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到英國那會兒想要解開的小謎團之一就是：當英國人高唱「我們要去阿瓦塞」的時候，他們到底是要去哪兒？到了那兒以後又要幹嗎呢？
我在美國土生土長，每個聖誕節我都聽到這首歌，每次我都找不到一個人來給我稍微解釋一下，到底怎麼到那個晦澀難懂、像謎一樣的「阿瓦塞」去。這首聖誕頌歌輕快活潑，歌者也都是群體齊唱。聽到它，我那朝氣蓬勃的想像力會聯想到裝飾著冬青樹的大廳裡，大家縱情享樂，面泛桃花的村婦抬著一大壺酒站在聖誕節的原木形蛋糕前。一想到這個，我便誠摯地期待在英國過的第一個聖誕節。在我家裡過聖誕節，你唯一能期待的放縱享受就是一塊聖誕樹形狀的曲奇餅乾。
我在英國過的第一個聖誕節來了，又走了，不僅沒有「阿瓦塞」可以看，而且我問過的人沒一個比我聰明，都對這個神秘而古老的秘密表示不解。這下你能想像我有多失望了吧。實際上，我在英國待了二十年，從來沒有發現有人去「阿瓦塞」的，至少我沒聽說過；而且我在的那段時間也沒有碰上過一次聖誕節面具遊行，更不要提「壺登節」了（一群人組織起來乞討硬幣，再拿去最近的酒吧買酒喝。在我看來這主意太絕了），也沒有簡·奧斯丁和查爾斯·狄更斯小說中聖誕歌曲裡所明確承諾的那些英格蘭特色的聖誕節傳統習俗。
直到有一天，我碰巧得到一本T.G.克裡平1923年在倫敦出版的學究氣十足的經典著作《聖誕節與聖誕百科》，我才發現原來那個「阿瓦塞」最開始是問候語，來自古老的北日耳曼語ves heil，意思是「身體健康」。克裡平稱，在盎格魯-撒克遜時代，敬酒給某人時習慣說：「瓦塞！」（Wassail），接酒的人要回答：「乾杯！」（Drinkhail）然後兩人重複以上程序，直到喝倒為止。
從克裡平的大部頭著作中可以很清楚地發現，1923年的時候許多古老而又令人愉悅的聖誕風俗仍然在英國十分普遍。可是現在，它們似乎永遠消失了。
即使這樣，英國人仍然把聖誕節過得有聲有色，原因自然也多種多樣。首先，英國人把節日裡的放縱享受（吃、喝、送禮、又吃、又喝）都打包集中在這一個節日裡過，而我們美國人則分攤到三個獨立的節日裡過。
在美國要說到能大吃大喝的節日，那肯定就是感恩節了。感恩節是個偉大的節日，如果你徵求我的意見，可能是美國最棒的節日了。（為了照顧那些不熟悉感恩節起源的人，這裡略提一下：感恩節是紀念清教徒來到美洲大陸後獲得的第一個豐收，他們和印第安人坐在一起感謝印第安人的幫助，並且告訴他們：「哦，順便提一下，我們剛剛決定我們想要整個國家。」）這是個偉大的節日，因為不需要送禮或者寄卡片或者做除了吃以外的任何事情，吃到你看起來就像充氣過頭的大氣球。
可問題是感恩節距離聖誕節還不到一個月，因此每年12月25日，我媽媽又拿出一隻火雞的時候，我們不再興奮地大叫：「火雞！耶！」而是：「呵，老媽，不會又是火雞吧？」這樣的先後順序，必定讓聖誕大餐淪為高潮的反面。
此外，美國人過聖誕節通常也不喝那麼多酒。其實，我懷疑大多數美國人認為，聖誕午餐前如果喝點兒比雪利酒更厲害的東西有點不合規矩。我們把痛飲一場的機會留給元旦前夜，而英國人則認為把不醉不休的機會留到聖誕前夜的午餐時間那才叫棒呢。
可是英美兩國聖誕節的最大差異——也是英國的聖誕節無與倫比的原因——就是眾所周知的12月26日節禮日。
奇怪的是，儘管這個節日一直為人尊崇歌頌，卻沒人知道它是怎麼來的或者為什麼叫這個名字。這似乎是一個相對出現較晚的節日——偉大而高貴的《牛津英語詞典》將這個詞追溯到1849年——不過，正如許多聖誕傳統一樣，它的根卻扎得更深。這個節日的來源可能和教堂裝救濟品的盒子有關，這些盒子於聖誕節打開，然後把裡面的東西分發給窮人。可以確定的是，早在16世紀，也許更早，僕人、學徒、店主以及所有從事服務性行業的人都能從他們服侍了一年的主顧那裡得到年終獎金。這點小小的賞錢被放在一個叫作「盒子」的陶罐裡，聖誕節的時候摔破打開，受賞的人可以拿去小小地享受一把奢侈。
因為大部分僕人聖誕節還得服侍主人們，所以他們的聖誕慶祝得推遲到第二天。就這樣，12月26日成為他們打開盒子的一天，也就是「節禮日」。
不論起源如何，節禮日幾乎與它前面的聖誕節一樣深受英國人的重視。其實我們中有些人甚至認為節禮日比聖誕節還要好，因為你不用趴在地板上就著中文說明書，花很長時間都不知道怎麼把玩具屋或者三輪車給組裝起來，也不用向瓊姨媽虛情假意地表達感謝和快樂之情，就因為她送了你一件手工編織的毛衣，那花紋看起來就像是狠狠地揉搓自己的眼睛後看到的一片昏亂一樣。簡單點說，這一天擁有聖誕節的大部分好處（眾多美食，所有人善意親切，白天還能有機會在沙發椅子裡打個盹），卻沒有那些不足隨之而來。
現在，雖然我們不住在英國了，我們家仍然保留了英國的聖誕風俗。我們吃薄脆餅乾和李子布丁，配白蘭地黃油和肉餡餅，還有聖誕原木形蛋糕，一邊開懷暢飲。最重要的是，我們還過節禮日。
聖誕節真的很開心。不過我還是希望能找到誰一起到「阿瓦塞」去。
[1] 原文為「A-Wassailing We』ll Go」。
[2] 壺登節，hoodenin，又稱hodening，英國東肯特地區的傳統節日。
[3] 公元7世紀到9世紀，英國的封建時代，又稱「七國時代」。
[4] 雪利酒，sherry，一種葡萄酒兌白蘭地而調和成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