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侯海洋基層風雲 > 第40節 雜皮不會無緣無故砸店 >

第40節 雜皮不會無緣無故砸店

    侯正麗給了侯海洋一個白眼,道:「平時你就說不做爸爸那樣的假清高,實質上你的骨子像極了爸,都是那麼傲氣。在我看來,這種傲氣是怯懦,是不敢面對現實的表現,最正確的辦法是承認不足,埋頭苦幹,最終迎頭而上。你沒有到過大城市,如今社會競爭已經是非常激烈了,很多人打破腦袋都想進滬嶺的公司。」
    侯海洋想著取之不竭的暗河尖頭魚,道:「賺錢的路千條萬條,不一定非得到張哥的公司,我在新鄉也在做生意,收購新鄉尖頭魚,每週能賺個幾百塊。」
    侯正麗長在二道拐小河邊,知道尖頭魚難得一見,因此對侯海洋的說法嗤之以鼻,道:「尖頭魚量少,捉到一條都是運氣,很難做成產業,你別做這些沒用的事,還是到廣東來。」
    「我不是吹牛的,我騎的摩托車就是賺錢買的。」
    「你那點錢算什麼,我找機會給爸說一說,讓你到廣東去。
    侯海洋想起那個「億」字,頓時洩氣,溶洞似乎也失去了魅力,又道:「爸的脾氣你知道,他當了一輩子民辦教師,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夠民轉公,我如今是公辦教師,放棄工作到廣東,他百分之一百的反對。
    他原本想給姐姐講一講暗河的事,可是姐姐對張滬嶺無限崇拜以及對自己的輕視,讓他產生了壓力,把到了嘴邊的話吞了進去。
    說話間,他想到另一個問題:「不管我考大學或是到廣東,這條暗河難道就廢棄了嗎?而且,以後來到牛背陀的老師,遲早有一天會發現這個絕密。就算牛背花老師沒有發現這個秘密,我只要調出牛背陀,也就不能再進人山洞。
    「你怎麼不說話了?」
    侯海洋心裡有了事,敷衍道:「我肚子有些不舒服。」他確實有點內急,拿了紙帶進廁所。學校廁所裡的氨氣味道令他頭腦格外清楚,姐夫張滬嶺提出的租地想法給了他很大的啟發,他琢磨道:「不管我是否離開牛背陀小學,都要提前做準備。學校背後是座陡峭且缺水的早坡,趁著我還在學校,把早坡租下來,在廢棄洞子和教室之間修座圍牆.那條暗河就永遠在我掌握之中。馬蠻子一直吵著說學校教室佔了他的地,還拿出了證明材料,這說明此地的歸屬確實有爭議。到時若是學校來阻攔,馬蠻子就是一個好炮筒子。」
    反覆思考以後,他下定決心就用這種辦法解決後顧之憂。從廁所裡起身時,已經蹲得雙腿麻木,走路一瘸一拐。
    在餐桌上,由於張滬嶺出了豪言,答應出錢修路,頓時成了財神爺,被村主任和支書圍攻,他為了贏得未來岳父的歡心,將老總的派頭放下,左一杯右一杯,臉紅得猶如滴得出血。侯正麗心疼了,推了弟弟一下,道:「你去幫著姐夫,別讓他喝醉了。」侯海洋一邊走一邊開玩笑,道:「姐,你還沒有嫁出去,胳膊肘就朝外拐了。」
    侯正麗假裝生氣,填道:「去不去?」
    「當然去,他可是我的姐夫。」侯海洋坐上桌,端著酒碗,道:「段叔,我敬你一杯。」
    侯正麗端了一碗酸菜湯,放到了張滬嶺桌前,又用手輕輕地悄悄地拍著他的背。看著弟弟敬完酒,主動站了出來,道:「段叔叔,正麗敬你。」
    侯家三個小輩輪番參戰以後,段支書和村主任頓時招架不住,又因為張滬嶺解決了大問題,兩人便硬撐在酒桌上,最終的結果就是段支書滑到桌下,村主任到豬圈吐了個昏天黑地。
    熱鬧到了下午,客人們才散去,張滬嶺亦醉了,在侯正麗房間裡呼呼大睡。
    殺豬匠和客人走了以後,侯厚德一家人還不能閒下來,所有的豬都要蕩滌一遍。豬頭、豬腳也要燒上半天,再把豬肉分類、剁成小塊,放在一個木桶裡,再撒上鹽醃上,一天時間也就過去了。
    晚上七點,一家人圍坐在院子裡,桌上放著一大盆酸菜粉腸旺子湯,魚香草切細後放到油辣子裡,形成了風味獨特的調料。中午喝了一頓酒,張滬嶺與侯家人無形中拉近了距離,他喝著酸湯,蘸著油辣子,鼻子和額頭直冒汗水,酒意就消去大半。
    侯海洋想起了馬光頭說的事,道:「爸,聽學校老師說,今年又有一批民轉公的指標,你聽到消息沒有?」
    侯厚德臉上的笑容一下就消失了,陰著臉不說話。杜小花接口道:「聽說了,你爸還是不願意去跑關係,以為坐在家裡,好事就會從上掉下來。現在這個社會,不送禮啥事都辦不成。」
    「民轉公」這件事情困擾了侯厚德二十年,杜小花之言直戳到他的心窩窩裡,他推了推眼鏡,高聲道:「廉者不食磋來之食,我大不了不轉公,家有兩畝薄田,也能活人。」
    杜小花道:「你現在還不算老,等年老體弱,做不動田土,又沒有工資,到時怎麼辦?」
    侯厚德梗著脖子道:「幾億農民都是這樣過的,我退休以後好歹有幾文,總比普通農民過得好。」
    侯正麗最心痛父親,因此對父親的消極態度反抗最激烈,道:「爸,你這樣說就沒有意思了,人往高處走,能有機會爭取好生活,為什麼我們不爭取?」
    張滬嶺喝著酸菜湯,聽父女倆爭辯,他對侯正麗道:「正麗,我打個電話,看能不能搞定。」
    侯正麗問:「你有辦法?」
    「試一試就行,應該沒有啥大問題,小寧的姐姐在教育廳當處長。」
    侯正麗心中頓時充滿了一股暖流,男朋友能主動把事情攬在身上,不管能否辦成,她都感到很甜蜜。
    張滬嶺拿出手機,撥通電話,道:「寧總,是我,張滬嶺。嘿嘿,我在喝刨豬湯,在正麗家裡面。」短暫閒聊以後,他道:「寧總,正麗的爸爸是民辦教師,很有資格的老教師,具體情況我再告訴你。聽說今年有一批民辦教師轉公的名額。我不管,只要有名額,你必須給我搞定,好、好,我等你電話。」
    侯厚德為了民轉公之事花費了極大的心血,一直沒有辦成,他根本沒有寄希望遠在廣東的準女婿來辦此事,準女婿有這個心意,他已經感到很滿足了。
    過了半個小時,大家吃飽喝足,放在桌上的大哥大突然響了起來。張滬嶺接過電話,隨意嗯嗯著,臉上慢慢露出笑容,道:「寧總,春節你給我打電話,我們到香港好好玩一把。正麗在我旁邊,好的。」
    張滬嶺摀住手機,道:「小寧要給你說兩句。」
    侯正麗聽著對方說,不斷點頭,漸漸露出了笑容,道:「寧總,謝謝你費心了,我們不在巴山過春節,住幾天就要回廣東,滬嶺事情多,不能離開太久。」
    她放下電話,用平靜的語氣對父親道:「爸,滬嶺的朋友給了準確答覆,今年專門給你一個民轉公的名額,通過省教育廳打招呼,絕對不會有問題。」
    夜晚,山風吹過二道拐學校,院外的李子樹林發出嘩嘩聲,院內棋桿上的紅旗在風中「璞璞」作響,屋內所有的燈光都熄掉,小院完全陷人黑暗之中。
    侯厚德在一片黑色中睜著眼睛,不時在床上翻來翻去。他推了推杜小花,道:「你說,大妹這個男朋友是不是在吹牛?一會兒說要給村裡捐資修路,一會兒要給我一個民轉公的指標,天下哪裡有這麼容易的事情。」
    殺年豬是一件累人的事,杜小花忙了一天,累得直打哈欠,道:「他爸,你別想這麼多了。我問過大妹,張滬嶺在廣東的生意做得很大,朋友多,關係網寬,不是吹牛。」
    「生意大,有多大?有錢,有多少錢?我看張滬嶺是意氣風發,隨口就答應贊助村裡面,我總覺得不一定是好事。」
    杜小花嗤了一聲:「他爸,現在是什麼時代,報上說是商品經濟時代,以往的那一套行不通,我相信大妹,她說要來民轉公指標,肯定能要來。我現在最擔心的是二娃,他怎麼有錢買摩托車。還有,大妹想將二娃也弄到廣東去。」
    侯厚德翻身坐起:「不行,二娃是公辦教師,這是正兒八經的鐵飯碗,怎麼能輕易丟掉?大妹是大學生,文憑硬,要去南方闖蕩,我們由著她,二娃只是中專生,工作無論如何也不能丟。」
    在巴山,有一份國家正式工作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辭職下海的事偶爾有所發生,會被當成新聞來傳播,他作為盼望民轉公二十年的教師,心理上更難以接受。
    杜小花道:「明天我再問一問二娃,聽聽他的意見。」
    侯厚德光著膀子坐了一會兒,被杜小花拉進了被子,他突然又坐了起來,道:「摩托車是大事,不能讓二娃打馬虎眼,二娃讀中師時還懂事,怎麼參加工作反而退步了。」
    杜小花暗道:「我家二娃是茂東三好學生,分配到新鄉,他多半會灰心喪氣。」為了顧忌丈夫面子,她沒有將此話說出來,道:「睡吧,明天早點起床。」
    第二天一大早,侯厚德被一陣咚咚聲吵醒,他側耳一聽,臉上緊繃繃的表情稍顯放鬆,這是兒子打籃球的聲音。他一生鬱鬱不得志,便將很大一部分心思放在子女身上,他是按照「野蠻其體魄、文明其精神」的方針來教育侯海洋,現在看來,他的教育思想在兒子身上紮下了根。
    在窗邊偷偷看兒子打球,兒子穿了一套磨舊的運動衣,背上寫著「巴山中師」,他在籃下如一隻靈活的豹子,破舊的衣服掩飾不了青春健壯的身體。欣賞了一會兒兒子打籃球的姿勢,侯厚德出了門,一陣冷風襲來,他猛地咳嗽數聲。
    侯海洋見到父親嚴肅的面容。
    侯厚德嚴肅地道:「二娃,你哪裡有錢買摩托?還有,你們還沒有放假吧,怎麼有時間回來?咳,咳。」
    侯海洋早就不在意新鄉學校對自己的看法,而且他知道老好人馬光頭一定會想辦法為自己掩飾。他拍著籃球,道:「我經常幫著馬老師他們代課,這次出來,由馬老師幫我代課。」
    「你怎麼讓老教師給你代課?」
    侯厚德只是盯著兒子,不再說話。侯海洋感覺到了父親的懷疑,在父親平靜的眼光下,沒來由有些不自在,道:「吃了午飯,我就回學校。」
    侯厚德語重心長地道:「好好教書,好好工作,要用自己的勤勞改變自己的生活,人生的路是沒有捷徑的。」侯海洋對於父親長期以來的說教已是徹底失去興趣,道:「我曉得。」
    侯厚德看著兒子敷衍的態度,心頭火起,想著張滬嶺還在家裡,滿肚子的話就沒有繼續說出去,歎了一口氣,朝辦公室走去。
    十點鐘,支書段三找了過來,進屋道:「張老弟起床沒有,今天我家裡殺年豬,請侯老師一家人過去吃飯。」
    張滬嶺正在堂屋和侯正麗一起喝紅曹稀飯,聽聞此事,道:「我們在這邊留的時間不多,趕緊把事情敲定,贊助一條公路,獲得三十來畝地的租用權,划得來。」侯正麗知道張滬嶺腰包硬實,這點小錢實在算不了什麼,道:「那我就代表家鄉人謝謝你。」
    段三剛走,村主任又過來請侯厚德一家人吃飯。
    臨吃飯時,侯海洋犯了倔:「我不去,我就在家裡吃,吃完以後就要回學校。」侯正麗將侯海洋拉到自己房間,做起了思想工作:「二娃,叫你去就去,段叔是爸的學生,平時對家裡挺好,這個面子得給。」
    侯海洋道:「我確實要走,學校還沒有放假,明天要上課,今天必須走。」
    「二娃,你給我一個明確答覆,下一步到底有什麼想法,滬嶺有意讓你跟他到廣東,你如果不願意,我讓他想辦法把你調進城,以他的關係和你的文憑,調到嶺西市稍有難度,調進茂東市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有把握?」
    「應該還是有的。」
    侯海洋反倒是困惑了:「大姐,張哥是經商的,他咋有這麼大能量,居然可以把我這種村小教師調到茂東去?就算是在巴山縣城,從鄉鎮學校調到城頭都是難上加難。我們學校有一位老師叫馬光頭,他的頭髮為什麼掉光,就是因為天天琢磨民轉公的事,張哥一個電話就搞定了,我搞不懂。」
    「滬嶺那個行業人尖子扎堆和人民幣扎堆,在廣東有一個嶺西幫,各行各業都有,生意做得大。滬嶺搞金融和地產,在他們圈子裡很有面子,在嶺西辦點事還是很容易的。嶺西省的領導要到南方去,經常是他們在接待,花天酒地,用錢如流水。」
    杜小花來到門口中,道:「你爸說了,中午二娃就別去了,簡單吃點,早點到學校去,別讓老同志為年輕同志代課。」
    這次回家,張滬嶺成為了全家甚至是全村的寵兒,侯海洋對準姐夫印象挺好,同時又覺得自尊心受到了莫名的劃傷。他在新鄉學校受過傷,回到家不僅沒有得到安慰,還被教訓,他感到委屈。
    他同姐姐一起出去,與張滬嶺告別。
    張滬嶺昨天喝了不少酒,臉色顯得略有蒼白,道:「我的想法你姐給你說了吧,憑著你的聰明才智,待在學校太屈才.跨出學校,天寬地闊,世界太大,嶺西能提供的舞台太小。」
    侯海洋道:「張哥,我回學校整理下思路,想好了,我再跟你聯繫。」
    張滬嶺道:「這有什麼好想的,巴山太封閉,不是久留之地,早點到廣東來,我這邊正缺自己人手。
    聊了一會兒,一家人就去段三家裡吃飯。
    家裡人走光,二道拐學校清靜了下來,侯海洋將剩下的酸菜粉腸湯燒熱,吸吸呼呼地吃著,腦子裡突然浮現了呂明、陸紅在院中做飯吃菜時的情景。他想道:「說不定過了春節,呂明就要和財政局那位結婚,女人心海底針,還真是善變。我一定得做出成績,讓呂明瞧一瞧誰才是真正的男人,到時要讓她為自己的選擇後悔。」
    「秋雲應該考完了吧,她要到四月份才能得通知,報到也得在六七月份。」想起秋雲,侯海洋心裡熱乎乎的,就想著馬上能回到新鄉的牛背砣。
    戴上姐姐特意找出來的圍巾和帽子,侯海洋找來鏡子照了照,他感覺自己就和座山雕的造型相差不多。這種造型雖然古怪,但是有了新武裝,騎在摩托車上就感覺舒服多了,至少抵禦寒風的能力強大起來,不像刀子直接割肉。
    一路迎著北風,侯海洋將摩托車騎到了巴山縣城。雖然有姐姐的圍巾、帽子和手套,他仍然被風吹成了冰棍,清鼻涕不停往下流,臉上皮膚隱隱作痛。進城以後,他將摩托車開到東方紅學校,準備看一看杜敏小店的情況,什麼時候需要補貨。
    到了小店門口,侯海洋大吃一驚,小店彷彿經歷了一場颱風,塑料做的招牌被撕掉,玻璃全部破碎,露出鋒利的尖齒,大門虛掩著,在風中時開時關。推門進入時,木門發出嘎的一聲。地面有油漬,滿是玻璃渣子。從廚房裡飄來一陣香煙味道。
    杜敏臉上有幾塊青腫,頭髮披散著,她坐在案板上,嘴上叼著一支煙,煙頭升起裊裊青煙。「出了什麼事情?」侯海洋大吃了一驚。
    杜敏臉上表情漠然,狠狠地吸了一口煙,道:「昨天來了一夥人,把店砸了,能拿走的全部拿走了。」
    「是什麼人,報警了嗎?」
    杜敏搖了搖頭,道:「砸店的人是社會上渣渣娃兒,我知道這一夥人,惹不起。」
    侯海洋幫助杜敏是一時俠氣,他沒有料到會有這麼多麻煩事情。在屋裡來回踱了步子,看著杜敏的慘樣,他下決心幫人幫到底,問:「下一步怎麼辦?」
    杜敏剛剛看見了改變生活的希望,微弱的火星便被幾個惡狠狠的社會混混打碎,一時之間,她覺得心如死灰,喃喃道:「怎麼辦,我還能怎麼辦?想憑勞動吃飯咋就這麼難?」
    侯海洋四處打量了破爛的小店,給付紅兵打了電話:「斧頭,我的一位朋友在東方紅中學旁邊開了一個小魚館,被人砸了,你過來看看。』
    不一會兒,付紅兵騎著三輪摩托來到了東方紅中學見到侯海洋,劈頭就問:「你什麼時候認識做生意的朋友?」他和侯海洋知根知底,聽說一位開館子的朋友,想了半天也沒有想起是誰。
    「斧頭,你能認識小鍾美女,我怎麼就不能認識杜老闆。更何況我現在在做魚生意。」
    付紅兵想到侯海洋的第二職業,也就釋然。到了小店,認真查看了一番,詳細問了砸店人的相貌以及相互間的稱呼,他交代了杜敏一句:「這事暫時還沒有頭緒,我會想辦法查一查,下次遇到這種事,你首先報警,走正規渠道。」
    杜敏由於以前差一點就成為了站街女,對公安人員有一些懼怕,沒有聽出付紅兵話語中的官腔味,不停地點頭。
    侯海洋最熟悉付紅兵,見他的說話方式,知道他有所保留,送其出門時,道:「斧頭,當真不得了,學會打官腔了。你給我說老實話,到底是咋回事,剛才你反覆問了那夥人的相貌,是不是有線索?」
    付紅兵道:「你怎麼看出來的?」
    侯海洋道:「屁股一翹,我知道你拉屎拉尿。你看出點什麼?」
    付紅兵跨在摩托車上,道:「我在學校教書的時候,覺得警察很威風,現在當了替察才知道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特別是我們這種小警察,就是幹活的份。我給你說實話,巴山城裡有幾伙雜皮猖狂得很,他們多數都和我們上面的人混在一起,否則早就被收拾了。剛才那個老闆說砸店的人額頭到左耳有一條傷疤,如果我沒有猜錯,他是劉七刀的結拜弟兄,這夥人跟我們內部的人關係很鐵,我這種才人行的小警察管不了。」
    侯海洋在新鄉時,與社會人物打過架,屁事沒有,他沒有想到在縣城裡,居然小警察不太敢管社會渣渣的事情。「有這種事?你雖然是新警察,可是畢竟是警察,給那伙混混打個招呼,他們肯定還是要給點臉面的。
    「這伙雜皮不會無緣無故來砸店,肯定是有人授意。現在風氣不正,城區派出所複雜得很,稍不注意,說不定有一天就被踢到鄉鎮派出所。」付紅兵朝著小店的方向努了努嘴,道,「這家店最多就是買你的魚,和你又沒有太深關係,別管了。」
    侯海祥拉著付紅兵的肩膀,道:「我在參加縣籃球隊的時候,蔣剛把劉七刀叫了出來,劉七刀恭敬得很,還帶著我們一大幫子人到夜來香去玩,連我都被派發了一個小姐。」
    付紅兵發動著摩托,在轟鳴聲中,道:「蔣剛是治安科科長,實權派科長,管著牛鬼蛇神,劉七刀當然得給面子。同是警察,差距大得很。好,我得走了。
    侯海洋道:「你給個實話,到底能否幫得了?」
    「我們是什麼交情,絕對不會假打。如果我去找到劉七刀,他表面上會給點面子,背地裡就說不清楚了,關鍵還是看指使者。
    侯海洋沒有再為難付紅兵,道:「你好好混,爭取早點有個一官半職,給我們生意人正)L八經地保駕護航。
    「少鬼扯,你算什麼生意人。我走了。」付紅兵當警察的時間不長,心理變化很大,侯海洋自畢業以後同樣經歷了複雜的心理變化,但是比較起來,似乎付紅兵變得更大。
    「轟轟」一陣摩托車響,付紅兵駕駛著摩托車又開了回來,他道:「還有一件事情沒有給你說,沙軍這小子時來運轉,調到縣裡頭組織部去了。」
    侯海洋道:「是好事,抽時間宰他一頓到了組織部年年有進步,沙軍這小子要飛黃騰達了。春節,我們約起來見面。」
    沙軍調到了組織部,這是一件喜事,侯海洋心裡卻很不是滋味。畢業時他作為茂東市三好學生,原本應該有一個好的分配,不料現實如戲劇,付紅兵當公安了,沙軍進組織部了,地區三好學生開始賣魚了。
    「侯師傅,付公安咋子說?」杜敏臉上充滿了期待。
    侯海洋搖了搖頭,道:「這事不太好辦,砸店的人都是社會上的渣渣娃兒。」為了安撫杜敏,他沒有完全轉述付紅兵的話。
    杜敏急切地道:「有人來搗亂,我的館子沒有辦法正常經營。」從希望的雲端跌落到冰冷的水泥地上,她強撐的幹練頓時破碎,捂著臉,蹲在牆角,哭了起來。
    侯海洋在轉身回屋時,曾經有過不再插手杜敏小店的想法,可是看到杜敏淚如雨下,聯想到自己畢業以來受到的不公待遇,一股義氣湧了起來,他蹲下身,道:「杜敏,別哭了,活人不會被尿憋死,我們一起想辦法。」杜敏帶著哭腔道:「那夥人不准我在這裡開店,說如果繼續開,他們天天過來砸店。他們這樣一搞,誰還會來我這裡?」
    這是一個現實問題,小飯店總有一夥地痞流氓來搗亂,生意很難做下去,這不是打一場架就能解決的問題。侯海洋也為難起來,道:「你在這個店投人多少錢?」
    「這個店投人不多,房子是熟人的,一個月交一次,借錢買了些桌椅和廚房用具,還差你的魚錢。」
    「我的魚錢就算了,這個地方多半不行了,我建議你換個地方,比如到城外搞個現在開始流行的農家樂,或者是其他什麼地方再開個小館子。」
    杜敏用手背抹著眼睛,抬起頭來,道:「前一次我是被逼得沒有辦法,才到了路邊店。這就好比尋過一回死,沒有死成,我再也不會走那一條道路了。我也不想再馬上開店,沒得本錢,沒得手藝,想賺錢是個笑話。」
    侯海洋見杜敏咬著牙,很倔強的樣子,道:「你有什麼打算?」
    「我準備把小店關掉,到茂東或者是嶺西的大餐廳去當服務員,先學藝,再當老闆。」杜敏用手抹了抹眼角,又道,「最大的問題是家裡確實急著要錢,我想借一千塊錢,給父母拿點藥,這一千塊錢加上以前欠的魚錢,我寫字據,以後砸鍋賣錢也要還上。」
    有了學校背後的那條暗河,侯海洋便有了隨時可以變現的銀行,他從褲子包包裡抓了一把錢出來,道:「我這裡有七八百塊吧,你先拿去。我支持你到餐廳裡打工,學到了本事再來開餐館。」
    杜敏拿著錢,一屁股坐在餐桌上,點廠一支煙,開始數錢,數完以後,她自嘲地道:「侯師傅,我欠了一千七百塊錢了。現在確實還不起,但是我肯定要還。」
    一擲千金的張滬嶺和為了生存奮鬥的杜敏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侯海洋騎著摩托車,帽子和圍巾把頭和脖子捂得很緊,只剩下一對憤怒的眼睛.
    回到牛背陀時,侯海洋再次成為冰棍,他用僵硬的姿勢從摩托車上下來。院子裡有幾個小學生還沒有離開,追逐打鬧。他們聚了過來,站在距離康托車兩三米遠的地方,用羨慕的眼神看著他們眼中天外飛仙一般的摩托車。
    馬光頭守在辦公室裡,準備再等十來分鐘,就將小孩子們趕走,鎖上門,他就可以離開學校。聽到摩托車響,他就站在門口,「你回來了,大冬天騎摩托車,味道不好受。」
    侯海洋搓了搓冷得發硬的臉,道:「馬老師,這兩天沒有什麼事吧?」
    馬光頭憨厚地笑:「我們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有什麼事。」
    「政治學習,劉清德找我麻煩沒有?」侯海洋手裡提著一塊肉,遞給了馬光頭,道,「回去殺年豬,這是我爸讓我帶給你的。」
    馬光頭拱了拱手,道:「難為侯老師還記得我,這怎麼好,怎麼好。」他接過豬肉,又道:「過了春節,民轉公的名額就要定下來,侯老師要做好準備,再去做點工作。」民轉公名額原本就有限制,民辦教師互相之間也有競爭,馬光頭為人頗為純樸,拿著豬肉,心裡熱乎,再次提醒侯海洋。
    「馬老師,我兩次都沒有參加政治學習,又有兩天沒有來上班,沒有人來找麻煩?」
    馬光頭道:「你沒有來,劉清德屁都沒有放一個。明天下午五點半,學校要開會,估計是講放假的事。」他心裡暗自嘀咕:「真是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侯海洋頭上長角身上長刺,遲到曠工,居然連劉清德都不敢管,他平常最看不慣有人缺政治學習。」