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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z作戰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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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九年夏初,當陸軍逼著要與德國和意大利緊密合作時,海相米內光政和他的次官反對簽訂任何條約。陸軍相信,歐洲一旦被征服,希特勒就會幫助日本解決支那事件。但米內大將和他的次官則認為,英德之戰將是長期的,美國最終將捲入,德國將以失敗而告終。如果日本與希特勒簽訂條約,那麼,日本勢必將與美國孤軍作戰。

海軍次官比他的上級更直言不諱。他公開預言,如果與美國開戰,日本最終將戰敗。他身高只有五英尺三英吋,(與傳奇性的東鄉大將恰好一般高),但他的雙肩寬闊,胸部又大得像個圓桶,所以給人的印象還是身材魁梧。此人就是山本大將。他名叫「五十六」。他的父親是個校長,生他那年是五十六歲,他因此而得名。他參加海軍的目的「是使我能回訪佩裡上將」。他到過美國——在哈佛唸書,後在華盛頓任海軍武官——所以他時常有力地警告要當心美國的工業潛力。米內光政生怕山本遭極端民族主義分手暗殺,遂於一九三九年八月派他當聯合艦隊司令打發他出海。

在三十年代,日本海軍將軍們的基本戰略方針是讓日本的敵人美國從珍珠港出來首先出擊:趁美國人在運動中,日本就用潛艇不斷進行騷擾,大艦隊則在領海內以逸待勞。當兩軍在日本領海內交鋒時,美國艦隊早已受挫,力量減弱,所以他們就能在硫黃島和塞斑島以西海面某處以大規模的海面戰鬥將美國打敗。

然而,山本一就任聯合艦隊司令,就把理論上的戰線延至馬紹爾群島。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後,馬紹爾群島,連同加羅林群島一起,成了日本的托管地,是日本在太平洋最東端的屬地。一九四0年,在一次春季演習中,山本和他的參謀長福留繁少將信步在旗艦「長門」的甲板上。當他看到以航空母艦為基地的飛機在飛行訓練中取得了輝煌成就時,他轉身對參謀長說:「空軍訓練很成功,我想進攻夏威夷是可能的。」突然的致命一擊就能把停泊在珍珠港內的美國艦隊打得不能動彈。在美國重建其艦隊之前,日本早已佔領了東南亞,並把他的所有資源拿到了手【猜測一下山本關於進攻珍珠港的妙想是很有趣味的。一九二一年美國出版了《太平洋海上霸權》一書,是倫敦《每日電訊報》的海軍記者赫克托·c·拜沃特寫的。四年以後,這本書的部分內容被擴展為小說,名叫《偉大的太平洋戰爭》。書中描寫一支日本艦隊偷襲了美國停泊在珍珠港的亞洲艦隊,同時偷襲了關島和菲律賓群島,還描寫了日軍在林加延灣的呂宋和拉蒙灣登陸的情況。東京的海軍參謀部把這書譯成日文,在高級海軍將領中發行。並把《偉大的太平洋戰爭》列為海軍大學的課程。在《偉大的太平洋戰爭》出版時,山本在華盛頓任海軍武官。一九二五年九月,《紐約時報書刊評論》雜誌社第一頁上, 以《假如太平洋發生戰爭》為標題,專門評論了這本書。毫無疑問,對海軍事務學習孜孜不倦的山本,肯定注意了這本書。——作者注】。

偷襲的計劃主要是以山本心目中的英雄東鄉海軍大將的戰術為基礎的。一九o四年,東鄉不宣而戰,在旅順港乘俄國太平洋第二艦隊司令參加宴會的機會, 用魚雷快艇襲擊了這支艦隊。此後,俄國便一蹶不振——俄國損失了兩艘戰列艦和多艘巡洋艦。次年,在對馬海峽一戰中,俄國艦隊幾乎全軍覆沒。順便提一句,在這次海戰中,年輕的山本少尉左手被打掉了兩個手指。

靠一次突襲而一舉取得決定性勝利的思想深深扎根於日本人的性格中。他們最喜歡的文學形式是「俳句」【類似中國的古體詩——譯者】,全詩只有十七十字,它把感覺的比喻和直觀的聯想結合在一起,這是一種機智靈敏的對答,按一定的格式來表達日本佛教所追求的「大覺大悟」。同樣,在柔道、相撲、劍道中都是經過冗長的對壘後,以突襲取勝而決定勝負的。

認真考慮對珍珠港進行空襲的決不止山本一人,在東京海軍軍令部,航空作戰參謀三代一就中佐此時也正在勸說他的上司,要擊敗象美國這樣的強敵,必須採取盡早迫使對方進行決戰的方式。為此目的,可以用六到八個引擎的飛機,對美國在珍珠港的艦隊輪番進行轟炸。美國人要不逃回本土,就必然會被吸引到馬紹爾群島附近來作戰,這正中日本的下懷。

雖然三代的上司從沒有認真考慮這個想法,海軍司令部的討論可能是被偷聽了。一九四一年一月二十七日,秘魯駐東京的使節裡卡多·裡維拉·施賴伯博士對他的朋友,美國大使館一秘愛德華·s·克羅克說,他聽到謠傳,日本企圖傾全力「對珍珠港進行一次大規模偷襲」。克羅克把這消息告訴了格魯大使,格魯又把這消息報給了華盛頓,這份情報被送到海軍情報部。該部在報告中說,「根據所掌握的日本海陸兩軍部署情況,日軍對珍珠港採取行動似乎並不迫在眉睫,在可預見的將來,亦未有此計劃。」

就在那時,山本業已在作部署。二月一日,他非正式地給第十一航空艦隊參謀長大西隴治郎少將寫了一封信,扼要地闡明了他的計劃,並要求大西秘密地研究一下實施這個計劃的可能性。大西找了他的朋友兼下級源田實中佐。此人是海軍中最有前途的軍官之一,他的影響遠遠地超過了他的軍階——在中國,他發明了用長距離戰鬥機群作戰的戰術,使他出了名。現在,大西就請他研究一下山本的計劃。十天後,他呈交了他的結論:進攻珍珠港是困難的,危險的,但「有取得成功的相當希望」【本材料主要來源於源田實本人,但他的證詞說法前後不一。他於一九四五年十一月二十八日受訊問,訊問他的是美國海軍後備隊佩頓·哈里遜上校,由道格拉斯·韋達任翻譯。哈里遜上校以後又對他送行了幾次訊問。源田實還為東京審判的被告提供證言。每一次所提供的事實都各不相同:一說是,偷襲珍珠港的計劃是在二月一日與大西少將的談話中提出來的;後來又說,在山本給大西的信中已大致有個輪廓。但關於這封信的日期,他說了三個不同的日期——一月二十七日,二月一日和二月十日。——作者】。大西在這份報告上加上了自己的推斷後,便把它轉給了山本。此時,山本大將正與他的作戰參謀黑島龜人大佐討論偷襲問題。黑島大佐很聰明,但行為乖張。有時,他會穿上和服,在旗艦上若有所思地踱步,身後留下一長串煙灰。他的衛兵稱他為「霧參謀」。黑島把自己關在艦室內,好幾天不出來,當他最後從大蒜味、薰香和香煙的煙霧中露面時,他拿出了一份命名為「黑島作戰」的詳細計劃【戰後在黑島去世前不久,他對三代說:「榆襲珍珠港是我的主意。」——作者】。

偷襲的成功有賴於兩個靠不住的假設:一是太平洋艦隊(二月一日起美國艦隊被稱為太平洋艦隊)在偷襲時,正停泊在珍珠港內,二是一支大型的母艦部隊能渡過半個太平洋而不被發現。只有賭徒才會冒這個大險,而山本卻是個賭徒。山本打橋牌,打撲克,下圍棋都是一位專家。一次,有個美國人問他,學打橋牌為什麼學得這麼快。他回答說,「五千個字我都能記住,還愁記不住五十二張牌!」他常對他最得意的參謀渡邊安次中佐說,賭博——一半靠算,一半靠運氣——在他思考問題時起重要作用,至於偷襲夏威夷,雖然很危險,但機會難得,不能不幹。「假使我們失敗了」,他像個宿命論者似地說,「這仗乾脆就不打」。

在給大西的信發出後兩天,山本扼要地把他的計劃向海軍情報部的小川貫璽大佐作了介紹,要求他盡量多收集一些有關夏威夷的情報。雖然小川已經有一個小組的諜報人員在夏威夷群島活動——一個膽小缺錢花的德國人奧托·庫恩, 一個和尚和兩個「二世」【即日本血統的美國人。——譯注】——但他們所提供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零星情報。他決定另行派出一個海軍情報專家。為執行這個任務,這個專家早已挑選好了,並有了準備,此人就是吉川猛夫。儘管他有個斷指,容易被識別出來,他還是被選中了。吉川猛夫是第五科的一個少尉,二十九歲,主管美國。他身材細長,長得漂亮,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

吉川曾在江田島的海軍學校求學。他是游泳冠軍(畢業前,每個畢業生必須游完從著名的宮島神社到江田島的十海里距離),劍道得了第四名。他是一個獨特的學生。當同學們在埋頭準備考試時,他卻在研究僧道,修心養性。即使如此,他還是按期畢業。之後,他在一艘巡洋艦上當了一期密碼官,後來又進了水雷學校,炮兵學校和航空學校。因為飲酒過度,把胃搞壞了,不得不暫時退伍,重新入伍後,他在海軍情報部任預備軍官。開始他在英國科,後來才調到美國科。在這裡,他在堆積如山的情報中篩選情報,熟悉了艦隻調動情況,記住了各種海軍裝備。

一九四年春,他的科長竹內大佐徵求他的意見,問他是否願意到夏威夷去搞間諜工作。如果去,他將得不到間諜訓練,連一本手冊也沒有,事實上要單槍匹馬地工作。吉川接受了這個任務,脫去了軍裝,化名森村正。為在領事館任職作好準備,他留起了頭髮,在日本大學學習國際法和英語。他通過了外交考試。然後,一半時間在外務省研究美國的政治和經濟,一半時間在第五科工作。

到山本大將提出要再派諜報人員去夏威夷時,已經是一九四一年春了。這時,吉川已萬事齊備。三月二十日,他在橫濱登上了「新田丸」郵船。一星期後,他抵達檀香山,決心與美國海軍見一高低,喜多長雄總領事熱烈地歡迎了他,當晚就把他送進坐落在山頭、俯瞰珍珠港的由日本人開設的春潮樓旅店。旅店的女老闆籐原波子是愛知縣人,是吉川的同鄉。她告訴他,她手下有五個藝妓,是在日本訓練出來的,這次的差使不會使他無聊。

吉川的薪金是每月一百五十美元,外加六百美元半年的經費。他隨機應變地按自己的方法開始活動。他首先巡視了各主要島嶼,然後又驅車跑了兩趟奧阿胡島【夏威夷群島中的主島——譯者】之後,他穿上了印有「aloha(歡迎)」宇樣的鮮艷的襯衣,挽著一位漂亮的藝妓,像所有遊客一樣,坐上飛機,在奧阿胡島上空兜風。在他第二次觀察了各島以後,他心中就有數了。除了在珍珠港內,其它地方都沒有海軍艦隻。於是他決定把精力集中在奧阿胡島上。他除了坐上汽車每週兩次在奧阿胡島上來回轉圈外,還每天觀察珍珠港港區,他通常只是從山頂上居高臨下察看,有幾次卻闖了進去。有一次,他帶上飯盒,混在勞工隊伍裡,在那裡逛了一天,也沒有人盤問他。他用手指彈了彈一個大油槽,看看裡邊究竟油有多滿。他發現,裝滿了的油槽容易漏油,從籬笆外就能很容易看清。又有一回,他說服了軍官俱樂部的女主人,啟用他為一次宴會在廚房幫手,不過,他所打探到的不過是美國人洗盤子的方法而已。

那裡日本人雖然很多,但都幫不上手。在領事館內和他們一起喝酒時,吉川通常都要打探許多人的口氣,但幾乎所有人都把自己看成是忠誠的美國人。在他看來,一面在供神奉佛,給皇軍慷慨解囊捐款,一面又要當美國人,這是毫無意義的。有一位日本老人答應如果戰爭發生,他就放火燒甘蔗園,並滔滔不絕地描述起他所見過的大炮。當他說到金剛石頂山上一尊大炮「粗得像廟裡的鍾」時,吉川對他的話打了折扣。

與美國水手閒聊也一樣沒有什麼收穫。他們說得天花亂墜,有用的卻一點也沒有。他的情報都不是用扣人心弦的辦法得來的,而是用簡單的方法搞到的。在春潮樓旅店裡,他和藝妓們同坐在一張榻榻米上,——有時和占子同坐,有時和摩利千代同坐——望著山下綿延的海港,把在港內的艦隻繪製成地圖。在他定期的旅行中,他通常攜帶一名藝妓,或一名領事館內的服務員出遊——因為獨行會受到崗哨的盤問。

一次,他坐出租汽車到了離珍珠港不遠的希卡姆機場。這個大型機場是陸軍航空兵團的轟炸機基地,在機場門口,他對哨兵說,他要會見一名美軍軍官。這哨兵把手一揮便讓他進去了。當他的汽車緩緩地在這個基地上轉圈時,吉川默記著飛機庫和飛機的數目和兩條主要跑道的長度。他也觀看了惠拉機場的飛行表演——這是個戰鬥機基地,位於奧阿胡島的中心。與其他觀眾一起,他坐在草坪上,觀看了p—40戰鬥機駕駛員的特技表演。有幾架飛機跑進了敞開的機庫。他沒有做筆記,但他記住了飛機、飛行員、飛機庫,兵營和士兵的數目。他從來不照相,全憑他的「肉眼照相機」。

他每星期向喜多總領事作一次匯報。然後喜多派他的司機把譯成密碼後的情報送到檀香山的麥凱電報局。不到一個月吉川就發現他已被一輛裝有天線的聯邦調查局的黑色小汽車「尾隨」。喜多警告他要加倍小心,但吉川卻我行我素。不久,他們兩人便幾乎每天都非吵架不可了。

·2

到了四月,偷襲珍珠港計劃採用了新的代名——z作戰計劃。這是為了紀念東鄉海軍大將在對馬海峽發出的著名的z信號:我國命運賴此一役。每一將士都須盡力。此時,這個計劃將交給它的執行者——第一航空艦隊。

四月十日,海軍少將草鹿龍之介被任命為第一航空艦隊參謀長。草鹿精力充沛,身材結實,有一副老實忠厚的臉孔。他的父親當過經理。年輕的草鹿的志向卻是出海。一九一三年在海軍學校畢業後,他把大部時間都花在海軍飛行上,有一次曾作為瞭望員乘坐「齊伯林伯爵號」飛艇橫渡太平洋。他曾在「鳳翔」、「赤城」兩艘航空母艦上任艦長,在來東京前,則在帛硫島指揮第二十四航空中隊。

在海軍軍令部報到後,這位四十八歲的海軍少將被帶至當時的作戰局局長福留繁海軍少將的辦公室。福留是他的同班同學。「看看這個」,福留對他的同事說,並遞給他一捆用鋼筆書寫的文件。草鹿一眼就看出這是大西的手筆。「不妨算它是一個作戰方案」他說,「不過在實戰中卻無法使用。」

「這不過是個建議罷了,還沒作什麼決定。萬一戰爭打起來,我們要你拿出一份切實可行的計劃。要訂得切實可行。」

草鹿乘火車南下來到廣島,在旗艦「赤城」上向他的新上級南雲中一海軍中將作了匯報。南雲身材矮小,細弱。他是個水雷專家,對飛行卻不很在行。他對草鹿銳,他將負責z號戰役。草鹿也不是飛行員,認為自己只是「航空經紀人」,方案細節要由對飛行在行的人來草擬。於是,他便召見了一位高級參謀大石保中佐和航空參謀源田實中佐。對珍珠港,源田當然瞭如指掌,但當草鹿命令他們二人起草一份完整可行的計劃時,他卻藏在肚裡不說出來。

草鹿越琢磨這項任務,越懷疑它是否能完成。太危險了!如果初戰敗北,全戰皆輸。伴隨著z作戰計劃的進展,草鹿也越來越擔心。六月底,他會見了大西少將,令人信服地指出這個方案的缺點。最後,大西也承認,這太像賭博了。

草鹿建議兩人同去見山本。

「這場辯論是你挑起來的,」大西說,「你去跟他說好了。」

草鹿回到了「赤城」。得到上級允許後,他坐上小艇來到聯合艦隊的旗艦「長門」去見山本。他說,這方案太冒險了。他把他的全部論點端了出來。

山本心平氣和地聽完了草鹿的批評。「因為我玩撲克,打麻將,所以你說太冒險了。事實上卻不然。」這句話宣告會見結束,但草鹿的不安卻沒有結束。他垂頭喪氣地向舷門走去。有人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他回頭一看,原來是山本。 「我明白你為什麼會反對,但襲擊珍珠港是我作為總司令的決定。所以,我希望你停止爭論,從今以後,努力貫徹執行我的決定。如果日後有人反對你,我當你的後盾。」

大西制訂總計劃,源田則研究空中進擊的戰術——打他在一九四0年看完一部美國新聞片後,他就一直在考慮用航空母艦集中地進行打擊——草鹿自己則集中精力考慮這個要害問題:如何把進擊艦隊開到珍珠港飛機航程內而又不被美國人發現。在進擊艦隊中,除了「翔鶴」和「瑞鶴」兩艘母艦外,其它艦隻的油量都不足於航行至珍珠港。在航行中怎樣加油?

還應該考慮的是突襲性。選擇哪條航線才能保證突襲成功?他把雀部利三郎少佐叫了進來。此人是個航海專家。草鹿令他將最近十年來通過太平洋的艦隻的國籍和型號研究一下。雀部報告說,因為海面風浪大,在十一月和十二月間,沒有艦隻在北緯四十度以北航行過。在閱讀雀部的報告時,草鹿首先注意到的是,在十二世紀時,源義經用突然襲擊攻下了被認為是固若金湯的城堡的故事。源義經是從令人絕對料想不到的地方出擊把它攻克的【這次戰役發生於一一八四年二月七日。一年後取得了一次海戰的勝利。二月七日的戰鬥是源氏集團和平京集田爭奪對日本的支配權的決戰。——作者注】。草鹿亦能從北面向珍珠港進行偷襲。美國艦隊假想日本將從馬紹爾群島的基地發起攻擊,所以一般都在夏成夷西南海面進行演習。有一點使他猶豫的是——相當大的一點——如何在狂風惡浪中對艦隻加油?但他立刻打消了這個猶豫。加強紀律和訓練就能解決這個問題。

現在就立刻確定前往出擊地的航線。從夏威夷取得的情報中草鹿得悉,美國的飛艇一般在珍珠港外五百海里的海域上空巡邏,其它pby型偵察機則在阿留申群島的荷蘭港以南。五百海里的海域上空巡邏。因此,他得出結論,要使進擊艦隊不被發覺,就得向正東行駛,穿過被忽視的海域,直至離珍珠港約八百海里的海面。在這裡,在偷襲的前一天,各艦隻最後一次加油,傍晚則朝南向目標駛去。天一亮飛機就起飛。

平常,飛行訓練或作戰是由各母艦艦長或航空中隊長負責的,但這次偷襲卻需由一名飛行指揮官統一協調行動。被選中的人是「赤城」的飛行隊長淵田美津雄中佐。他的特長不在於他的飛行技術,而是他的領導能力,這位三十九歲的支那戰爭的老兵,在空中已經度過了三千個小時。可是,有些艦長拒絕讓他指揮他們的飛機,草鹿只好親自出面叫他們服從。

根據源田的方案,基本目標是艦列,即停泊在珍珠港中間的福特島旁邊的兩排戰艦。首先,由水雷飛機俯衝轟炸外排軍艦,內排則由高空轟炸機和俯衝轟炸機解決。草鹿認為,如果沒有精確的瞄準器——日本人知道美國有諾登瞄準器,但卻沒有把圖紙搞到手——第二輪的攻擊是不可能成功的。還需要有能穿透厚層甲板而不會提早爆炸的炸彈。第一個問題的答案是可以用從德國人那裡抄來的97型瞄準器,靠勤練來彌補它的性能不穩定的缺陷。對第二個問題,淵田和工程技術人員最終找到了一個簡單的解決辦法,把戰艦炮彈改裝成炸彈,把外層大大加固,使之在碰擊後不會馬上爆炸。

在歐戰爆發前,日本陸軍參謀部一直未著眼於打大戰。以前,他們的戰鬥行動一直限於亞洲大陸,但是,一當英國參戰,他們便開始準備向英國,有可能也向美國,採取行動。他們派遣了一位最能幹的軍官井本熊男少佐到東南去調查該地區在戰略上是否可行。他取道香港到達河內、西貢和新加坡。回國後,這位少佐遞交了侵略香港和新加坡兩地的計劃。

次年,有些軍官到過更遠的地方,目的是調查入侵爪哇、蘇門答臘和菲律賓的可能性。但是有關的計劃卻含混不清,甚至連間諜網都沒有建立起來。少數的日僑和退休軍官志願為日本服務,從當地的土人中也得到了某些幫助。許多菲律賓人對在本世紀初埃美利奧·阿圭納爾多所領導的為推翻美國統治而進行的

英勇鬥爭的失敗仍然懷有痛苦的記憶,而在英屬和荷屬地區,絕大多數人更是贊成推翻白人的統治。

一九四年十二月——大概與山本認真考慮偷襲珍珠港的同時——駐中國的部隊中有三個師接到命令進行熱帶作戰訓練。一個特殊單位,即台灣軍戰術部也建立了起來,其任務是在半年內收集有關在東南亞進行熱帶作戰的資料。這個研究部很小,由林義秀大佐指揮,但真正的推動力則來自有爭議的辻政信中佐。辻這人行為極為古怪。一次出於道義上的憤怒和衝動,他放火燒掉了一家藝妓館,當時有許多同僚在裡邊作樂。他圓臉禿頂,一對小眼睛不時在眨動,看上去和別的參謀軍官沒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但他那種熾烈的獨立情緒在青年參謀軍官身上喚起了狂熱的獻身感。他們把他敬為日本的「戰神」,東方的希望。然而,他的某些上級,對他卻有嚴重保留。陸軍中最受推崇的人物之一的今村均大將看到了他的天才——也看出了他是個瘋子。他的許多同事,例如今井武夫大佐,認為他是一個聰明的,荒誕的,頭腦簡單的唯心主義者。和石原莞爾一樣,他認為,只有他才是正確的。事實上,辻是石原的門徒。他也決心把滿洲變為五個民族和睦相處的佛門天堂,不同的是,他想得更遠。他夢想把亞洲變為一個偉大的手足之邦,變為亞洲人的亞洲。

兒玉譽志夫(就是那位要按辻的計劃用炸藥去謀殺近衛公爵的人)第一次碰見他時是在南京的派遣軍司令部。他給辻帶來了一封石原的信。今井大佐對他說: 「啊!那個瘋子住在馬棚後邊的一間骯髒的小屋裡。」兒玉問辻為什麼一個人住在那樣破爛的地方。

「司令部的軍官都腐爛透頂」,辻討厭地回答說。「這些人盡往上爬,搞勳章。晚上不是赴宴就是嫖妓女。自支那事變以來,整個陸軍都變壞了。他們恨我,因為這些我都清楚,並把它們講出來。」其實,他幹的遠遠超過了講出來。他曾以「腐化」為理由將一名軍官交給了憲兵隊。後來,這軍官便自殺了。

一九四一年一月一日,這個有趣的人物來到了台灣——據謠傳,他是被東條放逐到那裡去的,因東條老與石原作對——幹起了好像毫無意義的工作。他不但不覺得難過,反而專心致志地研究他自己的任務——馬來亞之戰。在不到兩個月時間裡,他從各個渠道得悉,新加坡這個島嶼,與馬來半島頂端只有一條一千一百碼長的堤道相連,如果從海上進攻,它是攻不克的堡壘,假若從背後進攻,它就毫無防禦能力。

辻有一位助手,也同樣行為乖張。此人是朝枝繁春大尉,二十九歲,身高六英尺,肌肉發達,動作靈敏。他曾立志當個工程師,但因為家境貧寒,就胡亂進了陸軍士官學校,因為它是免費的。畢業後,他在中國作戰。在戰爭中,他表現出是個十足武夫,遂袖辻選中。兩人一見如故,因為兩人都熾烈地燃燒著理想主義和冒險精神。當朝枝被調到陸軍省去坐辦公室時,他感到無聊極了。他不但拋棄了陸軍,連老婆家人也不要了。他改裝成平民,化了名,給他老婆和父母寫了一封信,告訴他們,他「要到內海去自殺」。然後便離開了東京,到印度尼西亞去,參加反對荷蘭殖民主義的戰鬥。

在南下路上,他向辻求助。辻答應為他的朋友的行蹤保密,但不到數小時,朝枝便被押了回去,一路上老大不快。他原以為自己會受到軍法審判的,誰知不願讓公眾拿醜聞開心的陸軍,卻只令他退伍。或許他在中國表現出來的英雄氣概使他免受制裁。他再次離鄉背井,來到台灣,為的是要找出賣他的人算賬。但是,辻的個性的力量卻反而使朝枝志願去當特務。他的任務是要收集有關緬甸、馬來亞和泰國的情報。他日以繼夜地鑽研這些國家的地理和學習他們的語言,簡直到了狂熱的地步。

大概與吉川在夏威夷開始活動的同時,朝枝化裝成農業工程師,到了泰國。他用巧妙收買的辦法,拍攝了重要地區的照片。他曾與數以百計的土人交談,包括某些高級人士在內。他相信,泰國是攻佔緬甸的最好的跳板,而泰國又能不經流血而輕取。

緬甸的邊界雖有英國軍隊嚴守,但在幾個月後,他卻潛入了緬甸,收集了辻所需要的情報。回到台灣後,他已掌握了熱帶地形和氣候的特點。這些特點改變了傳統的熱帶作戰的理論。

六月間,在日軍佔領下的中國海南島,在林和辻的帶領下,秘密訓練開始了。目的在於試驗以最近收集到的情報為依據的新的理論。從前認為,在熱得令人窒息的熱帶氣候中,如果連人帶馬擠在運輸艦內,那就等於自殺。辻深信,這不過是個訓練問題和軍紀問題。他把成千上萬的全副武裝的士兵裝入炎熱的船艙,讓他們三人睡一張榻榻米(長六英尺,寬三英尺的蓆子)。在華氏一百二十度的高溫下,只讓士兵喝少量的水,就這樣把他們關了整整一個星期。這些骨瘦如柴的士兵,在(假想的)最壞條件下,攜帶著馬匹和裝備,成功地在開闊的海灘上登陸,最後用一營步兵,一個中隊炮兵和一連工兵,在實戰條件下,演習登陸。

現在,萬事俱備,只欠登陸點的海岸的地形和潮水漲落的情報了。為此,辻把他的來去無蹤的間諜網成員朝枝派進了馬來亞。

海軍以南進會導致與美國衝突為理由,一貫反對南進。雖然如此,永野大將還是在六月中旬正式提出建議,不管是否要訴諸武力,都要向南印度支那挺進。後來證明,對付維希政府用不著使用武力,但這一行動卻導致美國凍結日本在美資產,並使日本與西方開戰勢在必行。起初,參謀長杉山不同意立即著手準備奪取東南亞,但在八月二十三日,在壓力面前屈服了。

對z作戰計劃,在海軍高級將領中,也曾出現過類似的阻力,為首的是作戰課長富岡定俊大佐。那年夏末,他與山本的「霧參謀」黑島大佐就z作戰計劃的風險, 展開了一場唇槍舌劍。富岡指責說,南方的戰役得不到應有的重視,在z作戰計劃上花費精力過大,而這個戰役很可能又是枉費心機。如果攻擊的機群發現珍珠港內空空如也,那該怎麼辦?和黑島一樣,他也是血氣方剛,兩人辯論之激烈,幾乎到了要動拳頭的地步,不過,在分手時,兩人又言歸於好。這次辯論使黑島對自己的論點也開始產生懷疑。

山本卻堅信不疑。來自東京的反對意見使他更加堅定不移。一次,他對他的棋友渡邊安次說:「我將只好辭職了事。」渡邊笑了笑。不過,山本卻不是說說而己。山本大將決心用辭職這一威脅作為最後一招。

對珍珠港進行偷襲的飛行訓練,在日本四大島嶼中的最南端的九州島上加速進行。九州這個地方,以活火山,人的好戰精神以及盛行娼妓而著稱。除了參與策劃的人員外,包括母艦艦長在內,誰也不曉得未來的目標在何處。佐伯空軍基地的戰鬥機駕駛員只知道他們正在為需要四艘母艦的飛機傾巢而出的大規模空襲做準備。轟炸機則集中在沿海岸向南約一百五十英里的富高空軍基地。在這裡,飛行員專門進行夜間轟炸訓練,和投彈準確性的訓練,作為目標的木筏拖動時,在海面上犁出了層層浪花。

其他駕駛員則在南方鹿兒島海灣附近訓練。這些飛行員將擔負駕駛高空轟炸機和魚雷轟炸機的雙重任務。魚雷轟炸訓練更使

人開心,因為每個飛行員都得到指示,可以為所欲為——可以在老百姓頭上飛過,嚇唬他們,也可以在建築物周圍上空翻斤斗。每個機組由三人組成:駕駛員, 觀察員(兼投彈手)和報務員 (兼射手)。這些飛機飛越鹿兒島市背後的五千英尺高的一座山,然後直衝下來緊貼著山形屋百貨大樓和車站的屋頂飛過,躲過電桿和煙囪,飛至碼頭上空時,突然把高度降至二十五英尺。此時,觀察員拉動套環,以示對在三百碼外的防波堤(艦列)施放了魚雷。然後,飛機向右急轉彎,以避免與櫻島山相撞。(這是個活火山,位於灣中的一個小島上),之後,再繼續貼著水面飛行,把恰好在附近駕著小漁船捕魚的漁民個個嚇得魂飛魄散。這樣的飛行是開心的遊戲,也是合法的。然而,鹿兒島一帶的老百姓卻提出了不勝枚舉的抱怨。海軍頭目們,你們難道就管不了這些楞小子們嗎?為了在藝妓前露一手,他們幾平把平野飯店的房頂都給掀了呢!

源田之所以會選中鹿兒島市——英雄西鄉隆盛的家鄉【西鄉隆盛是日本男子漢的典型,他於一八七七年領導了反對明治天皇政府的薩摩叛亂。他雖然是日本的偉大英雄之一,人民卻沒有響應號召,參加起義。他的塑像聳立在鹿兒島,仍然是體現日本精))的聖地。——譯者注】是因為,魚雷轟炸機飛行員在這裡會遇到將來他們襲擊珍珠港時會碰到的大多數問題。這些飛機將不得不在煙囪和建築物的叢林上空飛行,就像在鹿兒島一樣,然後要突然降低高度和減速,以便從極低的高度向艦列投放魚雷。源田之所以堅持要進行這種自殺式的低空飛行訓練,是因為珍珠港水淺,如果魚雷從通常的高度投放,它就會一頭扎進水底。就是在二十五英尺的高度投放,源田還嫌太高,他死死纏住橫須賀海軍基地的專家們,要他們研製淺水魚雷。

東北幾百英里外的地方,在彎彎曲曲,風景異常壯觀的四國島海岸附近,一支海軍部隊也在針對z作戰計劃的另一方面的問題進行訓練。這種訓練之神秘,使當地居民摸不著頭腦。每天早晨,十幾個精神抖擻的少尉駕著漁船,向三機灣駛去,漁船後邊拖著長約八十英尺雪茄形狀的物件,用帆布蓋著,傍晚,這些漁船,連同帆布覆蓋著的神秘物件,陸續返航。這些少尉就集中在巖見屋飯店吃晚飯。

帆布覆蓋著的物件原來是兩艘小型潛水艇。駕駛員們使潛水艇偷偷地通過海灣的出口,演習如何對美國戰艦進行魚雷襲擊,但是,連他們的教官也不知道這就是假設的珍珠港。

九月二日,艦隊的所有指揮官和主要的參謀人員,以及聯合艦隊的主要人員,軍令部人員和海軍省的官員(共約四十人),在東京目黑的海軍大學集中,進行最後一次沙盤作業。在場的幾位陸軍觀察員剛剛才聽說要對珍珠港採取行動。會議總的要解決兩個問題,為成功地偷襲珍珠港做出最後的詳盡方案;從海軍的角度出發,制訂出佔領馬來亞、緬甸、荷屬東印度群島、菲律賓群島、所羅門群島和最終包括夏威夷群島在內的中部太平洋各島嶼的詳細的時間表。

在會上,從海軍軍令部和海軍省選出了裁判,其餘的人分成三隊。山本本人率領n隊(日本隊),第二艦隊的司令官近籐信竹中將指揮e隊(英國隊),第三艦隊司令官高橋伊望中將指揮a隊(美國隊)。九月五日,——天皇吟誦他祖父的詩的前一天——戰爭遊戲開始了。在巨大的沙盤上,山本的進擊部隊向夏威夷出動了,但在母艦抵達出擊的位置前,高橋的從珍珠港起飛的「美國」偵察機便發現了山本。偷襲落了空,山本的飛機有三分之一被擊落,兩艘母艦被擊沉。儘管受到這些「損失」,為了不使山本把辭職威脅變成事實,同時也因為希特勒對俄國的進攻更加鞏固了日本在滿洲的地位,山本的計劃仍然沒有被放棄。

海軍的參謀人員在一周內便完成了計劃草案,把十一月六日定為x日(即開始行動的日期)。一個軍官把大約一百份長達四十頁油印好的計劃交給「長門」上的一位文書,二等兵曹野田光春,令他把它送到停泊在吳軍港外邊的旗艦上去。每份計劃都用黑色呂宋紙做的文件夾夾著。出於好奇,野田看了一眼。這計劃一開頭就說:「日本正在向美國和大不列顛(和荷蘭)宣戰。」野田被迷住了,他把進攻珍珠港的詳細計劃看了一遍。計劃附有許多圖表和暗語。

野田和一位助手把這些計劃包成四捆在東京火車站登上了火車。當晚,他們就睡在開往吳軍港的火車上的三等臥鋪上,把四捆文件分別用來墊頭和墊腳。

按照這份計劃,需要動用航空母艦只有四艘,這就遭到了聯合艦隊和進擊部隊的每個參謀的反對。最少要用六艘母艦。草鹿不光正式提出再要兩艘,而且還親身飛往東京,去為自己的信念而鬥爭。在與海軍軍令部經過一整天的辯論失敗後,他未與任何人商量,直接給山本拍了一份電報,抱怨聯合艦隊沒有給予支持。

草鹿的努力沒有成功。尤其痛苦的是,他的任務是要決定哪兩艘母艦留下來。 他選了兩艘最小的母艦——「蒼龍」和「飛龍」。這兩艘母艦的司令官是他的老友山口多聞少將。此人脾氣很壞,但他有勇氣。草鹿令源田親手將這個不受歡迎的消息送過去,但看到源田如此勉強,草鹿便把山口召到「赤城」。

任性的山口是普林斯頓大學畢業生。他似乎接受了這個決定,並在杯光酒影中尋求安慰。他一連干了五、六杯酒後,怒氣沖沖地衝進了南雲將軍的私人辦公室。草鹿想阻止他已來不及。如此高級的軍官會有此種行為在海軍裡並不罕見。 為了使他安靜,南雲說,雖然「蒼龍」、「飛龍」兩艦不得不留下,艦上訓練有素的官兵仍可調到「翔鶴」和「瑞鶴」上去。雖然如此,山口還是不能參加戰鬥。他放開嗓門嘁道:「我堅持要讓『飛龍』、『蒼龍』兩艦上!」身材魁梧的山口,突然從背後向南雲衝過去把矮小的南雲連頭帶腦地抱住。

草鹿出現在過道上。「怎麼回事?」他拉了拉山口的胳膊。

南雲滿臉通紅,不過仍泰然自若地說:「論柔道,我還是一把好手。像這樣的醉鬼我還能對付。別擔心。」他掙扎著要脫身,但山口越抱越緊。南雲的臉紅得更厲害了。最後,草鹿也把山口的腦袋抱住,把他拉開,並將他推到隔離房內。 「在這兒你愛幹什麼就幹什麼。」

山口的怒氣慢慢地消失了,在他的圓圓的臉上出現了天真的笑容,得意地在室內走來走去,嘴裡哼著一首流行的歌曲「東京小調」。

扭打並沒有產生什麼結果。幾天之後,山本親自給東京打了個電話,把兩艘母艦也編了進去。

幾個星期以後,草鹿把母艦全體艦長以及主要的飛行隊長召到「赤城」。 他把珍珠港一事作了傳達, 並命令把目標由游動改為固定,在富高空軍基地。有一塊直徑有十五英尺的大石。他們把它塗白,以代替拖動的木筏目標。在鹿兒島灣的海灘上,阿部平次郎大尉用石灰畫了一艘戰艦的輪廓,並命令他所指揮的十架飛機向這艘戰艦投放練習彈。只有他才明白,這個輪廓是「加利福尼亞號」的輪廓。

由於數周來的刻苦訓練,轟炸的結果非常可觀,命中率高達百分之八十。取得這個成績是付出了代價的,由於飛機不停地轟鳴,當地的雞都不會下蛋了。

·3

九月二十四日晚,麥凱電報局給在檀香山的喜多總領事送去了一封密碼電報。這封電報是小川大佐發出的。他命令日後關於珍珠港情況的報告要集中在如下五個地區:

甲,從福特島至兵工廠之間的海面。

乙:福特島以南和以西鄰近海面。

丙:東灣。

丁:中灣。

戊:西灣與航道。

喜多把這封電報交給了吉川。吉川在上述各地區轉了幾次。四天後,他把在港內的艦隻列成清單,用電報發了回去。清單內列有一艘戰列艦,以及輕、重巡洋艦、驅逐艦和潛艇——沒有母艦。

在墨西哥城,另一名海軍間諜亦在進行活動,不過,他的掩護身份已瀕於暴露。此人叫和智恆藏中佐。在那裡他以副武官的身份作掩護已有一年。他是日本海外最大的間諜網「l」的頭子,其首要任務是截譯美國在大西洋的艦隊的電訊。不久他便破譯了美國的簡單的密碼,把美國海軍艦隻在大西洋調動的精確情報送回了東京。

他的副業是通過一名墨西哥將軍購買水銀——他已經購買了約兩千瓶九十磅裝的水銀。由於水銀是禁運物資,他不得不把購得的瓶裝水銀裝入大桶內,上半部裝滿廢鋼。九月下旬,在某次裝運一艘日船時,有個桶掉在地上,摔破了水銀瓶子,水銀流了出來。和智事先偷偷地運進了一大捆票面一千美元的票子,以備緊急關頭使用,不然,他的間諜生涯就得從此結束。他的聯繫人是一位有影響的銀行家,他同意把此事掩蓋過去,並交給和智一張需要買通的官員的名單——在墨西哥總統的名字下,就寫上了十萬美元。

和智慷慨地支付了這些款項,因為在當時,有項重要情報眼看就可到手。在他的支付名單上,有一位被革職的美軍少校,代價是每月二千美元。這位滿肚子悶氣的少校,暗號是「薩頓」,他曾將出入巴拿馬運河的各種船隻的詳細情況報告給和智。憑著自己所截獲的情報,和智知道,他提供的這些情報是精確的。戰爭一旦爆發,和智打算把「薩頓」送至華盛頓,一方面是因為他在那裡還有許多身居高位的朋友,另一方面還可以出入陸海軍俱樂部。

十月二十二日,——即天皇令東條組閣後五天——辻中佐親自出發去完成一項間諜任務。朝枝大尉曾給他送來一份有關馬來亞的海灘及潮水漲落情況的情報,但他卻想要親眼看一看。他說服了偵察機中隊長池田大尉駕機帶他去馬來半島上空偵察。拂曉,兩人坐上未塗標誌,沒有武裝的雙引擎飛機,從入侵軍的新指揮部所在地西貢起飛。飛機油量夠飛行五小時。辻穿上了空軍軍裝,以防要在英國屬地迫降。

他們飛過了暹邏灣。兩小時後,馬來半島的海岸線,清晰地出現在他們眼前。左方是英屬馬來亞最北部的城市哥達巴魯,右方是泰國的兩個沿海城市,北大年和新哥拉【今稱宋卡。——譯者】。他們直接從新哥拉及其小得可憐的機場上空飛過。在主要通道兩旁都有橡膠園。辻盤算著,有一個精銳營的兵力就足夠拿下這個機場,然後就可將它作為一個基地。他興奮地拍下了一張照片。

之後,他們向馬來半島西海岸飛去。由於下雨,能見度下降,辻便要池田把飛機降至六千五百英尺的高度。突然間,透過濛濛細雨,他們瞥見一個大型空軍基地。辻失聲叫道,那就是亞羅士打英國空軍基地!池田連忙拉起機頭,朝南飛去。在飛過了另兩個同樣大型的機場後,他們掉轉機頭,朝北飛去。又發現了兩個同樣大型的機場。辻立時目瞪口呆。在來自如此現代化的設施的空中打擊面前,一個小小的新哥拉日本基地是無能為力的。在第一批部隊登陸後的數小時內,就得「不惜犧牲」地佔領亞羅士打,以及哥打巴魯。

在西貢著陸後,飛機只剩下夠飛行十分鐘的油量。辻對駕駛員說:「要看的都看到了。我現在相信,我們能打勝。」

航空服還未脫下,辻就向入侵軍司令及其參謀人員匯報了他所發現的情況。據此,他們擬訂了新的作戰計劃,決定動用第五師團(攻擊新哥拉和北大年)和第十八師團(進攻哥打巴魯),實行同時登陸。由第五師團佔領霹靂河上的有戰略意義的橋樑,和亞羅士打空軍基地,第十八師團則在佔領哥打巴魯及其機場後,沿東海岸揮戈南下。

辻很清楚,要陸軍總參謀部不失面子又接受這一個完全不同的計劃幾乎是不可能的。於是,他便飛往東京去面呈這一計劃。即使辻有三頭六臂,沒有他的老友,新近晉陞為參謀總部作戰課課長的服部卓四郎大佐的幫助,他本來也是成功不了的。服部不但深為辻的勇敢的飛行所感動,而且覺得只有他的辦法才行得通。在相當大的阻力面前,服部說服了軍令部總長杉山批准了辻的建議。

在夏威夷,定期往返的外交信使剛剛抵達。他帶來了一捆一百美元的票子和一份指示。該指示要求將這筆款子交給一個被僱用的德國人奧托·庫恩。奧托·庫恩是希姆萊的相識,但希姆萊並不喜歡他。在脫離納粹黨後,奧托·庫恩來到了夏威夷。在傢俬買賣中,他賠掉了老本,只好靠自己當間諜,和妻子開美容院來維持生活。那時,他除了在日本人面前誇口說自己交往甚廣外,實際上並沒有做多少事情。

喜多總領事在紙上寫下了「卡拉馬」三字,從字中間把紙撕作兩半,把一半寄給了奧托·庫恩。然後,他把吉川找來,把另一半張紙交給了他,讓他送給「一個美籍德國人。在我們全離開此地後,他將繼續進行偵察」。

吉川不大願意幹——他並不認識有什麼德國人,而且也不願意去跑腿——但喜多決意要他去。喜多走到保險箱前,拿出了用報紙包著的那個包裹,裡邊有一萬四千美元和一封信。「你將那半張紙給他看,如果他有另一半,就把錢給他。」吉川還要帶回奧托·庫恩對那封信的回音。

十月二十八日黃昏,吉川穿上一條綠色短褲和一件網羅赫襯衣,大踏步出了領事館的前門,登上了一輛出租汽車。當它爬上了金崗石頂山後,便沿東海岸駛了幾分鐘,然後在離奧托·庫恩的房子約半英里處停了下來,吉川付了車錢,把汽車打發走了。他沿著那條路信步向前走去。找到了他所要的地址。那是一所寬敞的房屋,有一個大院落。吉川敲了敲廚房門,但沒人來開門。他走了進去,邊走邊喊「喂!哈羅?」他等了十分鐘。然後,突然不知打哪兒閃出一個人來。這人不過四十開外。

「是奧托·庫思嗎?」

那人點了點頭。吉川生怕他是聯邦調查局的特工人員,便暗暗將那半張紙放在桌子的角上。那人立時臉色慘白,全身發抖。不過,他也抽出一張紙。吉川仍然一言不發,把兩張紙對在一起——「卡拉馬」。奧托·庫恩此時也一言不發。吉川默默地跟著他從後門出去,來到了一個無頂的夏威夷式的涼亭裡。在這裡,他把那捆東西交給了奧托·庫恩並告訴他裡邊有一封信。奧托·庫恩把這個包裹摸了又模,最終找到了這封信。這是一封沒有簽名的指示信,讓他試用一架短波收發報機,用exex作呼號,在頻率11980處,於十一月三日太平洋標準時間一時,十一月五日五時三十分,與日本高頻宣傳電台取得聯繫。

吉川要求得到回答。此時,奧托·庫恩才第一次開口。「二三天內我會給總領事一個回音。」他的聲調尖,聲音抖動,幾乎聽不清楚,然後,他在紙上寫道,他不能作這樣的試驗。他用信封把它封了起采,交給了吉川。

吉川回到馬路上時,天已經黑下來了,心裡很擔心聯邦調查局的人會隨時向他撲過來。他攔了一輛出租汽車,當車子往前開時,心頭的千斤石才放下來。

在郵船「大洋丸」上,另外兩名諜報人員正在向奧阿胡島進發。其中之一是前島壽英中佐,一位潛艇專家,化裝成船上的醫生,另一位是副事務長鈴木孝順。只有船長和事務長知道,他真名叫鈴木英,是海軍中最年輕的少佐,一位飛行專家。他父親是個陸軍大將,叔父是有名的海軍大將鈴木貫太郎, 就是那位在「二·二六」事件中死裡逃生的侍從長。鈴木的任務是確定目標的準確位置,應該使用何種炸彈,在緊急狀態下的登陸地點和——這是最重要的——茅依島的拉海那港是否仍是美國的海軍基地。如果是,就不得不從進攻珍珠港的機群中抽出大批飛機去對付它。上級還讓他在前往檀香山的途中,注意海洋和氣候情況。「大洋丸」並沒有按她的航線航行,而是沿著南雲的進擊部隊將要航行的航線行駛。

雖然海上風浪很大,船上的美國乘客還覺得怪舒服的。不過,同卡爾·賽普爾夫婦一樣,大部分人都感到不安。賽普爾一家之所以要離開東京,是因為不斷增長的國際緊張局勢。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而船方沒有報告船隻的方位,不安便增加了。從風力的大小,氣候的寒冷,以及太陽離海面很低諸情況判斷,他們認為,本次航線比正常的航線遠遠靠北,同時也沒有別的船隻航行的影蹤。是不是要在別的港口靠岸呢?賽普爾曾設法給在檀香山的朋友發個電報,但發不出去。 「大洋丸」不准進行無線電聯絡。

十一月一日凌晨,這艘郵船最終在奧阿胡島靠了岸。賽普爾站在甲板上打算看一看金崗石頂,但他首先看見的,是船後邊跟著一艘小型的白色氣艇。天空,戰鬥機在盤旋,然後俯衝下來,甚至低到船上的乘客和飛行員都可以互相招手致意的地步。

鈴木站在船橋上,用望遠鏡仔細觀察珍珠港的進口處。這個進口處的寬度僅能容許一艘大型艦隻出入。六點鐘剛過,滿滿一汽艇美國海軍就登上了這艘郵船,並在船橋上和機艙附近安了哨,那些哨兵象石人一般筆直地站著。鈴木心想,這些大兵站崗的目的,是要防止有人把船搞沉,把珍珠港的出口堵死。

他向一群前來引水的港務局的官兵,包括幾個美國海軍軍官,施了禮,並若無其事地問起水有多深,是否布了雷,這些問題都一一得到了答覆。在船上的酒吧間喝酒時,他打聽到,在進口處布有自動開關的鋼網,附近一艘英國軍艦桅桿上有個不斷在轉動的新鮮玩意是某種叫雷達的東西。

其餘的任務他都無法執行了。喜多派來一位職員,該職員帶有他的警告:兩位諜報人員還是留在船上為妙。鈴木開動腦筋,一連提出了九十七個問題。來人說,在船開航以前就能給他回答。

這些問題被交給了吉川。「港中停泊艦隻最多的日期是星期幾?」這很容易回答——星期天。「有沒有大型飛機巡邏?」這也容易回答——pby偵察機每天早晚出海。「外出的艦隻開往何處?為什麼?」他不知道。但從速度和外出的時刻推測,這些艦隻一定是在五百海里開外進行演習。珍珠港出入口處是否有反潛艇的網子?如有,請描述一番。」他聽說有,但他決定還是親自去跑一趟。他穿上他經常穿的運動裝——綠褲子,阿羅哈襯衣,拿上竹釣魚桿,沿著公路走去。他走過了希卡姆機場,穿過一片空地,朝珍珠港出口處走去,心想萬一被抓住,就說自己是菲律賓人。他走進了一個離海軍大樓不遠的小樹林中,幾乎撞上正在曬衣服的水兵。他躲在叢林中,直到日落西山時才出來。他曾有過一陣念頭,如果被抓住,就自殺,但最終決定說「我投降!」去他娘的!

天黑後,他爬到了港口的出口處。他聽到人說話的聲音,連忙一動不動,直到一切又安靜下來。然後,他輕輕地下了水,無聲無息地撥動著雙腿,游了五十碼,進了航道。他用雙腳在水下觸摸,什麼也沒有。他一個猛子紮了下去,但由於過於激動,入水只幾碼,便憋不住氣了。他一連又紮了五個猛子,還是沒有發現鋼網。他游回岸邊。在他的特務生涯中,這幾分鐘是他最緊張的時刻,不過,最終還是沒有什麼肯定的東西可以上報。

在「大洋丸」郵船上,鈴木花了幾個小時進行觀察和拍攝珍珠港進口處和鄰近的希卡姆機場的照片。在以後的幾天中,領事館的一些僱員,抱著報紙,從守衛「大洋丸」的海軍陸戰隊士兵眼皮下走過。鈴木所需要的情報就夾在這些報紙中。

到了十一月五日,即開船那一天,鈴水已經瞭解到了希卡姆機場飛機庫的房頂的鋼筋水泥結構的厚度和戰艦鐵甲的厚度。還得到了從珍珠港周圍山頭上拍攝的照片,和新近從空中拍攝的照片。他把所得的情報綜合寫在一張紙上,並藏了起來。下午三時,他完成了他的任務。就在開船前片刻,信使帶著上了鎖的外交公文口袋來到了船上。袋中裝有吉川的最新情報和最精確的地圖。

·4

在九州的海面上,有一個大木箱被抬上南雲的旗艦「赤城」。它被抬進了草鹿的辦公室。裡邊裝的是一個七英尺見方的奧阿胡島的模型。在爾後的數天內,計劃制訂者源田和領導者淵田熟記了每個地形特點。

聯合艦隊從它設在櫻島外的基地開始向豐後水道移動。櫻島是個美麗的小島,從廣島乘船南下兩小時即可抵達。到了豐後水道後,就停在那裡,扮作美國太平洋艦隊。南雲的幾艘母艦開到離「美國人」兩百海里的海面時,俯衝轟炸機及其護航的戰鬥機群起飛了,後邊跟著的是高空轟炸機和魚雷轟炸機群。飛機編隊時,沒有使用通話設備,而是使用畫在黑板上的信號。黑板就掛在飛機座艙內。

最後的技術問題——找到合適的魚雷——是愛甲文雄大佐解決的。他是橫須賀的一位魚雷專家。他用飛機平衡器做成木翅,安裝在魚雷上。鹿兒島海灣經過數十次試驗後,百分之八十的魚雷都適宜於在珍珠港內的淺水中使用。現在的問題是要在進擊前趕製出這些木翅。

到了十一月三日,海軍內對z作戰計劃的反對意見都消除了。那天,山本及其主要的參謀人員飛到東京去見永野。在討論結束時,永野歎了一口氣,說: 「關於進攻珍珠港,很難保證我的判斷總是對的,因為我已上了歲數了。所以,我只好瞧你們的了。 」

兩天後,山本發佈了「聯合艦隊絕密一號作戰命令」。這份命令長達一百五十一頁。它概括了敵對行動開始後第一階段內海軍的戰略,它不但包括對珍珠港的襲擊,還包括對馬來亞、菲律賓、關島、威克島、香港和南洋差不多同時進行的襲擊。

山本把所有飛行隊長都集中在他的旗艦上,把襲擊珍珠港的計劃告訴了他們【在場的戰鬥機隊長,只有將指揮所有戰鬥機的板谷茂少佐一人。至於其他人,源田早已把珍珠港一事通知了他們。源田告訴他們,這是一次有去無回的任務。擔當他們發誓要殺死制訂這樣一個計劃的人時,他才改口答應變更這個計劃。——作者】。「這次」,山本說,「你們不能小看敵人。美國不是一個平庸的敵人,她確有兩下子。」

十一月六日,寺內壽一大將就任由四個軍組成的南方軍總司令。他的任務是盡快佔領美國、荷蘭和英國在「南區」的所有屬地。在向馬來亞和菲律賓同時展開進攻後,山下奉文中將所率領的二十五軍將佔領馬來亞和新加坡。本間雅晴中將——一位業餘劇作家和陸軍內親英美的少數派頭領——則將本領十四軍去征服菲律賓。曾屢次代表陸軍出席爭論激烈的聯絡會議的堰田中將,被任命為寺內的參謀長。堰田離開東京出征時,陸軍參謀本部的許多軍官都為他捏一把汗。目下,誰能管得了那些暴跳如雷的少壯派軍官呢!

在二十四小時內,山本發佈了第二號命令,把敵對行動計劃初步定在十二月八日。選擇這個日期的因素有二:當晚月圓,便於飛機從母艦上起飛,那天在夏威夷是星期天(十二月七日)。

從吉川的報告中得悉,太平洋艦隊通常於星期五回到珍珠港,星期一離港。

十一月十日,南雲中將發佈了他的實施山本計劃的第一號作戰命令。有這樣的一項諒解,如果與美國的外交談判哪怕在最後一刻得到成功,對珍珠港的襲擊也要取消,進擊部隊將回到北緯四十二度,東經一百七十度的集結地待命。

六艘母艦上的私人財物以及不必要的設備全被取去,換上來的全是一桶桶的汽油。所有艦隻一律實行嚴格的燈火管制。通常,當某個艦隊離開日本時,艦上裝的是熱帶衣服和適合南方氣候食用的特種食品,這次,水員們需要的卻是適於在氣候條件很壞時穿的衣服,防凍油,特種炮衣,和其它防冷設備。草鹿希望,所有這些都能在不引起懷疑的情況下,準備完畢。

十一月十六日,珍珠港母艦進擊隊即所謂「木戶部隊」在內海口集中。這是一支強大的艦隊:六艘母艦,兩艘配備有十四英吋口徑大炮的快速戰列艦,「比睿」和『霧島」,兩艘重型巡洋艦「利根」和「築摩」,一艘輕型巡洋艦;八艘驅逐艦,三艘油船和一艘給養船。有兩艘母艦「赤城」和「加賀」是分別由一艘巡洋艦和一艘戰列艦改裝的,排水量三萬噸。「飛龍」和「蒼龍」的排水量只有一萬八千噸,但設計比較現代化。「翔鶴」和「瑞鶴」是最新最大的母艦,八百二十六英尺長,幾乎與美國最強大的母艦「企業號」一樣大小。六艘母艦上載有三百六十架飛機:八十一架戰鬥機,一百三十五架俯衝轟炸機,一百零四架高空 (平行)轟炸機和四十架魚雷轟炸機(只帶有三十枚裝翅的魚雷)。還需要一百枚魚雷,但在一周內還不能準備定當,這支艦隊出發時只好不帶上它們。

第二天傍晚,山本來到了「赤城」,向南雲和主要人員送行,祝他們好運。淵田覺得,在警告他們要留神他們的艦隊有史以來所碰到的最強大的敵人時,這位將軍臉色陰沉。但是,在軍官餐廳舉行的告別宴會上,山本的信心感染了他。山本說:「我認為這次戰役,將取得成功。」說完,大家便熱烈地為天皇乾杯。

天一黑,「赤城」便在兩艘巡洋艦一左一右護衛下緩緩地駛出佐泊灣。該艦上的燈火全部關閉,通訊設備上晶體暫時全被取了下來,以保證不使用無線電通訊。但留在內海的艦隻卻發射出強波無線電通訊信號以迷惑敵方的監聽電台。

在「長門」的後甲板上,山本背著雙手在來回踱步,不時停下來凝視已在消失的母艦的黑影。對於z作戰計劃他雖然信心百倍,但仍然害怕與美國開戰,在不久前給他在軍事學院時的同學的一封信中,山本寫道:「我的處境是何等出奇啊!我不得不做出違反我個人意見的決定,沒別的選擇,只有全力去實現這個決定。此亦命呼?出師何等不利……」

攻擊艦隊的其它軍艦,一艘艘按不規則的時間間隔,先後起錨開航了,各自按自己的航線出海,朝東京以北約一千英里的海面上的集合點駛去。如果所有艦隻同時直接朝奧阿胡島出動,那麼,目標太明顯了。珍珠港進擊部隊將在千島群島的擇捉島匯合。那裡港灣水深,夏季浪濤洶湧,冬季出奇地平靜。這個島是個理想的匯合點。島上只有一個三幢房子的村莊,一個小小的水泥碼頭,一個郵局和一個無線電台。為安全起見,「國後號」海防艇扣住了所有外發的書信和電報,巡邏艇則在希圖灣兜捕漁民。

「加賀」母艦是留在內海的最後一條艦隻,正在把改進後的最後一批魚雷裝上。母艦一起航,艦長就把所有人員都集中在甲板上,宣佈向希圖灣進發,然後再向珍珠港前進。在珍珠港,吉川正在注視著一艘戰列艦和八艘驅逐艦駛入港內。已在那裡停泊的有五艘巡洋艦和一艘「企業號」等級的母艦。

「大洋丸」在橫濱靠了岸。鈴木英所要的極其重要的情報仍然鎖在外交公文袋裡。眼下,他得把公文袋交給外務省的代表。他空手乘火車到了東京。永野大將命令他帶上從夏威夷弄來的最新情報立即啟程前往單冠灣。但是,公文袋在轉運過程中丟失了。外務省的官員對公文袋的下落毫無所知,也無從找到公文袋。鈴木無法可想,只好帶上記著丟失的情報的要點的那張紙和根據記憶畫的珍珠港草圖,坐上戰列艦「比睿」北上。

雖然這項任務急如星火,他還是花了四天時間才趕上進擊部隊。他聽說,丟失的公文袋最終在東京找到了,但得而復失。載著信使袋的飛機兩天前已出發, 但還沒有抵達。鈴木只好按自己的長僅一頁的記錄,向源田、草鹿匯報情況。他詳細地介紹了希卡姆機場和惠拉機場的情況,並說奧阿胡島上共有三百五十架陸軍的飛機【他所得到的情報除這個數字外大部分是相當準確的,在整個夏威夷群島僅有二百三十一架(陸軍)飛機。載有那份重要情報的信使飛機在進擊部隊出發後數小時內抵達了。 留在原地的鈴木命令該機飛行員追上去,並把材料空投在「赤城」上。但是,因當地風雪交加,只好折回。——作者注】。日本領事館的官員誰也沒看見拉海那有艦隻。關於這點,在他回國途中,與幾個「二世」在一起喝酒時得到了證實。

在「赤城」上,各艦長及各副艦長被告知了航線。有一位艦長問,如果在符拉迪沃斯托克【即海參崴——譯者】碰上蘇聯商船怎麼辦。回答是「擊沉」。「不管掛哪國國旗,看見什麼就擊沉什麼」。

十一月二十五日日落時,五百餘名駕駛母艦飛機的飛行員,擁擠在「赤城」上的飛行員室內。室內的睡鋪和桌子全被拆除。南雲簡要地談到了這次偷襲。只是在這個時候,大多數人才聽說珍珠港一詞。當這位將軍在演講時,激動氣氛越來越高,待他講完,用「好好幹,走好運」作結束語時,室內歡呼聲震耳欲聾。

歡呼聲過後,源田和淵田,指著珍珠港的模型,詳細地講明了如何向珍珠港進攻。每個飛行員都發給美國軍艦的照片和奧阿胡島附近能迫降的各島嶼的照片。如遇迫降,潛艇將在指定的地點接應他們。

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加上風浪很大,許多飛行員都不能返回自己的母艦。是晚,即出發前夕,在「赤城」上開了一個盛大的酒會。但總司令官卻沒有心緒去參加慶祝會。南雲是個勇將,但卻總是憂心忡忡。一周來,他曾一再對他的參謀長說:「我老懷疑是否行。」草鹿每次都回答:「別擔心!」

但,南雲心裡總覺得不踏實。深夜以後,他從床上翻身起來,命令他的副官去把鈴木英少佐叫醒,他穿著日本式的睡衣,連聲向鈴木道歉,不該深夜把他弄醒,不過,固為有些事情總得打擾他。「你是不是絕對肯定,誰也沒在拉海那看到過太平洋艦隊?」

「是的,將軍。」

「太平洋艦隊是否有可能在拉海那集中?」

「沒有可能。」

南雲好像鬆了一口氣。他點頭稱謝。鈴木退了出去,對能為他的司令官驅散憂慮深為感動。

十一月二十六日清晨,天氣晴朗,日光明媚。在這個季節,有這樣高的氣壓是不常見的。大海上風平浪靜。這似乎是個吉兆,不過,正當艦隊起錨的時候, 「赤城」的一個大螺旋槳被鐵絲纏住,一個水兵掉進了希圖灣的冰冷的水裡。

艦隊在推遲半小時後,終於出發了,但仍然沒找到那個掉進大海的水兵。每一條戰艦都籠罩著激動和決心的氣氛。當艦隻依次開過在晨霧中依稀可見的擇捉島時,重型巡洋艦和戰列艦,向島上的山腰實彈試射。大炮的轟鳴,以及濺落在山坡上的、宛如一朵朵巨大的白花的飛雪,使官兵們激動非凡。

在華盛頓,赫爾的毫不妥協的照會,此時正在打印,準備交給來棲和野村大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