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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一個極其危險的信號 黑髮美少年

一九四八年元旦來臨的時候,東北民主聯軍中開始傳唱一首歌,歌名叫《黑髮美少年》:

冷萬中是個衛生員,

十七歲的黑髮美少年。

戰士們衝鋒陷陣,

他緊跟隨在身後邊。

……

十七歲的黑髮美少年的作戰地點在彰武,時間是一九四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

東北民主聯軍結束秋季攻勢後,十月十三日,毛澤東致電林彪提出了更大規模的冬季作戰設想:

林:

十二日十時電悉。關內除李宗仁系統可能抽調少數出關外,各戰場蔣軍均感兵力不敷應用,很難抽援東北。膠東整八師及某部前有抽調說,是否實行,尚待證明。你們攻克吉林後,應將主攻方向轉至北寧平綏兩線。瀋陽、錦州間,錦州、山海關間,山海關、天津間,天津、北平間,北平、張家口間均為很好作戰地區。依據關內各戰場經驗,在敵尚有能力舉行大規模進攻時期,因敵高度集中前進,我集中的大軍很難求得運動戰機會。在現時敵已被迫分散於黃河、長江間六七個戰場上,採取戰略守勢時期,我集中大軍更難求得運動戰。但如我兵力不太大,則尚有許多運動戰機會,且可大量殲滅分散守備之敵。故目前南線各軍的野戰機動兵團,大體都是以五個旅至十個旅的兵力組成之,其餘則以縱隊以旅為單位分散作戰。你們今後野戰兵團之組成,除若干特別情況外〔例目前打吉林,將來打錦州或他處〕,亦應注意此種經驗。依你們現有兵力,可以組成一個有九個師左右的頭等野戰兵團,幾個有四個或五個或六個師的二等三等野戰兵團,同時在幾個區域機動作戰。

毛澤東

十三日十六時

林彪擬訂了作戰計劃:第一步,以四個縱隊進攻錦州、瀋陽一線;以兩個縱隊進攻錦州、山海關一線;以兩個縱隊進攻營口、瀋陽和開原一線;以一個縱隊加兩個獨立師進攻開原、四平、長春、吉林一線。第二步,以三個縱隊、必要時使用四個縱隊,進入冀東攻擊平綏線。

但是,林彪很快就意識到目前他的部隊出關作戰是不現實的,他回電毛澤東,建議將出擊冀東的作戰推遲到一九四八年春天:「我軍擬利用錦州到瀋陽一帶河流皆已結冰,便於大部隊行動,投入最大兵力,在錦州和瀋陽間作戰。為適應打大據點和打大增援作戰的需要,『我們擬明年四、五月,再擴大一百個新兵團』。關於到冀東和平綏路作戰,林(林彪)、羅(羅榮桓)、劉(劉亞樓)認為:『目前如去大軍,則補充供給困難,去不大的部隊,則分散兵力,打小仗仍不易找,打大仗感兵力不夠。故暫時不去,擬在明年開冰後,再看形勢動作。』」

毛澤東就東北戰場發動大規模戰役的設想,目的是在「張家口、天津間打開一個至兩個缺口」——這一設想,是後來林彪部發動遼沈戰役,並首先突破錦州的最初動因。毛澤東回電,同意東北部隊暫不出關的建議,但再次強調了打開張家口與天津間的缺口,打通東北與華北戰場的作戰設想:

……

(一)結冰期內,你們集中全力在山海關、遼河地區作戰是完全正確的,你們明年建軍計劃也是正確的。(二)現時到解冰尚有三個月,在此期內,如果我軍只在許多戰鬥之間進行若干短時間的休息補充,而不進行大休整,待解冰以後再進行大休整,則估計可能利用冰期殲滅大量敵人,可能將瀋陽、鐵嶺、撫順、本溪、錦州、葫蘆島、秦皇島等幾個大據點之間的中小據點、廣大鄉村及錦州以西、以北地區的全部或大部歸於我手。只要辦到這一點,爾後就只剩下打大據點的問題了。(三)不論冬季作戰勝利大小,解冰以後,你們可將冀熱遼的兩個縱隊派至冀東作戰,而以主力在滿洲打據點。(四)你們兩個縱隊派至冀東,配合晉察冀全力在明年春夏兩季,不但佔領北寧路津榆段的大部,而且可能在張家口、天津間打開一個至兩個缺口,使東北、華北開始打通聯繫,從東北輸送炮彈、炸藥至華中、中原和西北,此種任務極為重要。

……

林彪決定首先攻擊東北國民黨軍的要害:北寧鐵路線上的瀋陽至錦州段。因為這裡是「敵人與關內的唯一的陸上聯絡線和輸血管,同時也是敵人素來薄弱的地區」。東北國民黨軍集中兵力固守大城市的狀況,迫使林彪只能打大仗,即集中四至五個縱隊發動城市攻堅作戰,或集中六至七個縱隊打大規模的運動戰,因為可供攻擊的小的據點已不存在。林彪期望著「大的戰果」:「在東北,由於過去的客觀情況,從沒有超過兩個縱隊以上的兵力用於攻城和三個縱隊以上的兵力用於打援。所以今年冬季是我們最能集中最大兵力作戰的良好時機,因而我們能舉行大的運動戰和大的攻城戰,能把東北作戰提到空前未有的大規模,預計可能獲得偉大的戰果。」此時,經過整訓和擴充,林彪部的兵力比秋季作戰時多了近二十二萬人,總兵力已經達到近七十四萬,共產黨領導的軍隊在東北地區兵力首次超出了國民黨軍,而且一超就是近十六萬人。

東北民主聯軍發動秋季攻勢後,因為鐵路交通已被切斷或時通時斷,盤踞在大城市中的國民黨軍,不但陷入了斷糧斷電的困境,兵員補充也面臨極大的障礙。為此,國民政府外交部長王世傑告訴美國國務卿馬歇爾,說目前國民黨軍在中國東北地區武器彈藥「嚴重短缺」,原因是這裡的軍隊大多是由美國訓練和裝備的,在過去這是一大優勢,現在美國的裝備運進東北已極為困難。美式武器所需的彈藥中國自己又不能製造,如果美國方面再不想辦法,國民黨軍隊的美式裝備就將成為一種劣勢。而主政東北的陳誠認為,除了武器彈藥之外,關內不能及時補充兵力、籌集不到大軍所需的糧食也是問題,而最令人擔憂的頭等問題是部隊普遍士氣低落。

東北民主聯軍政治部主任譚政在給中央軍委的電報中也說到士氣問題:「士氣都是飽滿與旺盛的,一部分部隊因四平一仗,元氣損傷過大,略見減退,但不久即告恢復,現部隊已建立起一種好的鬥爭意志與戰鬥作風,在連續作戰、遠距離的奔襲、氣候嚴寒與大兵團行動、給養、住宿困難等情形下,已養成忍苦耐勞的習慣,過去顧慮傷亡、喜歡叫苦、不願走路、不願待機、不習慣於大踏步進退的心理與現象,現在是一般的消失了。現在沒有打上仗或未能擔負主攻的部隊,常常表示不快意,每一戰鬥開始,部隊爭相請命,要求給予艱巨任務,以擔負艱巨任務為榮。」

等待河流結冰是令人焦急的。

十二月初,東北地區氣溫終於降到了零下二十多攝氏度。

河上的冰凍結實了,載重車可以通行了,東北民主聯軍官兵穿上厚厚的棉衣,腳上是墊著新鮮烏拉草的靴子,在一尺多深的積雪中出動了。

十二月十五日前後,二縱和十縱包圍了瀋陽以北的法庫,七縱包圍了法庫以西的彰武,八縱包圍了彰武以南的新立屯,一縱、三縱、六縱進至法庫、新民與瀋陽之間,四縱逼近瀋陽,九縱到達瀋陽西北方向的新民附近。

東北民主聯軍全線出動,陳誠驟然緊張起來,他立即命令駐守鐵嶺的新六軍新編二十二師增援法庫。新編二十二師的出動給林彪帶來了戰機,他命令十縱二十九師圍困法庫,不得使守軍逃竄;二縱和七縱主力迅速轉向法庫東南,從側翼發起進攻;三縱迂迴至鐵嶺,切斷新編二十二師的退路,割斷其與新三軍十四師的聯繫。

十六日,新編二十二師進至鐵嶺與法庫間的鎮西堡、娘娘廟一線,向法庫以東的二縱陣地發動了進攻。二縱當即反擊,並以五師向敵人側後迂迴。新編二十二師發覺自己成為攻擊對像之後,急忙趁後路未斷之際向鐵嶺回撤。十七日,二縱五師在調兵山附近抓住了新編二十二師的後衛一部,官兵們立即衝了上去,果斷而勇猛的出擊給敵人造成巨大混亂。但是,讓五師師長鍾偉焦急的是,各友鄰部隊沒有一支前來助戰,結果戰鬥打成了個擊潰戰,還是讓敵人跑了。鍾偉給林彪發去電報:「……此次調兵山戰鬥,我們十七日十二時包圍敵人,除報告縱隊外,即時出擊敵人。當時四師在沙後所東北,六師在鎖龍溝東南,他們不僅可以聽到,而且可以看到。除四師一部包圍沙後所以外,其他部隊均未自動截擊敵人,放過了應得的戰果……大規模運動戰中,各師、團指揮員切實負責照顧戰鬥的勝利,做到機動配合策應是非常重要的,否則要放棄許多可能爭取的勝利……」

新編二十二師的被打,再次調動了國民黨軍。二十日,陳誠急調駐守長春的新一軍五十師和暫編五十三師、駐守四平的第七十一軍八十七師和九十一師、駐守開原的第五十三軍一三師和暫編三十師、駐守遼南的第五十二軍第二師趕赴瀋陽和鐵嶺地區,以解除林彪部對瀋陽構成的軍事威脅。

國民黨軍的大規模調動,是林彪一直等待的,他決定放棄攻擊四面環山、工事堅固的法庫,以二縱和七縱向西攻取彰武,進一步調動並分散國民黨軍。作戰部署是:二縱、七縱和東總直屬炮兵主力統一歸二縱司令員劉震指揮,負責攻擊彰武;一縱和十縱二十九師進至石佛寺西北地區;三縱和六縱主力進至法庫以南,阻擊瀋陽地區出援之敵;一縱三師繼續佯攻法庫;十縱三十師監視四平之敵;四縱向瀋陽城郊進逼;遼東軍區部隊牽制瀋陽守軍;八縱除留二十四師繼續包圍新立屯之外,主力和九縱一起在錦州至瀋陽鐵路線以北準備阻擊國民黨軍增援部隊。

彰武是瀋陽以北鐵路線上的一個重要據點,由國民黨軍第四十九軍七十九師的三個團據守,兵力約萬人。

二十二日,二縱進至彰武城的東南和東北,七縱進至城西和西北,共同對彰武形成合圍之勢。隨後,七縱二十師攻佔城西南的制高點高台山;二縱六師十七團攻佔沙坨子地堡群,為炮兵準備了射擊陣地;七縱十九師奪取了車站以西地帶,二縱五師肅清了城東北的各據點。外圍戰鬥結束後,林彪沒有催促部隊對彰武實施攻擊,他希望總攻準備進行得細緻而周全。二縱司令員劉震經過反覆勘察地形,最終決定了兩個突擊主方向,每個方向上重疊部署三到四個突擊團,對彰武城發動持續而猛烈的突擊。

二十八日,總攻開始。

炮火準備異常猛烈,參戰的八個炮兵營集中起六十六門火炮轟擊城牆,僅二十分鐘就打開了一個寬大的突破口。然後,炮火逐步延伸,每次延伸距離兩百米,每次延伸為兩分鐘急襲射擊,每門炮發射炮彈八發。這是東北民主聯軍首次實施炮兵計劃射擊,不間斷的炮火支援步兵縱深作戰,標誌著這支部隊在炮兵火力運用和射擊技術上有了巨大飛躍。隨著炮火的延伸,二縱五師十四團、六師十八團為第一梯隊,五師十三團、六師十七團為第二梯隊開始向城內突擊。一梯隊的正副班長都配備了湯姆式衝鋒鎗,加上每個班配備的重機槍,攻擊火力十分兇猛。在二縱的突擊方向上,十七歲的衛生員冷萬中緊跟在突擊隊員的後面,他在彈雨中奔跑,撲向每一個負傷的戰士,為他們包紮傷口,然後護著他們向下轉移。炮彈的爆炸聲震耳欲聾,子彈在身邊呼嘯而過,冷萬中充滿稚氣的臉漲得通紅,軍帽下露出濃密的黑髮。他呼喚著官兵們的名字,少年的聲音穿透嘈雜的槍炮聲在戰場上迴盪。在城防突破口,冷萬中連續搶救了七名傷員,突然間,他的叫喊停止了。敵人的第一顆子彈劃過他的額頭,血遮住了他的眼睛;第二顆子彈打碎了他的耳朵,他的軍衣被染紅了;第三顆子彈穿進他的喉嚨,他抽搐了一下,一頭栽倒在陣地上,手裡的紗布飛揚起來。

黑髮美少年死了。

五個小時後,彰武城萬餘守軍被殲,國民黨軍第四十九軍七十九師少將副師長李佛態以下官兵近七千人被俘。

這是林彪部第一次在白天發動城市攻堅戰。

自此以後,東北民主聯軍對城市的攻擊大多在白天。

彰武的戰鬥剛剛結束,林彪即命令一縱、八縱、九縱繼續向北寧路前進,準備徹底切斷錦州至瀋陽間的交通聯絡。三十日,八縱主力攻佔黑山縣城,並開始向瀋陽西郊逼近;九縱在一縱的配合下進佔大虎山和台安,之後一縱轉進遼中地區。

陳誠認為,林彪部傷亡過大難以再戰,於是部署了在法庫以南地區與林彪部主力作戰的計劃:新六軍軍長廖耀湘指揮新三軍和新六軍主力為右路,由瀋陽、鐵嶺一線向西推進;新五軍軍長陳林達率四十三師、一九五師為左路,由瀋陽向北推進;第七十一軍軍長向鳳武指揮第七十一軍和新編第一軍為中路,由瀋陽向西北推進。國民黨軍共五個軍東起鐵嶺,西至新民,沿著遼河兩岸百公里的正面呈扇形全面出擊。

陳誠大軍出擊的那天正是一九四八年元旦。

他不知道,自這一天起,他的對手的稱呼變了。

林彪和羅榮桓在給中央軍委的電報中說:「李濟深所組織的軍隊亦稱民主聯軍,為了使我黨領導的武裝的名義,不與別黨武裝的名義混淆,和使我黨所領導的武裝有統一的名義,我們建議將東北民主聯軍的名稱取消,而改稱東北人民解放軍。」兩天後,中共中央和中央軍委復電:「望即由東北民主聯軍經新華社發表通電,聲明該軍是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之下為中華民族解放與國家獨立人民民主而奮鬥的東北人民軍隊,茲為與全國人民解放軍的稱號取得一致,特向全國人民及各地解放軍宣佈,自某月某日起東北民主聯軍改稱東北人民解放軍,總司令改稱司令員。你們照此辦理即可,中央不需對外發表公告。」一九四七年十二月二十七日二十時,林彪、羅榮桓致電中共中央:「我們擬利用元旦日,宣佈東北民主聯軍改名為東北人民解放軍。」十二月三十日十七時,東北民主聯軍總部發出通令:「東北民主聯軍總司令部於一日起改為中國人民解放軍東北軍區司令部,其簡稱『東總』亦改為『東司』。」

就在這一天,林彪發現陳誠的三路大軍中,左路的新五軍因推進快,位置已經突出出來,且新五軍力量相對薄弱。東司立即部署:六縱在路上阻擊新五軍並誘其深入;二縱、七縱火速到達新立屯以北、以西地區集結,待命攻擊;三縱插到新五軍的右翼,切斷其向新民的退路;十縱、一縱、獨立第二師、四縱共同切斷國民黨軍右、中兩路與左路新五軍的聯繫;八縱、九縱從遼中地區返回新民以西待命參戰。

新五軍軍長陳林達,黃埔第四期畢業,他率部出動的時候,絕對想不到自己將成為東北戰場上第一位被俘的國民黨軍軍長。

元旦那天,新五軍從瀋陽乘火車出發,到達巨流河車站下了車。寒風凜冽,陳林達向四野望去,雪原茫茫,他深為陳誠命令他的部隊在新年之際出動而不快。陳林達的理解是,這次作戰頂多是一次驅逐行動,把瀋陽附近的共軍主力趕得遠一點而已。林彪的部隊剛在彰武那邊打完一仗,絕對不會立即主動迎戰五個軍的兵力,他需要休整就必定會再向北面轉移。作為三路大軍中的側翼,新五軍只要推進到預定位置,就算完成了任務。臨行前,陳誠調撥給他十天的糧食彈藥,而驅逐行動根本用不了十天。於是,陳林達命令各部隊臨時僱用當地老百姓的大車,拉上三天的糧彈上路,剩下的都存在巨流河車站,必要時再用汽車往上送。準備完畢後,新五軍沿著公路向巨流河北面的公主屯方向推進。

第二天,陳林達的軍部到達安福屯。這時候,已經推進到公主屯和黃家山附近的前鋒部隊報告說:遇到了共軍的阻擊。陳林達認為,這也就是少量共軍為遲滯他的推進而進行的騷擾性阻擊,他命令四十三師向黃家山、一九五師向十里堡和五家子攻擊前進,並且開始與右路和中路的友鄰部隊尋求聯絡。

阻擊新五軍的就是負責誘敵深入的六縱。為了給包圍新五軍的主力部隊贏得調動的時間,六縱頑強地抗擊著新五軍不斷發起的集團衝鋒,陣地上厚厚的積雪很快就被灼熱的槍彈融化了,六縱官兵在泥雪中滾來滾去,前沿陣地上的拉鋸戰反覆進行著。三日黃昏時分,新五軍四十三師終於鞏固住了一個小高地,但就新五軍全部主力部隊來講這一天幾乎是原地未動。

三日的阻擊戰至關重要,因為正是這一天,二縱、三縱、六縱、七縱和炮兵第一、第二、第四團開始急促地向公主屯地區開進。四日,新五軍對六縱的阻擊陣地加強了攻擊力度,但是陳林達發現,儘管炮兵火力猛烈,但只要一衝上共軍的阻擊陣地,部隊很快就會像雪球一樣滾下來,他終於知道自己的部隊不敢與共產黨軍隊近距離肉搏。數次攻擊之後,依舊沒有進展。黃昏又至,陳林達猛然發覺附近有林彪的大部隊正向他接近,他立即命令用重炮攻擊當面共軍的阻擊陣地,然後嚴令各部隊迅速地突擊過去。但是,當面的阻擊不但越來越強,而且六縱還向他發動了反擊。位於前沿的一九五師遭到猛烈攻擊後,丟棄陣地一直後撤到安福屯,與陳林達的軍部擠在了一個村子裡。

陳林達不知道,攻擊一九五師的,是已經趕到戰場的第三縱隊。

五日拂曉,新五軍被包圍在了公主屯及其西南地區。

陳林達立即向陳誠請求退守設有堅固防禦工事的巨流河車站。陳誠召集幕僚緊急會商對策,東北行轅副參謀長趙家驤主張新五軍放棄公主屯,會同各路大軍據守遼河以南和瀋陽——如果按照趙副參謀長的建議,立即命令三路大軍一齊收縮,林彪殲滅新五軍的計劃很可能落空。但是,陳誠猶豫再三,還是向陳林達下達了「改取守勢,在原地固守三天,以吸引匪軍主力」的命令。同時,他命令新六軍變更行軍方向,向公主屯進擊,「以解救新五軍之危」;命令第七十一軍立即轉向西北,「支援新五軍之作戰」。

陳誠命令新五軍固守待援,是因為他不相信林彪能夠吃掉他的一個軍。而這正是林彪所期待的戰場態勢——無論是關內還是關外戰場,但凡國民黨軍下達「固守待援」的命令之後,鮮見哪支被圍部隊最終能夠等來增援而將其解救出去——儘管有四個軍的兵力距離陳林達僅咫尺之遙。

「固守待援」的命令決定了新五軍覆滅的命運。

六日拂曉,呼嘯的狂風刮得雪塵漫天飛舞,氣溫已經降至零下二十五攝氏度。二縱六師的前衛十七團到達王道屯,和他們一起到達的還有七縱五十七團。情報顯示,這個只有三十多戶的小村子裡駐紮著新五軍的野戰醫院,二縱和七縱佔領這裡的目的是切斷前、後聞家台村的聯繫。兩支部隊都搶著發動進攻,而他們不知道,他們攻擊的已不是一個野戰醫院,而是一九五師退到這裡的一個整團。國民黨軍鋸倒大樹,在村外構築了防禦工事,在村內的房屋牆壁上也挖了很多射擊孔。五十七團最前面的二營沒有任何防備,首先發動進攻的五連遭到密集火力阻擊,傷亡嚴重。六連接著衝了上去,也沒有火力的掩護,帶頭衝擊的營長中彈犧牲,教導員也負了傷,二營只好撤了下來。從另一個方向攻擊的十七團一營也不順利,他們雖然組織了火力掩護,但三連衝上去的時候,由於突破口過於狹窄,官兵們擁擠在一起,遭遇敵人大量殺傷。接替三連衝擊的一連依然被阻擊在突破口附近。這個時候,兩個團的指揮員才搞明白,村子裡有敵人的大部隊而不僅僅是一所醫院。調來增援兵力後,再次組織攻擊,村內守軍開始奪路而逃。後來才知道,王道屯內的守軍是新五軍一九五師五八五團——這次戰鬥被林彪列入「打莽撞仗」的教訓戰例之一,但他對二縱和七縱官兵猛打猛衝的戰鬥作風還是表示了讚賞。

這天上午,困守安福屯的陳林達接到報告,說存放在巨流河車站的糧彈已經裝上卡車和大車,但是公路已被共軍切斷,如果這些物資出動肯定要被共軍截獲。陳林達開始後悔沒把糧彈全部帶上,而此時各師陣地不斷被突破壓縮,共軍的炮火已經打到安福屯了。陳林達被迫率新五軍軍部和一九五師一起退守聞家台村。到了這裡之後,軍部與四十三師的聯繫徹底中斷了,陳林達被困在一個孤零零的村莊裡。

是守還是撤?

到了這時候,陳誠仍是猶豫不決,原因是各路增援部隊都報告說他們在「頑強前進」。

林彪把攻擊聞家台村的主攻任務交給了二縱。二縱前指副司令員吳信泉認為晚上攻擊容易讓敵人跑散,遂與副政委李雪三決定天亮後發動總攻。

三縱的任務是向瀋陽方向警戒和阻擊增援之敵。司令員韓先楚認為與其被動地等著打援,不如主動向聞家台村發起攻擊。三縱偵察科長鄭需凡是個膽子奇大的人,他穿著美式軍服、騎著一匹高頭大馬竟然在聞家台村裡大模大樣地轉了一圈。回來,鄭需凡向韓先楚報告說,村子裡有好幾千人,而且不少是機關模樣的人。韓先楚聽了更加心癢。有人認為三縱是負責打阻擊的,不能搶人家二縱的主攻任務;也有人認為,眼皮底下的敵人不打說不過去。究竟是打還是不打?最後韓先楚和政治委員羅舜初拍了板:打!他們的理由是:八師和九師繼續警戒瀋陽方向,七師連夜攻擊聞家台村將國民黨守軍黏住,這更加有利於天亮後二縱發起總攻。

漆黑的冬夜,風雪猛烈。七師迅速制定了戰鬥方案:十九團和二十一團在兩側助攻,集中全師所有的炮火全力支援二十團主攻。二十團將突擊任務交給了三營。命令一下,三營的爆破手們輪流衝上去爆破,在連續犧牲了八名爆破手後,終於將敵人的防禦工事炸開了一個突破口。突擊隊員隨後跟上,國民黨守軍火力密集,七連二班長公方臣腹部中彈,腸子流了出來,他坐在雪地裡不停地喊口號,直到沒有了聲息。九連衝到距守軍指揮部僅一百多米的地方,官兵們佔據了一個小院子作為繼續衝擊的依托。敵人拚死反擊,想把他們打出去,九連誓死不退,連長和指導員都身負重傷,戰鬥英雄侯成安站出來代理指揮。小院幾乎被敵人的炮火炸平,房屋和柴草被點燃,四周烈焰沖天,九連官兵利用斷牆殘壁死打硬纏。敵人組織起「敢死隊」,把戰場上的屍體疊起來當掩體,推著屍體向前移動,然後突然跳起來邊掃射邊衝鋒。隨著侯成安的負傷,九連最後只剩下一個班的戰鬥員了,一個班中只有三人沒有負傷。

一營上來了。一營長趙興元,久經沙場的戰鬥英雄,但他還是被小院裡的情景驚呆了。院子裡摞滿了傷員和屍體,院外也躺滿了國民黨守軍的傷員和屍體,傷員和屍體密集得令人插不進腳。地面已經被鮮血染紅,然後被炮火烘乾。趙營長發現了奄奄一息的三營教導員張林經,張教導員掙扎著想向他交代戰場情況,被趙營長制止了。趙興元叫來擔架,對張林經說:「老張!放心!我的一營也不含糊!」

趙營長決定不但要把這個據點守住,並且還要把附近的一座平房攻佔了。凌晨兩點,一營二連開始向平房衝擊。守軍的兩挺機槍瘋狂掃射,突擊隊不顧一切地前進,甩出的手榴彈如同大雨落下。衝到平房門前,官兵們上了刺刀,守軍轉頭就跑。二連端著刺刀追,但是守軍黑壓壓的擁擠在一起如同一堵牆,追擊的官兵擠都擠不進去。平房被攻佔,一營教導員負傷,二連傷亡過半。

黎明來臨了。

國民黨守軍開始反攻平房陣地。在一次又一次的拉鋸戰中,平房的一角轟然倒塌。然後,那裡突然沒有動靜了,好像二連突進去的官兵已全部陣亡。二連指導員帶領一個班前去增援,但途中全部倒在了一片開闊地裡。副連長齊繼忠又帶著一個班上去了,國民黨守軍迎面反擊,齊繼忠被子彈打倒,他推著個大炸藥包開始一點點地往前爬,身後是長長的血印。平房那邊,守軍的反擊隊已經摸到門邊,正要衝進去的時候,門裡面突然站出一個人,是二連黨齡最長的戰士老張。老張叉著腿,端著一挺機槍,吼:「誰也不許進來!」話音未落,老張拉響了綁在身上的三顆手榴彈。

爆炸過後好一會兒,國民黨軍官兵大喊:「平房裡的共軍死光了!」喊聲未落,平房裡又衝出一個人來,這是二連堅守平房的最後一名戰士,名叫常學理。已經負傷的常學理是被手榴彈的爆炸聲震醒的。他的棉衣已經著火,拖著一挺機槍,靠在了平房的門邊。敵人組織起軍官反擊大隊,二百多人一律穿美式軍大衣,戴美式鋼盔,端著嶄新的美式衝鋒鎗,他們喊著口號開始朝一個人防守的平房衝鋒。

新五軍的軍官們喊:「誓死保衛軍部!」

常學理也喊:「堅決消滅新五軍!」

突然,軍官大隊的軍官們掉頭就跑,原來趙興元營長率領一連衝過來了。

二十團政委劉振華也跟上來了,他說:「老趙,新五軍讓咱打殘廢了!兄弟部隊就要發動總攻了!」

瀋陽城裡的陳誠徹夜不眠,他還在為是否命令新五軍突圍而猶豫不決。情況顯示增援部隊確實在進攻,但各路都沒有多大進展。

負責打阻擊的十縱始終處於血戰之中,他們當面是國民黨軍新三軍和新六軍的五個師。十縱是新組建的部隊,林彪特別囑咐司令員梁興初:「抗擊敵人必須沉著,頑強防禦,並機動進行小規模反擊,堅決反對不敢硬拚的游擊習氣。敵人攻擊精神差,只要能抵住幾次衝鋒,敵人就不敢再前進。」但是,十縱的對手兵力充沛,火力強大,且有十多架飛機進行戰場支援。六日,戰鬥整整持續一天,八十七團在兩小時之內先後傷亡兩百多人。在三營的阻擊陣地上,六小時內先後傷亡四名連長。七日,國民黨軍集中四個師的兵力,在二十架飛機和八個炮兵營的火力支援下,再次對十縱的阻擊陣地發動攻擊。十縱的阻擊前沿一片火海,陣地失而復得,又得而復失。在幾個陣地丟失之後,梁興初到三十師指揮所親自組織反擊。黃昏,在正面寬大的阻擊戰場上,各部隊同時發起衝擊,兩小時後失去的陣地再次被恢復。

六日晚,陳誠終於下達了讓新五軍向瀋陽撤退的命令。

但是,一切都晚了。

七日,天亮起來的時候,東北野戰軍的總攻開始了。攻擊部隊集中了六十多門火炮,向被壓縮在聞家台、黃花山兩個村莊裡的新五軍殘部進行猛烈的轟擊,接著二縱和三縱從不同的方向發起了最後衝擊。

苦戰一夜的三縱官兵直接衝擊陳林達的軍指揮部。二十團一營一連三排副排長李永鳳踢開大門,舉著一枚拔出保險針的美式鴨嘴手雷,大聲喊:「誰動一下,我就撒手!」

新五軍指揮部裡一片驚慌:「別撒手!我們投降!」

李永鳳問:「誰是陳林達?」

角落裡走出來一個換上了士兵軍服的小個子軍官:「鄙人就是陳林達。」

二縱打得十分兇猛,一路衝進聞家台村,當他們衝進新五軍指揮部時,發現陳林達已經被三縱抓住了。二縱的一個幹部厲聲問:「你們是哪個單位的?」劉振華政委回答:「我們是三縱七師二十團的。」那個幹部又問:「誰讓你們來打的?」劉振華說:「韓司令讓我們來打的。」二縱的那個幹部不由分說把陳林達押走了。

劉振華將此事報告韓先楚,委屈地說:「我的二連和九連都打光了!」

韓先楚司令員說:「都是解放軍,誰抓了陳林達都一樣。」

與陳林達一起被俘的,還有一九五師師長謝代蒸、四十三師師長留光天等一萬三千餘名官兵。加上被打死打傷的七千多人,新五軍全軍兩萬餘人全部被殲。東北野戰軍繳獲了大量的優良裝備,包括各種火炮二百餘門、輕重機槍七百多挺、步槍和衝鋒鎗六千多支以及各種車輛一百三十多輛。

國民黨軍戰史對此戰的敘述是:「七日午前,軍長陳林達中將,親率第一九五師主力,向南突圍,不料行至黃家山以南之艾家屯,又遭匪埋伏截擊,增援之國軍,亦分別被阻,俱無進展,戰至七日正午,新五軍竟陷於覆沒。」

陳誠心力憔悴,在把駐守遼陽的第五十二軍主力和駐守四平的第七十一軍主力緊急調回瀋陽後,他就因胃病病倒了。

一月十日,蔣介石到達瀋陽。

東北行轅召開了師長以上將領參加的軍事會議。誰都知道這種時候召開這樣的會議只能是追究責任和處分將領。行轅副司令長官鄭洞國很快得知,蔣介石一下飛機就與陳誠談了話,陳誠已把新五軍的覆滅歸咎於眾將領不服從他的指揮,並要求蔣介石懲辦新六軍軍長廖耀湘。鄭洞國立即找到隨同蔣介石前來的國防部參謀次長劉裴,請他必要時為廖耀湘說幾句求情的話。距離開會時間還有兩分鐘的時候,大家看到蔣介石在陳誠的陪同下臉色鐵青地走進了會議室:

會議一開始,蔣先生便大發脾氣,痛責在東北的眾將領指揮無能,作戰不力,把好端端的隊伍都一批批送掉了。他憤憤地責問眾人:「你們當中絕大多數是黃埔學生,當年的黃埔精神都哪裡去了?簡直是腐敗!像這樣下去,要亡國了!」蔣先生的浙江口音本來略顯尖細,此刻由於過於憤怒,聲音都有些發顫了。在場的人嚇得無一人出大氣。蔣先生足足罵了約十幾分鐘,大家以為罵也罵得差不多了,豈知他話鋒一轉,又接著大罵起廖耀湘將軍和李濤將軍來,切責其不服從命令,擁兵自保,見死不救,致使新五軍全軍覆沒。

出乎在場人的預料,廖耀湘和李濤突然站起來,申辯說他們根本沒有接到增援陳林達的任何命令,他們不能為新五軍的失敗承擔責任。陳誠立即反駁說,他曾讓羅卓英將軍給廖耀湘打電話,命令新六軍就近解新五軍之圍。雙方在羅卓英是否打過這個電話上針鋒相對,措辭激烈,爭吵不休,而其他將領則一聲不吭。這種高級將領們當面吵架的情形以前並不多見,蔣介石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

爭吵到最後,陳誠將軍在無可奈何中,神情沮喪地站起來說:「新五軍的被消滅,完全是我自己指揮無方,不怪各將領,請總裁按黨紀國法懲辦我,以肅軍紀。」蔣先生原本打算懲辦廖、李二人,現在見陳氏自己承擔了責任,只好改口說:「仗正打著,俟戰爭結束後再評功過吧。」說罷即離席而去。蔣先生離席後,陳誠將軍接著又說了幾句自我檢討的話。最後表示:「我決心保衛瀋陽,如果共黨攻到瀋陽的話,我決心同瀋陽共存亡,最後以手槍自殺。」言畢即宣佈散會。

會後,蔣介石做出重大決定:將第五十四軍的兩個師由山東調往瀋陽,同時成立「東北剿匪總司令部」,並在錦州成立冀熱遼邊區作戰機構,以連接東北和華北兩個戰區。

一九四八年一月十七日,國民黨軍陸軍副總司令衛立煌被任命為東北行轅副主任兼東北「剿總」總司令,鄭洞國、范漢傑、梁華盛、陳鐵、孫渡任東北「剿總」副總司令,趙家驤任參謀長,彭傑如任副參謀長,范漢傑同時兼任冀熱遼邊區司令長官。

蔣介石剛剛回到南京,就接到了東北戰事惡化的消息:在新立屯被林彪部圍困了近一個月的第四十九軍二十六師共九千餘人,在彈盡糧絕、凍傷很多、士氣低迷之時突然受到猛烈的攻擊。一月二十六日,二十六師師長彭鞏英率部分路從新立屯東北、西北和西南三個方向實施突圍,但除彭師長帶領的約五百餘人逃到阜新之外,其餘全部被東北野戰軍圍殲於突圍途中。國民黨軍二十六師突圍的方式出乎預料,全體官兵學著共產黨軍隊的樣子:反穿大衣,頭裹毛巾,一聲不響,秩序井然。往外走的時候,遇到哨兵詢問,回答說是八縱的。後來居然在途中與八縱的一支部隊擦肩而過。他們過去了好一會兒,八縱的幹部們覺得有點不對頭,怎麼仗還沒怎麼打就有部隊往外撤?這才醒悟到是敵人想跑,於是各部隊掉頭便追,追出去幾十里終於追上了。二十六師的官兵也沒有亂,數千人呼啦一下坐在雪地裡繳槍投降了。

憂心忡忡的蔣介石在一周反省錄中寫到:

東北新立屯與溝幫子各要點相繼失陷,共匪緊逼錦州,瀋陽形勢孤立,國軍若不積極出擊,做破釜沉舟之決心,則瀋陽二十萬之官民皆成甕中之鱉;故分致各軍、師長手書,望其團結一致,同仇敵愾,以九死一生之志衝出一條血路。

蔣介石致手書首先安撫的,是敢於當面爭辯的新六軍軍長廖耀湘:「惟吾弟益加振奮自勉,為各軍之模範,須知東北國軍乃以弟部為骨幹」,故應「有難當先,有急必援,先人後己」。接著,他又手書給二七師師長羅友倫:「此次在沈相晤,以時間匆促,仍未能面詢詳情」,「尚望益自奮勉,雪恥滅匪,依照昨日會中指示,努力發揚革命精神,時時以徹底執行命令,誓死達成任務。」

陳誠寢食不安,如坐針氈,他一反矜誇自傲的態度,開始與東北的高級將領們親近起來。他勸說鄭洞國陪他去了南京,面見蔣介石時,再次陳述國軍在東北的失利確實由於各將領不服從命令所造成,而不是他的指揮無能。他著重申述東北的高級將領們如何難以調動,如何自私自利只求自保,如何腐敗墮落等等。其間又不斷地說「不信可以問鄭副司令」。鄭洞國面帶難色,「垂首不語」,他後來回憶說:「當初你把持一切,凡事不容別人過問,現在卻要我來證明這個證明那個,豈不可笑?」——陳誠終於知道自己的軍事生涯就此結束了,因為蔣介石在聽完他的陳述之後說了這樣一句話:「你安心養病,別的事就先不要管了。」

當眾發誓「同瀋陽共存亡」,否則「以手槍自殺」的陳誠以病重為由,向蔣介石提出了辭呈。

一九四八年二月五日,陳誠黯然離開瀋陽,此時他主持東北軍政不足六個月。

在國民黨內一片「殺陳誠,謝天下」的呼聲中,陳誠住進上海陸軍醫院,同時辭去了參謀總長職務。

東北野戰軍冬季攻勢第一階段作戰結束。

此戰,殲滅國民黨軍約五萬八千餘人,切斷了北寧鐵路,致使國民黨軍據守的東北要地瀋陽門戶洞開。

天寒地凍,氣溫常常降至零下四十攝氏度,東北野戰軍官兵在野外作戰時,身體暴露的部分很快就會凍傷,手一摸到金屬槍管就會被粘下一層皮。即使穿著大衣和棉鞋,也會在雪地裡凍得爬不起來。加上很少能吃上熱飯,東北野戰軍在冬季攻勢中出現大量的凍傷:「特別因為東北村莊散小,大兵團集中作戰,有時不能宿營。戰士棉衣鞋襪被汗水及雪打濕,停止或宿營時往往得不到烤乾和溫暖休息,部隊遇到大的非戰鬥減員。自冬季攻勢以來,不到半月,已凍傷八千餘人。其中很重的約三分之一,有一部分將成殘廢。」除非戰鬥減員外,戰場上的減員數字也顯示出戰鬥之殘酷,僅在殲滅新五軍的戰鬥中,東北野戰軍傷亡高達一萬多人。

成千上萬的東北翻身農民倒在了冰天雪地裡。

這些北方少年身材勻稱魁梧,鼻樑高而挺直,他們性格樸實直率,他們為人仗義豪爽,他們倒下的時候年輕的黑髮和養育他們的黑土地永遠融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