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們在倫敦購置了一套公寓。準確地說，我們其實還沒有買，我們只是租借63年，也就是說這公寓是帶租約的。因此，我們付了一大筆錢，並且承諾要保持公寓的乾淨整潔，還要時時擦拭廚房水槽周圍以免滲水。到2061年2月，這套公寓就會自動轉到業主名下，業主是誰，我根本一無所知，說不定還沒出生呢。（不過告訴你一個小秘密：一直到2060年的聖誕節之前，我都不準備打掃清潔，那麼業主會不會來個突然襲擊呢？）
現在我也算在英國置下產業了，為此所辦理的大部分購房手續都還不算太讓人震驚。那些英國體系裡獨一無二的規矩還都在意料之中。比如說印花稅、初級律師費和找你要了大價錢卻什麼都沒說的測量報告（「目測可見供熱系統，似乎運行有序，不過建議施行有規律的保養。就這個我要收你們400鎊，白癡」）。
不過，等到我太太和我飛到倫敦，十分愚蠢地想在一周內將公寓或多或少裝修一下，令人驚訝的事情就發生了。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忘記了呢，還是從來就不知道，不過我很驚訝地發現倫敦百貨公司的傢俱部其實什麼都不賣，儘是些看上去頗為誘人的繡花枕頭。
為了確保沒有顧客購買這裡的東西，這個部門根本就無人看管。我想自一戰前以來，牛津街上的約翰·路易斯傢俱店裡就整層整層都沒有員工出現吧。你可以花上幾個小時在店裡從這裡逛到那裡，搖晃著手中的信用卡，高聲叫喚：「有人嗎？有人嗎？」肯定不會有人來為你服務。
如果你能找到一個願意接待你的店員，那簡直就是奇跡。但請你千萬不要誤以為你就可以順利完成交易了。我們第二天一早去另一家大型知名百貨商店彼得·瓊斯的時候發現了這個規律。我們想買一張放在廚房裡的早餐桌，那裡有80多個品種可供選擇，精挑細選之下，我們終於選中一樣。
「那個恐怕已經斷貨了。」售貨員說。
「那為什麼還擺出來展示呢？」
「等新款樣品過來，我們就把它給換掉，我們不想讓地上留出空白。」
有理有據。
我太太和我商量了一下，然後又選了一個。那張桌子並沒有什麼很特別的，可是上面放了一張卡片說倉庫有貨，也就是說我們至少可以搬張新的回去了。
「那我們要這個吧。」我說。
「沒問題，先生。我們下週一之前能夠送到府上。」
「不好意思，什麼時候？」
「最遲下週五之前。」
「可是卡片上寫倉庫有貨啊。」我氣急敗壞地質問他。
他施捨給我們一個冷漠而高傲的微笑，你只在英國零售業從業人員和外國人做買賣時看到過這種微笑。「的確如此——在我們位於斯溫頓的倉庫。」
「也就是說現在肯定拿不到咯？」
「拿不到，不過下個月的第二個星期三之前肯定能到。」
「可是你剛才還說下週一或者下週五什麼的。」我被搞糊塗了。
「是這麼說的，先生——下下個月的第三個星期二。還是基於倉庫有貨的前提之下，需要我現在確認一下嗎？」
我麻木地點點頭。
他去打了個電話回來，看上去很高興的樣子。「是的，倉庫裡還有一張。您要下訂單嗎？」
「是的。」
他跑去下單，回來的時候更加開心了。「不好意思那張剛剛賣掉了，」他說，「我可以為您下一份特別訂單，需要30天左右。」
「廚房餐桌要30天？」
「哦，不是的，先生。30天是用來處理訂單的，桌子本身需要的時間應該更長。」
「多長？」
他若有所思地仔細查了查訂單冊子。「呃，桌子是瑞典進口的。如果生產商有存貨，而且能正好趕上每月一次從烏普薩拉發過來的貨船，又不會滯留在海關，然後我們位於米德爾斯布勒的倉庫所有的文書都處理順利的話，我基本上可以肯定地向您保證，下個米迦勒節之前一定送達府上，最晚也不會晚於下下個米迦勒節。」
幾乎所有的傢俱都是類似狀況。我們聽到過的最長的送貨期居然長達14周，那是張我們剛剛預訂的沙發。
「14周？」我驚叫起來，嚇呆了。請你原諒我那粗野的殖民地式優越感，不過14周這種時間是任何美國顧客所無法想像的。對於一位美國顧客來說，腦子裡只有三種時間段概念：現在、最遲明天以及我們去別處看看。買任何東西要等14周，除了買嬰兒，似乎我從未耳聞過。
當然，14周來了又走，我們不僅沒看到沙發，連沙發到底什麼時候到的通知也不見一個。這段時間我們又返回了美國，因此我們開始一連串的越洋長途電話，得到的回音都一樣，不是把我們在各個部門間踢來踢去，就是無窮無盡的等候。
等到最後終於給我們接通了一位真人。我們本來想告訴他們一個驚天動地的消息：我們給他們錢是為了得到產品。這種想法似乎把他們給弄糊塗了。
「您訂購的到底是什麼冰箱呢？」電話那頭的聲音試探性地問。
「不是冰箱，是沙發。普通的三人沙發。」
「好像您應該打給訂單處理部——或者打給客戶接待部，」那聲音說，「我來問您，您下訂單的時候，他們有沒有給您一張黃色單據上面有張綠色標籤或者綠色單據上面有張黃色標籤？」
我長歎一聲，放下電話去抽屜以及盒子裡拖拖拉拉地找訂單單據。
「我這裡是一張淡藍色單據附著好像是栗色的標籤。」我回來對著電話說。
「啊，」那聲音顯得很得意揚揚，「恐怕淡藍色和栗色的單據我們不處理。那應該是海威考姆勃的事。」
「海威考姆勃是什麼意思？」
「白金漢郡的一個城鎮。」
「不是，我的意思是，海威考姆勃跟我的訂單有什麼關係？」
「淡藍色和栗色訂單就是在那裡處理的。我們這裡只處理綠色和黃色訂單。不過先生您要知道，如果您要預訂一台冰箱的話，我們保證在元旦千年慶典前能送到府上。」
事情就是這樣。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我們等沙發已經等了十八個星期。我完全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看見它。不過從好的方面看，如果60年之後它還沒送到，這沙發的問題就不用我管了。
[1] 倫敦市中心著名的高檔商業街。
[2] 英格蘭中南部城市。
[3] 瑞典東南部城市。
[4] 英格蘭東北部港口城市。
[5] Michaelmas，每年9月29日，基督教節日，為紀念天使長米迦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