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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自此,希望都已破滅

「高舉著『黑旗』的士兵跨著馬兒自東方而來。他們長髮蓄須,以各自的家鄉作為姓氏」—據說,以上這段預言出自《聖訓》。對照現實,預言似乎已經成真。當然,現實中這支「黑旗軍」胯下並無馬匹,而是把皮卡貨車當作代步工具。他們成群結隊、十幾個人擠在一台車上,穿過伊拉克的沙漠向西而去。1年之前,「伊斯蘭國」武裝介入敘利亞內戰。1年後的今天,巴格達迪終於可以宣佈,局勢已在掌控之中。曾幾何時,連他自己都以為,自己想要吞下敘利亞的心願,已成紙上談兵。現在,「哈里發」信心滿滿,他要讓敘利亞的「叛教者」和全世界好好看看「伊斯蘭國」軍隊的聲勢是何等雄壯。

為了保持自己在敘利亞邊境地區的勢力,巴格達迪特地派出一員猛將專門看守連結敘、伊兩國的要道。接下來,他們要將這條路上的各種危險一一排除。公路的一頭是伊拉克的安巴爾省,另一頭則深入敘利亞腹地。猛將叫作沙克爾·瓦希卜·杜萊姆(Shaker Wahib al-Dulaimi),他出名之後,人們更願意稱他為「阿布·瓦希卜(Abu Wahib)」。此人是「伊斯蘭國」的一顆明日之星。對於自己的「英雄」形象,27歲的瓦希卜很是自戀。他的本職工作是電腦編程,崇拜的對象則是扎卡維。他的行事風格明顯受到了扎卡維的影響。其實,瓦希卜曾在偶像的手下效命過一段時間。2006年,他被抓進了布卡監獄,與偶像之間這段短暫的緣分也就此結束。如今的瓦希卜幾乎事事以扎卡維為榜樣,他甚至複製了導師的造型—亂蓬蓬的頭髮、帽子、鬍鬚,而且同導師一樣,他出鏡時從不戴面具。和扎卡維一樣,瓦希卜也想成為一個「聖戰超級英雄」,為此,他在各種極端組織的視頻中頻繁露面。有時候,這些視頻的內容顯得很是滑稽,例如瓦希卜會擺出耍功夫的造型,或者他會一邊開槍、一邊躍起。他的憨態,常常讓人忍俊不禁。當然,他可不是想來搞笑的,視頻中的另外一些內容,只會讓人覺得脊背發涼、難以直面。

2013年春天,瓦希卜的手下再次架起攝影機。鏡頭前,他們的領袖手持步槍,站在沙漠高速公路的中央。宗教極端分子攔下了一支從敘利亞進入伊拉克的卡車車隊。卡車停下之後,瓦希卜喚來3名司機,並讓他們交出了自己的身份證。錄像機忠實記錄下了這次行動的整個過程。

司機都是敘利亞人,最年輕的年近30,最大的那個已經40多歲。瓦希卜想知道這3個人是不是什葉派信徒,而對方也很清楚,什葉派的信徒將遭遇怎樣的對待。於是,3人堅定地搖頭否認自己擁有什葉派背景,至於敘利亞政府,他們更是毫不相干。

「你們都是什葉派的人吧,對不對?」阿布·瓦希卜再次發問。

「我們是從霍姆斯來的,都遵從遜尼派教義。」答者正是司機當中最年輕的那個。他高高大大、面龐清秀,穿著白色牛仔褲和短袖襯衫。

「你確定沒撒謊嗎?」

「我們只是想討生活。」年紀稍長的司機接過話頭,「我們來這裡是為了掙錢吃飯。」

阿布·瓦希卜有意和3人開起玩笑來。「你們說自己是遜尼派,那麼,試問你們如何證明呢?」他表示疑問,「好吧,晨禱的時候,你們一共下跪幾次?」

司機們有點緊張了。「4次。」一人回答。「3次。」這是另一個的答案。「5次。」第三個司機答道。

阿布·瓦希卜不覺冷笑起來。「看你們的答案,我就知道你們是多神教徒。」他表示自己已經確認了3人的「什葉派」身份。而後,瓦希卜命令3人跪成一排。他端起衝鋒鎗,快速地打出幾發子彈,擊中了3人的背部。那3人雖然中了槍,但仍然在地上掙扎著爬行。於是,瓦希卜跟上前去,近距離對著他們的後腦勺各開了一槍。

「這就是伊斯蘭國的國際高速公路!」一個蒙著面的手下高喊了一聲。隨後,武裝分子開始放火燒車。3名司機的屍體,被他們拋在旁邊。屍體面部貼地,身下已是一片殷紅。血液,慢慢浸透了橘色的沙地。

扎卡維的聲音響起,宣告了視頻的結束。

「如是所聞、如是所見,烽火已在伊拉克點燃!」故去的領袖大發感歎,「火焰將愈加熊烈,直到在達比克把十字軍完全吞沒。」

巴格達迪一直想要重建「哈里發國」,上面這位暴虐的瓦希卜,就是幫助他大展宏圖的得力助手。此前,他也曾派出一隊人馬進駐敘利亞。但隨後巴格達迪覺得,與伊拉克的同行相比,那些人太過軟弱,太讓自己失望了。他們太過關注敘利亞內戰的事務,已經偏離了巴格達迪為建立「哈里發國」而制訂的路線。現在,巴格達迪準備再次開啟進軍敘利亞的征途,他任命瓦希卜和他的手下充當急先鋒,並由他親自負責指揮。

2013年4月9日,巴格達迪灌制了一段長達21分鐘的音頻,並將其上傳到網絡上。借此,他宣佈了一項重組「伊斯蘭國」的決定。巴格達迪代表「伊斯蘭國」的領導層,正式取消了身在敘利亞的下屬團體「努斯拉陣線」的單獨編製。接著,他宣佈,「伊拉克伊斯蘭國」將與敘利亞極端勢力合併,組成「伊拉克與大敘利亞伊斯蘭國」(Islamic State of Iraq and al-Sham)!

所謂「大敘利亞」,大致相當於英語中所指的「黎凡特」。此地位於地中海東岸,北達土耳其南部,包括今天的敘利亞、黎巴嫩、約旦和以色列。正因如此,英語世界的人常把巴格達迪一夥稱為「ISIS」或「ISIL」,其實兩個詞的意思完全相同。

宣言結束之後,巴格達迪又陳述了這個新「國家」的政策。他先是回顧了「伊拉克伊斯蘭國」前身的歷史,追憶了扎卡維領導組織的那段時期。對於組織的創始人,巴格達迪恭敬地稱之為「聖戰之主」(mujahid sheikh)。而後,他還動情地講起了扎卡維投靠本·拉登的往事。當時,扎卡維曾向部下表示,自己此舉絕無私心,純粹只是為了組織發展的戰略考慮。

「我對真主發誓,我不求他的錢,也不求他提供人馬和武器。對我而言,他是一個象徵。」這番話語,本是扎卡維獻給本·拉登的吹捧。如今,巴格達迪作為前者的繼承人,語氣也和當年的扎卡維一樣激動。他表示,作為「伊斯蘭國」的敘利亞分支,「努斯拉陣線」對於自己來說也有重要的象徵意義。因此,「陣線」應該回歸「伊斯蘭國」的懷抱,就像兒子和父親理當團聚。

「努斯拉陣線只是伊拉克伊斯蘭國的一個分支,是我們的一部分。」巴格達迪表示,「因此我們要呼籲,讓我們信仰安拉,不以伊拉克伊斯蘭國自傲,也不以努斯拉陣線自居,讓我們攜起手來,組成一個新的國家—『伊拉克與大敘利亞伊斯蘭國』。讓我們站在同一面旗幟之下,這面旗幟屬於伊斯蘭國。」

巴格達迪的聲明,在西方國家引起了轟動和恐慌。西方分析人士一向認為「努斯拉陣線」乃是「伊斯蘭國」的下屬與附庸。不過,「陣線」近來的種種作風明顯比後者低調。如今,巴格達迪不僅證實了兩者之間的聯繫,還宣佈這二者將重新合為一體,新的組織將由更暴虐的那一方佔據主導地位。

更出人意料的事情還在後面。誰能想到,巴格達迪的「合作夥伴」竟然否認了雙方合併的可能性。看來,「努斯拉陣線」的成員打算堅決維護組織,絲毫沒有退出歷史舞台的意思。在巴格達迪發聲之後兩天,「陣線」領袖阿布·穆罕默德·祖拉尼出言反擊。祖拉尼同樣錄好音頻,一一批駁了巴格達迪的種種說法。「陣線的旗幟永在,無人能夠改變。」巴格達迪的老戰友表了決心。

而後,祖拉尼直接向世界上威望最高的「聖戰英雄」提出了仲裁申請,這位人士,當然就是「基地」組織的領袖阿伊曼·扎瓦希里(Ayman alZawahiri)。他曾在本·拉登身邊擔任助手,也曾因為扎卡維的種種暴虐行為與之爭論。扎卡維的後繼者,同樣不討扎瓦希里的喜歡。2013年6月9日,扎瓦希里發表公開信,信中,他指責巴格達迪恣意妄為,「合併」這樣的大事,竟然也不向自己提出申請。為此,「基地」組織首領給出的懲罰足夠嚴厲—他決定讓巴格達迪停職1年。12個月之後,巴格達迪是否能夠復職,還要視情況而定。而且,扎瓦希里還表示,自己到時可能另選他人擔任新領袖。

其實扎瓦希里也不想兩邊傷了和氣,「穆斯林的血不能流在穆斯林的手上」,這是扎瓦希里的原則。於是,他準備派出一位私人信使前往敘利亞居中調停。此人在「基地」組織當中資歷很老,名叫阿布·哈立德·蘇裡(Abu Khalid al-Suri)。

「我謹向各位同教兄弟和聖戰武裝提出倡議,請大家停止爭論,不要加大內部矛盾。」扎瓦希里表示,「我們要和諧共處、團結奮進,要贏得教眾的心,並把他們組織起來。」

「基地」組織的這場內鬥不但激烈,而且完全發生在眾目睽睽之下,似乎是當年扎卡維和本·拉登不睦關係的延續。辯論中,扎卡維涉及的另一宗口舌官司也被牽扯了進來。那次論戰為時更早,爭辯雙方分別是扎卡維和麥格迪西。說來,這兩人還有過一段師生之誼。

論戰持續了好幾個月。網絡論壇和聊天室裡,極端主義理論家們各站一邊,大打嘴仗。他們都想說服對方,覺得自己選擇的領袖才能代表「聖戰」的發展方向。

面對「基地」組織的建議與批評,巴格達迪的應對方法也與扎卡維大致相似—「基地」組織的意見,兩人都選擇無視。而後,巴格達迪再次發表聲明,稱自己只是代表上級,向下屬祖拉尼下了個命令。「我聽從安拉的差遣,而不是遵從違背安拉的人。」自然,巴格達迪還是擔任「伊拉克與大敘利亞伊斯蘭國」的領袖,儘管「陣線」並未臣服於他,他卻不打算再次為組織更名。

2013年,極端分子在敘利亞活動猖獗。他們的足跡遍佈全國各地,從人煙稀少的東部荒漠到人口稠密的南北邊境,就連大馬士革近郊,也出現了他們的身影。當然,在敘利亞大展拳腳之前,巴格達迪設計了好些措施,準備先行鞏固組織在伊拉克的營盤。

巴格達迪的第一項舉措在於行政改革。他任命了一批「省長」「教法顧問」和軍事指揮官。「伊斯蘭國」在伊、敘兩國的各種任務,都有賴這些人員駐紮各地、監督完成。實際上,「伊斯蘭國」的各項行政體系都在向真正的政府靠近。他們製作了行政審批的流程圖,還設置了各類主管部門,管轄範圍包括社交媒體、物流運輸、金融、軍事訓練、人員招募等。「伊斯蘭國」甚至還設有負責管理自殺式「人彈」的專門部門。部門人員必須小心謹慎,絕對不能讓「人彈」接觸一般士兵,以免壞了「教化」。

巴格達迪制定的第二項舉措,強化了「伊斯蘭國」進行炸彈恐怖襲擊的持續性。在這些炸彈襲擊事件中,大批無辜百姓不幸殞命。很快,伊拉克各地太平間裡變得擁擠不堪,似乎又回到了扎卡維肆虐的時代。體育場和社區足球場常常成為「人彈」襲擊的目標,而清真寺、飯店和集市也被列入襲擊範圍之內。2013年10月,「伊斯蘭國」分子甚至駕駛汽車衝進了尼尼微省(Nineveh)的一所小學的操場。13名在教室之外休息玩鬧的孩子當場殞命。如此暴行,就連久經磨難的伊拉克人也無不深感震驚。

最後一項舉措,被巴格達迪稱為「打破獄牆」。2012年,「伊斯蘭國」恐怖分子衝進提克里特的一座小型監獄,並將其中的100多名囚徒當場釋放。其中的一些恐怖分子,當時已經被判了死刑。2013年7月21日,恐怖分子同時向伊拉克最大的兩所監獄發起了襲擊。襲擊發生在夜晚,「伊斯蘭國」為此動用了多名「人彈」,而且還調用了迫擊炮助陣。其中較大的一起攻擊的對象正是臭名昭著的阿布·格萊布監獄,襲擊讓500多名囚犯逃脫了禁錮。其中,更有不少扎卡維的舊部。這條舉措一出,巴格達迪又收穫了大量追隨者。

此前,巴格達迪的一些部下已經深入敘利亞東部和北部的鄉村地區,奪取了當地的控制權。現在,一旦他的先鋒隊進入敘利亞,無疑可以很快得到強力支援。先鋒隊成員不少來自伊拉克的各大監獄,他們戰鬥意志堅定,也很守規矩。同一地區的不少地域,原來都在其他反對派的控制之下。這些反對派武裝中,自然也包括「努斯拉陣線」。不過,面對「伊斯蘭國」的進攻,這些反對武裝迅速敗下陣來,他們要麼投降,要麼溜走,要麼就抵抗到底—對於選擇抵抗的組織,「伊斯蘭國」武裝將會毫不留情地予以消滅。

「伊斯蘭國」與「努斯拉陣線」的小矛盾,漸漸演變成了明顯的裂痕。帶著扎瓦希里的和平願望,阿布·哈立德·蘇裡仍在敘利亞觀望逗留。蘇裡覺得,自己仍能找到方法結束兩派爭端。2014年,蘇裡正在阿勒頗附近某宗教極端組織的基地內休憩,這時,5個人端著步槍衝入房間,其中的一個拉響了背心中的炸彈。蘇裡死了,另有6個人也和他一起喪了命。

沒有組織宣佈對這起「慘案」負責。不過,經過此事,「基地」組織明確表示要與「伊斯蘭國」劃清界限。「基地」組織不但要求屬下遠離「伊斯蘭國」,還鼓動大家對後者群起攻之。如此態度,前所未見。但是,「基地」組織的策略無濟於事。巴格達迪的手下已經囤積了最好的武裝,整合了最有經驗的士兵,他們是敘利亞反對派中的軍力翹楚,而且,他們的勢力還在壯大之中。

拉卡(Raqqa)—敘利亞東部省會,這座城市臨河而建,城內建築破舊。上千年來,外族的鐵蹄數度蹂躪此地。希臘人最先到來,而後羅馬、波斯、蒙古和奧斯曼帝國又相繼入侵,如今,又輪到宗教極端分子了。2013年春夏之交,一支「伊斯蘭國」武裝駕著白色皮卡闖入城市近郊。經過幾輪交戰,「敘利亞自由軍」漸漸退出拉卡。而後,這座小小江城正式成為了「伊斯蘭國」在敘利亞境內的總部所在地。城中的22萬百姓,也成了第一批完全生活在宗教極端分子統治之下的城市居民。

新來者行動迅速,城中秩序很快安定下來。迦拉廣場(al-Jalaa)被改名為「自由廣場」,廣場上的鐘樓掛起了「伊斯蘭國」的「黑旗」。隨後,統治者又急不可待地頒布了新法令,宣佈禁止一系列「有辱法紀」的行為。

阿布·易卜拉欣(Abu Ibrahim)是拉卡當地的一位年輕人,他常常帶著相機,為「伊斯蘭國」在家鄉的種種作為攝影存證。他的身邊,還有兩位志趣相投的夥伴。拉卡易主之後的18個月內,他們把偷偷攝下的影像與視頻傳上網絡,由此,全世界都看到了當地的境況。

對於「伊斯蘭國」氣焰囂張的入城儀式,易卜拉欣的印象非常深刻。此前的一周,城市街頭戰火紛飛。極目望去,四周死屍遍地。大多數市民不想成為狙擊手的活靶子,只好困守家中。商店與麵包店被迫關門,許多家庭都因此絕了口糧。「當時,一塊麵包比100萬塊錢還要珍貴。」阿布·易卜拉欣回憶,「那段時間也是最為艱難的日子。」漸漸地,抵抗力量不是逃散,就是向「伊斯蘭國」投了降。戰火漸漸平息下來。不知從何時起,大批外籍官兵出現在了拉卡的地界之上。事後,易卜拉欣才知道,他們大多是伊拉克人。市政廳前升起了「黑旗」,而「伊斯蘭國」則宣佈定都此地。

「他們舉著槍械到處遊蕩,逢人就說:『一切會好起來的。』」易卜拉欣還記得,「而且,他們很快開始收殮街上的屍體。」

當時,拉卡的許多居民並不知道這些人是何來路,一些人真的相信,只要戰鬥結束,一切都會好起來。很快,店舖又恢復了營業,居民們又有了些許安全感。這時,「伊斯蘭國」的大清洗開始了。

易卜拉欣見證的第一起殺戮的受害者很年輕。「伊斯蘭國」恐怖分子聲稱他是個罪犯,卻又沒有講清他罪狀為何。年輕人被押到拉卡市中心的廣場上罰站示眾,而後,極端分子公開判處了他死刑。一顆子彈穿過了犯人的頭顱—處刑的場景,一旁的觀眾看得一清二楚。接著,極端分子將屍體的雙手固定在木板之上,高高吊起,那樣子,彷彿他正在接受刑罰。就這樣,屍體在廣場上懸掛了3天3夜,直至發出了腐爛的臭氣。

幾天之後,易卜拉欣第二次看到了「伊斯蘭國」的行刑過程。這一次,死者是一群人。同一個廣場上,宗教極端分子殺害了7名男子。其中,有幾個像是潰逃的士兵,但還有幾個明顯只是小孩,他們的面龐上,甚至沒有半點兒鬍鬚的痕跡。這一次,宗教極端分子斬下了他們的首級,放在一座公園外的籬笆樁上示眾。

「百姓飽受驚嚇!為此,恐怖分子很是高興。」易卜拉欣表示,「他們希望,大家都對他們心懷恐懼。」

接下來,拉卡的新主人開始掃除一切可能挑戰他們權威的東西。城中的3間教堂全數關閉,十字架和其他基督教標誌不是遭到拆除,就是被遮蓋起來。一間什葉派清真寺的寶藍色穹頂漂亮典雅,卻最終落得被炸成碎片的命運。西方「墮落」文化的象徵—煙草與酒精遭到收繳,然後被付之一炬。

新主人也創造了一些新標誌,比如一家從上到下漆成全黑的警察局。這棟建築被改建成了一個宗教法庭。法庭開張之後,拉卡市民的生活中突然間多出了許多規矩。很多規矩讓人抓狂,但容不得半點兒質疑。「伊斯蘭國」的宗教警察(Hisbah)隨時在街上游弋。任何觸法行為,都可能招來他們的懲戒。

城市中的新法律,首先是關於宗教儀式的—根據規定,禮拜的時候,所有商舖必須關張歇業。居民們的著裝與行為也必須注意,飲酒、抽煙一律嚴禁,西方音樂與櫥窗裡的西式服飾也在禁止之列,女性若想出門,必須穿戴全副罩袍。即便如此,宗教警察也可能故意找女人們的麻煩。他們可以以某位女士的罩袍過於透明,或者露出了身體曲線為借口,對其進行羞辱性的搜身。

「伊斯蘭國」的「教法」當中,有著一整套的懲罰措施。既有公開斥責和罰款,更不缺乏鞭笞之類的肉刑。一對男女因為同坐一張長椅而遭到痛毆;一位男子因沒有等足3個月的戒期,就急忙迎娶了一位離過婚的女人,受到了公開鞭笞的懲罰。更有甚者,一些「違法者」會因為一些莫名小事,而被草草判處極刑。易卜拉欣甚至認為,只要宗教極端分子一時興起,隨時都有可能通過「教法」剝奪人的生命。

「有時候,一兩個星期也不會出現一例死刑,有的時候,一天之內他們便會殺5個人。」易卜拉欣表示,「對一般人來說,罰款簡直無所不在。開店可能被罰、停車可能被罰、收拾垃圾可能被罰。他們必須這樣橫徵暴斂,才能付清那些外籍傭兵的工錢。我們什麼都不敢幹,因為幹什麼都有可能被判死刑。」

極端分子對待孩子的態度,最讓易卜拉欣不能容忍。「伊斯蘭國」佔領拉卡之後,各所學校一直大門緊鎖。終於到了再度開學的時候,但學校裡的一切都變了模樣。原來的課程表與教科書統統不見了,因為宗教極端分子容不得這些「異教徒的書本」存世。孩子們只能接受宗教課程。同時,城裡的幾百名孤兒全被抓進了軍營。他們在那裡學習操弄槍械和駕駛卡車,以便以後執行自殺式任務。有時候,易卜拉欣會看見「伊斯蘭國」的娃娃兵招搖過市。他們手握真正的槍械,身上的制服肥大,很不合身。

「有些小孩兒還不到16歲。」阿布·易卜拉欣說,「學校一關,他們無事可幹。極端分子拿著卡拉什尼科夫衝鋒鎗的樣子,很是吸引他們,他們就主動加入了宗教極端武裝。」實際上,「伊斯蘭國」旗下娃娃兵和少年兵的隊伍一直在不斷擴充。他們甚至開設了專門的「推特」賬號,介紹訓練營當中的情況。社交網站上的照片與視頻可以為證,「伊斯蘭國」驅使未成年和青春期的小男孩穿上軍裝、操弄武器、進行軍事演習。有的時候,極端分子還會把處決犯人的活兒交給娃娃兵去完成。

易卜拉欣覺得,「伊斯蘭國」此舉的目的主要在於培養極端思想的繼承者。將來,巴格達迪一夥很可能遭遇軍事挫敗,但有了這些思想狂熱、為了聽從命令而不吝殺人的追隨者,極端組織的日子可能要好過許多。提起這些年輕人,易卜拉欣說:「他們都被洗腦了,他們也成了極端組織的忠實追隨者。」

在那個時候,「伊斯蘭國」的戰況還算順利。巴格達迪宣佈進軍敘利亞之後,幾個月不到,宗教極端組織的兵員總數已經擴充到了近10萬人。其中,還有不少人不遠萬里潛入敘利亞,投到巴格達迪的帳下。這些國際隊伍成員的國籍,據說涉及了近50個國家。敘利亞反對派的其他成員—從「敘利亞自由軍」到「努斯拉陣線」無不抱怨,「伊斯蘭國」在招募人手方面總是佔得先機。當然,這不僅僅因為巴格達迪開出了更高的薪資。「伊斯蘭國」吹噓的宏大目標—建立一個超越國界的伊斯蘭國家,才是吸引眾人來投的根本原因。

「伊斯蘭國」的「推特」賬號和「臉書」官方頁面上,每天都會更新不少內容。內容提供者大都來自歐洲、北非和中東各地。他們投奔巴格達迪,主要是被他口中的願景所吸引。他們相信那些「美好」的事物不僅僅存在於天堂,在現世世界裡也能找到痕跡。2013年8月,一名自稱納斯魯丁·莎米(Nasruddin al-Shami)的敘利亞籍宗教極端分子上傳了一篇「推文」。文中,納斯魯丁覺得,加入「伊斯蘭國」的時候,自己「好像闖進了一場全球大派對」。「這裡,既有阿拉伯人,也有其他地區的戰士。」納斯魯丁寫道,「在這裡,我遇見過從阿拉伯半島來的人,也有來自馬格裡布地區的人,還有埃及同伴和伊拉克人。我遇見過黎凡特和土耳其來的同伴。我還遇到過法國人、英國人和巴基斯坦人。總之,這裡有形形色色的人,數也數不清。他們都是可愛的同胞兄弟,大家的目的都是拱衛我們的信仰。」

面對英國記者,一名英國籍「伊斯蘭國」極端分子表示:「這裡的生活實在有趣,有點像那個電子遊戲,叫什麼—對了,《使命召喚》(Call of Duty)。」英籍極端分子表接著說:「這是真人3 D版《使命召喚》,你懂的。一切都在你眼前發生。那種感覺,你可能無法體驗。」

拉卡,城鎮中心的集市裡,鬍子拉碴、手提槍械的外籍「聖戰士」數目不少。有時候,他們似乎比本地人還要多。「伊斯蘭國」的統治貌似根基穩固,好像會千秋萬代存在下去。巴格達迪一夥金庫中的存貨也越來越多,這因為一方面,「伊斯蘭國」在不斷訛詐佔領區的人民和商戶,另一方面,巴格達迪一夥在敘利亞北部的沙漠中佔據了不少油井。每一天,「伊斯蘭國」可以售出4萬桶原油。油井在手,他們自然賺得盆滿缽滿。易卜拉欣發現,幾個月前急於攻下拉卡的「聖戰士」們,目前似乎並不急於另辟新土,他們甚至開始有了慵懶的傾向,只有在對犯人行刑的時候,他們才會顯得容光煥發。鞭笞與槍斃犯人之餘,極端分子也會去餐廳放鬆、去網吧上網—瀏覽的還都是西方網站。易卜拉欣甚至撞見過他們出入藥店購買「偉哥」的場面。

對於佔領者來說,天堂一般的「伊斯蘭國」無疑已經在現世實現,當然,這個天堂可能有些寒酸。手持武器的宗教極端分子對現狀似乎非常滿意,無論好壞,這都是他們的領地。但是,對於拉卡的其他人而言,生活就像易卜拉欣描述的那樣—只剩下「恐懼與落後」,而希望之火已然熄滅。

2013年4月,巴格達迪的改革措施出台後不久,穆阿茲·穆斯塔法就悄悄溜進了敘利亞境內。此前,他已是多次這般不請自來。每一次,他都會先行抵達土耳其的哈塔伊省(Hatay),利用邊界線上鐵絲網的一處縫隙鑽到敘利亞。敘利亞國境最北的這一角,早已不是巴沙爾的領地。一年之前,反對派就「解放」了這裡。穆斯塔法一路步行,奔向希爾貝特·喬茲(Khirbet al-Joz)—那個小鎮,如今是他的「敘利亞危機救援隊」的前線基地。前國會僱員和他的同事們現身此地,主要是為了組織各項基礎設施的重建工作。歷經持續數月的戰爭與劫掠,小鎮至今尚未恢復元氣。上一次,在穆斯塔法等人的幫助下,小鎮的警察局重新運作起來。此次故地重遊,他要和幾位當地人士磋商一些事務。當地人很想開設一個小型法庭,以便處理一些小型糾紛。這天,除了這幾位熱心法庭事務的當地朋友,穆斯塔法可沒想到自己還能撞見其他的陌生人。

會談開始,一名衣著考究的律師率先做了自我介紹。他叫馬哈茂德(Muhammad),今天來到小鎮,是受一位客戶所托。客戶對於後巴沙爾時代敘利亞的法律問題很感興趣。提起客戶的名字,他語焉不詳。在座的其他人一再追問,馬哈茂德才說出了客戶單位的名稱:

「今天我來到這裡,是受『伊斯蘭國』所托……」

此言一出,每個人都愣住了。美國客如此,當地的基督徒和穆斯林也是如此。政府軍撤走之後,後兩類人就一直寓居當地。

「我們當時都嚇呆了。」穆斯塔法回憶,「那位律師一身西裝,年紀在50歲上下,鬍鬚剃得乾乾淨淨。所有人都不知所措,因為我們確實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會上,「伊斯蘭國」的代表很少發言。他只是認真傾聽、認真地做著筆記。只有一次,他突然插話表示,自己的客戶覺得,宗教法律要比世俗法律更為優越一些。

「那一次,我們沒有討論任何實質性的東西。」穆斯塔法表示,「因為,我們不想有這麼一位不速之客在此旁聽。」

律師走了,後來,穆斯塔法再也沒有見過他。不過,他留下的「氣味」,好似久久不能散去。沒錯,「伊斯蘭國」已在敘利亞坐大,而且,他們還想干預這個國家生活的方方面面。那個時候,穆斯塔法已在「敘利亞危機救援隊」工作了兩年。他的人生已經和敘利亞的命運緊緊綁縛在了一起。這種聯繫,他從未預料得見。「伊斯蘭國」代表的出現,彷彿是個凶兆。2013年年初,穆斯塔法對於美國的干涉已經不抱希望,於是,他只能把大部分時間投入到解決實際問題當中。至少,他還可以改善一下巴沙爾控制區之外的農村人民的生活。不過,在推進這些具體工作的過程中,他總要面對重重的困難—反對派內訌頻繁、腐敗橫生,從阿拉伯富國流入的黑金正在發酵;宗派矛盾日益尖銳,嚴重阻礙了各派合作,甚至還導致了血腥的殺戮;更別提還有「伊斯蘭國」這個大問題。這些荷槍實彈的宗教極端分子,幾乎和其他一切勢力為敵。他們取締了法院與警察局,頒布了自行其是的所謂的「宗教法律」。他們勢力強大,遠遠不是其他反對派能及的。因為他們的存在,西方國家提供援助的時候,會變得更加猶豫。

慢慢地,穆斯塔法對於敘利亞越來越熟悉。他常常來到這裡,還會在變幻不定的邊境線上冒險徘徊。他和反對派領袖交流,也努力和記者、國際義工、外交官及慈善家建立人脈關係。美國駐敘利亞大使館被迫關門之後,美國人失去了直接觀察這個國家的機會。穆斯塔法從第一線發回的報告,成了大家窺望敘利亞的一扇窗戶。後來,有人懷疑巴沙爾的部隊涉嫌小規模使用化學武器,為此,他們希望穆斯塔法等人幫忙弄到「血樣」,以便檢驗。穆斯塔法等人一口答應,並完成了這個使命。

2013年5月1日,穆斯塔法迎來了又一位不速之客。約翰·麥凱恩突然造訪敘利亞。在衛隊的保護下,參議員(代表亞利桑那州)穿過一段反對派武裝控制的邊界線,進入了敘利亞的國境。他來到「敘利亞自由軍」基地所在的小樓,會見了12名反對派領袖。對方輪番上陣,一起指責華盛頓當局不肯向自己提供武器。他們抱怨,美軍甚至沒有一點空中支援的意思,只能任由巴沙爾政府軍的軍機炸平反對派藏身的民居。他們需要槍炮,美國方面卻給他們提供了一大堆給養。塑料封裝的單兵作戰口糧(MRE)塞滿了他們的家,幾乎到處可見。「難道你們要叫我們用比薩把人家的飛機打下來嗎?」一位軍官乾脆這樣質問。麥凱恩越聽,臉色越是陰沉。會談好不容易挨了過去,不久麥凱恩卻又聽到了一個壞消息,之前會上和他見面的兩名反對派軍官,剛剛在戰場上橫死。

「我們需要一次行動,改變整個戰局。」回國之後,麥凱恩面對記者如此表示,「美軍必須切實派出地面部隊,建立安全區域,保護敘利亞人民。將武器提供給正義力量,讓他們為了我們大家的信念而戰。」

不過,總統心意已決。他反覆重申,向敘利亞提供大量武器,只會讓情況愈加惡化。「我覺得,中東地區的各方人士都不會歡迎我方進行單邊行動。不管他們參與與否,行動都難取得成效。」新聞發佈會上,奧巴馬侃侃而談。他還表示,唯有巴沙爾動用化學武器,美軍才可能有所回應。因為,「使用化學武器已經違背了文明世界公認的準則」。

看來,華盛頓方面是不打算幫忙了。經由穆斯塔法的轉達,所有反對派都知悉了美方的態度。對此,他們自然很是失望。衝突已經進入第二個年頭,看來還會繼續下去。幾方武裝仍然僵持,平民的痛苦一日多過一日。最大的改變,不在於橫死的概率,而是「兇手」的身份。穆斯塔法身邊的兩名敘利亞籍員工遭到政府軍逮捕,被處死刑;另外兩名員工,則在進入「伊斯蘭國」武裝設下的檢查點後不知所蹤。後兩位員工都非常年輕,和穆斯塔法的關係也很好。事後,「救援隊」的人得知,宗教極端分子拿走了員工的筆記本電腦,確認他們在為西方人道機構服務。兩人遭到處決,屍體被丟到了陰溝裡。

夏末,巴沙爾的政府軍使用化學武器攻擊了胡塔(Ghouta)小鎮。這件事短暫點燃了反對派的希望之火,他們似乎又可以寄望西方進行軍事干涉了。不久,美國情報部門拿出了實據,證實巴沙爾的一支部隊曾在8月21日向胡塔的住宅區發射了沙林毒氣,此舉無疑跨過了美國的「紅線」,奧巴馬也誓言一定要懲罰敘利亞政府。不過,雖然大眾對於此事表示憤慨,白宮卻仍然沒有對軍事行動做出政治上的支持。針對空襲巴沙爾武裝一事進行的表決結果,國會也進行了操控。雖然英國一直在軍事行動上與美國保持一致,大衛·卡梅倫(David Cameron)所在的保守黨政府也提出了空襲議案,卻沒能在議會通過。最後,奧巴馬和俄羅斯方面達成協議,美俄兩國將共同督促敘利亞方面銷毀所有化學武器。美方軍事干預的選項,再次成為了「不可能」。

敘利亞反對派的領導人覺得,西方國家拒絕干預的事實,比轟炸本身更加難以接受。哪怕是「胡塔事件」,竟也沒能打動美國的心。穆斯塔法發現,很多先前有「溫和」傾向的反對勢力,如今已經投靠到了宗教極端勢力的那一邊。至少,宗教極端組織能給他們更多的錢。

「反對派人士一度堅信美軍即將介入,並為此欣喜若狂。」穆斯塔法指出,「就在那段時間,反對派相信政府軍害怕了,我們還不斷聽到傳聞說許多人已經逃出了大馬士革。美軍即將空襲大馬士革的消息,並沒有引起老百姓的恐慌。大家心裡似乎只有一個想法:『謝天謝地,即便我們被炸死,但好歹局勢會有所改變了。』」

但是,空襲並未如期而至。「希望破滅,反對派沮喪至極。」穆斯塔法回憶說,「打那以後,大家都覺得有點萬念俱灰。」

敘利亞的化學武器問題,讓白宮內部的混亂暴露無遺。希拉裡·克林頓所謂的「敘利亞的邪惡問題」,幾乎造成了國家安全委員會的撕裂和對立,許多資深顧問都因此辭職。比如資深外交官弗雷德裡克·霍夫(Frederic Hof),他曾經幫助政府協調解決敘利亞問題,但在2012年,他憤然辭職。漸漸地,「敘利亞大使」羅伯特·福特也動了同樣的心思。此前,福特多次在政府內部大力呼籲,希望美國能夠切實採取措施,扶植「溫和反對派」勢力。他希望,「溫和反對派」能對宗教極端分子起到節製作用。畢竟,後者已經控制了敘利亞近四分之一的國土,還佔據了前往土耳其與伊拉克的交通要道。「胡塔事件」之後,福特希望美軍能對巴沙爾政府武裝進行空襲。空襲建議遭拒之後,他又想說服上司,向「溫和可信的反對派」提供直接支持。

「我們需要增加援助,多做一點事!」儘管福特如此呼籲,但白宮高層終不為其所動。化學武器事件之後,美國政府一度表示將會加緊行動,驅使中央情報局前往約旦和土耳其南部為反對派訓練兵丁。不過,福特覺得,這點支援實在是杯水車薪。「他們根本沒有提供任何有效幫助。」他表示。

更讓福特難堪的一點在於,白宮方面依照慣例委派他出席國會聽證,會上,他還必須為奧巴馬政府的敘利亞政策辯護。共和黨人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當著電視鏡頭,他們朝著福特高聲叫罵。外交官儼然成了奧巴馬政府危機管控不力的象徵。一次,麥凱恩甚至直接對他發難—參議員認為,福特對於敘利亞局勢把握不當,而且他們似乎已經接受了現實,任由巴沙爾殺戮反對派。

「看起來,這個結局你很滿意?」麥凱恩問道。

福特不言不語,但是心中已是火冒三丈。

我可能滿意嗎?外交官不免思忖。福特很清楚,國會和政府一樣,在敘利亞問題上並不齊心。麥凱恩之類的「鷹派」主張全面武裝敘利亞反對派,另一些共和黨議員則只願意向攻打「伊斯蘭國」的組織提供武器。不過,同廣大選民一樣,大多數民主黨人和一些共和黨人在這個問題上有著共識,他們不願美國再次深度介入外國「事務」。

2013年秋天,福特已經動過辭職的念頭,不過,國務院同事的挽留,讓他又繼續工作了6個月。2014年,他終於遞出辭呈,這次,沒有人勸阻。此前他的種種努力,並未收穫任何結果。國會方面對他的批評,當然有著黨派政治鬥爭的因素,不過,在福特聽來,這很像是人身攻擊。這些質詢終於搾乾了他最後的一點精力。

「吵架、辯論我不怕,但是,如果有些人根本不瞭解事情的來龍去脈就對我的人格大肆攻擊,這一點,很荒謬,我接受不了。」

2014年2月28日,福特正式辭職。幾天之後,麥凱恩邀請前大使前去他的辦公室一敘。借此機會,參議員準備向福特致以敬意,並感謝他為國服務、盡忠職守。這番盛情,讓福特考慮了一陣,但最後,外交官還是禮貌地表示:「謝謝,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