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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實信徒

馬特·馬特約夫斯基

他魁梧健壯,鐵灰色頭髮,來去匆匆。他一來就立刻打開了鼓鼓囊囊的文件夾,裡面裝滿了平裝書。

「我五十四歲,自己當自己的專利律師。我住在康涅狄格州的一座小城市。」

現在我正在芝加哥推銷一本平裝書,是我自寫自編的。我親力親為,自己找到了印刷商。目前正在搞銷售。

哦,大約六個月之前,我嘔心瀝血地為這本書付出了太多之後,產生了一個想法。我問自己:馬特,這他媽的算怎麼一回事?其中有你的一席之地嗎?我對自己說:在美國,我們生活的關鍵就在於:競爭。

我為約翰斯-曼威爾公司工作了二十年,然後在董事會競選的時候落選了。當時的情況是,不是我輸就是另一個人輸,結果呢,我是那個倒霉蛋。在權力遊戲裡落敗你不該有啥不滿,美國的體制就是這樣。你前進一步,就必定有一個或兩個或三個傢伙出局。這是毫無疑問的。

此後差不多一年時間,我寫了簡歷到處郵寄,卻都沒有回音。我年過五十了,那年好像是五十一歲吧,四處碰壁,找不到出路。

好,我決定寫點東西。我對自己說:我喜歡《太陽依舊升起》,我覺得迪奇的《解脫》是部偉大的傑作。我說:小說寫作25%靠你的親眼所見和想像,另外75%就像煙熏紅腸,完全靠填充,是從你腦子裡擠出來的。

大約三年前,我已經領了一年失業救濟金,剩下的花銷全靠存款,真的是坐吃山空。我們買不了新車,不添置新東西,精打細算過日子。差不多一年前,我完成了小說書稿。我說,咱們搬到紐約附近去吧。

我把小說取名《白·瑞茲——1937》。小說講述了酷似畢加索的十二歲男孩那種「哈克·費恩」式成長故事,背景是1937年的新英格蘭。我跑到紐約一家家去敲出版社的大門。實際上像我這樣的人想出版作品幾乎沒戲。

平裝書中有小說的靈魂。平裝書對準大眾市場。一般人買精裝書,要麼是特有錢不在乎銀子,要麼純屬腦子有病,因為你明明只花1.95美元就能買一本看。記住,我不是沒找過精裝書出版商。電話簿上有的出版商我都試過了。

我住在紐黑文、斯坦福一帶,附近住著不少出版商。我盯上了一戶夫婦都是出版社副社長的人家,去敲他們家的門。我找的時間挺好,那是個星期六清晨,他正在院子裡修剪草坪。他邀請我進屋,我對他說自己希望得到關於這本書的專業批評意見。哦,我的天,他最不想遇到的就是我這種人。他說:「好吧,你把書留在這兒,一個星期後告訴你我的看法。」我按約好的時間回去,他說:「我有啥說啥啊,這書我看到六十五頁就看不下去了。寫得太差勁兒,爛透了。」呵,他給我上起課來了!講海明威。我說:「天啊,海明威和今天這個時代有啥關係?」要有競爭力還得出平裝書。

我心想:好吧,馬特,你聰明得什麼似的,靠自己得了!我有這麼一個獨特的產品,誰和你競爭呢?菜譜不和你競爭。技術書籍不和你競爭。名人傳記不和你競爭。你這書又不妨礙名人寫傳記。小說才是你的競爭對手!

我給了自己一年半時間。我跑到我們那兒凱馬特超市裡的小雜貨店打探:「現在平裝書一般什麼價格?」出來後,我決定給自己的書定價1.95美元。

我記得在哪兒讀到芝加哥一家印刷廠的情況,於是驅車前往。啊哈!真是出對了牌。他們開出的價錢是印兩萬五千冊每冊35美分,加印一萬冊,每冊17美分。我開心死了。印刷廠也找到了!

我去了芝加哥,又開始進行敲門活動。

每一個關鍵人物我都登門拜訪。這些收購平裝書的人聽我講自己的故事,但我覺得他們大多不怎麼相信。可他們說:「給你個機會吧。」在卡森-皮裡百貨公司,我的書就擺在收音機後面。在馬歇爾菲爾德百貨公司位於鬧市區的書店,我的書也擺在顯眼位置。現在還那樣擺著呢。我又過了發行這一關!

我正在為它宣傳造勢。我寫了六七封信給報紙上的書評家們。我到他們的辦公室,遞上我的書和信說:「可以幫我寫書評嗎?」

離開芝加哥前,我讀到了關於普契尼的一件小事。他寫了一出歌劇,我連它的名字都不知道,他說:「好了,我要替自己的作品辯護。我準備好在台上朝觀眾席扔石頭了!我的作品就是這個樣。」我想自己就和普契尼一樣,把作品呈現給讀者,準備好了為自己辯護。我也做好了在台上朝觀眾席扔石頭的準備。

不錯,現在我還要更進一步。我書裡有一個主要人物叫伊萬,是個出色的騎手。嘿!嘿!等一下。我想到一個該死的波蘭笑話。我說:「行了,你不能當個波蘭笑話。我讀了十本平裝書。那時《教父》已經出了電影。他們付給馬龍·白蘭度一百萬片酬。他們為啥給白蘭度這麼多錢?我對自己說:嘿,馬特,讓你問著了。白蘭度賦予這部片子很高的水準。沒有人會嘲笑《教父》。為什麼?因為沒有人會嘲笑馬龍·白蘭度。好,假定我的書寫得不錯,但怎麼防止它變成一個波蘭笑話呢?我說:哈!倫勃朗。我記得在弗裡克藝術品博物館看到過倫勃朗的一幅畫。很好,就是它了,封面定下來了。

我看了看書名,是個加分項。我看了看封面,一幅畫,當然了,是個加分項。好,你還有個發行基地,加分項。這是座大城市,加分項。我隨身帶著這些書搭公交跑遍了芝加哥的上上下下,一輛出租車也沒坐過。我說了,你唯一要做的就是站起身行動起來。有了這麼多加分項,我覺得就會成功。我和你說,這書在全國能賣五百萬到一千萬冊。

如今我還考慮到一件事。靠出版並不能賺大錢,拍電影才會財源滾滾。劇本已經寫好了,我寫的。十有八九勝券在握。我還有些疑惑,但盡量不表現出來。

我家有一張父母的結婚照,我把它放大了掛在牆上,偶爾抬頭看看它,心裡想:「爸爸媽媽,那是你們和我。」我的哥哥姐姐犧牲了自己的受教育機會才讓我上了學。我是家裡最小的孩子。多虧了他們省吃儉用的供養,才有了我的今天。

你可以回頭看看亞歷山大大帝時代,看看古希臘,有史以來還沒有一個國家像美國這樣。有時候你得特別吃力地嘗試,才能看到一點點亮光,可真該死,鑽石就在那裡。不管我成功與否,機會就在那兒。是啊,也許我應該在寫作方面更上一層樓,在某些方面有所提升,但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就是這樣。未來會有人比我更優秀,不管是你兒子還是我兒子,我希望他們能從我的經歷中學到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