五十英尺大洞的「瑞鳳」。「瑞鳳」是受到兩架路過的美偵察機駕駛員的大膽攻擊被炸的。那兩架美偵察機分別由斯托克頓·斯特朗中尉和查爾斯·歐文少尉駕駛。

幾百海里外,四十三架日本俯衝轟炸機和魚雷轟炸機正向金凱德的艦隊飛去。俯衝轟炸機飛在前面,在五十五英里外就被雷達發現。金凱德又猶豫不決是不是要從「企業號」派戰鬥機去截擊。日本九九式攻擊機在完全沒有受到抵抗的情況下開始俯衝,看來,美國在太平洋的最後一艘航空母艦將遇到「大黃蜂號」的同樣厄運。「企業號」及其護衛艦上的高射炮開始射擊。火力既集中又準確——特別是戰列艦「南達科他號」和巡洋艦「聖胡安號」的炮火。只有兩顆炸彈炸中航空母艦,另一顆炸彈在艦身附近爆炸,毀壞渦輪機的主軸承。不到十分鐘,大火便被控制住,機件得到調整,彈洞得到修補。待日本的魚雷轟炸機飛抵時,這艘巨大的航空母艦已能避開向它發射的一切了。

不到一百海里外,還有日本攻擊者正在迅速逼近。這是從近籐的先頭部隊中唯一的一艘航空母艦「隼鷹」起飛的攻擊隊。這支攻擊隊由十七架俯衝轟炸機組成,十二架戰鬥機護航,由那個業餘藝術家、襲擊珍珠港時建立功勳的志賀淑雄大尉率領。太陽幾乎正當空,他能看見海面上翻滾的白浪。十一時二十分,他發現一艘大型母艦。這艘航空母艦象「嘴裡叼著根骨頭」在前進。這艘航空母艦似乎還有戰鬥能力, 但甲板上好像一無所有。之後,有兩架戰鬥機騰空而起。(其它「野貓式」則躲在雲層上面。)

一直到那時,志賀還一再在想「留點給我們干吧,」但現在,希望卻變成了不安。難道日本第一次攻擊隊沒有取得任何戰果就被全部擊落了?此時,轟炸機已開始編隊,準備攻擊。戰鬥機則在轟炸機俯衝時,一架戰鬥機掩護一架轟炸機。但是,九九式飛機比戰鬥機多,志賀於是示意由他本人掩護最前面的兩架——這是任何戰鬥機飛行員也不想幹的差使。在離開「隼鷹」前,志賀就告誡他的經驗不足的飛行員,要緊跟轟炸機,千萬不要離隊與敵戰鬥機決鬥。「不要分開。這是命令。」但是,正當他進入轟炸機隊長山口正夫後面的掩護位置時,他注意到有幾架「零式」已被雲層中的「野貓式」誘出隊列。要把他們叫回來已為時過晚,志賀只好緊跟山口。此時,山口正冒著猛烈的高射機槍火網向「企業號」俯衝。在九千英尺的高度時,山口放下襟翼減速,志賀的戰鬥機沒有襟翼,為了不致超越山口,他把操縱桿拉到了腹部,讓飛機翻個觔斗。他的身體緊貼著靠背,翻觔斗時幾乎失去知覺。他向周圍掃了一眼,看看附近是否有戰鬥機,自己是否擋住了另一架轟炸機的進路。

高射炮火不斷在四周開花。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翻觔斗,不斷降低自己的高度。他左右尋找,沒看見山口。他的掩護任務已完成,便去尋找敵截擊機。前方,剛好有兩架又短又粗的敵機。這一定是「野貓式」無疑!他曾聽說,這種飛機有不可思議的火力,不易殲滅。在他快追上他們時,兩架飛機分成兩路,志賀咬住領頭的那架。很奇怪,那飛機並不躲閃。正當他準備射擊時,另一架「野貓式」卻迅速從他後面飛來。原來,這就是為什麼近來他有那麼多戰友被擊落的原因!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企圖把其中一架甩掉,但剛甩掉這架,那架馬上又飛來進攻。

「企業號」成功地避開了山口所有的炸彈,但是,先前救過「企業號」的「南達科他號」和「聖胡安號」,在發射高炮時離航空母艦太近,所以挨了炸。一顆炸彈炸中了戰列艦的一號炮塔,另一顆炸彈穿進巡洋艦,在臨近艙底時爆炸。

從「隼鷹」飛來的十五架飛機編成的第二攻擊隊抵達時,巡洋艦「北安普敦號」正拖著「大黃蜂號」前進。六架中島制飛機立即貼著水面朝受傷的航空母艦飛去。巡洋艦艦長下令砍斷拖繩,以便躲避魚雷。這樣,「大黃蜂號」便幾乎一動不動地呆在水裡,又無戰鬥機掩護。可以看出日軍新補充的飛行員的效能越來越小:五枚魚雷都未能擊中那個靜止目標。但第六枚卻擊中右舷艦身;綠光一閃,接著是絲絲聲,一下悶雷聲,甲板「好像裂開了大口子」,噴出燃料油,使水兵們沿傾斜的甲板滑跌入海中。右舷傾斜到十四度時,後部輪機室開始進水。準備棄艦的命令已下達。這時候六架中島制高空轟炸機,以完好的v字隊形飛過來。在美國人搶著離艦時,一顆炸彈命中飛行甲板。

此時,志賀及其戰鬥機隊已返抵「隼鷹」。他報告說,在他們離開美航空母艦時,它似乎「仍很活躍」。他建議再度攻擊。一位作戰參謀問他是否能在黑暗中返航。

「這不是能不能回來的問題,」志賀說。他在襲擊珍珠港時就已經準備犧牲,現在還活著等於是白賺的,「必須去襲擊,如果有可能,請發出導航信號。」有些航空母艦艦長不願這樣暴露自己的位置。「你不發,我也能同樣回來。那時請小心!」這句話一半是玩笑,一半是威脅。

第一次攻擊的俯衝轟炸機中,只有一人生還,他是胖乎乎的、長就一副娃娃臉的青年軍官加籐舜孝。上次攻擊是他第一次執行任務,當志賀把他叫醒,說要再去攻擊時,加籐的臉馬上發白。「這是為你的中隊長報仇的戰鬥,」志賀說,「這是戰爭。」

加籐從床鋪上坐起來。「走吧。」

志賀把他認為能在黑暗中返航的五個戰鬥機駕駛員和另外五個轟炸機駕駛員召集起來。「這是最後一次襲擊,」他說,「你們要按山口教給你們的去幹,要飛到離目標盡可能近時才投彈。」他把臉轉向他的戰鬥機駕駛員,並說「你們的戰鬥機別再離開我。如果再離開,我就把你們打下去。」

在志賀的率領下,十一架飛機起飛。在夕陽下,他似乎發現下面有情況。幾分鐘後,他透過雲塊的間隙發現一艘航空母艦。但是搞錯了。這是「大黃蜂號」,早已「死」在海面上。加籐及其俯衝轟炸機朝這個錯誤的目標俯衝下去。這次,志賀好容易跟上加籐,直到看見炸彈在甲板上爆炸。志賀掉轉機頭,從航空母艦上空掠過。使他驚異的是,甲板上只有幾個人影。原來是條死船!

他現在面臨的問題是如何返回「隼鷹」。他把機群集合起來,像母雞帶小雞似的在漸漸黑下來的天空中開始返航。會有導航信號嗎?他調了調收音機。開始,什麼也沒有聽見,後來收音機中傳來一系列的歡迎的訊號!「隼鷹」在發射電波呢!

那天的晚餐對志賀和他的部下說來是不開心的。桌子周圍有不少空椅子,一盤盤食物放在桌子上沒人吃。對於當天的凱旋,沒有人大吹特吹,也沒有興高采烈的表示。

飛行員們的報告,使近籐產生深刻印象,以致他把整個先鋒部隊以及先遣隊全部派去與敵進行夜戰,兩艘完好無損的航空母艦「瑞鶴」和「隼鷹」也將跟上,以便在必要時再次進行攻擊。先鋒隊發現了週身冒著熊熊大火的「大黃蜂號」。掩護它的驅逐艦群發射出九枚魚雷,她仍浮在水面上。驅逐艦在發現敵人後都逃之夭夭。日艦也發射四枚魚雷,擊中那艘被遺棄的空艦。於是,在十月二十七日凌晨一時三十五分,這艘曾經載機首次轟炸東京的航空母艦沉入海底,美國艦隊的其它艦隻也無處尋找。聖克魯斯群島海戰到此宣告結束。

在天亮前一小時,南雲及其幕僚又從驅逐艦上轉到「瑞鶴」。根據飛行員及乘員的報告,南雲和草鹿估計,最少打沉兩艘巡洋艦、一艘驅逐艦、一艘戰列艦、三艘航空母艦。中途島戰役的仇算是報了,日本海軍終於取得瓜達卡納爾周圍的制海權。

山本的估計更加樂觀。他的參謀長宇垣提督電告東京,擊沉四艘航空母艦和三艘戰列艦。他無法入睡,乘著月色在「大和」艦的甲板上來回踱步,為在美國海軍節那天取得的勝利而歡欣鼓舞。回到艙內,他寫了三句俳句。

日本人在自己未損一艦的情況下取得一次決定性的戰術勝利,而美國人卻贏得了寶貴的時間,挫敗日本企圖奪回亨德森機場的兩棲進攻。此外,日本方面有六十九架飛機沒有返回航空母艦,在緊急降落時又有二十三架飛機墜毀。要補充這個數量的飛機和機組人員,日本起碼得花上幾個月的時間。

然而,在東京,卻非常重視這次勝利,天皇賜山本敕語,表彰聯合艦隊的「勇敢戰鬥」。天皇陛下在敕語中也預言,所羅門群島的局勢將「變得越來越嚴峻」。天皇在把敕語交給海軍司令部總長永野時說:「敕語後一部分,是我本人關於瓜達卡納爾戰鬥的祝願。那裡,日美兩軍正在激戰,另外,對帝國海軍來說也是一個重要基地。希望我軍能盡邊奪回該島。」

然而,到此時,山本與宇垣卻私下得出結論,要奪回瓜達卡納爾幾乎是不可能的。陸軍已三次失敗,美國人幾乎每天都在加強守備力量,第四次進攻怎麼能取得勝利?

在瓜達卡納爾,百武的參謀長小沼大佐,也不得不得出同樣的結論。他希望美國人不會發現丸山師團實際上已被殲滅。如果美軍發現,就會發動進攻。這樣一來,島上的全部日軍就毫無疑問會被消滅。

辻政信中佐帶著關於第二師團情況的第一手報告沿著丸山小道回來。路上,他看到大隊長源倒臥在路旁,下半身泡在血泊中。「堅持住,」辻對他說。「我們叫人回來抬你」。

「我從前天開始就什麼也沒吃,」源用微弱的聲音說。

辻從自己的飯盒中夾了兩筷子米飯送到他口中。源有氣無力地指了指躺在附近的十幾個傷兵。當辻給他們餵飯時,他們一個個像剛出生的麻雀那樣張大著嘴。

辻走了五天才抵達海岸和第十七軍司令部。他命令給前線運送大米,並給東京的陸軍參謀總長杉山發了一封電報。

「第二師團英勇奮戰多日,官兵在猛攻中損員過半。對此失敗本人應負完全責任。第二師團之所以失敗,實因本人過低估計敵軍戰鬥力,堅持執行本人的錯誤作戰計劃所致。」

他說,他「罪該萬死」,並請求與第十七軍一起留在瓜達卡納爾。十一月三日收到復電:

「請調第十七軍之申請不能批准。回東京報告戰況。」

當日黃昏杉田一次中佐(在新加坡英軍投降時,他曾任山下奉文將軍的翻譯),穿著幾乎認不出來的軍裝,筋疲力盡地來到第十七軍司令部。他一直在指導住吉將軍部隊在馬塔尼科河的佯攻。他臉色慘白,目光炯炯。他報告說,美軍已經突破鎮守河東岸大部分地方的步兵部隊第四連隊的防線。「連隊長準備率領殘部約一百五十人和軍旗作最後一次突擊。我跟他們一起去!」

「別這樣魯莽,杉田,」辻說,「不再突擊了,把軍旗插在正中,讓士兵們在四周挖洞藏身。敵人永遠不敢衝鋒,另外,在那叢林中,大炮和轟炸都不會有效。只是讓他們再堅守一兩天的問題。」援兵已在登陸。杉田用一根竹子當枴杖,一拐一拐地回馬塔尼科河。

援軍包括第三十八師團的先頭部隊。與他們一起來的有辻的另一位好友服部卓四郎大佐。服部剛從東京來,穿著嶄新的軍服,非常瀟灑,與通常一樣,充滿信心。辻心裡想,只要他這個人還活著,就用不著擔心。兩人熱烈地握手。

次日,川口將軍很不光彩地離開該島,「自覺方寸已碎」。他對他的同胞比對敵人還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