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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節 圍牆邊留下了猛烈溫度

    即將離開茂東,侯海洋最想見的人是秋雲,可是秋雲的電話如潛伏在地下的特務,總是不露面。
    侯海洋在小賣部轉了半天,等得心焦,再次撥打了康璉的電話。在畢業的時間裡,他遇到了許多面目不同的人,奸惡者如劉清德、多語者如李酸酸、幸運者如劉友樹、耿直者如蔣剛、狡猾者如杜強。康璉作為有成就的長者,因為愛惜人才而主動提攜後輩,沒有其他功利,點滴之恩讓處於人生低谷的侯海洋深深地感激。
    這一次終於打通了康璉的電話。
    聽說侯海洋後天要走,康璉道:「怎麼走得這麼匆忙?書法活動的頒獎儀式還要等幾天才能進行,你不參加頒獎活動?」
    侯海洋道:「康老師,愧對你的關心,我把辭職書交給學校了,斷了自己退路。」
    事至此;康璉沒有再勸阻,道:「既然下了決心,那就要好好做。我很感慨啊,到底是年輕人,銳氣十足,我們這一代人老了。看你的號碼,是在茂東吧,如果沒有其他安排,下午到我家裡來坐一坐。上次品嚐了你的尖頭魚,很回味啊。今天我們叫點外賣,算是回請你。」
    「好,我這就過來。晚飯別叫外賣,我去找尖頭魚。」
    侯海洋來到老傅的大排檔,好說歹說從老傅手裡買了一條尖頭魚,又在菜市場挑了一包巴山酸菜,來到康璉家中。
    康璉家中打掃得相當乾淨,唯獨在餐桌上放著一隻碗,裡面有半婉面,麵條裡有綠色的菠菜以及雞蛋。侯海洋在新鄉之時經常以麵條為主食,算是煮麵條的老手,從麵湯的顏色以及麵條形狀來看,這碗麵肯定不好吃。
    「又弄了一條尖頭魚,還有酸菜,我又有口福了。小侯,你把東西先放到廚房,看我新寫的字。」康璉手裡握著毛筆,穿了一件舊衣,這件舊衣是老式中山服,風紀扣敞開,胸口有點點墨跡。
    侯海洋將菜和魚放到了廚房,來到書桌前。在攤開的紙上,寫著一首「牆內鞦韆牆外道」的詞。
    前一次在康家,侯海洋寫過這詞,寫這幅詞時,他腦中回想著站在公安局家屬院外的情景,他與秋雲的隔閡只是公安局家屬院的一道牆。這道圍牆看上去千瘡百孔,對於侯海洋這種村小教師卻具有不可逾越的嚴肅性。種種情緒,都被侯海洋帶進了書法之中。
    此時康璉寫的同樣一首詞,讓人覺得是風輕雲淡的日子,一位老者站在樓上,看著牆內外的兒孫輩們做著遊戲。康璉將筆放在筆架上,道襯看你寫了這幅字,一時手癢,自我感覺沒有你寫得好。」侯海洋談了自己的真實感受:「愧不敢當,我的筆力和康老師相差得太遠,而且從中師畢業以後,沉醉於俗物,少於動筆,手生得很.若是真有不同,我寫這幅字時是局中人,康老師寫這幅字是局外人,這就是我們最大的區別。」
    康璉讚道:「小侯的藝術直覺很了不起,基本上抓住了要害。寫這幅字時,我腦裡想著的是康明的小院。小侯有相當好的基礎,可是在書法上要自成一派則需要長期磨煉,提高功底,方能水到渠成。」
    侯海洋自嘲道:「我辭職出來,最大的問題是生存,暫時還無法向書法家衝刺。」康璉親和力很強,讓他心情放鬆,說了自己的處境。
    康璉轉身回到書櫃,從抽屜裡取了一個小盒子。他拿著盒子站在桌前,戴上眼鏡,一張一張看著名片,然後挑出了幾張名片。
    侯海洋從中師畢業以來,從來沒有用過名片,在他的心目中,只有外國人、外地人和當大領導、大老闆的人才會用名片,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康璉手中厚厚的一疊名片,暗自充滿羨慕。
    「我以前有好幾個熟人在廣東,這是他們的名片,若是有禽要,可以找他們,就說是我的朋友.」
    侯海洋拿過名片,一張一張看,名片裡面的人應該都是社會名流,有媒體的總編,還有廣東省政府官員。看著名片,他似乎瞧見了一個又一個挺著肚子的成功人士。
    「謝謝康老師。」侯海洋準備將名片收進口袋,正欲放進去,他想起一事,道,「我拿了名片,康老師就沒有名片了,無法與朋友聯繫,我把名片抄一遍。
    康璉拿了一個筆記本出來:「你把名片拿著,給我抄一份通訊錄就行了。
    侯海洋工工整整地在筆記本上寫了幾排小楷,他從小寫得最多的就是這種小楷,和字帖沒有多少差異。
    康璉站在後面,再贊:「我家老大從小也學書法,他比較浮躁,心不靜,沒有你寫得好。女兒的字更一般,比小侯差得太遠。
    兩人在書房裡談論著書法,不知不覺到了六點。侯海洋肚子咕咕叫起來之時,兩人才匆匆從書房來到廚房。康璉跟在侯海洋身後,道:「自從老太婆到美國帶孫子,我煮飯的水平直線上升,不過同小侯相比還有差距,我準備買菜譜,認真把生活過好。」
    侯海洋手腳麻利地在灶台上操作,不一會兒,屋裡散發出酸菜魚的醇香。一老一少兩個爺們還喝了點紅酒,其樂融融。
    離開康璉家時,侯海洋渾身暖洋洋,步行走過市公安局家屬院時,他站在大門外,抽了一支煙,尋找著屬於秋雲的那一扇燈光。他再次來到公用電話室,發了傳呼:「我在煙廠賓館。」打完傳呼,他徘徊在公安局家屬院前,等待著傳呼機響起。到了九點半鐘,侯海洋失望而歸。回到賓館,他打開電視,斜躺在床上,生起了悶氣。
    十點鐘,傳呼機終於響了起來。
    侯海洋猛地翻身起來,看到了傳呼機上公安局家屬院的公用電話號碼,便以最快速度從煙廠賓館沖公安局家屬院,遠遠地看到公用電話外的秋雲。
    秋雲穿了淡紅色的連衣長裙,站在行道樹前面,道:「別跑這麼快,地上滑.」侯海洋喘了幾口粗氣,道:「我辭職了,買了後天到廣東的火車票。」
    「你到底還是辭職了,走得這麼急,不在茂東多玩幾天?」秋雲對侯海洋辭職沒有感到太意外,只是想到男友心急火燒般要離開自己,感到了些許委屈。
    侯海洋答非所問,先說了最震驚的消息:「趙海犯了強姦罪,他把小學外面的一個年輕女娃兒強姦了,已經被關在巴山看守所。」
    秋雲倒吸了一口涼氣,詢問了具體情況,感歎道:「在新鄉工作大半年,對鄉村有了真正的感性認識。如果留在茂東,永遠也不會想到新鄉學校是什麼樣子。」絕大多數鄉村老師都是實實在在生活其間,困難就是生活的一部分。秋雲生活在新鄉,她遲早要走,困難和痛苦只是生活體驗。
    侯海洋苦笑道:「我從小就生活在類似新鄉的環境,用不著再體驗了。有你在新鄉,我還願意留在新鄉,你離開新鄉以後,我一天都不願意留在那裡。」
    聽了侯海洋發自肺腑的言語,秋雲所有的委屈隨風飄散。她握著侯海洋的手,道:。「我想留你多住幾天,
    「我已經辭職了,就是自由身之身。」侯海洋握著秋雲的手,心潮澎湃,他恨不能馬上將秋雲抱在懷裡.只是小賣部有幾個大嬸站在門日,朝著這邊張望,他不敢有小動作
    「你面試情況如何?」
    「如果沒有愈外,今年我能走,遺憾的只能是自費。一分之差,家裡要多付兩三萬。」
    侯海洋利用黑暗作掩護,用隱蔽的手法摸了摸秋雲的腰肢,安慰道:「你總算是實現了自己的理想,我以前所有都歸零,還得從頭開始。」
    「不會歸零,你以前的經歷都是一筆財富,我相信你能成功。」秋雲說到這裡,停頓下來,腰間的輕微撫摸讓她的身體嫌燒起來,她同樣渴望男友的愛撫。
    「這裡過往行人多,我們到院子裡面去,那裡面樹木多,安靜。」
    市公安局大院是權力的象徵,侯海洋懷著忐忑之心走進院子.院門的衛如擺設一般,根本沒有理睬進出之人。』
    「我們家在那裡,三幢,四樓,陽台那邊就是我的房間。」
    侯海洋順若秋雲指示的方向,找到了那一扇發著徽光的奮,』他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彷彿透過了窗子見到秋雲在屋裡生活。他隨口問:「你爸爸媽媽在家?我們偷偷進去?」
    秋雲臉一下就燙了,道:「他們都在家,我們不能上去。」
    「我只是隨口問問,沒有想上去。」
    秋雲揚起手,打了侯海洋一下,道:「你這人真壞,現在還開玩笑。」
    「你爸情況如何,沒事了吧?」
    「我爸也沒有啥事了,檢察院、紀委都撤走了,算是恢復了原來的工作。我爸心情愉快,這才在廈門多玩了幾天。」
    在院中長著不少粗壯的大樹,樹幹筆直高聳,樹葉繁茂。茂東市公安局家屬院是有悠久歷史的家屬院,解放後不久就開始修建,原先是在城郊修了少量平房作為解放軍的營房,後來逐步擴建,成為公安局的家屬院。在八十年代,平房改成樓房,樓房由一幢變成了幾幢。如今整個大院有十六幢家屬樓,由於是前後修建,並沒有統,規劃,樓房分佈得較為零亂。到了九十年代,一道圍牆將十六幢樓圍住,就形成了別其一格的世界。
    秋雲將侯海洋領到一個角落裡,這裡大樹成林,林間的石凳子隱藏在灌木叢中,是一個茂密灌木形成的死角。
    侯海洋見到一個圓球模樣的樹,問:「這是什麼樹?模樣怪怪的。」
    「鴨腳木,從我記事起就在這裡長著。你買的什麼車票?硬座票,要三十幾個小時,你怎麼不買臥鋪?」
    「我想買臥鋪,售票員不賣給我。」
    秋雲嗅怪道:「茂東不是始發站,每趟車的臥鋪票都不多,我舅在鐵路上工作,本來可以給你買臥鋪票。現在買了票就只能上車找列車員補票。列車上小偷挺多,要注意保管好自己的錢。」
    侯海洋道:「我又不是縱綺子弟,就是在火車上坐三十多個小時,有什麼大不了。我急著到廣東去也是有原因的,姐夫生意上有壓力,姐姐急著要我過去。」
    坐在石凳子上,眼睛可以盯著不遠處的窗戶,他們處於黑暗中,能夠清楚地看到窗戶裡的情況,而窗戶裡的人很難看透黑暗。兩人說著話慢慢就靠在了一起,擁抱著,互相急切地撫摸。
    一位行人走過,腳步聲讓兩人驚醒,停止了行動。
    侯海洋見鴨腳木背後的圍牆還有些空間,在秋雲耳邊說道:「到圍牆邊上去。」牽著秋雲的手,從兩顆碩大的鴨腳木中間穿過,來到圍牆處。侯海洋背靠著圍牆,眼睛平視著前方,用這種姿勢就能在親熱之時準確看見樹木外面的動靜,不至於有人闖入而發生尷尬。
    侯海洋的情慾就如在烈日下被暴曬的海綿,遇到水便無法遏制,他手如轟炸機一般,所掠過之處留下了猛烈溫度,轟炸完後背和小腹,又集中火力進攻飽滿的胸前蓓蕾。
    秋雲綿軟無力地靠在侯海洋懷裡,隨著那轟炸機的狂轟猛炸,她的身體燃燒起來,尤其是小腹有一團火在燃燒。當蕾絲小褲褪下之後,有力的衝刺如約而至,她咬著嘴唇,盡量不讓自己發出呻吟聲。
    這一次做愛是在如此驚險的情景之下,兩人在短時間內幾乎同時到達了高潮。
    高潮結束以後,兩人靜靜地依偎著,暫時都沒有說話。
    電視聲從窗內傳了出來,成為背景聲。
    當身體和心靈都平靜下來,侯海洋對貼在懷裡的秋雲道:「我就要離開嶺西,前路艱難,我對以後的事挺迷茫。」
    秋雲安慰道:「到了南方至少有成功的希望,留在新鄉的後果就是麻木不仁,我特別同情趙海,他若是生在大城市或許就會是另一番光景。」
    「我是中師文憑,你是大學本科,以前的差距就夠大了,現在你讀了研究生,我們的差距更大。」
    秋雲用手封住侯海洋的嘴巴,道:「我愛的是你這個人,而不是文憑。以後不能離開我,也不要再提十天不回傳呼就怎麼樣的事。」
    「好。」
    「一言為定,我們拉鉤。」
    兩人在鴨腳木前拉起了鉤,依依不捨地吻別。
    在秋雲的注視中,侯海洋走出了市公安局家屬院,公路的路燈明亮,前面是光明一片,背後的影子拉得很長。他出門時,影子越拉越長,直至融人了黑暗之中。
    侯海洋徹底與黑暗融為了一體,秋雲失去了愛人的蹤影,數滴眼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無聲無息。
    在四樓的窗前,秋忠勇和妻子趙藝正在往下窺。秋忠勇道:「小雲接到傳呼以後下樓的,她一般將傳呼都放在床頭櫃上,剛才我看了看,床頭櫃上沒有傳呼,我敢肯定百分之一百是新鄉那位老師來了。」秋雲媽媽懊惱地道:「當初就不應該讓她到新鄉,你們父女一個樣,都是擎拐拐。我要下去找找,天這麼黑,外面又不安全。」
    當初秋雲到新鄉,主要原因就是秋忠勇涉黑被紀律機關和檢察機關調查,「涉黑警察」這個名聲讓秋雲不願意留在這個院子。秋忠勇總覺得虧欠了女兒,他拉住了秋雲媽媽,道:「你到哪裡去找?小雲帶著傳呼,你給她打個傳呼。」
    趙藝打完傳呼,心神不定地道:「如果那個小伙子纏著秋雲,我們應該怎麼辦?」
    秋忠勇又走到窗邊,看著黑黑的窗外,道:「怎麼辦,涼拌。小雲離開新鄉去讀研究生,離開那個偏僻封閉的特殊環境,兩人只有分手這一條路,畢竟從各方面都相差太遠。」
    趙藝搖了搖頭,道:「男子癡一時迷,女子癡無藥醫.小雲很重感情,我擔心她走不出這一段感情。」
    兩人議論了一會兒,防盜門傳來開鎖聲,趙藝快步來到門口,將拖鞋遞給女兒,道:「這麼晚,到哪裡去了?」她發現女兒臉上猶有淚痕,一顆心又懸了起來。
    她正在說話,肩膀被丈夫拍了一下,秋忠勇用平靜的聲音道:「大家早點睡覺,明天姑姑要過來,她帶了些消息過來。」
    秋雲穿上拖鞋,問:「是面試結果?」
    秋忠勇道:「不太清楚,你姑姑打電話時,我手裡事情正多。」
    秋雲洗漱完畢,坐在窗邊,望著遠處山坡上閃閃發亮的「茂東煙廠」大字,暗道:「不知我和侯海洋有沒有結果,我好愛他。」
    在茂東賓館,侯海洋在臨睡前,也站在窗前朝著公安局家屬院望了望,他的心情與秋雲不一樣,除了對女友的眷戀,更多是對未來的憧憬和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