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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在英國,一年到頭沒有夏天,潮濕的春天在不知不覺間就變成了陰冷的秋天。幾個月來,天空一直保持著一種沒有深度的灰色。有時候那兒會下雨,但通常只是一片陰霾,一個沒有影子的地方。在那兒生活就像住在塑料盒裡一樣。而在艾奧瓦,太陽卻極力地散發出耀眼的光芒。艾奧瓦在色彩和光線上的表現簡直是歇斯底里,路旁的穀倉是亮閃閃的紅,天空是深沉得能夠催眠的藍,芥末黃與鮮綠的田野鋪展在我眼前。雲母的光芒閃爍在綿延起伏的公路上。遠方,龐大的穀物倉庫和中西部的大教堂,東一個、西一個的,彷彿草原之海上的一艘艘船隻,吸收著陽光,又反射出一片純白。我在不習慣的光芒中瞇起了眼睛,循著公路奔向奧特利。

我的計劃是重遊父親去溫菲爾德的祖父母家一直走的那條路線——經過普雷裡市、佩拉、奧斯卡盧薩、赫德裡克、布賴頓、科波克、韋蘭和奧爾茲。這個次序已經像文身一樣刺進我的記憶。從前我只不過是個乘客,壓根兒就沒注意過路途,因此當我發現自己沒完沒了地碰上奇怪的轉彎和意外的三岔路時,真是頗感驚訝。那些岔路逼得我在這兒左轉走幾里,右轉走幾里,然後再左轉,如此這般重複下去。其實走92號公路去安斯沃思,然後朝南奔向愜意山就直接得多了,我真想不通爸爸用了什麼推理方法定下這麼一條路線,現在當然也不會知道其中的原委了。這似乎令人遺憾,尤其是他好像最喜歡把一張張地圖鋪滿餐桌,仔細地推敲可能的路線。在這方面,他正像大部分中西部人那樣,「方向」對他們來說非常非常重要。他們有種與生俱來的定向的需要,甚至在講故事時也是如此。中西部人不管講什麼故事,都會在某個地方迷失在內心獨白的灌木叢裡,沿著這樣的路線繼續:「我們正待在旅館裡,那兒在州政府大樓東北方八個街區的地方。嗯,再想想,是西北方,而且我覺得更像是九個街區呢。這個女人沒穿衣服,除了一頂浣熊皮帽,光溜溜的跟剛出娘胎一樣,打西南邊朝我們跑過來了……嗯,是東南方向吧?」如果在場有兩個中西部人都目睹了那一事件,你就只能把這個故事拋諸腦後了,因為他們會把整個下午都泡在爭論方向上,而且絕不會再回到原來那個故事。在歐洲,你總是能認出來自中西部的夫婦,因為他們會站在繁忙十字路口中央的安全島上,查看迎風招展的地圖,爭論哪邊才是西方。歐洲的城市,其街道彎彎曲曲,小巷毫無章法,簡直要把中西部人逼瘋。

這種地理上的癡迷可能與整個美國中部都缺少路標有些關係。我已經忘記那兒是多麼平坦空曠了。幾乎在艾奧瓦任何地方,只要站在兩本電話簿上,你就可以將這裡一覽無餘。從我現在所處的這個地方放眼望去,可以看到比利時那麼大的一片土地,可是上面卻一無所有,除了幾個零零散散的農場,幾棵大樹和兩座水塔,燦爛的銀色反光,意味著遠方看不見的城市的存在。遠處的大地中央,一片塵煙追逐著碎石路上的一輛汽車。高高聳立在地上的唯一東西,就是那些大穀倉,可是就連它們也都一模一樣,每一個之間都沒有多少區別。

而且這裡是那麼安靜。除了玉米無休止地騷動,便沒有一絲聲音了。三里外的房子裡有人打個噴嚏,你也能聽得到(「保佑你!」「謝謝!」)。過著如此缺乏刺激的生活肯定快把你逼瘋了,這兒沒有過路的飛機吸引你的視線,沒有汽車喇叭的鳴叫,時間曳步緩慢前進,讓你快要以為人們還在看《奧齊和哈麗特》這種電視節目,還要給艾森豪威爾投票呢。(「我不知道你們得梅因人走到哪一年了,反正我們法德鄉這兒才剛來到1958年呢。」)

在展現個性特徵這方面,那些小鎮同樣沒有幫助。大概唯一能把它們區別開的就是名字了。它們千篇一律,都有一座加油站,一家雜貨店,一座穀倉,一個賣農具和肥料的地方,還有個令人難以置信的微波爐店或者乾洗店,讓你掠過小鎮時能夠自言自語:「他們芬格斯市要乾洗店幹嗎呢?」每隔四五個社區就有一個郡府,建在一個廣場的四周。廣場的一邊,是一棟漂亮的磚砌郡府樓,一座內戰時的加農炮和紀念兩次戰爭死難者的紀念碑;另一邊則是店舖:一家小雜貨店,一個快餐館,兩家銀行,一家五金店,一家福音書店,一間理發館,幾家美容院,一個男裝店,裡面的衣服只有小村子的人才會穿。至少有兩家店舖都會叫「韋恩」。廣場的中心區是公園,有肥壯的樹,露天音樂台,飄著美國國旗的旗桿和散落各處的長椅,長椅上坐滿了頭戴約翰·迪爾帽的老頭兒,他們圍坐在一起聊著從前那些日子,那時他們還有別的事可做,而不是圍坐著聊著那些有別的事可做的日子。在這些地方,時間像老牛拉車般嘎吱嘎吱地流逝。

艾奧瓦最好的小鎮是佩拉,位於得梅因東南方向40英里。佩拉是荷蘭移民創建的,每年5月,這裡仍然舉行盛大的鬱金香節,他們還會請來某些大人物,比如海牙市長,飛來讚美他們的球莖。我很小的時候就喜歡佩拉,因為很多居民會在前院擺個小小的風車,看起來挺有趣。我倒不是說這格外有趣,而是你小小年紀就已學會,在穿越艾奧瓦的任何旅途中,不要放過你能找到的任何一點兒樂趣。此外,佩拉城邊上還有一家「牛奶皇后」冷飲店,我爸有時會停在那兒,給我們買浸了巧克力的蛋筒冰激凌。光是為了這個,我一直對這個地方懷著特別的喜愛。當我在這個美好的9月清晨駛進佩拉,心情格外愉快,因為許多人家的前院裡依舊有風車在旋轉。我在廣場上停下車,出來舒展腿腳。因為是星期天,廣場上的老人們在休息——今天他們的任務是在電視機前睡一整天——不過在其他各個方面佩拉都和我記憶中的一樣完美。樹木、耀眼的鼠尾草和燦爛的金盞菊花床把廣場裝點得鬱鬱蔥蔥。廣場上也有它自己的風車,這個漂亮的綠風車有白色的葉片,幾乎和實物一般大,站在一個角落裡。廣場四周的店舖,都是整個中西部小鎮店家鍾情的谷片盒式建築,不過加上了姜餅簷口和其他喜興的裝飾。每家店舖都有個嚴肅、可信賴的荷蘭名字:帕德庫珀藥房啦,賈斯瑪麵包坊啦,范科保險啦,戈斯林克福音書店啦,范德布魯麵包店啦。當然了,它們全都不開門。在佩拉這樣的地方,星期天仍然嚴格地遵守著戒律。的確如此,整個鎮子是一片詭異的寂靜。沉浸在那種死一般的靜默之中,令你開始懷疑(如果你恰好有歇斯底里的天性):莫非每個人都被晚上洩漏的無色無味氣體毒殺了——甚至可能正在悄無聲息地控制你自己的中樞神經系統——這毒氣正在把佩拉變成平原上的龐培。我簡要地想像了一下,人們從四面八方趕來查看這些遇難者,特別讓他們著迷的,是郡府廣場上那個焦急的戴眼鏡的年輕人,永遠在緊握著自己的喉嚨,正企圖打開車門。不過很快我就看見廣場那頭有個人在遛狗,於是明白一切危險都已平安度過。

我本來無意逗留的,可是碰上如此美妙的早晨,我便沿著旁邊的街道溜躂,經過了整潔的有圓頂和山牆的鑲木房子,房子前面的門廊上有雙人座的鞦韆,在微風中嘎嘎作響。除了我的腳步蹭過枯葉的聲音,這裡沒有其他聲息。在街道的盡頭,我碰到了中心學院的校園,一個荷蘭改革教會管理的小學校。校園裡的紅磚房俯瞰著一個曲曲彎彎的水池,水上有架木製的人行拱橋。整個校園安靜得像注射了雙倍劑量的「安定」。看起來像是克拉克·肯特[1]念過的那種大學:整潔、親切、思想正經。我走過那座橋,在校園的另一邊發現了證明我不是佩拉唯一活人的新證據。從宿舍樓高處一扇開著的窗裡,傳來了開得極大的音響聲,叫囂了好一陣子——我想是什麼《弗蘭基去好萊塢》吧——隨後,從看不見的地方傳來一個炸雷似的聲音:「馬上給我把那鳥東西關掉,否則我過去把你的腦袋砸爛!」那是來自彪形大漢的聲音——我猜他的外號叫「駝鹿」。音樂戛然而止,佩拉又睡著了。

我繼續往東行駛,經過了奧斯卡盧薩、弗裡蒙特、赫得裡克和馬丁斯堡。我對這些名字都很熟悉,但小鎮本身卻喚不醒我多少記憶。在從前大多數旅行的這個階段,我便率先進入了無聊引發的恍惚狀態,每隔15分鐘就要大喊大叫:「還要多久啊?咱們到底什麼時候才到啊?我悶死了,我好噁心,還得多久啊?咱們啥時候才到啊?」我依稀認出了科波克附近路上的一個轉彎,當年因為碰上暴風雪,我們為了等鏟雪車經過,在那兒待了四個鐘頭。還有幾個地方,我們停下來讓姐姐下去嘔吐。其中包括馬丁斯堡的一個加油站,她跌跌撞撞下了車,衝著油泵服務員的腳踝大吐特吐。(好傢伙!那人真是手舞足蹈!)在韋蘭的另一處,爸爸差點兒把我扔在路邊,因為他發現我打發時間的辦法,是把後車門嵌板上的所有鉚釘都搞松,暴露出內部機械的有趣景象,卻不幸導致車窗和車門永遠失靈。然而,直到我經過奧爾茲,到達通往溫菲爾德的路口的那一刻,才有了怦然心動的感覺。當年一到此處,爸爸便欣喜若狂地宣佈我們其實已經到了。我最少也有12年沒走過這條路了,可是對我來說,它平緩的小山坡和孤零零的農場就像我的左腳般熟悉。我的心在飛揚,這真像時光倒流啊,我似乎又成了一個小男孩。

抵達溫菲爾德的路上總是驚心動魄。爸爸開下78號公路後,就以超高速度行駛在一條粗糙的石子路上,把大家顛得七扭八歪,還捲起團團白色塵雲,然後頂著媽媽持續不斷的警告,以明顯精神失常的狀態盲目地拐向了一條鐵路線,而且一本正經地說:「我希望沒有火車開過來。」直到幾年以後,媽媽才發現那條鐵路一天只有兩趟火車經過,還都是在深夜。鐵道遠處,孑然獨立在一片荒野中的,是座維多利亞式的宅子,很像《紐約客》裡查爾斯·亞當斯漫畫中的那種房子。幾十年來沒有一個人在那兒住過,可它依然擺滿了罩著潮濕床單的傢俱。我姐、我哥和我經常從一扇破窗子爬進去,瀏覽一箱箱發霉的衣服、老舊的《科裡爾》雜誌和一些照片,上面的人都是一臉古怪的愁苦表情。樓上有間臥室裡,據我哥說,躺著最後一位房客乾癟的屍體,一個死於心碎的女人,她在婚禮的聖壇前被拋棄了。我們從來沒進去過,不過有一次,我大概四歲,我哥從鑰匙孔往裡窺探了一下,突然狂叫一聲:「她來了!」然後頭也不回地飛奔下樓。我嗚嗚咽咽地跟著他,每一步都噴著尿。這棟房子過去,是一片廣闊的田野,上面滿是黑白相間的奶牛。再過去,就是我爺爺奶奶的房子了。在樹叢形成的天棚下面,它漂亮而又潔白,還有一個紅色的大穀倉和好幾畝草坪。我們每次到時,爺爺奶奶都無一例外地在大門口等著。我不知道他們是看見我們過來才奔到那個位置,還是就在那兒一小時又一小時地等著。極有可能是後者。因為說老實話,他們也沒什麼別的事情可做。這以後,將是四五天開心的日子。爺爺有一輛T型福特車,他允許我們這些小鬼在院子裡開著玩兒,害得他的小雞和兩位年長的女性痛苦不堪。冬天裡,他會在車後面掛個雪橇,帶著我們在白雪皚皚的路上跑很長很遠。到了晚上,大家會圍著餐桌打撲克,玩得很晚才睡覺。去爺爺奶奶家總是在聖誕節,或者感恩節,要不就是國慶節,或者某個人的生日。在那裡,永遠有幸福快樂。

我們一到,奶奶就急急忙忙地從烤爐裡端出某種剛烤好的東西。這種東西總是那麼不同尋常。奶奶是我知道的唯一——可能也是世界上唯一——真的照著食品袋後面的食譜做東西的人。那些菜總是叫作「脆米片加香蕉船翻身蛋糕」或者「戴爾·蒙特利馬豆加椒鹽卷餅的宴會式點心」。材料通常都可疑地由大量該公司自己的產品構成,而且一般是你在極度飢餓時才會想到的組合。這些菜最值得一提的就是它們的別具一格。當我奶奶給我一塊熱氣騰騰的蛋糕或三角餅時,裡面幾乎可能包含任何東西——尼布裡茨甜玉米、巧克力屑、午餐肉、胡蘿蔔丁、花生醬。一般來說裡面某處總會有些脆米片,我奶奶對脆米片情有獨鍾,不管做什麼都要鏟兩勺進去,即使食譜上沒這麼要求。她的烹調水平之差,基本上和你我一樣,並不會造成什麼實質的危害。

這一切似乎都很遙遠了,確實如此。那確實是很久以前了。實際上,我奶奶用的是手搖電話,就是那種掛在牆上,有個手柄的,你把它轉上幾圈然後說:「梅布爾,給我接格蕾迪斯·斯克裡比吉。我想問問她怎麼做霜糖奶酪宴會小點兒。」結果呢,格蕾迪斯·斯克裡比吉已經在聽電話了,或者別的什麼正在聽電話的人知道怎麼做這種點心。每個人都偷聽電話。奶奶經常在百無聊賴的時候偷聽,她一隻手捂著話筒,向屋裡其他人活靈活現地轉述什麼結腸灌注啦,子宮脫垂啦,跟韋恩那家「城區客棧及晚餐俱樂部」的女招待私奔到伯靈頓的丈夫們啦,還有小鎮生活中的其他危機。在這期間,我們大家都得保持絕對的安靜。我永遠也不能完全理解這是怎麼回事,因為故事若進入了最刺激的部分,奶奶常常會忍不住插嘴。「噢,我覺得梅勒可真卑鄙,」她會說,「是的,沒錯,我是莫德·布賴森,我只想說,他這樣對待可憐的珍珠,真是太噁心、太卑鄙了!還有,梅布爾,我要告訴你點兒別的,在哥倫布路口,你能買到便宜一塊錢的有托胸罩呢。」大概在1962年,電話公司來人了,在奶奶家裡安了一部沒有共用線的正常電話,可能是應了鎮上所有其他居民的請求吧。這簡直就是將她的生活打穿了一個大洞,從那以後,她再也沒有完全恢復過來。

我並不真的指望我的祖父母在大門口等我,因為他們已去世多年。但我想,我是隱隱地希望另一對善良的老夫婦現在正住在那裡,並且會邀請我進去看看,分享我的往事。沒準兒還會讓我做他們的孫子呢。最最起碼,我以為祖父母的房子就像我上次見到時那樣。

但事實上,已經不是那樣了。通往房子的那條路依然是亮閃閃的白色鵝卵石,也依然捲起令人滿意的塵雲,但那條鐵道卻不見了,而且沒有任何曾經存在過的痕跡。那棟維多利亞式的宅子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個農場員工宿舍式的住家,汽車和煤氣筒散落在院子裡,彷彿一個學步小兒的玩具。更糟糕的是,牛兒遍佈的田野現在成了滿是紙盒般房子的地產。我祖父母的家從前安然屹立在鎮子之外,好像田野海洋中一個清涼的綠樹小島。可現在呢,廉價的小房子從四面八方向它擁擠過來。我震驚地發現,穀倉竟然也不見了,哪個傻瓜拆掉了我的穀倉!而那房子本身呢——唉,已經成了個破棚子。油漆大片大片地剝落,灌木被隨意地連根拔起,樹林被砍倒,高高的荒草叢中散落著房子裡溢出來的垃圾。我在房前的公路上停下車,面對此情此景,只有目瞪口呆。我無法描述這種失落的心情。我的一半回憶都在那棟房子裡啊。過了一會兒,一個巨大的胖女人出現了。她穿著粉紅短褲,正在打電話,那電話線顯然是無限長的,因為她走過來站在敞開的門口,死死盯住我,納悶我究竟在死盯著她看什麼。

我開車進了城。在我小時候,溫菲爾德的主街有兩家雜貨店、一個廉價品小鋪、一間酒館、一家檯球廳、一個報社、一間銀行、一爿理髮店、一座郵局、兩個加油站——繁榮小鎮該有的東西它都有。每個人都在當地購物,每個人都認識彼此。可現在剩下的只有酒館和賣農具的地方。有六塊空地上像補丁一樣綴滿雜草,上面的建築物已經被拆掉,再也沒有重蓋。剩下的那些建築,大多都黑乎乎的,用木板釘死了。這裡活像一個廢棄的電影佈景,很久以前就已被扔在這裡等待腐爛了。

我不明白這裡發生了什麼事。人們現在恐怕得開上30英里路才能買到一條麵包吧。酒館外面,一群殺氣騰騰的年輕摩托車手正在閒蕩。我本打算停下來問問他們這個鎮子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是其中一個見我放慢了速度,向我豎起了手指。無緣無故啊!他大概只有14歲。猛然間,我驅車向前,回頭奔向78號公路,經過熟悉得像我左腳一樣的散落農舍與平緩的斜坡。平生第一次,我在轉身離開一個地方時,知道自己永遠也不會再來看它了。這實在太令人難過了,可我本來就該明瞭於心的。正如我過去常對托馬斯·伍爾夫所說的那樣,生命中有三件事是你無法做到的:你打不贏電話公司;你絕對無法引起服務生的注意,除非他準備理你;還有,你不可能再回家鄉。

[1]克拉克·肯特,俗稱超人(Superman),是DC漫畫公司旗下的超級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