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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節 兒孫自有兒孫福

    在公安局家屬院停車,他用小商店的公用電話給秋雲打了傳呼:「我在茂東賓館。」
    然後騎著摩托車到茂東煙廠賓館開好房間,侯海洋將傳呼機放在桌上。進衛生間洗澡,脫下衣服後,又擔心水流聲會遮擋住傳呼聲,他光著屁股出去將傳呼機拿回來,放在洗漱台上。
    洗完澡,傳呼機沒有響起來。
    他穿上衣服,又將傳呼機放在了床頭櫃上。
    看了一集電視劇,傳呼機仍然沒有響起來。
    侯海洋站在窗前,朝著公安局家屬院外張望,隱隱能看到家屬院房頂,他算著秋雲放學回家的時問,耐心等待。到f:!f五點鐘,秋雲仍然役有回電。他不由得焦灼起來,在屋裡走來走去。回想著初見秋雲時的情堆
    以及兩人在牛背花如膠似漆的纏綿,腎上腺激素分泌加速.操熱不安.
    到了七點,傳呼終於響了起來。賓館電話只能打室內短號,侯海洋用百米衝刺的速度跑了出去,到了賓館門口打公用電話。
    「我還在廈門,你什麼時候到廣東?」
    「我隨時可以走,還有些小事要處理,住在茂東賓館。你面試情況如何?」
    「下午面試結束。自我感覺還行,應該沒有什麼大的問題。如果成功,應該在中旬提檔,隨後還要簽自費協議.』秋雲心情還是比較輕鬆,道,「那道多選題我記得爛熟,考試時卻做錯了.一分之差,否翔也不會浪費這麼多錢。工作一年,沒有存下什麼錢,讀研還得由父母來付學費和生活費、想起來真的很失敗.
    侯海洋口袋裡揣著三千多塊錢,他衝動地道,「現在缺不缺錢,我手裡還有點錢。」.
    秋雲稍有停頓,道:「我是去讀書,花不了多少錢,你得出去拼事業,花錢的地方還多。」
    「你什麼時候回來?
    「我爸媽請了假陪著我過來的,他們第一次到廈門要到這裡玩幾天。」
    侯海洋正處於事業的選擇期,在內心深處對前途很有些焦灼,他渴望著與秋雲見面,既有滿腹的心事需要傾吐,也有對性的渴望。此時秋雲遠在廈門,滿心的希望變成了失望。回到賓館以後,只能躺在床上看電視,以前在新鄉學校裡,看電視是享受,此時面對著掌控在手的長虹電視,他沒有觀看的慾望。
    過了一個無聊的夜晚,侯海洋騎著摩托車回到了巴山縣城,找到縣公安局蔣剛。
    聽了案情,蔣剛不屑地道:「切,你的同事太沒有雞巴名堂,城裡的小姐那麼多,花點錢就能日,居然去強姦。
    侯海洋拿出打火機,給蔣剛點燃煙,道:「他在村小教書,窮得叮噹響,環境又封閉,犯強姦罪也不奇怪。」
    蔣剛道:「你這是給他找理由,村小有這麼多教師,為什麼就他一個人強姦,這事還得從思想深處找原因。」
    侯海洋附和了蔣剛的說法,道:「趙海與家裡人關係不好,估計沒有人去看他,我想給他送點東西,看一看他。」
    蔣剛道:「強姦案是板上釘釘,在看守所等著法院判決。送東西就不必了,若是關係不錯的朋友,可以給點錢,記在看守所賬上。」
    侯海洋道:「我和他是難兄難弟,關係不錯。要不然也不會找蔣哥。」
    蔣剛講究義氣,道:「那我就進去找找熟人,帶點錢進去,再打個招呼,免得你那個朋友在倉裡挨打。」他見侯海洋對此事有點迷糊,解釋道:「在看守所裡,強姦犯多數都被人看不起,是倉裡最低等的,若是沒有人說話,肯定要挨打。給賬上加點錢,請所長吃點,就能改變點境遇。」
    侯海洋趕緊取了五百塊錢,遞給蔣剛。
    蔣剛是治安科副科長,在公安裡還有點面子,到看守所找了相熟警蔡,輕輕鬆鬆把事情辦了。
    侯海洋站在看守所外,看著高高的圍牆以及圍牆上的鐵絲網,暗道:「人真要是失去了自由,才是最悲慘的事。趙海性格古怪,又是強姦罪,恐怕在裡面要吃點苦頭。」
    正想著,蔣剛走了出來,侯海洋趕緊迎了上去。蔣剛道:「事情辦妥了,你的朋友應該不會被欺負。」
    侯海洋上了蔣剛開的警車,感慨道:「以前在學校時,趙海算是心高氣傲的人,沒有想到會走到這一步。」
    蔣剛「嗤」了一聲,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他去禍害小姑娘時,就應該想到今天的後果。你作為同事,做到這一步,不錯了。」
    侯海洋道:「看到這高牆,我能想像到失去自由的痛苦,趙海雖然是咎由自取,不過看著也讓人心酸。」
    蔣剛道:「老師是陽光下的職業,所以多愁善感,我們是成天跟陰暗角落打交道,心早被磨粗了,就算更慘的事情都熟視無睹,無所謂啊。」
    隨著警用吉普車的轟鳴,看守所孤零零留在半山坡上。
    與蔣剛分別之後,侯海洋騎上摩托車在巴山縣城的七十一條街上胡亂開著。即將離開生活多年的巴山,離愁別緒湧上了心頭。侯海洋到的第一個地方是巴山師範,在這裡度過三年青春時光。在這三年裡,他留下了青澀的愛情,由』膺懂的少年變成了初通世事的青年,也初嘗了世情冷暖。
    走進校園,坐在操場邊上,看著更加年輕的師弟們在操場上追逐。侯海洋感覺與操場隔著一層無色玻璃,距離以前足夠近,看得足夠清楚,卻永遠無法再融人進去。他,不再是巴山中師的學生了。
    「別了,巴山中師,別了,呂明。」從操場邊上的石梯子起身時,侯海洋感覺自己就如再別康橋的徐志摩一樣,沒有帶走巴山中師的一片雲彩,甚至沒有能帶走一片樹葉。
    感慨一番以後,天色已黑,此時付紅兵還在嶺西警校學習,侯海洋失去了往常的窩點,他不願意回到新鄉去,漫無目的騎著摩托車在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轉悠。他甚至騎著摩托來到了夜來香的門前,透過厚門傳來的隱約的音樂聲,讓他孤寂的心躁動起來,很想進去與小姐們擁舞一曲,發洩內心深處的無名之火。
    最終,侯海洋離開了充滿誘惑的夜來香。
    第二天一大早,從巴山縣城回到牛背陀小學,侯海洋意外地在小學鐵門外見到王勤。
    「鎮裡和教育局已經決定了,新鄉小學將與新鄉初中分開,由我來負責新鄉小學的工作。最遲等到今年九月,到時我要調一批村小教師回來,參加考試,能者回中心校,這樣大家都沒有意見。你人年輕,水平高,不管怎麼樣考都能夠回來,我是準備讓你挑大樑。」王勤是誠心來挽留侯海洋,見侯海洋沒有明顯反應,語重心長地道:「如今找一個工作不容易,馬老師以及你父親都是民辦教師,他們奮鬥了一輩子就是為了轉成公辦教師,你從農村出來,有了一份正式工作,這是多少農村孩子夢寐以求的事,千萬不要意氣用事。」
    若是早些日子,王勤作出如此承諾,侯海洋多半會認真考慮,此時決心已下,他再也不願意回頭,真誠地道:「王校長,感謝你的關心,我遞交辭職書是經過俄重考慮的、不是一時意氣。」
    再三勸解,王勤見侯海洋吃了秤陀鐵了心,這才怏怏作罷.離開牛背陀時,她一個人走在田坎上,忍不住把劉清德狠狠地罵了一頓。
    5月9日,茂東煙廠的小周帶著車來到牛背陀小學,拉走了事先準備好的兩百多斤尖頭魚。這是侯海洋在離開新鄉之前,從溶洞裡捕撈的最後一批魚,個頭皆在兩斤左右,青色背脊,修長身體,品質之佳讓老傅喜不自禁。
    杜強不斷地打來傳呼,催促侯海洋供貨。發生杜敏小館子被砸事件,以及比老傅低了近十五塊的價錢,讓侯海洋從心底不願意給杜強供貨,他借口收不到貨,將霸道魚莊扔到一邊。
    5月中旬,侯海洋整理行囊,悄悄離開新鄉。他來之時帶著被子、蓆子、水瓶等物,離開時這些東西全部送給了馬蠻子。馬蠻子得到這些實物以及預付的兩百塊工資,侯海洋離開新鄉時,他將幫助侯海洋管理早坡。侯海洋還承諾,春節回來,還要給馬蠻子另外三百塊工資。對於馬蠻子來說,找現錢並不容易,幫著管管早坡,實在是舉手之勞。
    用紙箱子收拾了隨身物品以及父親送的幾本書,綁在摩托車後座,一路開到巴山。將摩托車扔給了沙軍,輕裝到廣東。沙軍特意叫上陸紅,兩人將侯海洋送上了前往茂東的客車。
    侯海洋離開巴山縣以後,呂明才從陸紅口中得知了此事。她明知兩人無法走到一起,聽到侯海洋辭職到廣東的消息仍然感到無比悲傷,趴在床上痛哭流涕,既為自己,也為侯海洋。
    侯海洋到了茂東,先在茂東煙廠賓館住下,然後在公安局家屬院給秋雲發了短信:「在煙賓。」再給康璉打電話,電話接通,無人接聽。
    等了一個多小時,秋雲沒有回傳呼。等得無聊時,侯海洋給姐姐打了電話。
    侯正麗道:「你還在巴山鑼唆什麼,滬嶺這邊遇到麻煩,壓力很大,你早點過來,多一個可以商量事的人。」
    侯海洋道:「姐夫遇到什麼事情,能把他難住?」
    「從去年開始,海南房地產出現了問題,你姐夫和一幫嶺西朋友投了不少錢在海南,他們正在想辦法解套。」
    「我什麼都不懂,.能幫什麼忙?」
    「你是我的親弟弟,有什麼為難的事情,至少多個人跑腿,多個人說話。,」
    聽到姐夫有了難處,侯海洋急急忙忙前往茂東火車站,買了去廣東的車票。從茂東到廣東有近五十多小時,侯海洋賣了三百斤尖頭魚,腰桿硬,原本想買硬臥,高高的售票口傳來輕飄飄一句話:「沒有。」根本不給一句解釋。
    無奈之下,他買了一張硬座票。
    拿到火車票,侯海洋這才給家裡打了電話。他最怕父親接到這個電話,當電話裡傳來母親杜小花的聲音,懸著的心放了下來,道:「媽,我在茂東,買了到廣東的火車票。」
    杜小花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道:「二娃,你到哪裡去?我沒有聽清楚。」
    「媽獷你先別激動,我已經辭職了,到廣東的火車票已經買好了。」
    杜小花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她透過窗戶看著在院外勞動的丈夫,道:「你怎麼不先給家裡說說,你爸不支持你辭職,」·
    「就是因為知道父親不讓我去,所以才先斬後奏『媽,你幫我勸一勸爸爸,像我這樣的情況,留在村小工作,現在就能想得到三十年以後會是什麼樣子,這是一件無比可怕的事情。
    「二娃,你從來沒有走這麼遠,怎麼說走就走,不跟家裡人商量?你爸和你媽都是講道理的人,怎麼能瞞著爸媽就辭職?」說到這裡,杜小花開始掉眼淚了,兒行千里母擔憂,更別說是私自辭職和私自離家。
    從母親的話語中,侯海洋感受到發自骨髓的關心,他放緩了語調,道:「媽,你別擔心,全村這麼多年輕人都到廣東去打工,我文化比他犯高,身體比他們壯,還有姐姐照應,能出什麼事,你就放一萬個心。這事我是先斬後奏,你要勸勸爸,他聽了這個消息肯定會火冒三丈。姐妊大學畢業,也沒有要國家正式工作,我就是中師生,算得了什麼。」「你和姐的情況不同,姐是大學畢業,走到哪裡都能找到好飯碗,而且她以後是張家的人,侯家要靠你撐門面的。」
    「媽,現在什麼時代了,女孩和男孩不應該有區別。」
    與兒子結束通話以後,杜小花心裡忽上忽下,神情有些恍惚,總覺得剛才的電話不真實。走到門口,見丈夫挑著糞桶走過來,看樣子準備去澆果園,她半張著嘴巴,說不出話。侯厚德見了老婆這個模樣,頓時起疑,頓住腳步,問:「你給誰打電話?是二娃?他出啥事?」家裡安上電話以後,打電話最多的是女兒侯正麗,兒子侯海洋打電話的機會極少,偶爾打一個電話也是惜字如金。只有杜小花接到電話時,還能與兒子說上一陣子。
    杜小花手扶著門框,道:「二娃辭職了,買了火車票,準備到大妹那裡去。」
    侯厚德只覺得晴天響起一個驚雷,他將肩膀上的糞桶往地上一放,抬腳踢了旁邊的圍牆,狠狠地道:「這個娃兒越大越不懂事了,這麼大的事都不跟家裡商量!有一個正式工作是多難的事,他輕輕鬆鬆就扔了,扔了容易,要找回來就難於上青天!」
    杜小花被丈夫的模樣嚇住了,道:「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只能管到這一步,說不定二娃走出去,當真能闖出點名堂。」
    侯厚德臉上青筋暴露,怒道:『·他就是個中專文憑,沒有啥子本事,能闖出啥子名堂!我們侯家兩個娃兒都靠著張家,不靠譜。女兒可以靠張家,因為她是張家的媳婦,靠得理直氣壯,可是兒子不能靠張家。
    堂叔公侯振華自從離開家鄉以後就再也沒有回過柳河鎮,可是他在侯氏家族中享有崇高的地位,侯家人教育子女一向都是以侯振華為例。
    「二娃能跟堂叔公比?」
    「二娃為什麼不能跟堂叔公比?我家二娃牛高馬大,腦瓜子聰明,憑什麼就不如堂叔公?」
    侯厚德也希望妻子說法是正確的,他接過妻子肩膀上的糞桶,歎息一聲,道:「娃兒大了,翅膀硬了,我們沒得辦法管他們。你別挑重的,莫把傷口整開了。」縣醫院的醫療水平不高,每到陰雨天,杜小花的手術傷口就要痛,這給兩口子的生活帶來不少隱患。此事夫妻倆瞞著兒女,不讓他們擔心。
    杜小花原本以為丈夫會發天大的火,甚至會跑到茂東去找兒子,不料丈夫很快就接受了現實,挑起了糞桶。她瞭解丈夫的性格,知道越是表面平靜,丈夫越會樞氣。
    夫妻倆滿懷著心事,默默地給果樹澆著糞。每年果樹成熟的時候,都是大妹和二娃最高興的季節,如今大妹和二娃都跑到南方去了,果子熟了,誰來吃?
    侯海洋似乎聽到了遠處的那一聲歎息,他留戀二道拐那個家,但是更嚮往著遠方的廣闊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