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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我去看棒球吧!

有時候會有人問我:「棒球和板球有什麼區別?」

答案很簡單。這兩種運動都運用高超的球板(棒)技巧,但最重要的區別在於:棒球賽讓人熱血沸騰,尤其是結束一天回到家,你知道哪個隊贏了的時候。

當然,我是開玩笑的。板球是項絕妙的運動,總在不經意間展現細緻精微的動作,值得細細品味。如果哪天醫生指示我必須完全休息放鬆,不要過於激動的話,我會馬上成為一個板球迷。但在這之前,我的心仍然屬於棒球。

我是看棒球長大的,童年時還打過,親身實踐對於有意義地欣賞一項運動來說肯定很重要。多年前在英國我就明白了這個道理,那時我和幾個英國朋友一起去足球場上踢足球。

我在電視上看過足球比賽,自認為完全明白踢球要領,所以當他們把球朝我這邊吊過來的時候,我決定來個輕鬆的頭球入網,就像我在電視上看見的凱文·基岡的動作一樣。我當時想也就和頭頂沙灘氣球感覺差不多吧——溫柔而輕盈的「砰」的一響,然後球就輕輕地從我眉毛邊彈開,劃出一記優美的弧線入網。可是,用頭頂足球其實和用頭頂保齡球差不多,我從來沒有感覺那麼驚訝、那麼出乎意料過。結果我一邊拖著顫抖的雙腿走了四個小時,前額上印著一隻紅色大圓圈,中間寫著「MITRE」這個詞,一邊發誓再也不去做這麼愚蠢又痛苦的事情了。

我之所以談起這個話題,是因為世界職業棒球錦標賽剛剛開始,我想讓大家知道我為什麼對此特別激動。我應該解釋一下,世界職業棒球錦標賽是一年一度的賽事,由美國聯盟冠軍對壘全國聯盟冠軍。

其實這麼說並不對,因為他們幾年前改變了比賽體系。以前的賽制問題在於只有兩隊參加比賽。現在,就算不是腦外科醫生也能想明白,如果你能想辦法讓更多的隊伍進來參賽,那麼自然就會財源廣進。

於是每個聯盟把參賽隊伍分成三組,每組四到五支隊伍。因此,現在的世界職業棒球錦標賽並非棒球界最好的兩支隊伍對決——至少並非一定如此——而是每個聯盟西部、東部和中部組的冠軍,以及(我認為這一點由官方特別授意)什麼比賽都沒有贏過的幾個「外卡」球隊所參加的一系列奪標決賽。

這個制度極其複雜,不過究其根本意義,在於實際上每一個棒球隊,除了芝加哥小熊隊(Chicago Cubs)以外,都能有機會參加世界職業棒球錦標賽。

芝加哥小熊隊沒機會參加是因為,即使是在如此照顧的制度之下,他們都從來沒有出過線。他們經常離出線還差一點點就功虧一簣,還有時候他們佔盡優勢,讓人不得不相信他們怎麼會出不了線,可是最後他們仍然堅持不懈地玩完。不管歇菜需要付出多少代價——比如連輸十七場啊,讓極其容易接住的球從腿邊上溜走啊,在外場滑稽地撞在一起了啊——你可以完全肯定,他們一定能夠做到。

他們令人信賴而又極為高效地保持這樣的戰績已近半個世紀了。自1945年以來他們就沒參加過世界錦標賽,那時候斯大林都還在台上過好日子呢。小熊隊每年一次溫暖人心的失敗幾乎是在我一生中棒球界唯一沒有改變的事情,這讓我非常歡喜。

當棒球迷不容易,因為棒球迷都是感傷得無可救藥的一群人,不過美國的體育運動來錢兇猛,沒什麼空間讓人去感時傷懷。在美國本土以外的人看來,美國的體育運動最顯著的一個特點就是,職業球隊經常會非常隨意地拋棄他們的忠實球迷搬去新的城市。對於英國足球運動來說,簡直就無法想像曼聯隊搬去倫敦,或者埃弗頓隊跑到樸茨茅斯去安新家,或者任何一個球隊真的搬到別的地方去了。可是在美國,這種事成天發生,有時候還不止一次。勇士隊(The Braves)在波士頓起家,後來搬去密爾沃基,然後又到亞特蘭大。運動家隊(The A』s)在費城組建,然後轉到堪薩斯城,後來又繼續換到奧克蘭。

與此同時,職業棒球大聯盟不斷在擴張,不管怎麼樣,對我來說,它已經龐大到讓我難以記住所有的隊伍了。現在大聯盟有三十支隊伍,而我小的時候只有十一支。其中有些球隊我完全一無所知。不看戰績表的話,我還真說不出亞利桑那響尾蛇隊(Arizona Diamondbacks)到底是屬於全國聯盟還是美國聯盟。對於一個熱愛這項運動的球迷來說,我可是坦白到家了。

即使球隊都按兵不動的時候,他們也不會真的按兵不動。我的意思是說,他們經常會拆除舊的體育場來建造新的。你可以說我是怪人,說我喜歡雞蛋裡面挑骨頭,可是我真的相信棒球賽應該在舊體育場裡觀看。曾經,美國每個大城市都有一座歷史悠久的球場,大都潮濕破舊嘎吱作響,可是極具個性。板凳會開裂,鞋底會粘在地板上經久常在的黏稠物體上,可能是比賽看到興奮的時候濺落的飲料之類,還有視線可能會不可避免地被支撐頂蓋的鑄鐵大柱子遮擋。可是這些才造就了球場的歷史榮譽感。

這樣的老球場現在僅存四座,其中兩座——紐約的洋基球場和波士頓的芬威球場——也岌岌可危。我不敢說當初我們在新罕布什爾州安家,決定性因素是這裡離芬威球場相對較近,可是這確實是一個因素。現在,芬威球場老闆想要將它拆掉,再建個新的。

公正地說,20世紀90年代建造的新球場比起三十年前造的多功能體育場來說,的確在盡力保留老式球場的個性和親近感——有時候還有所改進——但是這些新球場有一個無可逃避也無可挽回的缺點——它們是新的,沒有歷史,硬是與充滿榮耀的過去切斷開來。不管他們如何盡心盡力打造新芬威球場,它再也不是泰德·威廉姆斯擊球的地方了,再也不會粘住你的腳了,再也不會發出同樣的回聲了,再也不會發出可笑的氣味了,再也不是芬威了。

我一直在說等他們真的把芬威球場給拆了,我不會去新球場看球,不過我知道自己在撒謊,因為我迷棒球迷得無可救藥。所有這一切都讓我對那不幸的芝加哥小熊隊的無限景仰與日俱增。值得稱讚的是,小熊隊從來都沒有威脅說要離開芝加哥,還一直在瑞格利球場打球。他們大部分比賽甚至還是日場比賽——老天也認為棒球賽應該在日間進行。在瑞格利球場看日場比賽是在美國最棒的體驗之一。

不過問題來了。沒有哪支球隊比小熊隊更夠格參加世界錦標賽了。可是他們就是出不了線,因為那樣的話他們永不出線的傳統就會被打破。這可真是個無法調和的矛盾悖論。

前面我說做個棒球迷不容易,現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1] 凱文·基岡,Kevin Keegan(1951—),英國傳奇的偉大球星,是20世紀70年代繼克魯伊夫和貝肯鮑爾之後獨步歐洲足壇的世界級巨星。

[2] MITRE為足球品牌商標,意思是在足球的重擊之下,商標都清楚地印在腦門上了。

[3] 「外卡」球隊,wild card是指「不可預測的」,意思是有可能成為黑馬的隊伍。

[4] 泰德·威廉姆斯,Ted Williams(1919—2002),美國棒球巨星,曾為波士頓紅襪隊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